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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摸索 第四節

第九章 摸索

第四節

「聽說奧多摩那地方美極啦、不過,英良你很忙吧?」
「是!」
「我想表現人的生命觀。為此,我把音響具有的能量全都集結起來。譬如,在上下班的高潮時,人們爭先恐後擁擠電車的喧鬧聲、狂風的呼嘯聲等等。而工廠的轟鳴,則不是直接來自機器的聲音,是把麥克風深深插|進工廠廠房旁邊的地下,連地下的震動一併錄製下來。不知道能否成功,請你聽聽看。」
「我父親在哪兒?」
「要說莫名其妙,前幾天報紙上登出了評論你音樂的文章,我讀了一下,那才真是莫名其妙呢。」
汽車在門口停下來。門廳里擺著好幾個「XX團體聯誼會」的牌子,桌上鋪著白色的檯布,負責接待的人坐在那裡。佐知子一走下汽車,男人們的目光便一齊向她投來。
「是!」
「是什麼?」
「是嗎。」和賀跟在佐知子後面,順著石甬路往裡走。在一間四鋪半席的客廳里,那位老紳士正由兩名侍女陪著飲酒。前大臣田所重喜現在是兩家公司的經理兼無數家公司的董事。
「爸爸完全是個音盲、邀他去聽音樂會,他一次也不去。即使聽了電子音樂,也一定是莫名其妙的。」
「好啊,天氣這麼好,我也正想去呢!」和賀緊握方向盤,目視著前方說。
「請你稍等一下,等我把工作搞出一個段落來。」和賀又回到磁帶錄音機旁。
「您好,打擾了。」和賀英良鞠了一躬。
和賀英良換上合體的灰色西服,同佐知子並肩來到大門口。他身高肩寬,穿上的西服顯得很筆挺。佐知子的轎車正等侯在大門口。
「真的嗎?」兩個年輕人起身送老人到亭子門口。「請多保重。」
「不,沒關係。」和賀走近佐知子,摟住她的肩。佐知子仰起臉來,長時間地讓未婚夫親吻。
「今天你們還要到別處去嗎?」
「英良,下次我們一起去野遊好不好?」
佐知子取支香煙叼到嘴裏,和賀趕緊打著了打火機。
還沒等女佣人走近,便打開裝在那裡的自動對講機開關。
「太美了!一定會成為傑https://read•99csw•com作!」
「怎麼樣,工作有進展嗎?」
「怎麼樣?」和賀英良背靠著那些宛如工程師的研究室似的並列著的機器,望著佐知子問道。
「你回去吧!」她向自己的司機說,「我坐英良的車子去。」
穿過主樓中庭,經過幾處起伏的坡路,來到了一個斜坡的高處。舉目四望,山丘、森林、灌木叢、清泉、古老的五重塔等等盡收眼底。
「我是多麼幸福啊!」
三、四把別緻的椅子擺在形同調節室的隔壁。那裡還放著一張簡便的桌子,有些類似播音室的談話室。
和賀英良走進車庫,開出一輛中型轎車,停在佐知子面前,他謙恭地打開後面的車門,說了聲「請」。
「我早就餓了,什麼都行啊,英良,你呢?」
和賀英良的住宅座落在田園調布,是一座戰前的建築物,不太寬敞。當然,內部已由他修繕改造了。這是他兩年前買下來的,從外表看來很破舊,同附近那些壯麗的住宅相比,顯得很遜色。
「我和他已經聯繫上了。那邊所謂的音樂會是在紐約用扁拍板搭起的舞台上舉行的。我的獨奏會已經決定在那裡舉行,至少也要創作十首曲子。現在,我正在竭盡全力準備。」
二人沿著清幽的小徑走下去。
「來,端到那邊去!」田所逭喜說。
「和賀君!」
「爸爸到霽風園去了,說是會見客人。三十分鐘以後,請我們去吃飯。」
「午安。」佐知子輕輕點點頭,「英良在嗎?」
「原來如此!」
「那就失禮啦。」
「爸爸!」佐知子在院子里就喊起來,「我們倆人一起來了。」
「和賀君!」
「烤肉怎麼樣?英良!」
「唔,那好啊。有什麼事嗎?」
「那我太高興啦!」
湘南亭位於廣闊庭園中的山崗坡道上。走到那裡需要相當一段路程。途中要經過水池和古塔等。外國客人來來往往在園中散步。時近黃昏,銀白的照明燈已經亮起來。照得寬闊草坪絢麗生輝。
「哪裡,我正在實驗一個新曲子。」
「讓九-九-藏-書我坐在你旁邊吧。」和賀英良馬上又把助手席旁邊的車門打開。
「用點什麼呢?」侍女問田所重喜。
這個房間一點也聽不到外面的聲音,因為這是和賀製造音響的特別工作間,所有的牆壁都裝上了隔音設備。
田所重喜的視線射向女兒背後的和賀英良。
和賀把手伸給佐知子,走進大廳。曲子是快旋律的倫巴舞曲。他們手拉著手,翩翩起舞。佐知子笑望著和賀。當兩人的身子緊貼在一起時,她附在和賀耳邊低聲說:
「那麼遠!」
田所重喜笑容可掬地聽著。
「不,我會安排時間的。下次我安排好了就來邀你。」
「又是政治家!搞政治是費錢的,真無聊。還不如省下錢來給我們蓋新房呢!」佐知子一邊直率地說,一邊和父親撒嬌。
「藝術家的事,我不太清楚,恐怕也是各有千秋吧。」前大臣表示寬宏大度。
「影響你工作,這多不合適啊。」
「田所小姐來了。」
「如果在那邊得到賞識,會怎樣呢?」
佐知子進去不一會,便笑容滿面地跑出來。
「事情很多,會忙起來的。」
「那麼,來烤肉。飲料嘛!英良喜歡蘇格蘭威士忌,我來雞尾酒。」
「不,我在想吃過飯以後怎樣安排,好久沒跳舞了,去跳跳好嗎!」
佐知子走進裏面。
「不,十點左右就回家……」
「是嗎,要很晚嗎?」眼裡露出慈祥的神色。
「不必了,我知道地方。」
「爸爸,我也要拜託您。」佐知子懇求道。
「哪裡,哪裡。」田所重喜細眯著眼鏡後面的一雙眼睛,「早想見見你,總是有人來,脫不開身,今天正好,來,這邊坐。」
「很早就想看望您。」和賀英良雙手伏在席子上,向田所重喜伏首致意。
「唔,飯我不吃了,和你們在一起飲上一杯。可別從現在起,就拿我當多餘的人啊!」
和賀的轎車好容易駛進了霽風園的大門。這座原屬於公爵的公館,如今成了政府指定的迎賓館。寬闊、幽靜的肚園,使人想不到它就存在於鬧市東京的中心區。
read.99csw.com南亭是一座茶室建築。來到一個小門前,佐知子說,「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去稟報爸爸。」
「唔,今天嗎?也是一位政治家。」
「是的,我們有不少安排呢。」
「客人恰好剛走,爸爸等著我們呢!」
「好的。」
「不,我也正要休息一下呢。來,請坐。」
「你好!」和賀停下手中的活兒站起來。翻出毛衣領外的方格時髦襯衫,是前幾天佐知子買來送給他的。
「好香啊!」三人圍著地爐坐下。
「爸爸,今天的客人是哪一位?」
「是嗎。那篇評論,到底是褒還是貶呢?」
司機鞠一躬,車子從她面前開過去。
「飯菜準備好啦。」侍女跪在隔扇邊說。
車子到達目的地,用了一個多小時。近來東京交通簡直陷於麻痹狀態了。交通信號特別多,一個小小的交叉路口,不等著變換四次信號就無法通過。貨車、公共汽車、三輪摩托、出租汽車等等,五花八門的車輛,排成長長的隊列擁擠在狹窄的公路上。
親吻后,她從提包里取出手帕,一邊擦著沾在男子唇上的口紅,一邊說。
「好,加勁干吧。」田所重喜鼓勵未來的佳婿說,「我會盡量幫助你的。」
「是的。因為總要做些準備。美國有個人名叫喬治·麥克雷,他和我一樣,同各國的音樂家保持著聯繫。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在美國是個中心人物。」
「好吧,我還要去參加一個會,」田所重喜看看手錶說,「我就失陪了。」
「在忙工作吧?」
「那是關川寫的。」佐知子解釋說。「關川和英良成立了個『新群』組織,全是些青年人,要開展新文藝運動。」
「你們想吃點什麼啊?我已經用過了。」
在園中漫步的客人遇到他們都禁不住回過頭來,凝眸注視裝束別緻的佐知子。漸漸夜幕開始降臨了。
她進了古老的正門,沿著緊緊相連的迴廊走向新增建的另一棟房子。可是這棟房子面積不足五坪,外牆抹著混凝土,開著個小窗。
「好象沒有問題。」
街道在二人眼前閃閃流過。
「嗯,是這樣。」他九_九_藏_書點點頭,「政界里也有類似情況。各行各業大同小異呀。」
「正在一步步地進行。」
夜總會裡客人還不太多。正好在舉行演唱會。有三個菲律賓人站在麥克風前,一邊唱著歌,一邊在打著拍子跳。
和賀播放磁帶。響起一種特別的聲音,又象金屬聲,又象脹飽的腹鳴。作曲家和賀英良主張,不使用管弦樂器這些原有的媒介而創造出一種新的音樂。但是,一般人聽起來卻聽不出任何旋律和美感,只有一片雜亂無章的響聲,隨著機械的操作發出時緩、時快、時強、時弱、時長、時短種種變化的聲浪,在這裏,不會有人陶醉於音樂。只有無秩序的晦澀的音響,象有意似地刺|激著聆聽者的感官。
「啊,基本上有了眉目了。」
之後,大廳里燈火通明,樂隊奏起舞曲。
「和賀君,」田所重喜把圓胖的臉轉向音樂家,「你去美國的事,大體有眉目了吧?」
「爸爸,」佐知子在一旁插嘴說:「英良可發奮啦,我去邀他時,他正在工作呢。」
「記下了。」侍女退了出去。
椅子和桌子的造型都很別緻。房子的外觀雖然簡陋,內部的裝飾卻十分豪華。
田所重喜笑著說:「隨便點菜吧!」
「如果你工作放得開,我們一起外出好嗎?」
「電子音樂這玩藝兒,我不太明白:以後讓我去參觀一下你的工作間吧。」
「啊呀,歡迎您!」中年婦女恭敬地彎腰施禮。
三人舉起杯子。田所重喜杯中盛的是日本酒。
「畢竟都是人嘛!不過,我總覺得藝術家可能更突出一些。」
「在湘南亭。」
「正在放剛剛合成的東西,只是一部分,你想不想聽?」
「這太難得啦!」和賀微笑著說,「只要有人請客,不論那兒我都去。」
這兒是和賀英良的工作間。裏面擺的桌子和書架倒很普通,所不同的是,房間被間隔開了。裡邊的一半放著機器,簡直象電台播音室的調節室,其中雜亂地擺著各式各樣的工具。和賀英良正背著那些機器,擺弄著磁帶錄音機。
「當然會在那邊的唱片公司錄音。如果能在美國有read•99csw.com名的劇場舉行獨奏會,會得到一流評論家的器重。順利的話,還會博得世界性的評價。」
二人一起脫掉鞋子,侍女馬上彎下腰把鞋子整理好。
「那太好啦!」
「四點了,有什麼約會嗎?」
「歡迎光臨,」脖領上系著蝴蝶結的侍者走過來,向他們躬身行禮。
「十一月份能動身嗎?」
「噢,到這邊來。」
「不過,現在幾點了?」
「哎呀,我可不是這個意思。」佐知子聳聳肩,望著和賀英良。
身穿白色西裝的田所佐知子按了按大門的電鈴,一位五十歲上下的女佣人走了出來。
——出了霽風園二人徑自向赤坂奔去。
「好象是在貶吧。」和賀一邊嚼著串在簽子上的烤肉,一邊答道,「關川是位辛辣的年輕評論家,近來,成長很快。不過,要我來說純系表演。暫露頭角便不管是不是前輩一概不顧情面地一貶到底,因而頗受輿論界的重視。這次那篇評論,我看也是關川的表演。就是說,有意給人看看自己對朋友也筆下無情。」
「英良,」佐知子挽起和賀的手臂。
「歡迎您光臨。」
「午安!」
三人走出客廳,隔壁是一個寬大的土間(在日本式房間里,沒鋪地板,地面為土地的地方)。中間有一個地爐,炭火在熊熊燃燒,火上烤著成串的牛肉和豬肉。兩位侍女在一旁忙活著。煙氣騰騰,直衝天棚。
「請她到這兒來。」一個聲音回答說。
走廊盡頭便是那另一棟房子的門,女佣人輕輕叩門后,把門拉開,自己閃到佐知子身旁沒有進去,說了聲「請進!」
「真是好多日子了。」
「我也一樣。」
「好,一定聽。這次的主題是什麼?」
「乾杯吧!」
她彷彿聽入了神,稱讚說:
「爸爸,您不是用過了嗎?」
田所重喜滿頭銀髮,端莊的臉上戴著一付很相稱的無邊眼鏡。他的面容常常出現在報章雜誌上,本人看起來要比照片胖一些,氣色也比想象的好。
田所重喜眼裡已經透出端詳女婿的神情。
「在家,請進吧。」
「是的。很對不起。」侍者認識佐知子,「我來給您做嚮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