清晨，今西榮太郎從睡夢中醒來。在偵查總部工作時，有時天剛亮就得出發，有時不到深夜回不了家。現在，用不著那麼緊張了，只要正點趕到廳里去上班就可以了。

「出租汽車的人傷勢怎麼樣？」

出售金魚撈具、軟點心、袋裝食品、魔術道具、鹹菜的店鋪，在無傘燈的光照下，吸引著無數顧客。

「院子里已經沒處放了，還是不要買吧。」

「到底是年輕人，不簡單，到地方去也那麼有名望。」

「乘客是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撞車的瞬間，身子跌向前面，座席把胸部撞了一下。據說當時失去了知覺，送到醫院時清醒過來了。」

他們隨著人流，回到了原先的巢鴨站大街。短短一個小時，已使今西心暢神怡。

「好啊！」

「肇事時間看來還不長。」今西向有一半開上人行道的轎車裡望了望，這是一輛私人轎車，裏面沒有人。接著，又看了看對面那輛出租汽車，裏面沒有乘客也沒有司機。

「這種消息雜誌上也登嗎？」

「六月十四號。」

今西急忙閱讀消息內容，正是昨夜在巢鴨站前看到的那起車禍的報道。今西端詳著這個年輕人的頭像，感到有一種奇妙的因緣。

「這可說不定。」

今西夫婦沿著狹長的道路，首先去參拜了地藏菩薩。然後，悠然自在地在夜市上閑逛。

「可不是，不知是誰傳開的，這件事成了議論中心了。」

「司機的頭撞在前面玻璃上，面部傷勢不輕。」

關川的意見如何對今西無關輕重，吸引他的是那張圓圈中的人頭照片。其他那十二、三個人年紀都很大，只有關川的照片，十分年輕。

「怎麼啦？」

「乘客呢？」

「這個人你認識嗎？」今西俯卧著吸煙。

花木店也有三、四處。各種各樣的花盆在燈光輝映下發出彩光。今西在店前停下腳步，妻htｔｐｓ://read.9９ｃsw•cｏｍ子不斷地拉他的衣袖。但是讓酷愛花木的他，空手而歸是辦不到的。接著，他蹲在一排排花盆前。

「據說不是電影演員，是話劇演員，所以收入不會高的。」

「那當然啦，這些人現在成立了一個年輕人的組織，正是走紅運的時候，雜誌也常刊登他們的名字哩！」

今西向正在收拾西裝的妻子說道：「從明天起，再也不去蒲田了，回本廳啦。」

他們乘坐國營電車在巢鴨下車，穿過站前寬闊的大街，走進了狹窄的商店街。這裏，逢四的日子，是地藏菩薩的廟會。

「速度太快了！後面的出祖汽車司機，可能眼睛瞅別的地方去了，沒看見前面的小轎車要停車，結果仍以原來的速度行駛就撞上了。這還不夠嗆！」

「和吉村君在澀谷下車，喝了點啤酒。」

今西回憶起在秋田縣羽后龜田車站見到的那幾個人中就有此人，雖然他有些拿不準，可是看著這張照片，覺得就是這個人。那次同行的吉村稱關川為「新群」中的一員。誠然，如此年少就躋身名流，自然會引起社會輿論的關注。今西也感到此人值得佩服。

「那麼受傷的人怎麼處理的？」

「太好啦！」妻子粗略地瀏覽了一遍：「雖然沒死人，但是因為車裡坐的是有名的人物，所以才報道的這麼顯眼。」

妻子的娘家住在本市，雙親健在。他們憐憫得不到父親寵愛的外孫，經常領回去玩耍。

「今後回家就早啦。」妻子似乎這才發現今西面孔發紅，問道：「在外面喝酒了吧？」

眼前擺著各種誘人的花木，他看中了兩三株。但因與妻子有言在先，只買了一株。沒買花盆，花根上帶著土鼓鼓地包在紙里。他用手提著花，站在一邊的妻子無可奈何地笑著。

今西仰面躺著，打開了報紙。第一版read.99csw.com是政界動向，報道得很活躍，標題醒目，版面也頗有生氣。

今西走進小巷，忽然看到彷彿有人在搬家。一輛腳行的卡車停在公寓旁邊。一群孩子在狹窄的道路上玩耍。

「岩城縣附近有個T大學的火箭研究所。據說，他們是參觀火箭后往回返，讓當地新聞記者給纏住了。另外，還有這個人也在裏面。」今西翻開報紙，把關川重雄的照片遞給她看。

「嗯，好的。」

今西打開了不好開關的格子門。

「我看到有腳行的汽車停在那兒。」

妻子對此似乎不感興趣，每次都站在路旁，等著今西從人群中走出來。

「剛才，我媽媽來領走了。說是明天休息，晚上給送回來。」

從一項艱難的工作中解脫出來，雖然暫時心裏不舒服，但還是值得慶幸的。今西看了一下表，才七點鐘。八點鐘起床，時間也綽綽有餘。

「可能都送醫院了，」今西喃喃自語，「看這個情形，傷勢不會輕的。」

「不過，這個人我見過。」今西告訴妻子，彷彿這才彌補上了自已的落後。

今西把手中的花木交給妻子，從站著的警察中找到了熟識的人。今西走到他跟前。

今西默不作聲地走進裡屋。所謂裡屋是兩間六鋪席的房間。狹窄的院子里擺滿了從夜市上買回來的盆景。

今西又打開了社會版。這時有一條佔三段版面的標題映入眼帘：《昨夜出租汽車衝撞——作曲家和賀英良氏負傷》。上面登著人物照片，是一個年輕人。對啦，這人也曾在羽后龜田站見過。

「啊，是嗎！」

擺著時髦的錢包的店鋪，地上鋪著草席叫賣八目鰻魚的攤販，身穿白衣兜售成藥的商人，看到這些景象，今西彷彿又回到了童年時代。

「今天是幾號？」

妻子來到今西身旁。「對了，剛才聽鄰居講，這次搬來的是一位女演九-九-藏-書員呢！」

「噢！」今西這才感到自己粗心。近來，不看雜誌，對這方面一無所知。去東北時，也是聽到同行的吉村做了種種介紹。

案件發生以來，今西沒有早回過家。妻子聽他說出去，立即著手準備衣服。

一看便知是發生了車禍。一輛轎車上了人行道，後部撞得很厲害；一輛出租汽車停在前面六、七公尺處。五、六名警察在現場調查。

「哎，別發牢騷！」

「聽說是個音樂家。」警察答道。

「乘客是幹什麼的？」

「哦，是嗎。」妻子對丈夫的工作，從不過問，除非今西自己談起。

「唉呀，太危險啦！」妻子也皺著眉頭望著。夫妻二人在那裡站了片刻。

妻子擦著手，把報紙取過來。

在鄉廠時，每年秋祭，總是出現這類攤亭。當時那些難忘的記憶就籠罩在這種刺鼻的瓦斯氣味中。

他又翻到下一頁，是體育欄。對這一欄他是不感興趣的。近來，年輕的警探們手裡總是捧著體育報，他不理解。難道棒球就那麼吸引人嗎？！有時在電車裡看到別人談的體育報，簡直象過去戰時一樣，比賽的過程是用特大號標題報道的，形容詞也全是軍事用語中最高級的。

「孩子呢？」

與十年前相比，這一帶房屋密集得簡直令人無法辨認。舊房子拆除了，代之以新的高層建築物，空地上蓋起了公寓，面貌已完全改觀。唯有今西的住所建在陽光不充足的窪他，所以這一小塊地方，仍然一如既往。

手拿記事本記錄要點的交通警察，手指著肇事車說：「簡直是胡來！」

「把報紙拿給我！」他躺在被窩裡，向沙沙作響的廚房喊道。

「怎麼回事？」

「好象是。這個人也住進了醫院，不過傷勢並不嚴重。」

在路燈映照下，這種光景更給人以凄慘的感覺。警察用電筒照著地面，一個人用白粉筆在道旁劃九_九_藏_書上了幾個圓圈。

這時，大街上熙熙攘攘。巢鴨站前有一條電車路，路旁圍聚著許多人。

實際上，只要碰到中意的，今西還是要買的。從今天起，他打算把案件忘得一乾二淨。

「不是。不久前我不是去過秋田縣嗎，在車站上，正好這個人也去了。我倒不認識他，是吉村君告訴我的。」

「又出事了！」今西望著眼前的情景，情不自禁地說。

「也是十四號嗎？」

「往那種公寓里搬的，想必不會是有名的演員。」今西一隻手捶著自己的肩頭道。

「只要車上的人活著就好啦！」妻子皺著眉頭說。

「這個人和一位女雕刻家訂婚啦。」妻子頗有興趣地望著頭像說。

「嗯，有一次畫頁上還登了他們倆的合影照片。那位女雕刻家長得很漂亮，她父親曾做過大臣。」

「啊，辛苦啦！」警察認出來是今西之後，也點頭致意。

「很嚴重。」

「這就好了。」今西聽說沒有死人舒了一口氣。

「您還要在夜市上買盆景嗎？」妻子高高興興地準備完，問。

「啊，是嗎？」由於妻子也目睹了肇事現場，顯得滿有興趣地看著，「果然沒死人。」

飯後，今西榮太郎又象想起什麼似地對妻子說：

「院子里全擺滿了。」路上妻子邊走邊說，「不搬進庭院大的房子，實在沒處放啦。」

以前，巢鴨警察署設立偵察總部時，今西曾被派去過，所以警員中有熟識他的人。

「逢四的日子，巢鴨有地藏菩薩的廟會。好久沒去了，去看看吧。」

「嗯，名字熟悉。我訂的婦女雜誌上常登他的照片。」

「喂，你來看看這裏！」今西招呼妻子，並把報紙遞過去，「昨晚的事登出來了。」

今西喜歡夜市上電石燈的氣味。但是，近來夜市多用電燈，使用電石燈的已經廖廖無幾了。

「啊，為什麼他要到那個地方去呢？」

今西繼續吸https://read.99csw.com著煙，妻子走去準備早飯去了。看看手錶，該起床了。今西頭依著枕頭，不知為什麼，那個年輕人的組織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里。

「是嗎！」

「嘿，這可來了新鮮人物啦！」

今西拐過酒店的拐角，走進小巷。途中有一座廉價公寓，正是因為有它遮擋，三年來今西家裡全然見不到陽光。

「我回來啦，」他脫掉後跟磨損的鞋子。「您回來了，啊呀，今天好早啊！」妻子從裡屋笑著走到門廊里。

「是的，您看到了嗎？」

「話劇是一個窮劇種。」今西已具備了這樣起碼的常識。

路口上，擺滿了夜市的攤亭，時間已經很晚，人們開始注回走了，但仍很擁擠。

在甜蜜的睡意猶存的狀態中，今西翻著報紙。他兩手擎著，象是在遮擋陽光。

「是嗎？」今西頹然答道。一時間，他感到自己彷彿是落到了時代的後面。

今西一面松著腰帶，一面坐在窗外的狹廊上。外面傳來鄰居孩子們的喧嚷聲。

「出租汽車司機和乘客馬上送進了醫院。小轎車裡的人只受了輕傷。」

「啊呀，是嗎？是為了案件嗎？」妻子深感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喂，」今西突然若有所悟似地問妻子，「那邊公寓是有人搬家吧？」

在另一個標題下，彙集著各界人士的高見，小人頭象印在各自意見的上方。今西漫不經心地瀏覽著。突然他輕輕地「嗯」了一聲，在最後部分出現了「關川重雄」這個名字。

今西榮太郞和吉村分手后，獨自踏上歸家的路途。他家住在滝野川，緊靠公共汽車路，每次汽車通過，屋子都要受到震動。妻子受不了這種噪音，早想搬家，但找不到合適的房子。住進這個地方已近十年。因為工資低，不可能搬進房租昂貴的寓所。

今西漫步走著，不時停下來透過人群的縫隙向店鋪里張望。逛夜市確是別有一番樂趣。

「撞得不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