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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斷了兄弟情義,毀了愛情情分,提了正團職 不平等條約

第六章 斷了兄弟情義,毀了愛情情分,提了正團職

不平等條約

……人在床上,心卻走了,那「心」是多麼願意跟她走啊!
馮家昌說:「一個女人。」
李冬冬說:「我就要罵。騙子,你們一個個都是騙子!打電話,你辦公室根本沒人接。打到值班室,人家說你早就走了……」
李冬冬瞪著眼說:「你說,你到底幹什麼去了?!又跑哪兒鬼混了?!……」
看他這個樣子,李冬冬嚇壞了,她「——呀」地驚叫了一聲,張口結舌地說:「你,你你想幹什麼?!」
李冬冬說:「誰?」
這麼一來,李冬冬不吭了。這個名字李冬冬曾經聽說過,她是從母親嘴裏知道這個名字的。自父親官複原職之後,有那麼一段時間,母親跟父親鬧得很兇,而這個名字就是母親隨手甩出來的「重磅炸彈」!據說,這個叫嚴麗麗的女子曾經是政府機關的打字員,跟父親好過很長一段時間。後來,母親從父親的衣兜里發現了蛛絲馬跡,曾跑到市府里跟父親大鬧!一時間市府大院里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可人們礙於市長的面子,也只是在背後說說而已。不久,她就調走了……聽到這個名字后,李冬冬沉默了一會兒,語氣也跟著軟下來了,她嘴裏嘟噥了一句,說:「她找你幹什麼?」
這時候,一向很「現代」的李冬冬竟然罵起來了,她咬牙切齒地說:「看起來,這個女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馮家昌說:「是。上頭急著要。」
這時候,燈忽然就亮了!穿著一身睡衣的李冬冬像個大冬瓜似的蜷在沙發上,冷冰冰地說:「你幹什麼去了?!」
馮家昌看了她一眼,很疲憊地說:「沒幹什麼,趕一份材料。」
馮家昌說:「還行就是不錯唄。你想,那是你爸看中的人,會有錯?」
李冬冬說:「什麼叫還行?還行是什麼意思?」
馮家昌愣了片刻,read.99csw.com沉著臉說:「你罵我可以,不要辱罵鄉下人。」
李冬冬鄭重地吩咐說:「爸的事,你不要跟人亂說。」
馮家昌說:「我也正納悶呢。下班時接了一個電話,說大門口有人找。」
就是這一聲驚叫,把馮家昌重新又喚了回來。他的頭,慢慢,慢慢地,又勾下去了。是啊,是啊,你以為你是誰?你的家人,你的兄弟可全都靠你呢……他囈囈怔怔地靠在那裡,全身就像是虛脫了一樣。念頭這麼一轉,接下去,他暗暗地鬆開了攥緊了的拳頭,輕輕地吸了一口氣,說:「不錯,我已經不像個人了。你以為我還是個人嗎?」
他心裏一驚,說:「我說什麼了?」
李冬冬「哼」了一聲,說:「從明天晚上起,咱分床吧。」
李冬冬終於綳不住,「吞兒」地笑了,說:「你就壞吧。」
他對著那團藍瑩瑩亮光說:「還沒睡呢?」
可是,沒等他說完,第二隻拖鞋又甩過來了,接著是靠枕、梳子、茶杯……她抓住什麼就扔什麼!還歇斯底里地喊道:「姓馮的,你也沒想想你是個什麼東西?!今天晚上,你必須說清楚。你要不說清楚,你就別進這個門!」
李冬冬吃驚地問:「誰?」
「訇」的一下,馮家昌心裏燒起了漫天大火!他想,我他媽再也不受這份洋罪了,再也不受這份窩囊氣了——我受夠了!不就是個城裡人嗎,不就是個城市戶口嗎,我他媽不要了!有什麼可橫的?!我這會就把這身軍裝脫了,跟劉漢香走,跟她回老家去,哪怕是種地,哪怕是當牛做馬,哪怕是吃風屙沫,老子也不幹了……這麼想著,他的眼一下子「獰」起來,目光里跳蕩著狼牙牙的火苗!
馮家昌說:「論起來,我們算是下輩人。老人的事情,我們還是不要多干涉吧九-九-藏-書。你說呢?」
李冬冬把兩隻小肉腳伸進盆里,一邊還埋怨說:「氣死我了,這麼晚還不回來。打電話也找不到人。後來還是人家侯參謀告訴我,你被一個女的叫走了……」馮家昌嘴裏的牙「咯」了一下,一邊給李冬冬搓腳,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這事不便說,可他看見了。」
才穩住了那一頭兒,這一頭兒又冒煙了。
在洗漱間里,馮家昌對著鏡子用力地拍了拍臉,對自己說:不管怎麼說,出了門,你還得笑,你還得打起精神來。你沒有選擇,你必須戰鬥。
馮家昌耐著性子,壓低聲音說:「我是說了假話。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這都是你逼的。你要真想知道,我還可以告訴你這個女人的名字,她叫嚴麗麗。」
李冬冬沒好氣地說:「你沒聽書上說嗎,懷孕期間,人家的胎教是音樂。是肖邦,是莫扎特!你兒子呢,聽的是呼嚕加麥秸垛!……」
李冬冬說:「你說怎麼分?你這個人……我的意思是說,分開睡。」
他睜著兩眼,聽著自己的心跳聲,還是忍不住地嘆了口氣。這時候,李冬冬偎過來,小聲問:「你怎麼了?」他說:「沒怎麼,睡吧。」她突然說,「……你是不是嫌我丑?懷了孕的女人都丑。」他說:「沒有。沒有。」她說:「真沒有?」他說:「真沒有。你正懷著孩子呢。」她說:「對不起,我態度不好。可我一個人在家,太寂寞……」他說:「我知道。快睡吧。」她就撒嬌說:「我,我睡不著,你抱抱我。」馮家昌就往前湊了湊身子。可她又說:「脫了,你脫了抱我。」馮家昌只得把睡衣脫了,光出身子來,而後彎成一個弓形,抱住了那個肉肉的「大冬瓜」,他就這麼彎著,近又近不得,遠又遠不得……真累呀!可李冬冬仍不滿九_九_藏_書意,李冬冬說:「你這人,怎麼木頭似的,一點情調都沒有。」他就伸出手來,就像哄孩子似的,輕輕地拍著她,拍拍,再拍拍……一直到把她拍睡為止!
突然,李冬冬抓起一隻拖鞋扔了過來!而後又去抓第二隻……氣急敗壞地說:「你嘴裏還有實話嗎?你們鄉下人怎麼一個個都成了騙子?!」
馮家昌說:「沒幹什麼,就是趕一份材料……」
馮家昌漫不經心地說:「還行,還行吧。」
李冬冬說:「是嗎?」
李冬冬突然問:「她長得漂亮嗎?」
躺在床上的時候,馮家昌渾身像是癱了似的,覺得很累很累!他本來想長長地嘆一口氣,鬆了那綳得太緊的神經,可他又怕李冬冬會看出什麼來,就硬是把那口氣憋回去了。本來,家是可以喘口氣的地方,可哪裡是你的家?
馮家昌一時不明白她的意思,說:「分床?怎麼分?」
他記得很清楚,自搬家之後,有那麼幾次,凡是他穿著便裝回來,市政府家屬院看大門的老頭總要攔住他盤問一番,好像他臉上天然地就寫著一個「賊」字似的!後來還是一個熟人對那老頭介紹說:「——這是李市長的女婿。」那人此後才不再問了,見了他,還一次次地點頭。女婿,女婿是什麼,那能是一個人的名字嗎?!那天晚上,他在鏡子前站了很久,他要看看這張臉,怎麼就是一張沒有「身份」的臉呢?!
馮家昌回了一句:「我知道,這人多事。」
馮家昌說:「你不要問,你別問了。這又不是什麼光彩事。」
可是,當他眼裡的「狼光」消失之後,當他重新勾下頭之後,李冬冬也緩過勁來了。李冬冬看著他,仍是橫橫地逼問說:「姓馮的,你為什麼要說假話?!」
馮家昌悶了片刻,說:「行啊,怎麼都行。」說著,他扭身進了洗臉間。read.99csw.com
李冬冬抬起頭來,問:「怎麼,她想要挾我爸?」
這天晚上,馮家昌回到家已是深夜了。他躡手躡腳地開了門,剛剛喘了口氣,卻發現有一雙貓一樣的眼睛正盯著他。
警報解除了。馮家昌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他去打了一盆熱水端過來,蹲在沙發跟前,說:「小姐,把腳伸出來吧,好好泡一泡。」
李冬冬「哼」了一聲,喝道:「騙子!無賴!流氓!你承認你說了假話吧?」
在城市裡。要想堂堂正正地做一個人,太難了!不是你不想做人,是你沒有做人的資本。他想,誰不願活得誠實,那龜孫才不願呢!要是喜歡什麼就說什麼,看什麼不順眼,你就說出來,那有多好!可率性是有條件的,也是要付出代價的。問題是,你付得起嗎?對於某些人來說,「誠實」就像是一個不平等條約。上級要下級誠實,可下級為什麼不誠實呢?假如誠實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人見人愛,他還有說假話的必要嗎?有一句古話說得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這是一語道破天機!人們動不動就把「誠實」當做一種品質,可誠實是品質嗎?當你面對敵人的時候,你能「品質」嗎?當你面對朋友的時候,你能「品質」嗎?其實,在人世間能夠流通的話語,大多是半真半假。全真不行,你不可能全說真話,要是全說了真話,這個世界就麻煩了。你也不能全說假話,你要是滿嘴謊言,也就沒人信了。說假話也是一門藝術,一般都是「三七開」或「四六開」,還有「九一開」的,像今天晚上,他說的假話就是「九一開」。「九一開」就是九分真話里包裹著一分假話,這就像是真瓶裝假酒,所有的細節都是真的,只有包在裡邊的那個「核」是假的。這個假近乎于瞞天過海,可這個假是無法證實的。他知道,像這種read•99csw•com事情,作為女兒的李冬冬是不可能去查問父親的,永遠不會。有時候,他真羡慕李冬冬的率性,高興了,就抱著你親個沒夠。不高興了,就敢把拖鞋甩到你的臉上,就敢讓你滾!你敢說讓她滾嗎?房子是人家分的,傢具是人家置的,你一個從鄉下出來的窮小子,憑什麼讓人家滾?到頭來只能是你滾。
李冬冬不屑地說:「你還能說什麼?老是麥秸垛、麥秸垛,翻來覆去就是個麥秸垛……想家了?」
躺在床上,默默地望著自己那疲憊的靈魂,馮家昌知道自己是想說真話的,他太想「真」了!可他目前還沒有「真」的資本,他渴望有一天他能「真」起來。可是,在靈魂的深處,他還是有欠缺的。劉漢香就是一道邁不過去的坎兒。他是欠了她,這沒有話說。可面對危機的時候,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只有自保。好在劉漢香大仁大義,並沒有跟他過不去。不然的話,他就完了……一想到這裏,他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天冷了,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她住在什麼地方?
馮家昌說:「你不要多問了。總而言之,我做的是和稀泥的工作。」
他淡淡地說:「是,想家了。」
馮家昌又是一驚,說:「為啥?」
李冬冬遲疑了一下,問:「她,懷孕了?」
馮家昌說:「嚴麗麗。」
說著,說著,李冬冬又警覺起來了:「那她找你幹什麼?她怎麼會認識你?」
馮家昌咽了口氣,強迫自己鎮靜下來,說:「你想聽實話嗎?你要真想聽,那我就告訴你,我見了一個人。」
第二天早上,當他醒來的時候,李冬冬抱怨說:「你這個人,真是的。夜裡呼呼嚕嚕的,還不停地說夢話……」
馮家昌用手扶著牆,一邊防著另一隻拖鞋一邊說:「我不跟你吵,你懷著孕呢,我不跟你吵。」
馮家昌想了想,說:「目前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