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說得好聽吧。我還不知道嗎？你已經慢慢冷淡下來了。你既然如此，我可怎樣才好呢？喂，我怎樣才好呢？」

「不要吧。」

原澤抬頭望他。

原澤把錄音帶取下，換上第二卷。

說到這裏，談話停止了。四個人面面相覷。從對話里可以聽到，其中一個人是女人，但聲音有些近於男音。至於那男人的聲音，就更粗了。

回程的時候，福地嘉六一直把四個人送到輕井澤車站。他的兒子嘉一郎始終沒有出現。

「可是，討厭的是貓頭鷹的叫聲是五百千周以下的低聲。比人的聲音的周波數目還低。所以，無論如何，對它也沒有辦法。把音量放大以後，貓頭鷹的聲音還會存在的；而且，因為聚音器把貓頭鷹的叫聲捕捉得很清楚，叫聲會更大。」

「是嗎？聽清楚了談話的內容嗎？」

「居然有這麼一回事。我在商店購買這個聚音器的時候，並沒有告訴我。」

原澤問道。

「這個……要把錄音帶都聽完處理完，得用一個鐘頭的時間，大致可以聽得出來了。」

「社長，就是這一卷，裡邊有人低聲談情。」原澤把開關打開時說道。

進藤、原澤和越水三個人，彼此張望了一眼，做了一個「哎呀呀」的表情。

青柳對原澤說道。

「恐怕不是吧。是你的耳朵聽差了。」

大家一同起筷，喝了滾熱的醬湯，然後吃飯。窗子外面，光線已經轉強。進藤連連咳嗽。

「講話聲還是很遠。」越水說道。

青柳指著長台中間的器具。

「不，昨天已經有了府上準備的點心，晚上並沒有什麼肚餓；反而是到了今天早晨，還想多吃一些。」

福地嘉六非常關心，馬上問道。

原澤問他。

「竊竊私語中，貓頭鷹接連啼叫深沉如鼓聲……我覺得我改的這一個字，比較好一些。怎麼樣？」

「可惜的是只到這裏就結束了。這以後，還有好幾十種野鳥要叫呢。這是到五點鐘為止罷了。」

「不，也不會把你們的錄音帶弄成那個樣子，還能夠把原有的談話聲和鳥叫聲都保持下來。」

妻我這樣一說，福地嘉六做了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

「把聲音放大一些，試試。」

青柳向大家說明。

「可是，心裏總有點害怕……喂，這是什麼鳥？」

這一次說話的是越水。

「廣播電台用的是專家使用的單軌錄音帶，你們用的是業餘使用的雙軌錄音帶，不大適合，所以又另外搬來一架錄音機。」

「要不要關上窗子？」

由這裏開始，福地嘉六根據天亮以前錄集下來的鳥叫的聲音，把野鳥的名稱一一講給大家。

福地嘉六微笑說道。尖銳的啼叫聲，若斷若續。

這一次是原澤講話。

青柳把原澤、越水、進藤和妻我四個人帶出廣播電台的接待室，到了走廊，九*九*藏*書立即踏上面前的樓梯。

「我聽了你們的第二卷和第三卷錄音帶，裏面果然有人的談話聲。關於這一點，必須事先說明，你們要求把談話聲的內容放大，並求聽得清楚，既然如此，我在播放的時候，就得犧牲鳥叫聲。換句話說，就是把鳥叫的聲音消除。」

「這是夜鶯。」福地嘉六說明。

「好，明白了……那麼，諸位請盡量等一等吧。」

「夜鶯？是這樣的聲音？我只聽見過這種鳥的名字。」

「原來如此。」原澤點頭。

「喂，以後怎麼辦呢？得有個長期打算！」

越水放下筷子說道。福地嘉六好像久已等待這句話，也把筷子一同放下。

他指的是另外一架小型錄音機。

在火車裡面，四個人繼續交換意見，要不要把錄音帶裏面的倩侶談話聲，再加擴大，詳細聽它的內容。越水和妻我表示消極，進藤和原澤則認為，如果能聽清楚，一定很有趣味，所以主張聽它一聽。

「真驚人。」

福地嘉六似乎根本不管什麼談話聲。

「嗯，大致聽清楚一些，總而言之，只能夠聽見聲音比較高的一部分。……諸位請到裡邊來吧！」

出來招呼他們的青柳是個高個子，聽了原澤的話，不覺笑了起來。

越水剛說到這裏，進藤就接說下去：

貓頭鷹的叫聲開始了。

「到底談的是什麼，還是聽不清。女人的聲音稍微高一些……大概是個相當年輕的女人。」

原澤這樣說時，坐在後面的進藤插嘴：

「是啊，這就方便多了。就請一邊講給我們聽，一邊另外轉錄到別的錄音帶上吧。」

吃完了早餐，大家圍著錄音機而坐。由原澤按照錄音帶號碼的次序，一一再放出來。

「不，我是……」

「不僅是江戶時代。一直到明治末期，似乎還可以在東京聽到杜鵑鳥的叫聲。你想啊，在幕府末期，青山盡谷一帶，還有狼出沒呢！」妻我談起舊話。

說完，青柳掀動開關。同時，用手指將已經裝好的濾音器作了一番調整。

「是夜鶯啊！」

原澤並不反對進藤的說法。

福地嘉六致意。

沒有多久，混雜在鳥聲中，出現了低沉的人聲。四個人都豎起了耳朵。那樣子，和昨天晚上在別墅初次聽到談話聲時完全相同。

說時，把茶一口喝光。

「貓頭鷹的叫聲顯出四周特別寂靜。初聽之下，就如同『入定』一般。」

廣播電台技術部人員青柳把錄音帶拿起來。

「所以，原澤吟味的俳句是這樣的……」

錄音帶開始轉動了，首先出現了杜鵑鳥的啼聲。

「噢，是嗎？那就更好。這麼說來，你在播放給我們聽的時候，是使用原來的錄音帶，加上別的裝置？」

「可是，我沒有辦法啊！而且，我沒有想到，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我httpｓ://rｅａd•９９ｃsｗ.ｃom原來還以為，你一直在認真考慮我們的事情。真是太不把人當人了。」

「貓頭鷹又叫了。這一次錄音很清楚。」

「原來如此。」

「女人的聲音有些不同了呢！」

錄音帶開始慢慢轉動。聲音本來應該從玻璃窗上的擴聲器裏面流出；可是，錄音帶轉了半天，什麼聲音也沒有。

「是啊，實在累得忍不住要睡了。」妻我苦笑答道。

原澤拿著五卷錄音帶，四個人一同上了的士，前往民間廣播電台。門房將他們招待到接待室。

他作了如此判斷。

青柳重新出現了，來到原澤身邊。

四個人在火車座位上一直睡到車抵上野車站。這是補償昨晚缺欠的睡眠。除了三十二歲的原澤之外，其餘三個人都是五十前後的人了。

不知道是第幾層樓，不過那裡也有一條長長的走廊。青柳在半路途中停住腳步，推開一間房間的厚門。門口上面有一個牌子，寫著「副調整室Ｎｏ．５」。到此以前，走廊上同旅館一樣，兩邊都排列著同樣的房門，而且有的上面亮著紅燈，上寫「正在廣播」。

「不怕，有我呢！」

「我看，這一來有一些出乎常軌。福地先生也這麼說……」妻我表示不贊成。

「原來是這個道理。那麼，鳥的叫聲還有一部分留下來呢！」

錄音帶傳出的談話聲又停止了。

青柳對原澤說道：

「為什麼不走到聚音器的附近來呢？照現在這聲音聽起來，起碼有一百米的距離。今天早晨，我們都看到那個地方了，靜得很，他們兩個人在那裡幹些什麼事呢？難道是自殺。……」

「講這個東西的原理，大致是這樣的。……人的聲音的主要成分，大都是二百——三百千周到一千千周之間的聲音。所以，可以只要這一個周波數目的音波，而將同時錄下的杜鵑鳥和夜鶯的叫聲取消。杜鵑和夜鶯的叫聲，周波數目比較高，主要成分都在一千千周之上。所以，用濾音器把一千千周以上的音浪取消，就能夠把鳥叫的聲音消除，而只剩下人聲音了。」

「各位，大概每天早晨都吃烤麵包，可是我想，昨天熬了一個通宵，肚子容易餓，所以多準備了一些。」

「以後，都是鳥叫的聲音了。」

「等一下，還可以再聽到談話聲。在這期間，我們曾經有許多猜測。」

「現在，談話聲就要開始了。」

「嗯，兩個字都不錯。」

「可以消掉的。消除雜音，就是使用這一方法。簡單的說，要使用濾音器。看，就是這個。」

福地嘉六的滿頭白髮，深深鞠躬，搖手致意。他身穿一件很講究的冷衫和藍色西褲，一副輕井澤社長的模樣。

「這一次，仍然是男人說得少。可是，只要女人的說話聲一停，他馬上就接著說下去。」

「read.99csw.com喂，大致聽見了。」

第三卷錄音帶開始播放了，馬上就傳出了幾聲又短又連接的鳥叫。

「是啊，很靜。」

福地嘉六說道。

妻我則搖首答道：

「同時錄了幾種聲音，而單把鳥叫聲消掉，行嗎？」

「我怎麼會不把你當人，我始終是對你一片熱誠。」

「好，現在就開始播放了。從你們錄的第二卷錄音帶開始，從頭播放。」

這一次是男人的粗聲。正遇到貓頭鷹的打雷聲突然停止。

青柳笑著說道。

「這真是夜鶯嗎？我完全沒有猜到。」妻我說。

原澤點頭說道：

青柳聽了微笑。

「說得不錯。把談話聲放大以後，鳥叫聲就更大了，一樣擾亂聽覺。所以，要把那一部分的鳥叫聲消掉。」

妻我代表大家回答。

「這麼說，鳥叫的聲音就完全聽不到了。我覺得，如果把談話的聲音放大，聽得清楚，鳥叫的聲音也會同時更加清楚。」

「聽，談話聲又出現了。」進藤靜聽錄音帶里的聲音。

他對同伴說。

「這班火車在五點多鍾到東京。馬上就把錄音帶拿到廣播電台去。四個人可以一起把錄音帶再聽一次。如果是改天聽，又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湊到一起。」

青柳另外抱來一架錄音機，放上新的錄音帶。這一架，也是家常使用的錄音機。

玻璃窗前有一個長櫃，上面擺著無數器材，左邊是錄音機，右邊是唱機。正中間的玻璃窗上，懸挂著擴大器，還有五六架小電視機並排在一處，這是供播放人員從五六個角度中選擇最適宜的一個，隨時變換畫面，播送給觀眾。現在，表演台上毫無表演，五六架小電視機也沒有開亮。不用說明，大家就知道，這個房間，就是同表演台進行聯絡、進行控制的場所。

大家走了進去，裏面是一個橫形的細長房間，正面是窗櫥一般的大玻璃窗。從玻璃窗望出去，只見天花板上掛著照明用具，下面則是表演台。事實上，四個人眼前所見的就如同舞台一般，是電視演出的場所。

「請大家仔細聽一聽，杜鵑的叫聲，其實與一般人所說的並不一樣。」

「談話聲音雖然低，事後可以加強聲音重播。可以這樣處理，妻我先生！」

原澤說時，連眼睛都睜圓了。另外的三個人也面色呆然。

妻我說道。傷風還沒有好的進藤，不斷清理鼻子。

進藤一邊咳嗽，一邊說道。

「這裏真靜啊……」

「是啊。夜鶯和貓頭鷹的叫聲大致差不多。」

聽得出是情侶的談話聲，卻聽不清談話的內容。男聲和女聲交替出現，仔細聽下去，卻是女聲多過男聲。

「我是在淺草出生的，一聽見這叫聲，就馬上想起江戶時代的名句。」進藤抹著鼻涕說道。

福地嘉六側耳細聽的時候，錄音帶又傳出了談話聲。嘉六皺起眉九*九*藏*書頭。

說時，青柳的語氣似乎是在課堂上課。

「我也真是想聽一次。這是你們的第一次錄音啊！」

在上野車站，妻我的洋點心店的夥計三個人來接車，搬走聚音器，這是妻我在輕井澤福地嘉六的家，打了長途電話通知的。

錄音帶已經轉過一半，談話聲也停止了。

「江戶時代，還有杜鵑鳥棲居在淺草嗎？」福地嘉六問道。

「可不是，並不是像一般人所說的。」越水說道。

他指著左邊的錄音機。上面擺好錄音帶的盤子，錄音帶的另一端已經卷在空盤上。

「大體來說，錄得很好。如果把錄音帶選輯為兩卷，就可以隨時監賞了。初次錄音，可以說是很成功。……選輯的時候，可以把談話的雜音取消。這份工作，也用不到專家，只要有用慣錄音機的人，使用濾音器，就可以將聲音消除，很簡單。」

「這叫做低音濾音器。可以把高音去掉，只留下低音。」

「這是貓頭鷹旳叫聲啊。」

原澤說道。他有個朋友在民間廣播電台技術部工作。可以把錄音帶交給那個人處理。而且，昨天晚上，他也曾對妻我說過：

民間廣播電台的接待室是個很特別的地方；演員、歌手們出出進進，都打扮得非常華麗。

話雖然如此說，進藤的臉色卻有些蒼白。其他的三個人一時也談起了東京和輕井澤的氣候的差別，福地嘉六還提出了確實的氣溫數字。他說，在給野鳥錄音時，總是攜帶溫度表去爬山的。

「沒有什麼好吃的，請盡量多吃吧。吃完了把錄音放出來，我把野鳥的名稱說給大家聽一聽。」

青柳將手指放在嘴唇邊。果然，人聲從擴音器里播送出來。

「也許有些出乎常軌。可是這是我們第一次錄音。而且，那個談話聲音，分明就是我們聯句的題目嘛！」

「哎呀！進藤先生剛才就連打噴嚏，大概是著涼了吧。」

「你拿來的錄音帶，已經放在這上面了。」

青柳回答。

「我不幹，這地方太荒涼。」

青柳從小賣部給他們叫來咖啡和點心。

「你說得不錯。我因為對於電子音樂很有興趣，經常把聲音的周波數目改變，那可有意思了。經常聽到意外的音響效果。……好，我不要多說了，諸位仔細的聽吧。」

越水側耳傾聽后說道。快到這一卷錄音帶完了的時候，又出現了一聲杜鵑鳥的叫聲。

全部聽完以後，福地嘉六說道。

「反正我們是業餘興趣，拿它當做餘興，亦無不可。」原澤這樣說。

進藤對原澤說道。原澤照辦以後，整屋子都充滿了鳥叫的聲音。講話聲雖然也加高了，可是，還是聽不清講的是什麼話。綿綿情話說個不停。

「談話的聲音，只在第二卷和第三卷錄音帶里。其餘的都是鳥叫了。」原澤說道。

福地嘉六的家已經把早餐準備好了。九_九_藏_書四個人坐在昨天剛到時歇腳的房間，桌子上擺的是醬湯、燒魚、煮雞蛋、鹹菜等等。

「講這種話，毫無意義。」

貓頭鷹雷鳴般的聲又開始了。男人的講話聲幾乎完全消失，只是叫聲稍停時，才能聽到。

「啊，我明白了。那是因為鳥叫的聲音太大了，相反，那時候，兩個人因為站得遠，所以聲音很小。所以，假如把講話聲放大，那麼，離著聚音器比較近的鳥叫聲就更大了。」

「是嗎？」福地嘉六的表情，似乎是錄有那種雜音也沒有關係，所以懶得回答。

「原來的錄音帶上，是杜鵑鳥和夜鶯在叫，現在完全聽不到了。這是因為，它們的叫聲，周波很高，都由低音濾音器濾掉了。只是隱約留下一點聲音。」青柳微笑說道。

傷了風的進藤，用鼻音敦促。

四個人在那裡又吃又喝，看看電視，消磨了一個鐘頭。

「這間房是副調整室。完全隔音，玻璃窗外的表演的聲音，完全傳不過來。操作人員只能帶著耳機，同表演台聯絡。從對面看過來，這裏的人都圍在大玻璃里工作，所以叫做『金魚缸』。」

「社長，這一次談話聲，大約一直持續了三分鐘。」原澤望著錄音帶的轉盤，說道。

「那就拜託你了。」

「在普通的情況下，我們的耳朵可以聽到各式各樣的巨大的聲音，可是，十分高的周波，我們卻反而聽不到，就是這個道理。」他試探著說道。

原澤對福地嘉六說道。

青柳的話剛剛說完，突然，房間里充滿了異樣的聲音。四個人的臉色，就像聽到頭上的雷聲一般。

「要用多少時間呢？」

「好，現在，重播錄音吧！」

「好，我盡量試一試。」他拿起錄音帶。

貓頭鷹又叫了。完全像打雷或電氣火車的隆隆聲。這時，女人的聲音被遮蓋住，聽不清她說的是什麼。貓頭鷹的叫聲一變質，就如同物質的衝撞聲響，只能在若斷若續之間，聽見人的講話聲。可是，幾聲啼叫聲之間，能夠聽到的只是一句話的幾個字。無法了解意思。

「為了要聽野鳥的叫聲，才特別使用聚音器錄了音；可是，到了現在，又不得不把叫聲去掉了。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兩次加在一起，充其量不過是十分鐘。野鳥的叫聲，在其他各卷錄音帶里還錄了很多，所以，犧牲一部分也沒有關係。」

雷聲如斷如續，響了半天。

「不錯。只放上濾音器就夠了。所以，諸位這一次聽了通過濾音器的聲音以後，如果希望今後繼續再聽，那麼，我可以給你們轉錄到另外的錄音帶上。這樣一來，你們又可以聽原來的錄音帶的聲音，又可以聽通過濾音器以後聲音，作一番比較。」

「這個叫聲，不用說，大家都知道了。」

「請一定再來玩。」

「不，不要緊。說起來，輕井的溫度到底有點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