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從暗道中走了出來，四下環視，發現自己處身在一間客房之中，房間的環境非常熟悉。狄公四下打量著，猛地，他倒吸一口涼氣，此處竟是宣化堡惠明驛館自己所住的那間客房。他緩緩走到門前，伸手推開房門，走進院中。

如燕猛地一喜：「對呀，嘿，真有你的！」鍾氏笑道：「怎麼樣，姜還是老的辣吧！」

趙永榮走到武攸德身旁，嘲弄地沖狄公道：「我們兄弟二人在此恭候狄國老的大駕呀！」狄公望著武攸德緩緩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你就是南山！」

狄公轉身喊道：「過路的客人前來投宿，客棧中有人嗎？！」

如燕猛地明白了：「了因說乜家客棧中有突勒人在等我們，指的就是你！」小翠笑了笑：「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只要知道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你們可以走了。」

武攸德道：「將近三百萬支。就是涼州軍械局也沒有如此大量庫存的成箭。所以趙永榮只能將箭鏃、箭桿和羽尾從軍資庫轉移出局，偷偷運到這裏，當然就需要大批人手組裝。現在你看到的只是全部箭支的十分之一。」狄公忙追問道：「其他的在哪裡？」

鍾氏望向如燕，臉色有些變了。如燕站起身，逼問道：「照你這麼說，在這乜家客棧中丟了人就白丟了！」小翠嚇得身體向後縮了縮：「我，我，我們老闆請了官府的衙役，他們來了也找不到人……附近的人都說這店裡冤死鬼太多，這是鬼魂作祟，是，是鬧鬼。」

大漠黃沙，朔風漫卷。迷漫的沙塵中，隱約可見戈壁深處一座夯土的城堡，門前巨大的胡楊樹在風中擺動，這就是乜家客棧。

如燕開心地笑道：「嘿，別喘了，沒看見我還吊在這兒呢嗎？！快把我弄出去！」鍾氏翻身坐起，向外跑去。不一會兒拿來一條長長的竹竿，伸下來，戳在牆壁之上。如燕身形一縱，雙腳一前一後輕輕巧巧地盤在竹竿上。她伸手從牆壁上拔出短刀，而後伸出雙手平衡身體，雙腳踩踏著竹竿飛快地向洞口而去，轉眼間，便跳上了邊沿。她長出一口氣道：「出來了，終於出來了！」鍾氏笑道：「看不出你倒是個雜耍的好坯子。」

如燕點頭道：「不錯，剛才我就覺得很奇怪，即使老闆離開客棧，為什麼要脫掉衣服呢？」鍾氏益發茫然：「哦，那你說為什麼？」

鍾氏道：「這兒就是乜家客棧？」如燕指道：「門上有匾。」鍾氏抬頭觀看，果然一塊豎匾掛在門旁，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四個大字——乜家客棧。鍾氏長出一口氣道，「到了。」

鍾氏點點頭：「是的。應該就是在昨天夜裡。小翠，你知道出了什麼事嗎？」

話音未落，灶台後傳來「咔嚓」一聲巨響，如燕和鍾氏猛吃一驚，抬頭細看。說時遲那時快，房屋飛快地轉動起來，轉眼間變成了另一間廚房。廚房正中是一座大口灶台，地面上擺放著幾口棺材。正是如燕和鍾氏在「夢境」中看到的那間廚房。

堡長臉上的笑容不見了，他站起身冷冷地道：「我的名字叫趙永榮！」狄公倒吸一口涼氣，脫口說道：「趙永榮，涼州軍械局司正，南平郡王武攸德的表弟！」

鍾氏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如燕和鍾氏回到房間，鍾氏顫聲道：「如燕，小翠說的與宣化堡趙堡長所說一模一樣……」如燕緩緩點了點頭道：「難道昨夜我們經歷的真的是夢？難道這乜家客棧中真的鬧鬼……」

狄公的嘴唇顫抖了。良久，他深深吸了口氣，平靜了一下情緒。武攸德道：「怎麼樣，答案滿意嗎，還有什麼要問的？」

廚房中擺著幾口沒有上蓋兒的棺材，特製的巨大灶台中烈火熊熊。

如燕一擺手，打斷了她的話，靜靜思索著，猛地，她的眼睛亮了……如燕倒吸一口涼氣道：「衣服！」鍾氏道：「什麼衣服？」

狄公道：「那枚栽害我的大汗之戒是何人所制？」武攸德道：「北山沙爾汗。」

二人出大門，一陣狂風席地捲來，將如燕和鍾氏吹了回來。二人這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一件單衣。鍾氏道：「光顧著緊張，把冷都忘了。」如燕笑道：「走，回房穿上衣服，否則非凍死在半道上不可。」鍾氏點點頭。二人快步向樓上奔去。

門「吱呀」一聲打開，昏黃的光線中，一雙腳緩緩走進屋中。空空的木輪椅停在屋子中央，衣服掛在椅背上。

武攸德點點頭：「就是那些銀馬車，我要用它到各地的軍械局去購買羽箭，湊夠這三百萬之數。」狄公笑了笑，輕蔑地道：「你幫助賀魯做這一切，就是為了錢？」

如燕深吸一口氣道：「你是金玉翠？」小翠嫣然一笑道：「怎麼，不像嗎？」

鍾氏又問道：「關於鬧鬼的事，你們老闆對你說過什麼？」小翠想了想，搖搖頭道：「從來沒有，他好像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頭年裡，有四個客人住在店裡，其中三人做了同樣的夢，第二天起來，第四個客人就不見了。」

如燕恨道：「還不明白嗎，這是家黑店，店主便是小翠。她讓所有人看到，店中是她和老闆兩個人。因此，當她扮作老闆的模樣出手害人時，別人便只會去找老闆的麻煩。每次出了這樣的事，所謂的『老闆』就會離開客棧，很長時間不回來……官府找不到受害人，也找不到兇手，面對一個毫不知情的柔弱小姑娘又能怎麼樣？」鍾氏倒吸一口涼氣，點了點頭道：「只能不了了之。真看不出，一個小姑娘竟然如此歹毒！」

鍾氏渾身一顫：「鬧鬼……」小翠點了點頭，偷眼看了看如燕。如燕看著她那副膽怯的樣子，似乎像撒謊，她深吸一口氣，又坐回板凳上，不再說話。

鍾氏聲顫氣結：「這已經可以肯定了，目前的當務之急是怎麼找到先生！」

趙永榮、武攸德引著狄公走進房間，來到剛剛狄公經過的那扇暗門前，趙永榮用火摺點燃風燈，三人向下面的暗道走去。黑漆漆的暗道中，趙永榮高舉風燈快步向前走著，武攸德和狄公在身後跟隨。前面出現了一個三岔路口，趙永榮向右一拐，再走約一箭之地，牆壁上出現了一座大石門。

腳步聲響，如燕和鍾氏走了進來。小翠抬起頭，輕聲道：「找到了嗎？」如燕「哼」了一聲，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狄公看了看四周：「好一個強梁之所呀，難怪乜氏兄弟會選擇這裏作老營。」鍾氏也道：「大白天的都有點兒瘮人。」如燕笑道：「別發感慨了，快進去吧！」三人牽著駱駝走進客棧的外堡門。

狄公點點頭道：「如此也罷。請轉告對方，事情緊急，請儘快安排見面。」老頭子沒有說話，推著木輪車回了客房。

如燕不解道：「脫衣服做什麼？」鍾氏道：「把外衣撕開結成繩索！」

如燕直視著鍾氏，問道：「從進店以來，你看到過小翠和老闆同時出現嗎？」鍾氏倒吸一口涼氣，緩緩搖了搖頭。「昨日下午我們來到客棧大堂，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這個小翠，後來店老闆出來的時候，小翠並沒有跟隨在旁。晚上我們的夢中也沒有小翠，只有那個瘦小枯乾的店老闆。難道，難道事情是這樣的嗎？」鍾氏不解，急急問道：「不錯。可，這能說明什麼？」

「離開后又去了哪裡？」「向西走了大約十里，鑽進一大片胡楊林便不見了蹤跡！」

彎彎曲曲的地道中伸手不見五指。遠處，一點光亮緩緩移近，正是狄公。他手持火摺慢慢向前。過了一道拐彎，眼前猛地一亮，狄公趕忙用手遮住眼睛，半晌，他緩緩放下手，向前望去。面前是一條樓梯，直通地道上方的暗門，暗門打開著，光線就是從那裡透出的。狄公沉一沉氣，熄滅火摺，沿台階向暗門走去。

三人說著話，走到了樓梯口處，樓梯沒有台階，是個大斜坡。鍾氏詫異道：「嘿，你們看，這樓梯沒有台階。」如燕低頭瞅瞅，道：「肯定是為那個老頭子坐著木輪椅行動不便，才將樓梯改成了斜坡。」狄公點點頭道：「看樣子是的。」說著話，三人上到了二層。先前那小姑娘打開三間客房的門，如燕和鍾氏走進其中一間。

如燕道：「據說她年輕的時候在江湖上大大有名，是個萬人迷。她最擅長的就是化裝易容，還有就是學別人說話的聲音，不管男女，可以說是惟妙惟肖。」鍾氏道：「沒錯。她裝扮的老闆實在是太像了，從說話到神態毫無破綻。昨天夜裡在廚房……」忽然，她的話聲停住了。

狄公發問道：「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不read.9９ｃｓｗ.ｃｏｍ直接在宣化堡動手，而要將我引到乜家客棧呢？」趙永榮道：「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沒有看到那五輛銀馬車。」

如燕長長地出了口氣道：「別停下，推開翻板！」鍾氏用盡全身力氣，抵住翻板，用力向上以推，「咔吧」一聲，翻板打開，鍾氏扒著邊沿吃力地爬了上去，一翻身躺倒在翻板旁連聲咳嗽。

狄公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是這樣，前些日子，我奉旨調查你與趙永榮倒賣軍器案，發現涼州軍械局軍資庫中少了大量箭鏃。而箭桿和羽尾則是通過趙永榮之手賣給了一個元姓的商人。正當我要徹查此案之際，你及時地將女兒元敏獻給皇帝，為和親大計，皇上命我停止調查，你救了自己一命。」

趙永榮來到石門前，叩響銅鈴，三長兩短，過了一會兒，石門「吱呀呀」打開，趙永榮、武攸德和狄公快步走了進去。石門內是一座巨大的山窟，裏面密密麻麻擺放著數百張操作台。狄公登時停住腳步，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小翠縮在灶台旁，機械地向灶內加著柴。一滴淚水滾過她的面頰。

鍾氏看著小翠可憐巴巴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搖了搖頭：「沒有。」小翠點點頭。鍾氏走到她身旁，蹲下身道，「你們老闆有沒有對你說過，乜家客棧中還有一間廚房？」

鍾氏輕聲道：「是鬼火！」如燕道：「什麼鬼火，明明是盞燈。」鍾氏定了定神，凝目望去。果然是一盞青燈上的火苗，青燈托在面容枯槁的老頭手中。他坐在輪椅上，順著斜坡緩緩向樓下滑去。狄公一揮手，三人尾隨其後，躡手躡腳地跟下了樓。

如燕雙手一抖，短刀飛進掌中，她朝櫃檯一指道：「快，躲起來！」二人轉身奔到櫃檯后藏了起來。與此同時，門「砰」的一聲打開了。櫃檯后，如燕和鍾氏躲在後面側耳聽著。大廳內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女聲響了起來：「搜，給我仔細搜！」

窗外，狂風呼嘯，碎石擊打著窗欞，發出陣陣噼啪聲。狄公披了件外衣坐到火盆旁，邊烤火邊思索著。忽然，走廊里傳來「吱呀」一聲輕響，狄公抬起頭來。

如燕定了定神，道：「是這樣。鳳凰，事不宜遲，我們立刻趕回涼州，面見大將軍王孝傑。我叔父的性命就在我們身上了！」鳳凰吃了一驚：「哦，有人要對狄國老下毒手？」

狄公緩緩搖了搖頭，嘆道：「俗話說，虎毒不食子。武攸德，你心腸狠過虎狼，現在老夫真要另眼看你了。」武攸德聳了聳肩道：「反正她也從來沒喜歡過我這個父親。只要這個計劃得手，不光是她，還有你的親信李元芳、曾泰都會死在憤怒的虎師手中。」

趙永榮發出一陣陰森森的笑聲道：「一點兒不錯！拜你所賜，皇帝將我發配到甘州的馬場去養馬，可我卻並沒有走，而是在這裏等著你！」狄公顫聲道：「你早就知道我要來？」

如燕抬頭看了看：「這地牢有十幾丈高，牆上連個蹬腳的地方都沒有，怎麼逃啊！」鍾氏泄氣地坐在地上：「本來想著要救先生，可誰想到連自己也被關了起來。看起來，小翠早就想到我們會回去找她，提前做好了準備！」

狄公深吸一口氣，向棺材走去。如燕橫身擋在他面前：「叔父，你不能去！太危險了，要去我去！」

鍾氏緊咬嘴唇搖搖頭道：「有難同當，我們一起走！」說著，大步走到狄公身後的棺材前，躺了進去。如燕深吸一口氣，也躺進了鍾氏那口棺材。

狄公道：「金玉翠？」武攸德炫耀似的道：「就是店中的小翠，她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綽號塞外邪靈，善於化裝易容。五十多歲的人長得卻如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一般。」

趙永榮得意地道：「說得對極了。不光如此，我還知道你從了因的口中得知了乜家客棧，而且正帶領五輛銀馬車星夜兼程地趕來。而宣化堡正是你的必經之地。」狄公點了點頭：「這些也是武攸德告訴你的吧？」

漫天沙塵中，狄公、如燕和鍾氏牽著駱駝來到客棧門前。

老頭子也不說話，只衝他們招了招手。狄公一愣，與如燕二人對視一眼，走進廚房。老頭子沖棺材裏面指了指。

如燕冷冷地道：「我也是女人，哭對我來說沒有用！」小翠抬起頭抽咽著道：「他，他就在房間里，我，我沒看到他出來！」

手緩緩從背後伸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張面具。

狄公點了點頭道：「我想到了。於是你便放我離開宣化堡，隨後跟蹤，看我會不會帶銀馬車前往乜家客棧。如果我帶了銀馬車前去，你便立刻命令客棧中埋伏的殺手，將我們一行拿下，奪取銀馬車。」

狄公緩緩伸出手來道：「成交！」武攸德和趙永榮的臉上現出了笑容，二人將手放在狄公的手掌上，朗聲道：「成交！」

如燕向下喝道：「別傻愣著，像我一樣衝上來，我送你上去！」

二人衝出房門，登時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一層大堂中人來客往，喧囂異常，吃喝划拳的，吆喝住店的，好不熱鬧，小翠端茶送飯忙得不可開交。這情形比起昨日三人來時簡直判若天壤。

如燕喊道：「快，藉著力向上爬！」鍾氏牙關緊咬，揮動左臂帶起身形抓住繩索，兩隻手飛快地向上倒著，轉眼之間便爬到了翻板旁，她扒住翻板邊緣，大口喘著粗氣。

戈壁中風雲突變，夜半時分，隨著平地一聲巨響，暴風雪來臨了，剎那間，天地間一片昏暗，狂風卷積著飛雪漫天飄舞。

鍾氏吃驚地道：「先生，還真要住這兒？」狄公道：「當然。」

狄公輕蔑地笑了笑道：「如果我要求人，就不會這麼大喊大叫。剛剛武攸德說得很對，如果找到了銀馬車，我還能活命嗎？故而就是為了自己的性命，我也不會將藏匿銀馬車的地點告訴你們。」趙永榮登時語塞，呆立在當地。

狄公疑道：「你是要我躺在棺材中？」老頭子點了點頭。

如燕和鍾氏衝上前來道：「是我，如燕呀！」「我是鍾氏呀！」鳳凰這才緩過神兒來，一把抓住如燕和鍾氏，大聲喊道：「是你們！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裏！狄國老呢？」

狄公四下看了看，對二人道：「我們上樓吧！」

堂中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如燕身上。鍾氏從樓上跑下來，一見眼前的情形，登時停住了腳步。如燕鐵青著臉走到小翠面前，手一翻，鋼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小翠一聲驚叫。

如燕笑道：「我看見了，還用你說。」鍾氏笑道：「表達一下心情嘛！」說話間，廚房停止了轉動。如燕和鍾氏快步走出門去。

如燕深吸一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身上穿著昨晚睡前的襯衣，她抬起頭來，外衣好好地掛在衣架上。她輕輕吁了口氣道：「是個噩夢……」忽然，她抬頭望著鍾氏道，「怎麼，你也做了同樣的夢？」

狄公沉吟片刻，略顯頹喪地道：「你剛剛說得很對，而今，我是走投無路。我要知道，交出銀馬車后，我能得到什麼？」武攸德與趙永榮對視一眼，頗感意外，忙道：「你想要什麼？」

小翠神色大變，點點頭，又趕忙使勁搖頭。

姑娘面無表情地道：「你們要住店，還是打尖？」狄公走到她面前道：「圓通寺的了因和尚臨死前，讓我攜帶五輛馬車到此，說到後會有人與我聯繫。」

鍾氏恍然大悟，伸手束了束腰帶，退後兩步，在助跑中騰身而起，學著如燕的樣子雙腳踩踏牆壁，向上急沖而去，快到最高點時，她的身體凌空翻騰，右手向如燕抓去，如燕一伸手抓住了鍾氏的手腕，藉著空中的悠勁兒，將她向上甩去，鍾氏的身體在空中連翻幾番，已到了繩索的下方，她空中展體，雙手飛快地伸出，抓住繩索，然而，由於下墜之力過大，左手滑脫，右手則死死地挽住了繩索。

狄公沉了沉氣，緩緩搖搖頭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鍾氏也猛地拉住他的胳膊，顫聲道：「不，我不讓你去！」

如燕四下觀察了一下，翻板之外便是廚房的大灶口。如燕一揮手道：「走。」二人從灶台內鑽了出來，外面便是擺著棺材的廚房。

狄公揮了揮手，三人緩緩向前走去。背後的牆壁上，一條人影緩緩升起，在騰滿塵灰的陽光中扭曲變形。

腳停在木輪椅前。

狄公、如燕和鍾氏分別躺入三口棺材中。

深深的地牢有十幾丈高，兩旁是筆直的沙土牆壁。一絲光線透過頭頂上翻板的縫隙灑落進來。如燕盤膝坐在牆邊。鍾氏焦慮地來回踱著，不htｔps://read.９９csｗ.ｃoｍ停地側耳傾聽上面的動靜。

如燕一聲冷笑，身形疾縱，雙刀閃電般刺向小翠的咽喉，這一下突如其來，后發先至，快得無與倫比，小翠一聲驚叫，向左騰躍，卻躲閃不及，鋼刀劃破了她的脖子，鮮血噴射出來。如燕雙腿連彈，小翠腹部中招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廢物，連個老頭子都盯不住，要你們有什麼用啊！」

小翠點了點頭道：「驚奇嗎？」鍾氏咽了口唾沫，望向如燕。

如燕雙眉一豎，剛想說話。鍾氏從身後沖她擺了擺手，如燕按下怒火。鍾氏耐心地道：「又點頭又搖頭是什麼意思？」小翠低垂眼帘道：「店裡經常發生這樣的事情。」

如燕鎮靜地道：「可我聽說，二十年前，塞外邪靈便在官府的一次大舉圍剿中死去了……」小翠道：「說的沒錯。可我並沒有死，堂堂塞外邪靈怎麼可能死於區區官軍手中？當時，我率幾名兄弟逃出重圍投奔突勒，在那裡結識了很多有勢力的朋友。幾年前，他們幫我潛回此地，開起了這座乜家客棧。」

「砰」的一聲門開了，如燕和鍾氏大步走出客房。

猛然間，「老頭子」爆發出一陣桀桀怪笑，笑聲中，兩口棺材原地轉了三百六十度，對準了灶台的點火口。灶台內烈火熊熊燃燒。

狄公假意威脅道：「你食言而肥，我會讓你後悔自己所做的！」武攸德答道：「你的為人和能力我都非常了解，我沒有必要這樣做。但我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你欺騙我，你也能夠想到我會用什麼手段對付你！」

鍾氏一把抓住如燕道：「你記得嗎，先生躺進棺材之前，對我說的幾句話……」鍾氏猛地站起身道，「我的腰包！」如燕一拍腦門道：「沒錯，他是這麼說的。快，快看看！」

鍾氏驚魂未定，喘思著道：「我夢見咱們三人跟著那個死人似的老頭去了一層的廚房，他讓我們躺進棺材，然後棺材就衝進了火里！」如燕失聲驚叫：「我做的也是一模一樣的夢！」她跳起身來四下看了看，深吸一口氣道，「不，不，那不是夢！不是，走，去看看叔父！」說著，二人急急穿好外衣衝出門去。

如燕和鍾氏躡手躡腳地走進大廳，四下觀察著，大廳中空空蕩蕩，周圍一片寂靜。只聽到狂風在呼嘯。

如燕也不再問，緩緩舉起鋼刀，刀尖對準了小翠的喉嚨：「你只能怨自己命苦了！」小翠嚇得渾身亂顫：「真的，真的只有一個廚房！不相信，你們就去找，只要找到了，馬上殺了我！」如燕死死盯著她，小翠在她陰森森的目光注視下，哭出聲兒來。

如燕「哼」了一聲道：「下次再犯到我手裡，我開了她的膛！」鍾氏抱怨道：「在這兒發狠有什麼用，連出都出不去，還開膛呢！」

狄公深吸一口氣道：「我明白了，你們綁架附近的青壯年是要讓他們組裝羽箭。」武攸德笑了：「是的，一百一十萬兩金銀可以購買多少羽箭？」狄公緩緩搖了搖頭。

小翠連喘幾口氣，撕下衣襟裹住脖頸上的傷口道：「好厲害的女人！」兩名馬匪奔了進來到：「翠姐，您沒事吧？」小翠搖搖頭，心有餘悸地道：「好硬的爪子，老娘險些死在她刀下！走！」幾人快步走出廚房。

如燕與鍾氏對視一眼，掌中刀一推小翠的脖子道：「去廚房！」

如燕鍾氏都點了點頭。小翠道：「二位，我看，你們還是趕快報官吧！」

狄公倒抽一口涼氣，脫口道：「黃金大盤！他們要用黃金大盤謀害吉利可汗！」武攸德嘲諷道：「相信我，這一次你的好朋友吉利可汗死定了！」

如燕高聲喝喊：「叔父，事情不對，快出來！」

鍾氏飛快地打開腰包，取出火摺點燃，在裏面翻找著，果然一封信映入眼帘。鍾氏激動地道：「信，是先生留下的信！」如燕接過火摺，催道：「快，打開看看，上面說了什麼？」

鍾氏輕聲道：「他們去了。」如燕點點頭：「看來是的。五娘，咱們要馬上趕回涼州，遲了怕就來不及了！」鍾氏點頭道：「我們走！」

小翠將面具套在頭上……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頃刻間，她變成了那個面容枯槁的老闆。

老頭子坐著輪椅緩緩滑進廚房，停在灶台旁，他轉頭向外望。恰巧此時狄公三人來到門口。

狄公沒有說話，走到客棧當中朗聲道：「客棧里有人嗎？」

地道中昏暗無光，棺材橫在地上。

狄公不屑地道：「於我來說民間廟堂俱是一般，並沒有因得勢而自滿，因失勢而沮喪。我不明白的倒是你們，身為國家勛王，聖上戚屬，屢蒙天恩，不思報國也就罷了，竟然利欲熏心，喪心病狂，夥同突勒敗類破壞兩國和平，企圖重燃戰火，真是狼子野心，十惡不赦！想想吧，一旦戰火燃起，黎庶遭殃，生靈塗炭，你們用兩國百姓的鮮血換來的百萬金銀難道真能用得心安理得嗎？！」武攸德和趙永榮對視一眼。狄公深吸一口氣，罵道：「像你們這樣的行徑，真可謂喪盡天良。人若不除，天必誅之！」

武攸德發出一陣張狂的笑聲：「怎麼樣，驚奇吧！」狄公不由退了一步道：「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老頭子沖如燕和鍾氏指了指，示意二人也躺進棺材。二人對視一眼，如燕道：「你留在這兒，我去。」

如燕道：「就會吹牛。快動手吧！」說著，二人飛快地將衣服撕成布條。

如燕追問道：「我叔父呢？」小翠聲調陰冷地答道：「他會見到他想見的人，但你卻永遠也不會見到他了。」

鍾氏看了看繩索，又看看頭頂的翻板：「如燕，這條繩索只有五六丈長，恐怕不夠啊！」如燕牙根一咬道：「說不得，只能試一試！」說著，將繩索拴在刀尾，深吸一口氣，縱身而起，雙腳踩踏著兩旁的牆壁，身體向上急沖而去，到了最高點，她一聲斷喝，手腕一抖，掌中短刀帶著繩索閃電般向上飛去，「砰」的一聲巨響，短刀刺穿了翻板，霎時木屑紛飛，繩索「唰」的一聲垂了下來。如燕的雙腳落在地上。

二人呆愣半晌，猛地，如燕拔出雙刀，旋風般衝出門去。鍾氏吃了一驚，也跟了出去。

武攸德大喝一聲：「好了，狄仁傑！你身陷囹圄，為階下之囚，竟還大言不慚地說這些大道理。實話告訴你，如果不是銀馬車尚未找到，你早活不到此刻了！」趙永榮踏上一步，逼問道：「說，你把五輛銀馬車藏在什麼地方了？」

如燕看了她一眼奇怪地道：「怎麼了？」

小翠點了點頭道：「立刻出發，前往宣化堡！」

狄公又問：「剛剛那個老人家是你什麼人？」小翠望著他，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狄公猜測道：「是你父親？」小翠搖搖頭。「你爺爺？」小翠又搖了搖頭。狄公沉吟片刻道，「是這兒的老闆？」小翠點點頭，轉身走下樓去。狄公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

仍然沒有回答。

如燕點了點頭：「看起來這個金玉翠也是個擺弄機關的大行家。」鍾氏感嘆道：「真看不出，她竟然有五十多歲了。」

武攸德狠狠地道：「當然，北山有抱負，我卻沒有。有什麼比錢更重要？一百一十萬兩金銀不是個小數目。尤其是那十萬兩黃金，記得吧，幾年前的宗楚客為了七百兩黃金便不惜陷害突勒太子娑葛，挑起兩國戰火。至少我所做的，要比他值多了。」

木輪椅仍然擺放在房中，可是掛在椅背上的衣服卻不見了。如燕沖鍾氏努了努嘴，二人分頭搜索。忽然，如燕一聲低呼，鍾氏抬起頭道：「怎麼了，如燕？」如燕從輪椅下拿起一樣東西，舉了起來。鍾氏接過一看，是雙手套，外皮上做著老年人的皺紋和雞皮疙瘩，鍾氏將自己的手套進去，竟然嚴絲合縫，不近看很難分辨出真假。鍾氏倒吸一口涼氣道：「真的是她！」如燕看了看外面輕聲道：「去廚房。」鍾氏點點頭，二人向門外奔去。

鍾氏惆悵地道：「還記得昨日與我們一同進店的那位老先生嗎？」小翠點點頭。「他不見了。」

只見每張操作台上都堆滿了箭鏃、箭桿和羽尾，幾名青年圍站在台旁熟練地組裝著羽箭。十數名手持鋼刀的大漢在操作台間游弋巡視。

如燕高聲喝喊：「叔父，事情不對，快出來！」

如燕滿面不解：「找我們？」鳳凰道：「是呀，我和武攸德奉旨率內衛追趕你們。這一路上我覺得武攸德總是鬼鬼祟祟，不知為什麼他總能提前知道你們的下落……」

武攸德冷笑一聲：「不錯，當時我就說過https://read.99csw.com，我獻出的不過是女兒，而你要付出的則是性命。果然，不出一個月，事情便應驗了，而今你是叛臣賊子，海內逃亡，人人得而誅之。想起狄仁傑風光之時，總理朝事，天下敬仰，真如天壤之差呀！」

「正是。」身後的套間內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狄公猛地轉過頭。套間的房門打開了，一個人緩緩走了出來，不是別人，正是南平郡王武攸德。狄公登時驚呆了。

狄公笑了笑道：「我不是小孩子，沒有那麼容易相信。你必須告訴我你的計劃是什麼，要怎樣才能替我洗清罪名。」武攸德全無戒心，侃侃言道：「你交出銀馬車后，我會給皇帝上表，將所有責任全部推到沙爾汗和兩名日本遣唐使有則理惠和義直古麻侶的身上。就說這三人與突勒賀魯秘密勾結，陰謀用密信和大汗之戒栽害你，並派人潛入狄府將你劫走云云。我想，只要你我聯手，想要騙倒皇帝是不太難的。」

狄公道：「那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你要做的便是回答我的問題，否則別想得到銀馬車！」武攸德無奈：「好吧，沙爾汗早已回到月氏，在朝中供職的是他的孿生弟弟亞喀。」

如燕雙眉一揚道：「哦？」鳳凰店了點頭道：「到涼州后，我和大將軍王孝傑秘密商議，決定派內衛暗中監視武攸德，通過他找到你們的下落。幾天前，負責監視的內衛回報，武攸德趁夜離府。我命他們隨後跟蹤，這才找到了這家客棧。」

如燕冷冷地道：「交出我叔父就饒了你的賤命！否則頃刻間便叫你身首異處！」小翠望著如燕，猛地，她發出一陣怪笑：「本來你們可以離開，但你卻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道路。那就是死亡！」說著，她縱身飛起向如燕撲來，手一抖手裡瞬間多了一柄蛇形刺。

狄公吃了一驚，從床榻上坐起身來，只見兩扇窗扉在狂風中來回撞擊。他趕忙起身下榻，頂風冒雪關上了窗戶。

狄公仰天大笑，揶揄道：「好啊，那就請吧。我老頭子年過六旬，你稍一用力，也許就嗚呼哀哉了，到那時，你就只能找閻王去要銀馬車了。」武攸德氣得臉色鐵青，不停地喘著粗氣。狄公斂容正色道：「還有件事要告訴你，看守銀馬車的是我的衛士李朗和幾名千牛衛。我與他們講好，十五日內不回，便將銀車交與涼州衛大將軍王孝傑！」武攸德猛吃一驚，臉色登時變了。

胡服穿在身上，皮裘套在外面。如燕、鍾氏穿戴整齊，背好包袱衝出門外。二人順樓梯疾奔而下，正要出門，猛地，大門外傳來人喊馬嘶。如燕猛吃一驚道：「不好，難道他們又回來了！」鍾氏緊張地道：「怎麼辦？」

如燕冷笑一聲道：「我看這廝倒很像是鬼。」鍾氏也感嘆道：「還真是的。挺好看個姑娘，面無表情，冷若冰霜，不像鬼才怪呢！這個乜家客棧從店到人都怪兮兮的。」

二人再一次驚呆了。原本喧囂熱鬧的客棧中，此時空空蕩蕩，竟然連一個人也沒有。如燕深吸一口氣，向樓下望去，桌上的酒和菜還冒著熱氣。她輕聲對鍾氏道：「事情不對，要小心！」鍾氏點了點頭。二人背靠背向老闆房間走去。

狄公輕聲道：「如果發生了什麼意外，你打開自己的腰包看一看。」鍾氏一愣，狄公撥開她的手，走到棺材旁，徑自躺了進去。

如燕沉了沉氣，靜靜地思索著，良久，她緩緩搖了搖頭道：「不對，不對，我總覺得這裏面有哪一點不太對勁兒……」鍾氏忙向道：「什麼不對勁兒？」

店門「吱呀」一聲打開，狄公三人緩緩走了進來，四下觀察著。客棧大堂空空蕩蕩，陰暗寒冷，樑柱上結滿蛛網，中央擺放著幾張血跡斑斑的破桌子爛板凳。一縷陽光從二層的天窗陰森森地射進來，非但沒有帶來一絲暖意，反倒平添了幾分詭異恐怖的氣氛。

武攸德與趙永榮對視一眼，輕佻地笑道：「哦，我倒想聽聽。」狄公豁然道：「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你和鳳凰率領的追兵怎麼能夠找到圓通寺，難道是我們露出了破綻？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北山沙爾汗臨死前留下的那張紙條，便是你留給他的。你讓他親自押解著五輛銀馬車趕到圓通寺找到了因和尚，由他帶路前往河西衛的乜家客棧。」

鍾氏狠狠給了自己腦袋一拳，沮喪地道：「都怨我，都怨我！我怎麼就沒早點兒想起來呢，是我害了他！」急得哭出聲來。如燕忙勸道：「好了，別哭了。也怨我，一心要找到叔父，忽略了這件事。五娘，無論如何，我們也要逃出去！」

如燕講完，收聲道：「事情就是這樣！」鍾氏張口結舌，不敢置信：「小翠為什麼要這樣做？」

鍾氏喃喃道：「廚房，廚房……」

鍾氏急道：「夠不著啊！」如燕深吸一口氣，沒有說話。鍾氏一跺腳道，「這可倒好，繩子掛在了半空，夠都夠不著，怎麼能上去呀！」

如燕也深吸一口氣，警覺地道：「叔父，我看這個客棧有些不穩便，要小心為是。」

如燕和鍾氏站在廚房中四下觀察著，廚房裡沒有門窗，也沒有任何通道。鍾氏道：「沒有門窗，怎麼出去呀？」

小翠端著酒菜走進大堂，猛地，眼前人影晃動，如燕從天而降，飛起一腳踢飛了小翠手上的托盤，酒壺菜盤落在旁邊一群刀客的桌上，刀客們吃了一驚，破口罵道：「他奶奶的，小妞，你他媽活膩味了，敢在老虎頭上拍蒼蠅！快過來，把這兒給爺爺舔乾淨，否則老子他媽宰了你！」

女聲又響了起來：「你看清楚了，他到了這兒？」一個男聲答道：「看得清清楚楚，他在店裡呆了兩個時辰才離開的。」

狄公與如燕、鍾氏對視一眼，拱手道：「在下懷英，從洛陽來。受圓通寺了因和尚之託，將五輛馬車送到此處。」老頭子咳嗽幾聲道：「請三位先在店中住下，會有人與你們聯絡的。」

如燕深吸一口氣道：「這兒是廚房？」小翠點點頭。鍾氏問道：「只有這一個？」小翠又點了點頭。

「砰」的一聲巨響，窗戶兩邊飛開，風裹挾著鵝毛大的雪片吹進房中。

進了外堡門是座大院子，院中豎著拴馬樁，狄公三人將駱駝拴在樁上，向客棧內走去。

鍾氏四下尋找著，忽然，她的眼睛盯在如燕身上，如燕奇怪地道：「你看什麼呢？」鍾氏沉吟片刻，抬起頭道：「有了！」說著，伸手解開自己的外衣，飛快地脫了下來。

如燕興奮地道：「還記得剛剛我們搜查老闆房間時，扔在木輪椅上的那套衣服嗎？」鍾氏道：「當然記得。從我們昨日進店，那個老頭子就一直穿著它。」

如燕點點頭，講道：「昨天夜裡，她扮作老闆將我們誘到廚房……」

如燕眼中精光大熾，冷笑一聲道：「通常這樣和我說話的人都會死掉！」小翠笑了笑，不屑地道：「是嗎？」

狄公道：「要個替死鬼。」武攸德大感興趣，問道：「哦，說說看。」

鍾氏打了個寒戰：「這裏怎麼陰森森的，一點兒人氣兒都沒有，難怪附近的人都說這裏鬧鬼。」

鍾氏擦了擦眼淚越發急道：「可我們被關在地下十幾丈深，怎麼才能出去呀！」如燕抬起頭，看了看頭頂的翻板：「要是有條繩索就好了。」

狄公沖那小姑娘微笑著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小姑娘看了狄公一眼道：「小翠。」

「吱呀」一聲，房門緩緩打開，如燕和鍾氏走了進來。

狄公又問道：「還有一個問題，你們為什麼要綁架本堡和附近鎮堡中的青壯年？」趙永榮道：「你可真是好奇。好吧，讓我來回答你。」他沖狄公揮了揮手道，「隨我來吧。」說著，從桌上拿起一盞風燈，轉身走出門去。

狄公猛地轉過身，只見一個二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站在身後，冷冷地望著三人。狄公長出一口氣。鍾氏拍著心口，連聲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如燕皺了皺眉頭，將出鞘的鋼刀插回鞘中：「你怎麼像鬼一樣，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狄公抬頭看了看暗門，距離過高不可能上去。他揚起火摺向暗道里照了照，裏面曲折幽暗，非常深邃。狄公沉吟片刻，舉著火摺向暗道內走去。

小翠一聲驚叫，「騰」地站起身來：「不，不見了？！」

如燕道：「廚房怎麼了？」

小翠一聲大喝，拉動灶旁的繩索。「轟隆」一聲地面上的翻板飛彈起來，如燕的身體徑直落了下去，鍾氏大叫一聲忙拉住她的手臂，二人驚呼著跌落下去……「砰」的一聲，翻板關閉。

狄公吃驚地道：「你說的是小翠rｅａｄ•99cｓw.coｍ？」武攸德道：「正是。你在乜家客棧看到的一老一少其實都是她一人裝扮的。」

如燕「哼」了一聲，雙手空抓，兩柄鋼刀飛入手中：「走！」

狄公沖她們做了個手勢，三人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向迴廊盡頭望去。迴廊盡頭鬼火閃爍。

狄公道：「我可以將銀馬車交給你，但你必須要替我在皇帝面前洗刷罪名……」武攸德的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接道：「而這就需要一個替死鬼……」

沒有回答。

狄公怒道：「你女兒是和親的公主，一旦吉利可汗遭遇不測，她還能有命嗎？」武攸德毫不在意，乾笑道：「她遠嫁突勒，一輩子也回不來了，這與死了有什麼兩樣？」

狄公不緊不忙地道：「首先回答我幾個問題。」武攸德警覺地道：「什麼問題？」

鍾氏心頭一緊，忙問道：「他們做的是什麼夢？」小翠想了想：「好像夢見睡在棺材里，衝進了火爐子之類的，我也沒太聽懂……」

如燕的臉上綻開了笑容，她猛站起身喊道：「鳳凰！」

如燕冷笑一聲道：「這茫茫戈壁上，我倒要看看她跑到哪裡去！」鍾氏點點頭：「你搜一層，我搜二層！」如燕點點頭，二人轉身走出門去。

趙永榮接道：「接到表哥的來信，我立刻趕回老家宣化堡。這座堡子是當年興建涼州軍械局時我一手建起的，堡內的居民除了我的部下之外，大都是附近的流民，在這裏，我就是皇帝！回來之後，我找來幾個部下，精心策劃了你進堡后看到的王三兒打小桂那一幕，目的當然是為了不露痕迹地接近你。然而沒有想到的是，楊寡婦突然被殺，你假借神明審案，誘使趙九說出實情，就在這個蠢貨要說出我名字的一剎那，我動手結果了他……」趙永榮得意地道，「還好，雖然事起緊急，我卻做得天衣無縫，沒讓你看出破綻。回去后，我派驛館中人潛入暗道偷聽了你與鍾氏的談話，得知你並未起疑，我才鬆了口氣。」

猛然間，老頭子爆發出一陣桀桀怪笑，笑聲中，兩口棺材原地轉了三百六十度，對準了灶台的點火口。灶台內烈火熊熊燃燒。

話音剛落，二層迴廊上傳來「吱呀」一聲。狄公三人一驚，抬頭望去。只見二層迴廊內側的客房門緩緩打開，一個面容枯槁的老頭子坐在木輪車上慢慢溜了出來。

武攸德點頭道：「是的，本來的計劃確實如此。但我不得不佩服你，你真不愧是個老狐狸，行事沉穩，不露半點端倪。無奈之下，我只得下令金玉翠改變計劃。把你與武藝高強的如燕分開，引你重回宣化堡。」

鍾氏大驚，「噌」地站起身來，如燕顫聲道：「他們也夢到了棺材和燃火的灶台？」小翠點點頭：「怎麼，你們也夢見了？」

如燕顧不得答話，快步走到狄公房門前，敲了敲門。沒有聲音。又敲了敲，仍然沒有回答。

狄公道：「你們計劃如何對吉利可汗下手？」武攸德詭秘地笑了笑道：「我只能告訴你，秘密就在那隻送給吉利可汗的壽禮『海獸戲波黃金大盤』之中。具體的連我也不清楚，計劃是北山與賀魯密定的，只有他們二人才知道。」

鍾氏驚懼道：「可，可，這裏鬧鬼呀！」如燕笑道：「我看是你心裏有鬼。」鍾氏道：「你不怕？」如燕炫耀道：「這有什麼可怕的。不瞞你說，我見過的可怕的事情比你吃的飯還多。」鍾氏「撲哧」笑出了聲兒：「就會吹牛。」如燕道：「不信，你問我叔父。」鍾氏拉著地道：「行了，你不怕我就和你住一個房間。」如燕道：「行啊！」

如燕和鍾氏緩緩走了進來。如燕輕聲道：「這間房中定有蹊蹺，咱們分頭搜，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鍾氏點了點頭。

狄公點點頭：「正是，只要你答應這一點，我立刻就帶你去找銀馬車。」武攸德沉吟半晌道：「好吧，我答應。」

廚房內熱氣騰騰，一口大鍋里煮著大塊牛骨，另一口鍋里下著麵條。如燕和鍾氏押著小翠走進門來，二人登時愣住了，這間廚房並不是她們昨夜到過的那間。

鍾氏顫聲道：「夢，那是夢？」如燕道：「你夢到了什麼？」

如燕四下巡察道：「必須找到啟動機關的消息掣。」她緩緩回憶道，「記得廚房轉動后，金玉翠是從灶台後面走出來的。」鍾氏點點頭：「沒錯。」

鍾氏怯怯地道：「別是人都變成鬼了吧？」如燕道：「別自個兒嚇唬自個兒！」

二人抬頭向上望去，立時傻了，繩索吊在半空，離地有近七八丈高，根本夠不著。

來人正是小翠。她的眼中露出陰森森的光芒，嘴角掛著一絲冷笑。

如燕心下一驚，道：「你說的是二十年前橫行大漠的馬匪——半人半妖的金玉翠？」小翠得意地道：「正是。」

已經晚了，兩口棺材閃電一般滑進灶台之中，轉眼便消失在熊熊烈火中。

如燕怒道：「再讓我問一遍，我發誓會讓你看到自己的腸子流在地上！」小翠面色慘白，忽然，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狄公聽完，思忖良久，緩緩點了點頭道：「這份奏表要在拿到銀馬車的同時，在我所派之人的監督下送往洛陽。」武攸德喜形於色，答應道：「這不成問題。」

如燕一擺手中雙刀，冷冷道：「現在肯露面了？」店老闆笑了笑：「你是唯一能夠看穿我身份的人。」

如燕走到她面前，冷冷地道：「我再說一遍，交出我叔父，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猛地，小翠彈身而起，向後倒縱，右手一抖，數十點寒星向如燕迎面撲來。如燕雙腳在灶台上一踩，身體借力上躍，飛鏢從腳下掠過，射入了對面的牆壁中。如燕身體下落。

如燕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店老闆緩緩摘下了面具，果然是小翠：「聽說過塞外邪靈金玉翠嗎？」

鍾氏委屈道：「當時你也在場，也同樣聽到了這番話，你怎麼沒想起來！」如燕急道：「好了，好了，別爭了！看看這封信，叔父是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了你我，誰知道咱們竟然被關進了地牢。一旦我們不能如期趕到涼州面見王孝傑，他的性命就難保了！」

鍾氏望向如燕。如燕深吸一口氣，將雙刀插回鞘內。鍾氏道：「小翠，你們老闆為什麼不見了？」小翠怯生生地答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做什麼從不對我講。也許，也許是到附近的堡子去了。」

如燕深吸一口氣……眼前出現了這樣的畫面：

狄公站在門旁，斂氣收聲聽著外面的動靜。吱吱聲停住了。狄公伸手輕輕打開房門，探頭向外望去。不遠處，如燕和鍾氏也剛好探出頭來。

如燕緩緩點了點頭：「聽說塞外邪靈金玉翠以善於變化著稱，且年過四旬相貌仍如少女一般。如此看來真是不假。」小翠微笑道：「年過四旬，你太抬舉老婆子了，而今老婆子已是五旬有餘。」

廚房中空無一人，灶火仍在熊熊燃燒。

黑暗中傳來一聲輕響，狄公緩緩從棺材里坐起身來，晃了晃腦袋，四下看看，周圍一片漆黑。他從懷裡摸出火摺點亮，高高舉起，自己正處身一座圓形的地洞之中，頭頂約三丈高是一座暗門，棺材就是從這扇暗門沖入地道的。狄公起身爬出棺材，舉著火摺向前走了幾步，左手有一條暗道，黑漆漆的不知通向哪裡。

如燕沉聲道：「帶我去他房間！」小翠點了點頭，緩緩向樓上走去。

如燕看了她一眼道：「坐下歇歇吧，轉的我頭都暈了。」鍾氏轉過身，焦慮地道：「總要想個辦法逃出去呀！」

鍾氏將信展開，如燕湊上前來，二人飛快地看了一遍，登時倒吸一口涼氣。鍾氏低聲道：「先生早就發現趙九是被堡長殺死的，而且他已經想到了，這些人在設計對付他……」如燕緩緩點了點頭：「他讓我們趕到涼州去見王孝傑……」猛地，她狠狠一跺腳，「哎呀，早看到這封信咱們怎會墮入金玉翠的彀中！都賴你，怎麼不早發現！」

狄公愣了：「哦？」武攸德又道：「此人久在突勒，與賀魯太子是好朋友。這些年，她一直擔任我們之間的聯絡人。」

刀客哈哈大笑：「小娘兒們，我看你是嫌命長啊！」說著，二人衝上前來，向如燕頭髮抓去。如燕不閃不躲，掌中鋼刀閃電般一伸一縮，兩名刀客腹部中刀翻倒在地，連連哀號。另外幾名刀客霍地站起身，卻沒一個敢上前的。其中一人顫聲道：「你是什麼人……」如燕「噓」的一聲，那人登時閉上了嘴。

鍾氏點了點頭：「為什麼昨日我們進店之時，店中一個人也沒有。而今天卻突然冒出了這麼多人？」小翠道：「https://read.99csw.com再過去三個堡子有個大榷場，明天開市。那些人都是到那兒去做買賣的。」

二人對視一眼，如燕緊了緊掌中刀。忽然，棺材里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如燕和鍾氏吃了一驚，低頭望去。一個人緩緩從棺材中站了起來，正是面容枯槁的店老闆。

姑娘望著狄公，良久，轉身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站在大門前的正是鳳凰，她吃驚地抬起頭，看到了櫃檯后的如燕和鍾氏，她登時愣住了。

鍾氏倒吸一口涼氣：「哦？經常……」小翠道：「就在一個月前，有個朝廷的參軍經過這裏，在店中住了一晚也不見了。」

如燕冷笑一聲：「衣服在這兒，人卻不見了……難道他是光著屁股跑出去的嗎？說，你把他藏哪兒了？」小翠抽泣著道：「我，我沒有，真沒有，今天我也沒見過他！」

如燕上前，拿起衣服看了看，掌中刀一緊，厲聲道：「他在哪兒？」小翠哭道：「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啊！」

如燕道：「閉嘴，看我的！」話音未落，另一把短刀飛進她的掌中，如燕騰身而起，依舊是雙腳踩踏牆壁向上猛衝，眼見就要到達最高點，如燕大喝一聲，右臂一揮，掌中刀「咔」的一聲插|進牆壁中，帶住了身體，將她的人掛在了半空。鍾氏大張了嘴，看得入神。

狄公登時驚呆了，良久，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關上客棧大門。忽然，正房中傳來一點響動，狄公抬起頭向正房望去，只見房中人影晃動。他沉吟片刻，向正房走去。

鍾氏道：「是這樣。」她拍了拍小翠的臉，安慰道，「對不起，小翠，我們冤枉你了。唉，我們也是著急呀！」小翠回了回神，道：「出了什麼事嗎？」

堡長笑了笑：「還記得，你曾經問過我的名字，而我只告訴你我姓趙。」狄公道：「不錯。」

鍾氏張大了嘴，張口結舌地道：「這，這些人是從哪兒鑽出來的？」

鍾氏問道：「有了繩索，怎麼能上去？」如燕拔出腿畔的短刀道：「將繩索拴在短刀尾部，將刀向上飛去，釘在翻板之上，我們就能夠攀繩而上。只是十幾丈長的繩索要到哪裡去找呢？」

如燕解釋道：「那個房間是由機關控制的，只要啟動機關掣，房子下面的齒輪盤就會轉動，房間便跟著轉起來。從前我在蛇靈的時候，我們的總壇便建造在巨大的機簧和齒輪盤上，只要啟動機關掣，房屋地面就會轉動，房門也會隨之開關。」鍾氏恍然大悟道：「啊，原來是這樣！讓我們這些不懂的人看起來，真是很神奇，還以為是鬧鬼呢！」

鍾氏在一旁吃驚地道：「你，你有五十多歲了！」

客棧是兩層建築，一層是大堂和走廊，二層是一條面向店內的迴廊，外側有木欄杆圍擋，內側是一排客房。

如燕低聲喊了一聲：「不好！」飛起一腳踹開房門，與鍾氏二人沖了進去。房中空空蕩蕩，狄公不見了。

如燕驚道：「武攸德，武攸德來過這兒？」鳳凰急道：「不是武攸德，那你說狄國老被誰抓走了？」

如燕猛地驚醒，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鍾氏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道：「怎麼了，一驚一乍的？」如燕噓了一聲。外面傳來木輪軋地的吱吱聲。如燕沖鍾氏一擺手，二人迅速披好衣服，奔到門邊。

如燕目露凶光，死死地瞪著小翠，狠狠罵道：「不想死就閉嘴！」

狄公鎮定地道：「分析。」武攸德帶著勝利者的得意，笑道：「分析得非常正確。」

如燕瞪了她一眼：「就會說風涼話。你聰明，倒是想個辦法逃出去呀！」鍾氏解嘲地笑道：「我要是有辦法，還用蹲在這深坑裡發愁嗎？哎，如燕，你說那間廚房怎麼會轉呀，真是太奇怪了！」

武攸德咬牙切齒地恨道：「你不說我就將你身上的肉一點點割下來，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鍾氏道：「他以前經常到附近的堡子去嗎？」小翠點點頭：「有時他出去三四天都不回來。店裡只剩我一個人。」

剛剛在大堂中吃飯的那些刀客、房客和生意人都回到桌前，靜靜等候著。小翠快步走了出來，眾人齊齊躬身道：「翠姐！」

院中死一般寂靜，驛館大門緊閉，四周的客房悄無聲息。狄公緩緩走到驛館大門前，拔下門閂，打開大門。門外，一張張熟悉的臉映入眼帘：高十二、刁常、王三兒、小桂娘……所有人面帶獰笑，詭異地望著狄公。

如燕拉起她道：「來不及解釋了，我們邊走邊說。」鳳凰一揮手，厲聲喝道：「全隊集合，立刻返回涼州！」

狄公長出一口氣，半似自語地說道：「我懂了，乜家客棧其實是你們與賀魯等人的秘密聯絡點兒。北山將搶劫善金局得來的一百一十萬兩金銀運到乜家客棧交與趙永榮，趙永榮則利用職務之便，將從涼州軍械局偷出的羽箭裝上大車運往突勒，準備開戰。」武攸德與趙永榮對視一眼，略顯詫異地道：「哦，這個你是怎麼知道的？」

小翠搖搖頭：「從來沒有。我在這裏呆了很多年，只知道有這一個廚房。」

如燕向灶台後面走去，仔細地尋找著，忽然，右手牆壁上一條長扳手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快步走上前去，拉住扳手輕輕一扳。「轟隆」一聲，廚房緩緩轉動起來，鍾氏跑過來，興奮地道：「行了！」

烈焰在棺材周圍熊熊燃燒，鍾氏厲聲尖叫，如燕緊張地望著四周。忽然，一股白霧從天而降。如燕和鍾氏一聲驚叫，騰起身來，驚恐地四下觀望著，屋中的一切都是那麼規整——桌椅板凳，火盆床榻。二人竟然置身於自己的房間中。

一個人背對房門，坐在桌前喝著茶。狄公停住腳步。那人轉過身來，正是宣化堡的堡長。他微笑道：「狄國老，你回來了。」狄公猛吃一驚：「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份？」

已經晚了，兩口棺材閃電一般滑進灶台之中，轉眼便消失在熊熊烈火中。狄公躺在棺材里，一團團火焰從眼前滑過。

狄公道：「怎麼樣，答案滿意了？」武攸德深吸一口氣道：「你想怎麼樣？」

小翠拿起老頭子的衣服套在身上，坐進木輪椅，雙手推著木輪椅溜出門去。

鍾氏一聲驚叫，吃驚地喊道：「你是說，小翠和老闆是同一個人！」如燕道：「對！」

門「吱呀」一聲打開，狄公緩緩走了進來。

如燕道：「被這兒的店主金玉翠。哎，鳳凰，你怎麼會到這兒？」鳳凰道：「還不是為了找你們！」

「砰」的一聲，門被踢開了，如燕押著小翠走了進來。木輪椅放在屋子的正中，可輪椅上卻沒有老頭子。老頭的衣服搭在木輪椅的椅背上。

鍾氏兀自不信，又道：「這不可能吧，模樣好變，可那個老頭子的聲音，怎麼可能是小翠這樣的小姑娘能夠裝出來的……」如燕道：「你不知道，江湖上專門有人練這種功夫的。從前我闖蕩江湖時就會這一手。」鍾氏吃驚地道：「真的！」

如燕深吸一口氣，目光望向鍾氏。鍾氏的嘴唇顫抖了。

狄公點點頭：「沙爾汗現在何處？」武攸德有些不耐煩：「你現在連自身都難保了，知道這些還有意義嗎？」

武攸德收起笑容恨恨道：「是的。得知你逃離洛陽，還帶走了五輛銀馬車，我一度非常驚慌，我料定你一定會將計就計順藤摸瓜，替代北山前往圓通寺接頭。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被我們堵在寺內，卻使詭計脫逃。回到圓通寺，我前前後後仔細分析了現場的情形，認為你一定已經從了因口中探知了交貨地點——乜家客棧。於是，我一面寫信將整個情況告知趙永榮，讓他做好準備，一面與鳳凰率人追至涼州，知會了大將軍王孝傑，這才西出陽關來到宣化堡等你。」

如燕一愣，輕聲道：「這個聲音怎麼這麼耳熟？」鍾氏點點頭：「我也覺得，是小翠嗎？」如燕緩緩搖了搖頭。

武攸德盯著他道：「在你手裡。」狄公奇怪地道：「在我手裡？」

如燕冷冰冰惡狠狠地道：「如果讓我們找到了，我就先宰了你，再燒了你的狗窩！」說著，沖鍾氏一揮手道，「走！」鍾氏看了小翠一眼道：「她跑了怎麼辦？」

長長的繩索已經結好，如燕和鍾氏每人身上只剩下了貼身的襯衣。

如燕嘆了口氣道：「被他們抓走了。」鳳凰脫口喊道：「被誰？武攸德？」

馬隊衝出客棧向戈壁之中奔去，揚起一道沙牆。

如燕恨恨道：「別讓我問第二遍，你們老闆在哪兒？」小翠搖了搖頭。寒光閃處小翠的胸前登時裂開一條大口子，鮮血汩汩流出，她緊咬嘴唇連退幾步。

「老頭子」伸手揭下了臉上的面具，正是小翠。她的臉上泛起一絲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