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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雄關內外 1.山海關成了世人注目的焦點

七、雄關內外

1.山海關成了世人注目的焦點

多爾袞信心十足地說:「李自成器小易盈,缺乏遠識,左右輔弼又不能時時予以匡正,這哪像是出天子的氣象?既然天授與予,孤豈能不取。只是吳三桂去而復來,卡在山海關這咽喉要道上,我軍若強攻,勢必遷延時日,不然則只能繞道而往,這眼中釘、肉中刺得先去之。」
唐通見吳三桂左說左有擋,右說右有推,不由問道:「長伯,這麼說,你是不想歸順了。」
誠如範文程所說,他的寧遠鐵騎多是遼錦一帶人,他們的家眷及財產、土地多在遼錦,只有他家在北京,那裡不但有他供職的朝廷及父母妻兒,還有他每一念及,便心馳神往、激動不已的愛妾,所以,他身在豐潤,心在北京,每日向京師方向引頸觀望,心中十分矛盾。
洪承疇點點頭說:「是倒也是,所謂事不可前規,物不可預測。吳三桂何去何存,王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祖大壽已被他秘密安置在行轅後院,他在宴請過唐通后便來看舅舅。祖大壽已知唐通到來的事,在遼東諸將中,祖大壽資格最老,唐通算是他的晚輩,但此時此刻,他不便與唐通見面,只一見自己的外甥便急不可耐地說:
吳三桂殷勤地親自送祖大壽去休息——就像對待唐通一樣,他雖極盡禮數,卻沒有一句掏心窩子的話。
「舅,我明白,流寇固然可鄙,但滿人畢竟是我們的世仇,此番多爾袞是想乘亂進軍,趁火打劫。」
多爾袞不由嘆息說:「三桂父子為明朝守邊關,與孤打了多年的交道,艱苦卓絕,孤深愛其人,此番派祖大壽去,是想招降他,但個中窒礙甚多,恐難成事。」
吳三桂在唐通下說詞時,手捧茶杯,把頭抬得高高的,眼睛望著屋頂,待唐通說完,他笑了笑說:「達齋,先不忙著說這些。你們在北京,帝后殉國,可也去靈前一哭?」
何去何從,孰凶孰吉,成了擺在吳三桂面前的一道最大的難題,按說,他在得知帝后盡節的消息后,應該三軍縞素,為帝后發喪,但他沒有這麼做,只下令全軍退向山海關。
不想吳三桂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說:「達齋,我不急你急什麼?」
大順軍兵臨北京城下之際,吳三桂帶著他的近六萬寧遠鐵騎,已到達豐潤一線,豐潤已屬順天府,距北京城不過三百余里,騎兵不消一天就可跑到,但他卻下令紮營,單等北京消息。
「達齋,你真是李自成派來的?」吳三桂似乎有些不相信,他將唐通迎進轅門,上下打量著唐通並副使張若麒,又喚著唐通的表字發問。
吳三桂口說不急,其實,他心中比誰都急。
吳三桂仍不提「皇上」二字,只含糊地說:「多謝多謝。」
唐通一怔,頭一偏說:「沒有,崇禎當國時用人不專,雖說封了個伯爵,誰不知道他這是急病亂投醫哇?」
就在昨天,唐通一行才到山海關,他的舅舅祖大壽也幾乎同時進山海關,只是一個從關前,一個從關后,祖大壽是奉大清攝政王多爾袞之令前來說降的,事實擺在面前:明朝亡了,山海關孤立,前有滿清,後有流寇,防前防后,都不能久恃,他必須就在近日,擇一而從。
多爾袞點點頭,表示理解,又說:「這麼說,范先生認定我們能把吳三桂拉過來?」
唐通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
晚飯後,多爾袞九九藏書又把範文程單獨召來,問道:「范先生,據孤看,白天你尚有未盡之言,這裏沒有外人,何不說說?」
說完便不見了。
唐通於是又說起大順軍行仁義的事,說張獻忠生性嗜殺,喜怒無常,人都怕接近他,而闖王每到一地,必招賢納士,賑濟百姓,救孤恤寡,眼下中原到處都唱「開了大門迎闖王」的歌,由此可見,李自成能成功,是因為得到百姓的擁戴。
唐通見狀,不由喚著三桂的表字道:「長伯,你我也不是外人,說話也就不用拐彎子,眼下的局勢很清楚,朱家氣數已盡,李家當興,許多能人都死的死,降的降,咱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眼下京師已破,帝后殉國,你退居山海關一隅之地,還能有多大的作為?何況你父母妻小還在京師呢,信小弟一句話,隨了大流,姓李的不會有虧給你吃,姓朱的封你為伯,姓李的不是也封你為伯嗎,既然都一個樣,又何必非此不可呢?」
老頭笑而不答,自顧自說:「自孤兒寡母得之,自孤兒寡母失之。」
「長伯,老舅我可不是來做說客的,而是來為你出主意的。神州陸沉,崇禎死於非命,眼看就要讓流寇一統天下了,我大清能允許中原亡于流寇嗎?所以,得知流寇北犯的消息后,攝政王爺便做了緊急安排,眼下已集傾國之師于寧遠,兵精糧足,士飽馬騰,準備大舉進攻關內,山海關彈丸小城,背腹受敵,這是不能長久的,賢甥可要看清形勢,明白進退啊。」
多爾袞出師四天,前鋒正穿遼河套指向錦州,為了與流寇搶時間,爭速度,多爾袞一邊派出降將、前明總兵祖大壽,去寧遠城勸降吳三桂,一邊打算在勸降不成后,便讓大軍繞過寧遠、山海關,直接從薊州或居庸關長城進入內地,先一步拿下北京。
開始,他還懷著一絲僥倖心理,打聽崇禎皇帝的下落,兩天後,帝后盡節、太子及永王、定王被俘的消息便傳來了,吳三桂不由絕望了。
「這有什麼辦法呢,所謂大廈將傾,獨木難支,太原、陽和、大同、宣府都望風歸附了,豈是區區一居庸關能阻擋得了的。就像眼下這局面,你守著山海關一隅之地,要糧草沒糧草,要援兵沒援兵,前有滿韃子,後有大順軍,除了歸降,還能有什麼作為?」
範文程說:「王爺是說眼下北京陷落,吳三桂的父母落在流寇手中,奇貨可居,必被利用?」
這時,大清國安插在北京的密探,把關內每天發生的事,包括道聽途說,都源源不斷地傳了過來,多爾袞與範文程、洪承疇在一起,根據這些情報,綜合分析,對當前的形勢作出判斷。
三桂父子相繼戍邊,自萬曆四十六年楊鎬經略遼東,發動薩爾滸戰役,這以後征戰連年,父子二人,幾乎無役不從,哪一次不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渠?滿洲人是他們的死對頭,過中死結數不清也道不完,再說,這以前的滿韃子,是茹毛飲血的夷人,要他降清,不說難忘國讎家恨,就是感情上也接受不了。
山海關終於成了世人注目的焦點。
多爾袞得知這個消息,那高興勁難以形容,滿洲八騎善野戰不善攻堅。這以前,他們可深入內里,在河北、山東一帶馳騁,明軍數十萬莫敢攖其鋒,但數次攻寧遠和山海關,卻都是無功而返。https://read•99csw.com不想眼下這兩座名城竟主動放棄了,這就是說,他們進入關內已暢通無阻了,根本就用不著繞道走居庸或薊州了,也用不著祖大壽的勸降了。
唐通不意吳三桂仍纏著往事指斥不休。心想,我與你同時接到勤王的詔書,我先到半個月也不見你的影子,怎麼就凈爭這五天呢?真是討盡便宜賣盡乖。但處此情形之下,他也不好將胸中的話說出,只說:
吳三桂一聽這話,不由笑了。這以前,祖大壽與吳襄、與三桂是郎舅、甥舅關係,但祖大壽被迫降清后,為了表明心跡,卻帶著清兵將吳家在關外的親眷都抓去了,關外的田產也被侵佔,所以,今天望著這個舅舅,他心中仍記念著前事,說話也沒有顧忌。
範文程說:「王爺是說他還記恨過去戰場上的事嗎?據微臣看來,這不能成為吳三桂眼下心中的窒礙,因為那是國與國之間的事,要說仇也是公仇,吳三桂未必不清楚,崇禎已死,明國已亡,糾纏過去,有必要嗎?就說他要當忠臣,要為崇禎報仇,這仇也只能向流寇報去啊。」
接下來,他便說起李自成上應圖讖之事,又說,據李自成的部將說,李自成每遇危難,必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還說有一次單人獨騎,被官軍逼到了大河邊,無路可逃,他那烏龍駒硬是在水中飛過,終於脫險。好多跡象都說明他是應運之主,吉人天相。吳三桂不由哈哈大笑道:
相傳多爾袞進關時,曾遇一老叟迎于馬頭,揚言道:「成也攝政王,敗也攝政王。」
吳三桂陷入兩難的境地中,無所適從。
這一來,可讓唐通頗費猜詳。席上當著眾將,他不便提出此事,待宴席散后,乃單獨見吳於密室中,這一回,吳三桂稍稍將心事透露出了一點。
聽洪承疇如此一說,範文程不作聲了,只不置可否地笑,多爾袞看在眼中,也不問他。
在山海關駐紮下來后,兩眼仍巴望著京師,不斷派人打探北京的信息,並和部下商量,究竟是走唐通的路,還是另謀出路?
說著,果真從懷中取出詔書,雙手遞與他。吳三桂開始一聽「皇上」還以為是說崇禎,但立刻明白過來,並沒有去接什麼「詔書」,只疑疑惑惑地說:
說了大半晚,祖大壽幾乎口水也講幹了,吳三桂仍只默默地聽,有時反駁他幾句,有時又點頭,但並無明確表示。
唐通酒酣耳熱,哪管吳的本意何在,乃興緻勃勃地說:「當然,要不,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得知這些消息,君臣都十分亢奮,洪承疇不由撫案嘆息,向多爾袞說:「天賜良機與李自成,他卻不知利用,且轉身就把這機會讓與大清,王爺可不能再把機會錯過。」
但回過頭來,就必須面對流寇。吳三桂出身將門,受過良好的傳統教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是在發矇時便耳熟能詳的話,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更是讀書人的口頭禪,在他們看來,李自成犯上作亂,逼死帝后,是「人人得而誅之」的亂臣賊子;而崇禎卻是他的君父,吳家世愛國恩,父子高官厚祿,朱家從未虧待你,怎麼能與流寇為伍呢?
多爾袞點點頭,說:「二位所說都有道理,不過,我們要招降吳三桂,估計流寇也未嘗不想,兩下競爭起來,只怕我們要拜下風。」read.99csw.com
風雲莫測的軍機變化,使得多才善斷的多爾袞有些猶豫起來。於是,他收回了倍道而進的命令,改為仍按正常速度前進,至四月中旬,他們終於到達大凌河東岸的翁后。
不想他的話未說完,吳三桂卻連連擺手說:「這也不奇,但凡有野心的人,必假行仁義,先用小恩小惠哄住你,大局一定,便翻臉不認人,真要有所作為,必從根子上治起,不是三年納不納糧的事。」
第二天,吳三桂合全營官員,大宴唐通、張若麒于營中。席上殷勤勸酒,談笑自若,可就是隻字不提歸降之事。
多爾袞聽出此話有些來歷,便親自下馬盤問道:「老人家,這麼說,江山由孤得之,亦由孤失之?」
這個建議立即被多爾袞採納,不想尚未實施,第二個消息接踵而至——李自成於三月十九日攻陷北京,崇禎皇帝于煤山自縊,已奉旨率兵前去勤王的吳三桂,本已到達豐潤,得知崇禎殉國的消息后,又回到了山海關。
就在這時,唐通帶著大順皇上的詔書和勞軍的金銀,帶著本部一萬餘人馬,風塵僕僕趕到山海關來了。
唐通見他這樣說,分明是還要深思熟慮之意,也不能勉強。他望了張若麒一眼,說:「好吧,這裏我們還帶來了大順皇上犒賞的三千兩金子、四萬兩銀子,你清點一下。」
吳三桂說:「棄守寧遠的諭旨是二月底才接到的,為料理隨行的百姓,沒辦法只好耽擱了一些時日,我沒有料到居庸關這麼快就放棄了,居庸關不也是號稱天險么,怎麼就失守得這麼快呢?我敢說,只要能守上十天,不,只要能守上五天,局面便是另一個樣子了。」
張若麒也說:「往事都不必再說了,反正眼下大局已定,爵爺還是多想想父母,多想想將來吧。」
唐通一怔,又說:「不同,不同,大順皇上決非一般。」
吳三桂無奈,只得雙手接了,展開來,一邊看,一邊不住地打量唐通和張若麒,看完后隨手將詔書放在案上,卻不置一語。
祖大壽一怔,又說:「長伯,可不能這樣說。攝政王對你可是仰慕已久,他要我對你說,切不要把過去的事放在心上,你們吳家人在盛京都生活得好好的,你的財產也原封不動在那裡,只要你歸順大清,一定會加倍還你。攝政王還說,這以前你是各為其主,不能怪你,就像舅舅我,這以前不是也與大清結下血海深仇嗎?可愈是這種人,攝政王愈敬重,他可是能識人、並能推心置腹待人的大英雄。」
看看夜已深了,祖大壽知他一時還拿不定主意,只好帶著一肚皮的遺憾,提出回驛館。
唐通笑了笑說:「這能有假嗎,皇上還有詔書給你吶。」
多爾袞帶著忠於他的滿蒙漢八旗大軍,大舉向關內進發了。此一去,終於成就了大清國二百六十七年江山。
唐通也是出身武舉,一直為朝廷戍邊。當年洪承疇領八總兵增援錦州,唐通是八總兵之一。那一場大戰,明軍大敗虧輸,八個總兵中,王朴因首先出逃被正法,曹變蛟被清兵俘殺,白文選、馬科後來降了李自成,他和唐通算是碩果僅存。這以後,唐通守山海關,他守寧遠,唇齒相依,守望相助,二人關係十分密切。眼下唐通來了,能不坦誠相見?於是,他讓唐通將人馬扎在關外,只和副使張若麒進九*九*藏*書關。
「達齋,這些並不能說明什麼,我敢說,但凡亂世草頭王,莫不如此。」
不想大順軍包圍北京才三天,他便得到京師失守的消息,此時吳三桂的心,就如斷線風箏,碧空殞落,那一種飄泊無依、望斷天涯無歸路的感覺,很是難熬。
按滿清於1644年入關,成功于攝政王多爾袞之手,時順治才六歲,由寡母孝庄太后扶持,走向御座;至1911年溥儀遜位,當時當政者賢醇親王載灃,也已封為攝政王,時溥儀也不過六歲,由寡母隆裕太后牽著,走下太和殿的御階。
接下來,他便向三桂說起洪承疇和自己在清朝所受的禮遇,並說,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個降將不是都封了王嗎?多爾袞已說了,只要三桂降清,明朝封三桂是平西伯,我願封他為平西王。
吳三桂面帶微笑,只靜靜地聽,卻不作一點表示。
說著,就把李自成起家驛卒,后投高迎祥被封為闖將,迎祥死後繼為闖王、敗不餒,勝不驕,漸漸變弱為強,又吞併各路義軍,終成大器的過程,用很誇張的語言向吳陳述了一遍。吳三桂對這些聽得並不認真,有時甚至是嗤之以鼻,待唐通說完,他輕輕地一笑說:
範文程不由深感佩服地望了多爾袞一眼,說:「王爺真是洞察毫末。其實,洪先生所說,也不盡然,吳三桂既不肯作忠臣,又何嘗肯作孝子?自古歷來,有大作為的人,心中除了自己想達到的目的,爹親娘親,都會不顧,當年項王要烹劉邦之父,劉邦還要分一杯羹呢,不過,這話不好當著洪先生說。」
多爾袞聽他如此一說,不由連連點頭……
這時,同來的副使張若麒於一邊說:「請爵爺接詔書。」
這時,範文程和洪承疇還在後面,多爾袞馬上令人將此喜訊送到後方,催范、洪二人火速趕到前頭來。二人得知消息,幾經商議,幾乎是在趕路途中,由洪承疇執筆將一個說帖寫好,送呈多爾袞之前。在這個說帖里,洪承疇請睿王下旨,讓輜重行李居后,全軍輕裝急進,計道里、限時日,務必以最快的速度,搶在流寇之前進入京畿一帶。
吳三桂不由輕鬆地一笑,說:「這事先撂著吧,二位遠來,想必勞乏,先去驛館休息,明日略備水酒,一盡地主之誼。」
多爾袞笑著說:「別打啞謎了,說吧,何以洪先生說『事不可前規』時,你在一邊笑而不答?」
究竟是巧合,是偶然,還是那報應不爽的歷史輪迴?
範文程說:「據臣揣測,以吳三桂的身世和志向,一定不會降志辱身去投流寇,加上他那關寧軍將士的家眷、土地多在遼錦一帶,若降賊,這一切就都沒了,他能不考慮?再說,他若真想降流寇,在豐潤時便降了,他的父母在北京,唐通等人降賊后,都官複原職,他也應該回去,可他沒有立刻回去,而是退回山海關,這分明是想待價而沽。
崇禎皇爺封他為平西伯,且令他放棄寧遠,率寧遠鐵騎火速回援京師。平西伯好當,但真正要「平西」豈容易,他已從諜報中得知,李自成挾五十萬之眾,一路斬關奪隘,所向披靡,太原、陽和、宣府、大同直至居庸關,數十萬明軍統統望風歸降,朝廷在北方就只剩下他這支孤軍了,如果居庸關不降,他或許會遵崇禎之旨,迅赴戎機,寧遠鐵騎雖然精銳,但以五六https://read.99csw.com萬孤立之師,面對五十萬氣焰方張之敵,結果如何,不難想象,他可不敢拿雞蛋往石頭上碰。
祖大壽於是又和他說起流寇的鄙賤,說這原是一班無父無君之人,憑殺戮成名。以賢甥之英雄,若屈膝于流寇,必遭千古罵名;若歸降大清,將來必能建大功、立大業。
其實,唐通身上還有一道詔書,這就是大順皇帝已任命他為山海關總兵。若吳三桂奉詔,同意歸順,那麼,他便將此詔書拿出來宣讀,在新君的登極大典前,吳三桂得去北京朝覲新君,而自己就可接任——這於他來說,可算是仍歸舊窠。但吳三桂態度不明朗,他也就沒法宣詔履任。
據說,流寇進城后紀律很差,官員佔住前明官員的府第,士兵則佔住民房,他們仍不脫土匪氣息,住進民家后,先是借鍋灶,后又借床鋪,到最後便連女人也要「借」;才幾天時間,便將北京城鬧得雞飛狗跳;又有消息說,眼下流寇的帶兵官都只顧斂財,每日專事拷掠百官,交出銀子便放人,有時一個官才被這裏釋放,又被那裡抓去,抓去后不交銀子便用酷刑。士兵們不事戰守,到處挖山打洞尋窖藏,甚至彼此之間為爭窖藏而發生火拚,而弄到銀子,便打包往長安運。眼下不但北京城裡的百姓對他們十分失望,就是自己內部也軍心煥散,紀律鬆弛。聽他們的頭目說,李自成已改西安為長安,卻要改北京為幽州,據此看來,他們沒有在北京呆下去的意思。
「達齋,這是照搬泥馬渡康王的故事,要不是他已成氣候了,弄這些鬼花樣連三歲小孩也哄不住,你居然也信?」
洪承疇淡淡地一笑說:「正是此說,這以前吳三桂未嘗就是崇禎的忠臣,不然,何以他與唐通同時奉詔勤王,唐通早已趕到居庸關,他卻遲遲其行,甚至在崇禎危急時,屯兵豐潤,見死不救?眼下帝后殉國,按說,他應該為崇禎舉哀發喪,並號令遠近州縣,起義師討賊,為什麼卻呆在山海關,毫無動靜?」
範文程驀然一驚,摸著額頭說:「王爺此話從何說起?」
「達齋,你說,他李自成真有出天子的氣概?」
這真是天賜良機啊!
多爾袞說:「難道不是?」
洪承疇說:「不難,吳三桂眼下已是沒媽的孩子,不但無家無國,且是無糧無餉,處此腹背受敵之境,山海關安能久守,再說,他又為誰而守?」
不想前鋒抵達遼河西岸時,又接到有關明朝的情報,先是吳三桂、唐通接到崇禎的手詔,令他倆火速帶領本部人馬,或增援北京,或協守居庸關,眼下唐、吳二人,都遵旨率部棄關西進。
李自成的軍隊居然不費吹灰之力,一舉破山西全境,連下宣、大等名城,直薄北京城下,前後只用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居庸關山勢陡峭,有天險之稱;北京城牆的堅厚,多爾袞早就領教;不想這些,絲毫沒有阻遏流寇的進軍,種種情況,令身處關外的攝政王有些始料不及——清兵四次入犯內地,兩度包圍北京,第一次包圍北京的時間達一月余,巍然的北京城居然都未易手,而流寇才用了三天時間,便拿下一代名城,速度之快,如摧枯拉朽,洪承疇不是說,流寇是一群烏合之眾,不堪一擊嗎?是洪承疇的說法有誤,還是崇禎皇帝太虛弱了呢?
「你是說,那個大順皇帝有詔書給我?都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