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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滴血雄鷹 第五章 狄公自請「抓鬼大臣」

第三部 滴血雄鷹

第五章 狄公自請「抓鬼大臣」

武則天笑了:「懷英,連國師王知遠都對付不了宮中的惡鬼,你卻說自己可以抓鬼?」
狄公長長地出了口氣。大雨落在他的身上,他渾然不覺。
春香使勁抓住武則天揮舞的雙手,不停地喊道:「陛下,你快醒醒啊!」她回頭對身後的內侍高喊道:「快去請太醫!」
狄公伸出手,緩緩拔下皇上眉心的金針,對風春來道:「扶皇上坐起來。」
張柬之點點頭:「聽說,昨夜皇上急召國師王知遠入宮,命他驅鬼鎮魔……」
狄公一怔:「安神湯?喝一碗安神湯怎麼會如此昏迷?」
曾泰愣住了:「這麼簡單?」
張柬之點頭:「正是。你與皇上的交情非比尋常,只有你能勝此重任!」
那註釋寫道:「……開皇六年,大將軍元胄反,為文皇所執,斫其顱,斬其左臂以祭大纛。驍果衛遂律此……」狄公心裏頓時豁然開朗,抬起頭,小聲道:「斫其顱,斬其左臂,以祭大纛」!
武則天倒抽了一口涼氣:「有這等事?」
李元芳一聲驚叫:「斬人頭顱和左臂是,是驍果衛的儀式?!」
曾泰觸電般地跳起來,從李元芳手中抓過腰牌,定睛一看,臉色登時大變:「真、真的是內衛!」
曾泰答道:「梅花刺青。」
狄公問:「哦,怎麼說?」

紫霞觀正殿外矗立著一根長長的鐵棍,鐵棍上方纏繞著一圈圈銅絲,銅絲向下延伸著,將到接地之處,便有獸皮包裹,就像是現代的電線一般。長長的銅絲一直延伸進正殿之中。殿內,一個瘦骨嶙峋的年輕人靜靜地躺在雲榻上,頭上戴著一個黃銅鑄成的網狀罩子,包裹著獸皮的銅絲接在罩子上。國師王知遠坐在蒲團上,緊張地望著這個年輕人。
狄公點點頭:「我正要進宮面聖。」
狄公一愣:「哦?看來我來得不巧了!」
狄公一驚:「此言何意?」
狄公搖搖頭:「絕不會!這個案子另有蹊蹺之處。要想查清滴血雄鷹一案,就必須先破解六十年前發生在江家莊的血案!」
狄公道:「好了,就不要自責了。此案設計之奇,真是亘古未有。從各個細節入手將人引進幽冥之境,真可以說是大師的傑作呀!」
狄公倒抽了一口涼氣,忽然,他明白了:「柬之,今日你之所以到觀風殿奏事,實際用意是來探探虛實,『觀觀風』的吧?」
狄公斬釘截鐵道:「臣願立生死狀!」
李元芳笑道:「只可惜大師碰到了大人!」
風春來驚叫道:「快、快把枕巾拿下來!」
張柬之道:「閣老資深位重,權掌中書,理當先行。」
狄公道:「還記得你我在官道勘察現場時,說過的那番話嗎?」

張柬之伸出了大拇指:「狄公神算!」
狄公點點頭,走出正堂。
狄公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何嘗不想如此。然而……」他深深吸了口氣。
狄公點點頭:「就是滴血雄鷹!」
通往上陽宮提象門的天街上,兩側的鋪戶紛紛下板開張。遠遠地,一頂藍呢官轎在仆佣的簇擁下徑奔提象門而來。狄仁傑坐在轎中沉思著。良久,他張開右手,手中握著那根在恩濟庄江家大院正房前撿到的竹管;他的目光望著竹管,眉頭凝在了一處。
狄公破顏一笑:「不錯。想到了這一點,我忽然靈機一動,想到官道上的那名死者臨死前一定是為我們留下了什麼?」

武則天一愣:「什麼宮外冤魂猖獗?」
武則天搖搖頭,向窗外看了看:「天已大亮,我可以睡了吧。」
李元芳跳了起來:「因為,死者都是內衛,左臂上有那朵盡人皆知的梅花刺青!一旦被人發現了這朵刺青,那麼,死者的身份也就徹底暴露了!」
夢中,武則天在花園裡飛跑著,花園裡嬌艷的鮮花,竟都變成了鬼怪,狂笑著向她撲來。武則天驚恐萬狀,拚命地奔跑著,身後,花怪們窮追不捨。忽然面前出現一朵碩大的牡丹,武則天停住腳步,隨即身後的聲音消失了。她徐徐回過頭來,身後的花怪們消失得無影無蹤,花園又恢復了正常,鮮花依然嬌艷。武則天長長地舒了口氣,抬起頭望著眼前這株一人高的牡丹道:「你救了朕,朕定有封賞。」說著,她伸出手扶著牡丹的花干,大口地喘息著……
狄公一行回到書房,從袖子里摸出那塊象牙腰牌,李元芳拿到手裡一看,不由得一聲驚叫:「內衛?!」
她嚇得目瞪口呆:「你、你……」花蕊上的武則天板著臉冷冰冰地說道:「賤人,還我的女兒!」說著,雙手一展,兩道紅綾急奔而出,纏住武則天的脖子。紅綾很快收緊,死死勒住武則天的脖子……
內侍應聲趕忙退出去,關上殿門。
曾泰與李元芳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春香和內侍聞聲,一擁而入。春香伸手撩開帳幔,只見武則天在床上不停地翻騰著。春香大驚,連聲高叫:「陛下,陛下。您醒一醒,醒一醒!」

夜,狄公在自己的府邸埋頭于陳舊的史書籍冊,仔細閱讀著。忽然,他的目光九九藏書被書上一行註釋小字所吸引:「驍果軍者,隸右屯衛,乃上之親勛衛率。開皇三年,文皇帝集驍衛與果毅軍,併為驍果衛,揀軍中壯士充任,以血鷹刺左臂……」狄公抬起頭來,輕聲道:「血鷹,血鷹……」忽然,他的眼睛一亮:「滴血雄鷹」!他趕忙低下頭繼續往下看。
張柬之一愣:「哦?為什麼?」
一名內侍道:「只、只喝了一碗安神湯。」
曾泰一拍腦門:「卑職愚鈍,恩師所言極是。」忽然他又搖了搖頭:「不對……有一點說不通啊?」
狄公淡然一笑。忽然,他沉吟道:「內衛是皇上最親近,也是最信任的貼身侍衛。如果說河東、隴右、劍南三道和這裏所發生的血案中的死者都是內衛,那就說明,這個計劃是一個針對皇上的大陰謀!」
李元芳愕然:「血鷹?」
曾泰問:「什麼地方?」
張柬之點點頭:「正是。我已打算好了,一旦皇上賓天,我馬上命禁衛軍守住宮門,秘不發喪,而後,率兵剿滅武氏宗族,扶太子正位。而今,朝中重臣有很多是兄長的弟子門生,只要懷英兄振臂一呼,眾臣會立刻響應,則大事可成。」
偌大的朝房中空無一人。房門一開,狄公和張柬之走了進來。張柬之關上房門,向盡裏面的一間屋子一伸手,微笑道:「還是老規矩,閣房議事。閣老請。」
狄公道:「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死者有辦法叫開城門進入城中。」
狄公道:「陛下現在身心疲憊,就不用這些瑣事來煩您了,以後再說吧。」

轎簾打開,狄公低頭走下大轎,忽然他覺得身前有人,趕忙抬起頭來,張柬之站在面前。
狄公搖頭:「還不至於吧。幾天前,我為皇帝診脈,她的脈象可洪博有力得很呀。」
二人哈哈大笑,狄公一把拉住張柬之的手道:「一番繁文縟節,你我弟兄何須如此?走!」說罷,二人攜手同時走進閣房。
曾泰沉思良久,搖了搖頭:「還請恩師開導。」
風春來迅速打開醫箱,從裏面拿出金針。
狄公道:「你馬上到國史館,找到負責修撰《隋書》的秘書少監郝大人,調集所有與宇文化及、宇文承都父子,以及與前隋驍果衛有關的隋代史料,我晚上要用。」李元芳點頭。
狄公緩緩回過身來,說道:「這個所謂的死者江小郎,其實是一名內衛首領,他的真名刻在腰牌的背面。」
曾泰手托烏紗站在一旁道:「恩師,見到皇上您怎麼說呀?」
武則天點了點頭。狄公對風春來道:「還不下去!」
狄公大惑不解:「為什麼?難道河東、隴右、劍南三道,也有類似江小郎這種情況,因而招致了惡鬼的報復?」
狄公點點頭:「是的。內衛府閣領,官兒不小啊!」
狄公問曾泰:「那麼死者用什麼辦法叫開城門呢?」
狄公道:「永昌境內,出現了一個無頭厲鬼,已殺死多人,村民惶懼不已。」
一名隨從從外面走進來報告:「大人,轎子備好了!」
李元芳推門進來,手裡托著一大摞公文道:「大人,這是河東、隴右和劍南三道剛剛送來的『滴血雄鷹案』的詳細資料。」
武則天道:「懷英,什麼也逃不過你的眼睛。你怎麼知道我醒了?」
春香和內侍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將武則天手中的枕巾扯了下來。然而,武則天仍舊紅頭漲臉,雙手在空中不停地抓撓著。
張柬之道:「可是,武三思也已經動起來了。」
春香從懷裡掏出一面小小的銀牌,在湯碗里插了一下,而後端起湯碗遞到武則天面前。武則天伸手接過湯碗,一飲而盡。不一會,武則天雙目緊閉,已經沉沉入睡。春香放下簾幔,輕輕走出寢殿。
風春來如五雷轟頂:「國老此話從何說起?」
風春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卑職該死!卑職該死!卑職是驚恐過度,腦海里一片空白,絕不是有心做這等逆天之事,望閣老明察!」說著,他痛哭流涕。

明朗的晴空剎那間烏雲滾滾,將天空染成一片墨色。武則天臉色陡變,回過頭來,正想吩咐內侍回宮,然而,她的身邊竟空無一人,群臣和內侍竟在轉瞬之間不見了蹤影。武則天目瞪口呆,一股涼氣驟然間襲上了她的脊背,她渾身一抖,立刻飛跑起來,嘴裏高喊著衛士們的名字……
狄公走到稻草人面前,靜靜地望著它。身後,李元芳和曾泰猜不透狄公的意圖,一臉茫然。曾泰問道:「恩師,我們來這裏做什麼?」
狄公點點頭:「看來,這個惡鬼並不太好對付。對了,元芳,還有一件事。」

狄公站起身緩緩地踱著步。窗外亮起一道道閃電,雷聲滾滾而過。狄公收住腳步,嘴裏念念有詞:「左臂!左臂!」
狄公點了點頭:「問得好。依你之見呢?」
狄公望著風春來道:「你知罪嗎?」
狄公也笑道:「閣老請。」
曾泰道:「可是恩師,難道說,恩濟庄中死去的那三位老者也是內衛?」
風春來這才明白,狄公又一次九*九*藏*書救了他的性命。他站起身,連忙逃出寢殿。

上陽宮御花園中,春光乍好,群芳爭艷、鳥語花香,真可謂「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春燕啄新泥」。武則天帶同內侍和眾臣走在花叢小徑上,心情顯得格外輕鬆,不時與身旁的狄公、張柬之、武三思等人說笑閑談。
曾泰想起來了當時與狄公的對話——
狄公一愣:「柬之!」

狄公離座,雙膝跪倒:「謝陛下隆恩!」
武則天的身體在床上翻動著,手腳不停地在空中抓著、蹬著,嘴裏高聲叫喊:「來人!來人哪!」
李元芳道:「請大人吩咐。」
李元芳咽了口唾沫,沒有說話。狄公道:「若說官道和恩濟庄發生的血案還不足以證明這一點的話,這本《開皇實錄》所記,卻絕不會有半點虛言!」
張柬之道:「小弟本想回府,正好看到兄台的官轎向提象門而來,因此,特意在此等候。」狄公點了點頭。
狄公笑了笑:「我知道,你是想趁此之時,扶太子正位,還李唐神器。」
狄公道:「我聽說,昨夜陛下已召國師王知遠進宮了,他有什麼辦法?」
風春來坐在一旁,焦急地望著她。忽然武則天大叫一聲,頭一歪,雙手重重地垂了下來。霎時間,一動不動,彷彿鐵鑄的一般。風春來大驚,跳起身來,手放在她的鼻端,一片冰涼,武則天已沒有了呼吸。風春來連退三步,臉如土色,顫抖著道:「皇、皇帝賓天!」
忽然,他的眼前掠過一幅幅畫面:官道旁的麥地里,江小郎的無頭屍體躺在護田的稻草人下;稻草人那顆用南瓜做成的腦袋……狄公的嘴唇有些顫抖了,他低聲道:「如果這一次我再出錯,那就一切都完了……」
李元芳和曾泰驚訝得只管瞪大著眼睛。狄公將牌子拿到眼前,就著閃電的光亮辨認。這是一塊象牙雕成的腰牌,上面用隸書寫著兩個醒目的大字:「內衛」;背面用楷書寫著幾個小字:「內衛府閣領孫殿臣」。
武則天被逗得破顏一笑:「君前無戲言!」
張柬之笑了笑:「那都是假象。懷英兄請想,一個身強體健的人,怎麼會閉上眼就有惡鬼前來索命,這分明是皇上龍體羸弱,已到了油盡燈枯之時,才會屢生幻象!」
武則天的雙手僵在空中,彷彿死死地抓住了什麼,身體木然不動,紅頭漲臉,嘴角吐著白沫。
李元芳和曾泰驚訝地張著嘴,臉露欽佩之色,專心地聽著。
李元芳顫聲道:「明日到恩濟庄,對百姓言明,幽冥之事,有誰能說得清楚。這並不是大人的錯。」
武則天顫抖著道:「它是什麼樣子的?」
狄公愕然:「和這裏一模一樣?」李元芳點點頭。
狄公淡然一笑:「你放心,對付皇上我還是頗有心得的。」
武則天道:「不,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狄公淡然一笑:「梁王者,匹夫也!讓他先動起來,我們在暗中觀察。只要控制住李多祚、敬暉、桓彥范這些禁衛軍領袖,就不怕武三思翻起天來。如果皇帝真的賓天了,我們立刻部署行動也不為遲。萬一這裏面有埋伏,動的是武三思,而不是我們。太子也會平安無事。」
狄公問哪一點,曾泰道:「既然城門已經關閉,那麼死者即使趕到,也無法叫開城門,這種行為恐怕有些不合情理吧。」
風春來跑過來,將武則天扶坐起來。狄公來到武則天背後,掄起拳頭狠狠地砸在她后心上。風春來大驚:「國老,這、這可是忤逆之罪呀!」
狄公長嘆一聲:「我已在恩濟庄的百姓和皇上面前誇下海口,聲言自己能夠捉鬼。那是因為,我從沒相信過,這個案子真的會是一樁鬼案。可我錯了,現在看起來,發生在四道十州的滴血雄鷹案就是一樁幽冥厲案!不好啊,我狄仁傑一生謹慎,想不到這一次卻要聲名掃地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狄公道:「難道宮中真的鬧鬼?」
狄公抬起頭道:「現在恐怕還不是時候。」
狄公搖頭:「就是百姓能夠放過我,皇上也不會放過我的。她已下旨封我為『抓鬼大臣』,前往恩濟庄辦案,如果無功而返,你想她會怎麼樣……君前無戲言呀!」
狄公道:「臣豈敢如此忤逆,所言句句是實。」
李元芳道:「啊,我明白了,這就是西林將軍廟正殿基石上為什麼會有雄鷹花色的原因。這隻滴血雄鷹乃是驍果衛的標誌!」
李元芳道:「資料記載,這三道發生的血案,死者也是被斬去了頭顱和左臂。」
狄公抬起頭來道:「你的意思是,皇上看到的,都是幻象?」
狄公沒理他,連砸數拳,武則天「啊」的一聲,重重地噴出了一口濁氣。殿上眾人都傻了眼,瞠目結舌,登時一片寂靜。
狄公道:「讓我進宮看一看端倪。」
狄公點點頭:「有人親眼見到了這個無頭厲鬼。」
武則天點點頭:「也罷,朕就封你為『抓鬼大臣』,使職差遣,到永昌辦案。聖旨即刻下達。」
一片烏雲從天際飛來,轉眼將陽光遮住。突然平https://read•99csw.com地里一聲焦雷,驚天動地,武則天大吃一驚,抬起頭來……

狄公道:「身披重鎧,手提金,頸上沒有頭顱。」
武則天微微點了點頭:「好一場噩夢呀!本想白天睡覺不會受惡鬼所擾,可想不到,這一場噩夢,竟險些要了朕的性命!多虧你及時趕到。看來,這些逆鬼不將我折磨致死是不會罷休的。」
寢殿上,太醫生風春來將一根金針下在了武則天的眉心處。
春香道:「國師說,要陛下巳時安寢,最為安全。現在離巳時還有一會兒。陛下,再等一等吧。」武則天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狄公大吃一驚,奔到床頭,抓起武則天手腕把了把脈,回過身來,一聲怒吼:「都給我住嘴!」春香等人立時閉上嘴。
兩名內侍飛跑而去。殿內只剩下了春香和另外一名內侍。武則天的臉憋得通紅,手腳不停地揮舞蹬踹,渾身用力掙扎著。春香一個人竟無法制住她。可奇怪的是,床旁的內侍站在一邊,面無表情地看著春香一人忙活,竟沒有絲毫過來幫忙的意思。
武則天翻了個身,又陷入夢境中——
張柬之道:「懷英兄有何顧慮?」
官道旁的麥地里,那個護田的稻草人依舊站在雨中,那顆南瓜腦袋已被雨水淋得褪了顏色。一道閃電亮起,南瓜上挖出的嘴和眼睛顯得異常恐怖。
黃菊頓時化作醜臉慢慢地向武則天靠近,武則天嘴裏不停地大叫,拚命掙扎著。那醜臉越來越近……
李元芳開始感到情勢極其嚴峻,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狄公點點頭道:「在這本《開皇實錄》中,我終於找到了『滴血雄鷹』!」
狄公點頭。李元芳道:「厲鬼殺人後,在案發現場所繪的滴血雄鷹,就是要告訴人們,它就是驍果衛的領袖——宇文承都!」
李元芳道:「宇文承都死後,部下散落在全國各處,因此,發生這種情況是極有可能的。」
狄公微笑道:「是陛下的脈象告訴我的。」
狄公道:「稻草人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奇怪的是,死者在倉皇逃命之時,為什麼會停在稻草人的前面?」

張柬之道:「這還不明白?大限將至。」
狄公道:「閣老深孚眾望,門下充要,還是你先。」
御床旁那名內侍的醜臉俯在武則天臉的上方,靜靜地望著。武則天拚命地叫喊,掙扎。內侍的臉上露出一種嘲弄的冷笑:「葯起作用了!好了,春香,放開她。讓她自己玩一會兒吧!」春香微微一笑,放開手。武則天的手腳馬上又舞動起來。內侍和春香快步離開寢殿。
睡夢中,武則天的眉頭緊緊地蹙在一起。忽然,喉頭髮出「咯」的一聲輕響,身體抽緊了,武則天又回到了夢境——
李元芳和曾泰會意地互視一眼,笑了笑。不一會兒,馬車已經停在永昌的官道旁。
狄公道:「這就對了。本來,我已認定此案是厲鬼作祟,可是一道靈光照亮了我的腦海,那就是左臂!當時我想,假設兇手不是鬼,而是人,他假託前隋舊事,以厲鬼為幌子,肯定是要企圖掩蓋事實真相。那麼,他要掩蓋的究竟是什麼呢?」
曾泰趕忙翻過腰牌,念道:「『內衛府閣領孫殿臣』。他叫孫殿臣!」
張柬之點了點頭:「正是。昨天夜裡,皇上又被惡鬼纏身,差一點就馭龍賓天了。」
狄公道:「還是陛下英明啊!懷英心悅誠服。不過,臣今日之所以來見陛下,就是想告訴您一件事。」
與此同時,閣房中,狄仁傑與張柬之談論著武則天的病。
李元芳問道:「大人,我們該怎麼辦?」
李元芳回手關上房門:「大人,您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狄公點頭:「想通了這一點,我越發認定,上一次勘查現場時,一定在哪一點上有所疏漏,致使我們沒有發現最重要的證物。於是,我的腦海里不停地過著當時的情景。忽然我想到了一個最可疑的地方。」
狄公道:「麥田裡的稻草人。」
風春來猛吃一驚,目光轉向武則天。武則天長嘆一聲,緩緩睜開雙眼,望著風春來。風春來的身體顫抖起來,牙關擊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武則天哼了一聲,又閉上了眼睛。
武則天點了點頭:「我現在這個樣子,連命都快保不住了,哪還有心思聽政啊!以後再說吧。」
狄公輕輕嘆了口氣:「這本書中還說,開皇六年,驍果衛大將軍元胄造反,被隋文帝楊堅抓住,楊堅斬下了他的頭顱和左臂,祭奠驍果衛大旗。從此以後,驍果衛便以此作為一種儀式,只要遇到背叛者,便斬其頭和左臂以示懲處!」
狄公跟風春來合力將武則天的身體往上拉了起來,武則天靠坐在床頭,雙目緊閉,呼吸時快時慢。狄公輕聲叫道:「陛下,陛下。」武則天一動不動,就像沒聽見一樣。狄公回過頭來問內侍道:「皇上臨睡前吃了什麼?」
曾泰道:「按常理說,東都城門在醜末關閉,辰時開啟。」
雨越下越大,伴隨著一陣陣驚雷閃電。一輛馬車在街道上飛馳著。車內,狄九_九_藏_書公緊閉雙目,靜靜地思考著。對面的廂座上,李元芳和曾泰惴惴不安地望著他。忽然他睜開雙眼,輕聲道:「應該不會有錯。」
殿外,一道長長的閃電凌空擊下,正與鐵棍相接,「啦」一聲,電流順著銅絲冒著藍色的火花向下竄去。殿內那年輕人身子猛地彈了起來,黃銅頭罩發出一陣陣「嚓嚓」的響聲。王知遠站起來,快步走到雲榻旁,只見年輕人的身體在電流的擊打下不停地抽搐著,臉色由白變紅,由紅變紫。
曾泰也連忙道:「學生萬分慚愧!」
殿門「砰」的一聲打開了,太醫風春來在春香和內侍的簇擁下沖了進來。眾人奔到床前,立刻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狄公的手緩緩抽了出來,手裡拿著一塊白色長方形的牌子。
狄公道:「你也要進宮?」
此時,在御廚房裡,一隻手打開一個白紙包,將裏面的葯末倒進了碗里……
曾泰越發莫名其妙了,問:「左臂?」
狄公問:「東都城門何時關閉?」
武則天喘了口大氣,又翻了個身,繼續做她的夢——
狄公抬起頭:「叫醒曾泰,我們馬上出發!」
曾泰問:「為什麼?」
狄公點點頭:「是的。你曾做過內衛,左臂上有什麼?」
狄公道:「書中記載,前隋文帝楊堅開皇三年,楊堅將原來的驍衛和果毅軍合併,組成了驍果衛。挑選軍中壯士充任士卒,在左臂刺上一隻血鷹作為標誌……」
狄公笑了笑:「畏神懼鬼之心人皆有之。找到這塊腰牌之前,我也幾乎相信了厲鬼作祟這一推斷。可是,最細微的細節卻在這時起了決定性的作用,一塊內衛腰牌終於令我撥雲見日。」
狄公道:「今日,皇帝不能聽政,最清靜的地方就應該是朝房之中了,你我二人就到那裡一敘如何?」
風春來叫道:「快、快請他進來!」
內侍四下看了看,指了指桌上。狄公轉身走到桌旁,拿起葯碗,裏面空空如也。狄公從懷裡掏出手帕,在葯碗裏面抹了一下,而後將手帕折起,放入懷中,回過頭,對內侍們道:「你們到外面守候,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我要為皇上治病。」
狄公點頭:「因此,我們可以斷定案發時間就在這兩個時辰之間的寅時和卯時。」
狄公對春香道:「取參湯來。」春香飛跑而去。
門「吱呀」一聲開啟,李元芳輕手輕腳地走進來,一見狄公的臉色,他登時一愣,趕忙站住。狄公深吸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書卷道:「元芳,進來吧。」


狄公道:「皇上明明是閉氣引發的昏迷,你身為太醫,難道連這都不懂?」
張柬之道:「你我二人雖同為宰輔,但一守內史,一守鸞台,相見機會無多,今日恰逢,該當好好傾談一番。」
又過了片刻,春香站起身來道:「陛下,巳時已到,服完安神湯后,您就可以安寢了。」武則天點頭。
武則天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懷英,你是怎麼知道我病重的?」
張柬之緩緩點頭:「有道理!懷英兄,目前皇上的身體狀況不明,小弟有一事相求。」
武則天嚇得魂靈出竅,愣了很久,才道:「懷英,現在你相信世上有鬼了吧。」
狄公嘆了口氣:「宮中惡鬼作祟,宮外冤魂猖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狄公問:「結果呢?」
武則天躺在床上沉睡著,呼吸非常平穩。一陣微風吹來,拂動帳幔。武則天的臉上漾起了一絲微笑。她開始進入夢境——
狄公抬起頭,微笑道:「言中有骨。看來你是有話要和我說。」
她飛跑著穿過一道道花叢,花園裡竟然沒有一個人影,她失聲大叫著。一陣陰風悄然而起,風中帶來一點隱隱約約的呼喊:「陛下,陛下!」武則天猛地停住腳步,高喊道:「春香,春香。朕在這裏!」忽然,周圍響起了一陣恐怖的笑聲,武則天猛回頭,身後的一朵黃菊竟變成了一張醜惡的臉,兩片綠葉在剎那間化作一雙怪手,閃電般地纏上身來,將武則天死死地捆住。
內侍道:「這、這、這咱家就不清楚了。」
狄公道:「臣並不知陛下染疾,而是到宮中找陛下奏事的。」
又一道閃電掠過,年輕人的身體重重地摔倒在雲榻上。王知遠伸手探了探他的鼻端,已經沒有了呼吸。王知遠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武則天問:「什麼事?」
張柬之冷笑一聲:「世上豈有鬼哉。所謂鬼怪都來自於人的內心,王知遠之流不過是在君前妖言惑眾,以博取信任罷了!」
殿門開啟,內侍捧著托盤走到御榻前,雙膝跪倒:「請陛下服用安神湯。」
武則天一愣:「你開玩笑?」
張柬之點了點頭:「本來是要到觀風殿奏事的,可內侍傳旨,說皇上批閱奏章,通宵達旦,剛剛睡下。」
張柬之點點頭:「狄懷英果然了得,一目洞穿人心!」
狄公猛地抬起頭來:「什麼?皇上又犯病了?」
武則天躺在床上,一條枕巾纏在她的脖頸上,兩端竟捏在她自己的手裡。她的兩手不停地抓著,帶動枕巾一點點收緊,https://read.99csw.com她的臉漲得通紅,呼吸越來越困難。
張柬之道:「這是當然。以此看來,皇帝時日無多了。我看,你我弟兄也要做好準備。」
李元芳道:「可事實再一次證明,大人推斷如神。這一塊腰牌的出現,徹底打碎了鬼怪之說。大人,卑職等未經詳查,便妄下斷論,干擾視聽,請大人恕罪!」
狄公道:「左臂!是左臂提醒了我。」

李元芳和曾泰愣住了。
狄公道:「有時候,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往往是最簡單的。」

上陽宮武則天寢殿中,武則天靠著床頭,眼皮不由自主地耷拉下來,她使勁地睜開,不讓自己睡去。春香端起茶碗道:「陛下,喝口茶吧。」

曾泰跟李元芳互相看了一眼,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結結巴巴道:「這、這怎麼會跟內衛扯上了關係?」
狄公繼續道:「所有這些在我的腦海中都是一閃而過,因此,我做出了再勘現場的決定。其實,我也不敢肯定我的判斷就是準確的,所以,並沒有告訴你們我要去哪裡?去做什麼?」
曾泰搖了搖頭。狄公道:「那辦法就在你的手中。」
曾泰低頭一看,手中握著那面象牙腰牌,這才茅塞頓開:「對,用這塊內衛腰牌絕對可以在任何時候叫開城門!」
張柬之微笑拱手道:「懷英兄。」
風春來的臉色變了。狄公嚴辭呵斥道:「不望不切,不診不斷,竟在殿中高喊什麼『皇帝賓天』,你是何居心!」
狄公重重地哼了一聲道:「諒你也不敢做這等大逆的勾當!若不是看在你曾救過皇上的分上,今天,你這顆項上人頭就要搬家了!」風春來連連叩頭。
張柬之道:「正合我意。」
狄公轉身走到武則天床前道:「請皇上醒來。」
張柬之問:「蹊蹺?」
狄公快步走了進來。風春來帶著哭音道:「國老,皇上、皇上賓天了!」
狄公沒有回答,伸手抹去臉上的雨水,慢慢走到稻草人面前,閉上眼睛,似乎是禱告著什麼。閃電驟然亮起,狄公的雙眼睜開了,他伸出手,插|進稻草人的嘴裏,不停地掏摸著。李元芳和曾泰大吃一驚,但誰也沒敢做聲。
武則天手扶花干不停地喘息著,突然手一震,她連忙抬起頭來,那牡丹的花瓣竟然慢慢地綻放開來。武則天驚訝地睜大雙眼,只見綻放的花蕊上站著一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武則天自己。
李元芳一愣:「也許是兇手從後面追上了他,將他殺死在稻草人前的。」
狄府正堂上,狄公在換官服,狄春手忙腳亂地幫他系著革帶。
武則天漸漸安靜下來。一雙腳緩緩走到床邊,正是春香。她望著床上的武則天,臉上冷若冰霜。忽然,武則天又進入夢境——

張柬之笑了:「懷英兄這是明知故問了。」
李元芳站起身道:「大人,您說什麼?」
李元芳一驚:「真的?」
狄公道:「當然是死者的身份。兇手在殺人後,將頭顱斬下,這一點很好理解,是為了令我們無從辨認死者的身份。可是,他為什麼還要將死者的左臂斬下呢?」
狄公連連點頭:「柬之此言,深合我心。那麼,你說皇上為什麼會連連發病?」
狄公道:「臣已有抓鬼之法。」
狄公斬釘截鐵地說:「絕不會!如果是你說的那樣,死者的屍體一定是面對稻草人,撲倒在地的。但是,我們勘察現場時發現死者的屍體卻是背對稻草人,這就說明,死者死前是面對兇手而立的。這就說明,他一定是停在了稻草人跟前,迅速將可以表明其身份的東西,就如孫殿臣的象牙腰牌,塞進稻草人的嘴裏,爾後回過身來,面對已經逼近的殺手。」
狄公也笑道:「不如這樣吧,而今殿上無人,你我君臣就打個賭,陛下封臣為『抓鬼大臣』,到永昌辦案。如果臣抓住了作祟的厲鬼,那就說明,臣真的有這個能耐。那麼,臣既然能對付永昌之鬼,宮中之鬼就不在話下了!陛下就許臣到宮中捉鬼。如果臣抓鬼失敗,甘領重罰!」
狄公道:「陛下,您好一點兒了吧?」
狄公道:「以我看來,此事定有蹊蹺。」


春香和內侍登時跪倒在地,哭聲一片。就在此時,一名內侍飛奔進來喊道:「風太醫,狄仁傑大人就在殿外!」

李元芳茫然,好奇地道:「稻草人有什麼奇怪?」
狄公問:「葯碗在哪裡?」
狄公點點頭:「看來,宇文承都的厲鬼正是沿襲了驍果軍這一殘酷的儀式,將背叛他的人殺死後,斬去頭顱和左臂,以奉血食。這個案子每一步都是那麼若合符節,毫無破綻,看來,這真是一樁鬼案。」
狄公點點頭:「以我的觀察,皇上還遠遠沒到油盡燈枯的地步。她頭腦睿智,言辭鋒利,條理清晰,絕不是個將死之人表現出來的狀態。柬之,我們絕不能輕舉妄動!萬一墮入他人彀中,你我送命事小,陷太子于死地,那可是萬死莫贖了!而今天下,能奉李唐正朔的人已是鳳毛麟角,所以,一切要謹慎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