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部 藍衫記 第五章 劉查禮攜寶圖潛逃

第二部 藍衫記

第五章 劉查禮攜寶圖潛逃

狄公道:「你陪著劉司農到大柳樹后觀看。」

夜闌人靜,只有報更的家人提鈴喝號。忽然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沙沙聲。家人一愣,向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冷不防太湖石后飛出一隻手,「砰」的一聲,重重地打在他的太陽穴上,報更人哼了一聲,軟倒在地。
劉員外咳嗽了一聲:「除此之外,草民也想不到別的了。」
劉員外道:「哦?你是這麼想?」
瑩玉徐徐點了點頭:「知道了,你去吧。」
狄公搖搖頭:「昨晚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李元芳道:「剛剛他雙眼一亮,明明是已經想到了什麼。」
狄公呵呵一笑:「你馬上就會明白的。」他抬起頭來,見劉員外和曾泰已經躲到了大柳樹后。
狄公一愣:「劉大,不要著急,有話慢慢說。」

月光如水,灑落在地上,小樓內沒有人跡,也沒有打鬥過的痕迹,剛剛進來的瑩玉那十幾個人,竟像是瞬間蒸發了。李元芳不知所措,輕輕咳嗽了一聲。忽然背後「咔嚓」一聲,李元芳電般轉過身來,樓門關閉了。就在此時,小樓兩旁發出一陣「喀喇喇」的怪響。李元芳驚回頭,只見兩片巨大的銅網徐徐向中央合龍,銅網上掛滿了鋒銳的利器,在月光下閃爍著點點寒芒。
曾泰覺得不可思議:「現在離開,不是時候吧!」
劉員外一愣:「看、看戲?」
劉員外又是一驚:「什麼?」
深夜,劉員外站在自己房間的八仙桌上,伸手觸牆,忽然牆上的暗格「啪」的一聲彈了出來,劉員外迅速把它打開,裏面的《藍衫記》不見了蹤影!劉員外的臉色登時大變,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關上暗格,跳下八仙桌。
曾泰問:「為什麼?」
「是!」眾軍發出虎狼般的吼聲。
劉員外望著遠處的狄公,奇怪地問道:「太爺,狄大人這是做什麼?」
瑩玉冷笑道:「好好想一想,千萬別衝動!」
公子納頭便拜:「兒不孝,不知父親大喜,回來遲了!」
話音未落,傳來一陣嗡嗡聲,幾隻蜜蜂飛了過來。狄公「噓」了一下:「別說話。來了!」
劉員外道:「那完全是因為你的固執。」
劉員外皺著眉頭沉思起來。狄公、李元芳和曾泰靜靜地望著他。
狄公雙目如電,望著劉員外:「是嗎,真的想不起來?」
狄公道:「這副手串就是瑩玉送給劉傳林的。」他轉過頭問李元芳:「還記得吧,那天我們同劉大一起探翠屏山時,我曾經問劉大公子娶親沒有,劉大說還沒有,可上門說親的不少。」李元芳點點頭說記得。
劉員外道:「是啊,我想,會不會是為了草民的家產。」
狄公長長嘆了口氣:「劉公子其實是在為瑩玉拍去身上的蜜蜂,但在你藏身的位置看來,卻像是摟抱。蜜蜂越聚越多,公子只能幫她脫下外衣遠遠地扔出去,這就是你看到的『公子調戲夫人』的場面!」
狄公輕輕嘆了口氣:「我總覺得,這個案子像個無底的黑洞,會將所有人的都吸進洞中。」
狄公道:「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離開劉家莊。」
狄公道:「好。」他向身旁的曾泰招招手,曾泰手提一個竹簍快步走過來。
劉員外在一旁聽著狄公的這番分析,猶如五雷轟頂。
小樓內空空蕩蕩,瑩玉和夜行人靜靜地觀察著。突然一陣轟鳴從地下傳來,把瑩玉嚇了一跳。
李元芳氣得咬牙切齒:「這個歹毒的女人!」
劉公子吃了一驚:「哦?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劉大道昨天新娘子就到了。
劉員外望著她,忽然笑了起來:「你以為狄仁傑會放了你?他已經知道了你的一切!」
瑩玉急煎煎地問:「怎麼樣,探聽明白了嗎?狄大人叫老爺去,到底有什麼事情。」
狄公道:「還是從頭說起吧。八九個月以前,劉公子化名賈明,來到州城中的妓院——玉花軒,愛上了堂中的歌妓瑩玉。兩個月後,他替瑩玉贖身,二人私自結為夫妻。」

劉員外抬起頭來,淚流滿面,顫抖著道:「是,一模一樣!」
劉員外神情有些不自在:「是、是個青樓女子。」
狄公道:「這件事情的始末因果非常複雜,一兩句話是說不清的,而且,有一些事情我還要問一問你。走,到正堂說話。」
狄公點點頭:「這就對了。大家再想一想,布置那樣一條花船,是一個普通青樓女子能夠辦得到的嗎?」
劉員外的腦海里又閃過當時的九九藏書一幅畫面:劉傳林脫下瑩玉的外衣遠遠地扔出去。淚水從劉員外眼中滾滾而下,他緩緩跪倒在地。
狄公道:「剛剛你們看到劉查禮的表情了,我們走後,他一定會有所動作。而瑩玉也是一樣,她的目的還沒有達到,不是嗎?只要我們待在這兒,劉家莊永遠是一潭死水。可一旦我們離開,這裏立刻就會沸騰起來。」
狄公點點頭:「正是。這一點,我們手中有一樣證物可以證明。」說著,他從袖子里拿出在翠屏山發現的那副水晶手串,遞給元芳:「看看,上面刻的是什麼字?」
狄公笑了:「左右也是無事,將他們喚來。」
李元芳再看看掌中的寶劍,劍刃在月光下閃爍著寒芒。這正是虎敬暉留下的隨身寶劍——幽蘭,劍身上刻滿行雲流水般的行書《蘭亭序》。由於大力劈砍,劍刃上出現了幾個缺口,李元芳痛惜地撫摸著寶劍,輕輕嘆了口氣。
劉員外仰起頭,歇斯底里地大叫:「天啊!天啊!」
狄公長嘆一聲:「人倫慘變啊!」
為首者躊躇道:「小樓內機關重重,怎麼能夠進去?上次派來的弟兄可無一生還啊!」
狄公點點頭,嘆道:「可憐劉公子自己竟然是絲毫不知,便糊裡糊塗地做了崖下之鬼!」
李元芳大笑:「榮幸之至。」
李元芳撓了撓頭皮:「大人,不瞞您說,到現在為止,我也是莫名其妙。你要那個竹簍,總不會是變戲法吧。那麼您到底要幹什麼呢?」
劉員外抬起頭,狄公向他擠了一下眼,劉員外會心地笑了:「這是草民之幸,湖州之幸。請大人放心,草民已謹記大人的教誨,絕不會——」他看了看身邊的家人,壓低聲音道:「打草驚蛇。」
狄公問:「夫人瑩玉呢?」
李元芳笑了。曾泰問道:「大人,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與此同時,狄公坐在館驛自己的房間里,長長地嘆了口氣。一旁的曾泰道:「大人,您的臉色可不太好啊,是不是昨晚沒有睡好?」
衛士轉身奔出,與迎面而來的曾泰、張春和王五打了個照面。
此時,劉員外已走到花圃旁。他的驚駭已到了極點,腦海里閃現著當時的畫面:公子伸手飛快地解開瑩玉的外衣。
劉傳林笑道:「不知父親娶的是哪家的女子。」
狄公道:「正是。一個月前,你果然來到湖州,就出現了『賞月遇仙』那一幕。爾後你替瑩玉贖了身,將她娶回家中。而此時,劉公子卻萬分焦急地四處尋找瑩玉的下落不著,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回到家中……」
二人應了聲「是」,進西屋迴避。
花圃前,李元芳替狄公扑打著身上的蜜蜂,可那蜜蜂非但不散,而且越聚越多。他驚慌地叫道:「大人!趕快脫衣服!」說著,伸手替狄公解開外衣。
狄公大吃一驚。曾泰霍地站起來:「你說什麼?」
狄公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曾大人,你馬上與劉大到劉家莊,保護好現場,本閣隨後就到。」
李元芳搖搖頭。狄公道:「因為,這是那蘭提花釀成之蜜。」
李元芳趁他身下的兩片銅網合龍之時,縱身而下,閃電般掠向西面的牆壁,雙腳在牆上一點,身體借力高飛,掌中寶劍向拉拽銅網的鋼繩斬去。「嘭」的一聲悶響,鋼繩裂開了一道縫子。
狄公點點頭,伸手接過。劉員外看了看四周緊張的氣氛,心裏惴惴不安:「大人,不知召草民前來有何訓教。」
庄門前大張喜字,高搭喜棚。劉公子從外面回來,納悶地四下看著。劉大跑過來:「公子您回來啦。」
狄公道:「是的。二人同居達半年之久!」
劉員外一頭霧水,隨曾泰向大柳樹走去。
李元芳的身體向銅網中落去。眼看兩片銅網就要合龍,如果被裹在裡邊,定然是粉身碎骨。好個李元芳,臨危不亂!眼看身體就要落進網中,寶劍揮出,在銅網的上檐兒輕輕一點,「嗒」的一聲,劍身彎曲。李元芳的身體就憑藉這一點之力彈了起來,直向房梁飛去。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李元芳揮劍猛掃房樑上的立刀,烏光一閃,立刀被寶劍斬斷,紛紛向下墮去,而李元芳的身體,也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落在了房樑上。他的目光一掃,發現兩片銅網是在兩根鋼繩的牽引下移動的,而兩根鋼繩則分別穿過東西兩座山牆通出樓外,另有機關啟動。李元芳深吸了一口氣。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瑩玉走進來,她看了劉員外一眼,九九藏書沒有說話,徑自向裡屋走去。劉員外沒有回身,冷冷地問道:「書呢?」
猛地,劉員外的眼睛亮了起來,彷彿已經找到了答案。
清晨,朝霞放射著燦爛的光芒,天高雲淡,晴空朗朗。欽差衛隊將劉家花園的各個進口把住,衛隊長大聲吆喝:「眾軍聽著,劉家莊一應家人、僕役嚴禁入內!有敢擅入者,罪同刺駕!」
狄公告訴曾泰說劉大來了。曾泰道:「哦,看來劉家莊有動靜了!」
曾泰不禁張大了嘴,望著劉員外。劉員外一把抓過手串看了看,倒抽了一口涼氣。
狄公笑了笑:「原因恐怕只有一個人可以解釋。」
狄公道:「可以算做是一種假設。但是,你想過沒有,設這樣一個圈套需要多麼大的人力、物力才能辦到。一個青樓女子,是否有這樣的能力?」
瑩玉收住腳步:「什麼書?」
後園里靜悄悄的,瑩玉率十幾個夜行人閃電般掠了進來,迅速向小樓奔去。瑩玉一聲低喝:「站住!」大家停住腳步。瑩玉輕聲道:「門前有機關!」
一條黑影從太湖石後轉出來。此人一身暗紅色的匝巾箭袖,身披紅斗篷,不是別人,正是瑩玉。她抬起頭來,黑暗中奔出十幾個夜行人,飛快地來到她身旁。為首者低聲道:「小姐,我們來了。」
劉員外一頭霧水,目瞪口呆,問道:「大人,你們說的是什麼?什麼賈明?什麼替瑩玉贖身?」
劉大道:「我家老爺被人殺了,頭都給砍下來了,只剩了一具無頭的屍體!」
狄公道:「這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曾泰被嚇得傻愣愣的,他咽了口唾沫,眼睛直望著狄公。
大柳樹下,劉員外張大了嘴,吃驚地望著花圃前的二人,只見李元芳在狄公身上不停地摸著、抓著,此時的情景和他所看到公子調戲瑩玉那一幕竟然是驚人的相似!他禁不住一聲驚呼,從大柳樹后慢慢地走出來。曾泰也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著。
李元芳接過畫像,登時一愣:「這、這不是劉公子嗎?」
狄公慢慢走到他面前,問道:「你那天看到的是這樣的景象嗎?」
狄公從懷裡掏出那個小瓷瓶:「這裏面的花蜜為什麼這麼香?」
劉員外越聽越糊塗,越聽越驚訝:「什、什麼?傳林和瑩玉結、結為夫妻?」
狄公道:「不要激動,事情還不止這樣。」
劉大道:「正是,不見了。小人找遍了庄內也沒有發現夫人的影子!」
狄公點點頭:「不管她是為何而來,總之,此人所圖不淺,否則,她絕不會下那麼大的氣力!」

狄公笑道:「你不用緊張,我是請你來看戲的。」
劉員外臉色一變,快步走出門去。瑩玉發出一陣「嘿嘿」的冷笑。
狄公在劉家正堂上徐徐踱著步;李元芳、曾泰和劉員外坐在椅子上;劉員外輕聲啜泣著。
劉傳林一愣,繼而笑道:「這有什麼關係,以孩兒看來,青樓女子也沒有什麼不好。」
二人站起身來。狄公道:「你二人暫且到西房坐一坐,我有一些事情要處理。等我處理完后,咱們好好兒聊上一聊。」
劉員外沉思著,慢慢地點了點頭:「是的,本來,當天辦完事情我就要離開,可是一個朋友非要拉我到湖心賞月。」
劉員外咬牙切齒地道:「你別逼人太甚!」
劉大搖搖頭:「他們在花園裡。可花園被欽差衛隊嚴密把守,任何人不許進入,小人走到門口被衛士擋回來了。」
瑩玉冷冷地道:「不錯,我是很清楚,一切我都很清楚!」
曾泰搖了搖頭:「我想,大人此舉必有深意。」
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李元芳靜靜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狄公站在花圃前,從裝蜂蜜的小瓷瓶里倒出了一些蜂蜜灑向花叢間,而後,又倒出一些,塗抹在自己的衣服上。李元芳看著莫名其妙。又見狄公將小瓶揣進懷裡,將竹簍扣在自己的頭上。
劉員外應道:「是,草民明白。」說著,他快步走出門去。
李元芳心裏豁然開朗:「為了栽害劉公子?」
曾泰道:「哦?大人的意思是——」
劉傳林道:「當然。等您的喜事結束后,我還有一件事想對您說。」
劉員外笑道:「正是。傳林,你怎麼了?」
狄公點點頭:「我夢見元芳渾身鮮血站在我面前。」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畫像遞給曾泰和李元芳:「你們看看,這個人是誰?」
曾泰一伸手對劉員外道:「請吧。」
瑩玉發出九-九-藏-書一陣大笑:「宰了我?好啊,動手吧!狄仁傑剛剛離開,只要我一死,他馬上就會回來!」
劉員外笑著把他扶起來:「好了,好了。父子之間,何須這許多客套,這次續弦,我也是不欲張揚。」
狄公望著劉員外,一字一頓地道:「於是,我們有了這樣一個問題:瑩玉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她到底要在你們父子身上得到什麼?」
瑩玉輕聲道:「不能再等了,狄仁傑已經發現了我的身份,今晚攻擊小樓,救出人後立刻全身而退!」
狄公道:「劉家莊的戲是越唱角兒越多,越來越熱鬧!」
狄公深深地吸一口氣:「你的新夫人瑩玉,對我們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年輕人道:「你不用妄想了,我永遠也不會交出那本書!」
李元芳脫下狄公的外衣,使勁扔了出去,蜜蜂「嗡」的一聲向那件衣服跟蹤而去。
李元芳點點頭:「大人說得對。設這個圈套,首先是要事先知道劉員外何時要來湖州;而後,是要精心安排劉員外到湖心賞月。」
與此同時,瑩玉獨自坐在自己的房間里,桌上擺著《藍衫記》,她用一柄匕首輕輕挑斷了書的連線,再用手將扉頁緩緩拉起,露出了內藏的一張絹圖。瑩玉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伸手將絹圖展開,登時傻了眼。原來這幅絹圖竟是一塊白絹,上面一無所有!瑩玉狠狠一拍桌子,罵道:「老狐狸!」她站起身來,在屋中不停地踱著,良久,忽然快步走出門去。
劉員外張口結舌:「勾、勾引我?」
李元芳四下看著:「誰來了?」
忽然,他覺得腳下一陣震顫,也來不及多想,身體騰空躍起,「嘩」的一聲,腳下翻板啟動,露出了下面的洞穴。李元芳驚訝之下,頭頂上響起一陣惡風,一個蒙面人從房樑上向他直撲而來,掌中刀划起一道寒光,斬向他的咽喉。李元芳一聲怒喝,幽蘭劍閃電般地刺出。隨著一聲慘叫,蒙面人的身體倒翻出去,「嘭」的一聲摔倒在地。而李元芳再也無從借力,身體向洞穴中「嘩啦啦」地墜落下去。在翻板重新蓋上之前,李元芳用盡全身力氣,將腰帶上的銅環拽下,使勁擲向洞外,銅環落在地上不停地向前翻滾,終於倒在了牆角處。
劉員外躺在床上,已靜靜地睡去。忽然一條黑影落在了他的身上。劉員外猛地睜開眼睛,一把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李元芳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瓶:「這是您要的蜂蜜。」
狄公道:「一個月以前,劉傳林回到州城,發現瑩玉不見了。而此時,瑩玉則悄悄溜回了玉花軒,對老鴇謊稱是賈公子拋棄了她,自己無處居住,老鴇便再一次將她收留。這樣,她就為勾引劉員外上鉤,做好了準備。」
忽然「吱呀」一聲,樓門打開了。李元芳沒有動,全身之力凝聚在右手上,一雙鷹眼四下搜尋著。沒有人影,也沒有絲毫動靜。李元芳慢慢向樓門走去,進了小樓。
劉員外霍地轉過身來:「你心裏清楚!」
李元芳點頭道:「記得。」狄公道:「正是瑩玉使用了這種花蜜,才將蜂群引來!」
狄公微笑道:「正是時候。」
曾泰道:「會不會是因為劉傳林沒能給她應有的名分,或者是外面又有了別的女人,瑩玉以這種辦法來報復?」
狄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走進西屋,只見張春和王五蜷縮在角落裡。狄公登時一愣。再一瞥,只見王五的身下竟然陰濕了一片,尿水從他的褲管里流出來。
劉員外嚇得心驚肉跳:「我?」
劉員外抬起頭來:「大人,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劉大轉身走出門去。瑩玉迅速站起來,跳上桌子,打開牆上的暗格,從裏面拿出了那本《藍衫記》。
老鴇手拿一張畫像仔細地端詳,狄公坐在對面,仔細地察看她的臉色。看了半天,老鴇點了點頭:「對,就是他,這就是那位賈公子。您別說,畫得還真有點兒像。」狄公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在此同時,瑩玉坐在椅子里出神,外面有人敲門,瑩玉叫了聲「進來」。門開了,劉大走進來,叫聲「夫人」。
劉員外點點頭:「是的,是的。現在一說,當時之事確實非常偶然。」
劉公子走進門,劉員外笑呵呵地站起來:「傳林,你回來了。」
劉員外道:「好,你來見見繼母吧。」說著,他從後面喊了一聲「玉兒!」。
劉員外慢慢走到牆旁,一伸手,摘下了掛在牆上的寶劍read.99csw.com,「倉啷」一聲拔了出來。瑩玉冷冷地看著他。劉員外走到她身前,舉起劍對準了她的咽喉:「你到底是誰?」
曾泰應聲「是」,起身走出門去。
曾泰笑道:「我將他們全家安排在館驛後堂,既寬敞又安全。大人,他們兩個一直要叩謝您這位算命先生的救命之恩呢。」
劉員外咽了口唾沫:「那、那後來呢?」

門帘輕啟,瑩玉走了出來。劉傳林一見之下,登時如五雷轟頂,獃獃地愣在當地。
劉員外道:「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來劉家莊的目的!」
劉員外一驚,立時察覺到自己失態,趕忙掩飾:「啊,啊。沒、沒什麼,草民真是想不出,瑩玉為什麼要這麼做。」
劉員外張大了嘴,慢慢地坐了下來。

瑩玉道:「一切,不見得吧!至少你是什麼樣的人,他還並不知道。」

狄公道:「別動!」
瑩玉反問:「你說呢?」
狄公道:「你。」
劉員外傻了眼,他的手有些發抖了。
劉員外問:「誰?」
狄公點點頭:「這樣吧,我來講個故事,聽完以後你就會明白我的話了。」
狄公看了他一眼:「劉司農,你這就回去吧,對今天上午的事要守口如瓶,絕不可打草驚蛇。」
曾泰一把搶過畫像,劉員外也湊了過來:「這、這是傳林呀,大人,這是——」
劉員外趁著漆黑夜色的掩護,走進後園,來到了二層小樓門前,伸手在門上輕敲三下,門框兩下,門自動開啟,劉員外閃身而入。小樓中暗室里,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暗牆「吱呀呀」地打開了,劉員外慢慢地走進來。年輕人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去。
狄公笑了笑,對曾泰和李元芳道:「劉傳林就是賈明賈公子,也正是他在玉花軒替瑩玉贖了身。」
狄公回頭對劉員外道:「當時我就覺得非常奇怪,劉傳林沒有成婚,怎麼手串上會刻著『贈夫』的字樣。」
劉員外望著她,許久,輕輕嘆了口氣:「我不管你是誰。把書交出來,我就放你走,否則我宰了你!」
曾泰道:「哦?是噩夢嗎?」
劉大道:「老爺娶了一位新夫人,已經過門了。」
劉大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道:「今天早晨,我到老爺的房間,發、發現老爺被人殺了!」
聽了劉員外的描繪,狄公點頭道:「是的。當劉傳林發現自己的妻子竟然成為繼母時,他那種驚詫是可想而知的。」
曾泰被問住了。劉員外似有所感地抬起頭來。
狄公站起身,在堂中踱了起來。門外腳步聲響,一名衛士急匆匆地飛奔進來:「大人,劉家莊的管家劉大現在大門外,說是有大事發生!」
第二天,劉員外率全家叩頭恭送狄公一行。狄公道:「不須行此大禮,我還會回來的。」
劉員外點點頭。李元芳不解:「可是,瑩玉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李元芳的雙腳在空中使勁一蹬牆壁,身體橫飛出去,落在了空地上。他長長地出了口氣,低頭一看,腳上的虎頭靴被銅網上的利刃割開了幾條長長的口子。
李元芳恍然大悟,徐徐點頭:「原來是這樣!」
曾泰三人走進堂里,張春、王五立即倒身下拜:「草民叩見欽差大人,謝大人活命之恩!」
狄公伸出手,輕輕地摘下頭上的竹簍,問李元芳:「現在明白了嗎?」
門外腳步聲響,劉大飛奔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狄大人,太爺,大事不好了!」
狄公冷笑了一聲:「你真的這麼想嗎?」
狄公道:「是的。昨天早上,曾泰到刺史府下帖的同時,我又去了一趟玉花軒。」接著,把當時的情景簡單地給大家描述了一遍——
曾泰倒吸一口涼氣,「啪」的一聲坐在了椅子里。
瑩玉的表情非常冷漠:「這位就是公子吧?」
狄公道:「二人私下成婚後,劉公子因瑩玉出身低微不敢將她帶回家中,於是二人在州城中租房居住。」
劉員外納悶地搖了搖頭:「狄大人做事可真是出人意表啊。」
狄公點點頭,轉身上轎。李元芳一聲高喊:「起轎!」欽差衛隊緩緩開動。
狄公對劉員外道:「劉司農不妨想一想,這裏面有沒有什麼蹊蹺?」
轟鳴之聲又起,兩片銅網退回來,直逼李元芳。李元芳再次縱身而起,雙腳在牆壁上一蹬,掌中劍猛劈鋼繩。又是一聲悶響,鋼繩一根根斷裂開來,但仍然沒有完全斷開。眼見銅網就要貼到九*九*藏*書他身上,李元芳騰空飛起,掌中劍又一次劈向鋼繩。一聲巨響,鋼繩終於完全斷裂,銅網失去了支撐和牽引之力,「嘩啦拉」地癱倒在地。
劉傳林猛醒過來:「啊,啊,沒、沒什麼。見過母親。」說著,他徐徐跪了下去。
李元芳四下里觀察了一下,然後縱身一躍躥上房梁。就在他身形尚未站穩之時,耳旁傳來一下輕微的「喀喀」聲,李元芳一驚,再次高高躍起在空中。與此同時,房樑上發出「倉啷」一聲巨響,豎起一片白花花的立刀。若不是他反應奇快,雙腳已被洞穿!
曾泰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斷案如神的狄大人也會被噩夢困擾。」
曾泰應了聲「是」,站起身快步向堂外走去;劉大磕了個頭,隨他走了出去。
說著,她緩緩走到門前,伸出手,在門上輕輕敲了三下,又在門框上輕敲兩下。「吱嘎」一聲,門開了。瑩玉一驚,登時退了一步,她沒有想到樓門如此輕易地開啟。她上下看了看,確定機關沒有啟動,這才伸手將門推開,飛身躥了進去,身後的十幾名夜行人魚貫而入。樓門「喀嚓」一聲關閉了,後園中又恢復了寂靜。
狄公靜靜地站在花圃前,幾隻蜜蜂在花間嗡嗡飛舞。李元芳引著劉員外快步走來,叫聲「大人」,狄公回頭應道「來了」。
李元芳和曾泰面面相覷:「什麼,是他!」
李元芳聽到小樓里出來的一陣陣轟鳴,大吃一驚,身形一展,如大鳥一般從樹上落在了後園里,飛快地向小樓奔去。他靜靜地聽著。
花圃前,狄公和李元芳面對面地站著。李元芳笑道:「大人的樣子真像是取蜜的蜂農。」
狄公雙眉一揚:「哦?叫他進來。」
狄公點點頭:「且聽他說些什麼。」
瑩玉反唇相譏:「是嗎?也就是說你我心照不宣了!」
瑩玉大聲道:「是你在逼我!」說著,右手一伸,奪過寶劍,「啷」一聲,扔在地上。
狄公點點頭:「是的。劉司農,現在,我和元芳所處的位置就是當時公子與瑩玉所站之處吧?」
劉公子問:「家中誰要娶親?」
劉員外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是的。這個賤人!」

劉員外忽然一拍座椅:「不錯,不錯。那天傳林確實是有些反常!」接著,他給大家描述了當時的情景——
劉大道:「哦,對了,夫人也不見了!」
劉員外驚得從椅子上蹦起來:「什麼,他們、他們倆曾經租房同住?」
劉員外笑了笑:「何必如此敵意呢?你把東西交出來,我是不會虧待你的。況且,你我還有主僕之情啊!」
李元芳不禁啞然失笑:「大人,您這是演什麼戲呀?」
忽然間,一陣巨大的「嗡嗡」聲越來越近,李元芳一驚,抬頭一看,百十隻蜜蜂幾乎同時向狄公衝來,剎那間落在他的身上。李元芳驚叫一聲,一把拉過狄公,替他扑打身上的蜜蜂。
狄公笑了笑:「夢從心頭起,所有的夢都是心中所想。」
曾泰愣住了:「大人有什麼根據嗎?」
年輕人冷笑一聲:「是嗎,如果真的有主僕之情,我還會在這兒嗎?」
瑩玉咬了咬牙:「只能再試一試。這次無論如何要成功!」
說話間,那幾隻蜜蜂已經落在了狄公的身上。李元芳一驚:「哎喲,大人,您身上落上蜜蜂了!」
劉員外雙眼充血,嘴唇咬出了鮮血,徐徐站起來,咬著牙大叫:「瑩玉,這個賤人!我要宰了她!」說著,他跳起身來向園外衝去。李元芳一把拽住了他。
狄公微笑道:「元芳,就把你留下看戲吧。」
狄公雙眉一揚:「你想到了什麼?」
李元芳愣住了。狄公走到花圃前,摘下一朵那蘭提花道:「此花是天竺之寶,以此花釀成的花蜜,其香暗遠幽長,可將十數里內的蜜蜂招來。元芳,還記得那天我們正與蜂農閑談,蜂群突然向劉家莊方向飛去嗎?」
狄公問道:「準備好了嗎?」
劉大驚訝地反問:「怎麼,您還不知道?」劉公子搖搖頭。
曾泰遞過竹簍:「大人,按您的吩咐,全部準備齊了。」
狄公驚問:「不見了?」
狄公搖頭:「那倒沒有,只是有一點隱隱的危險感。哦,對了,連日忙碌,張春和王五怎麼樣?」
狄公笑了:「起來,起來。」
劉員外又是一愣,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
李元芳接過來,仔細看著,忽然道:「這兒有字。」曾泰忙問刻的什麼,李元芳輕聲念了出來:「贈夫傳林。」
幾句話說得曾泰心裏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