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十四、攝政王爺 3.阿濟格「睡篩子」

十四、攝政王爺

3.阿濟格「睡篩子」

護軍統領尚在猶豫,多爾袞一頓腳,厲聲道:「還不速去,你是不想要自己的腦袋啦?」
「奶奶的,早知尿坑,爺何不睡篩子去?」
多爾袞一聽,臉一下就氣白了。
於是,本不想管事的代善開始留意了,此次阿濟格南征,一開始就不爭氣,先是繞道鄂爾多斯、土默特索要馬匹,接著又遷延不進,坐失戎機,雖取得一些勝利,這是賴多鐸的成全與忍讓,最後,不移師入川,卻急著班師,這些情況,眾人早有議論,代善不動聲色,穩坐釣魚台,只看多爾袞如何處分,他明白,鐵腕冰容的攝政王,是不會放過這事的。眼下,皇帝賜宴午門內,親王大臣作陪,代善雖也笑容可掬地勸酒,心思卻早跑到了千里之外。
眾人都恭維阿濟格,代善也不落後,他先用大觥敬酒,又搖頭晃腦地為阿濟格擺功,說:
代善連連點頭,慢吞吞地說:「這就難怪,這就難怪,既然國家大事擋在前頭,兄弟之間,禮數稍有疏忽,也無可無不可。不過,話說回來,親王遠征,皇帝親迎是規矩,這以前先帝、還有父皇都是這樣,聽說,上次十二弟從真定回來,也只派了個何洛會,這怎麼行呢,自己沒空,可傳諭讓我等代勞呀,你不傳諭,誰也不明就裡,又怎麼出迎呢?」
就在這時,一個小蘇拉從宮內走了出來,口稱:「攝政王有旨與英親王。」
「哎,不對呀,此番十二弟凱旋,攝政王為什麼沒有出迎呢?」
不一會,護軍統領果然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前來繳旨,多爾袞厲聲問道:「英王可退下啦?」
初十這天,阿濟格及從征將士陛見。其實,這種陛見只是走過場——因為不獻俘,所俘的劉宗敏等大順軍重要將領已被殺害了,這裏皇帝年幼,尚未親政,由老太監扶上御座,阿濟格率從征將士拜舞,皇帝「天語褒獎」阿濟格和將士們,雖然兩宮太後事先已教好了一套話,皇帝卻沒有用這些陳詞濫調,愛惡作劇的皇帝,也沒有再捉弄十二叔,召見九*九*藏*書時,出言都很得體,令英親王稱讚不已,但一邊的攝政王卻一言未發,臉上能刮下一層霜。
代善早把這一切看在眼中。
這時,濟爾哈朗正殷勤勸酒。他知阿濟格善飲,一邊用大觥相勸,一邊說:「十二弟,聽說那個李闖王死於亂軍之中,按說,他也是個將才了,你們兩軍相接,前後不過百十余里,他怎麼就不防你偷襲他呢,這不是黑瞎子敲門——熊到家啦?」
話才出口,英王府的領班侍衛圖賴早嚇得嗚嗚地哭起來,冒著烈日,跪在青磚地上,一個勁跟英王磕響頭,求英王饒命。
濟爾哈朗佩服地點頭說:「嗨,這真是隔山射虎,全憑硬功(弓)。你想想,流寇雖然已敗,但這李自成也是多年的巨寇,從明朝鬧到現在,十幾年了,此番一戰就戮,這可是為朝廷消滅了一個心腹大患,更何況炎天水熱,蚊叮蟲咬,地形不熟,水土不服,十二弟不畏艱苦,立此奇功,真正值得嵌碑勒石。」
可阿濟格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想起近來流行在皇室內部的謠言,想起代善、濟爾哈朗遇見他時,那哼哼哈哈、陰陽怪氣的笑臉,他明白,這一定是代善在使絆子,這個慈眉善目、遇事隨和的二哥呵!
說著說著,代善乘人不備,突然悄悄地拉了濟爾哈朗一把,這時,眾人還在一個勁地恭維阿濟格,代善卻又故作不解地說:
眾人跪聽上諭,一個個戰戰競競,本來都是團團笑臉,一下幾乎全換成了哭臉。阿濟格跪著聽著,終於忍不住了,忽地爬起來,氣憤地罵了一句粗話:
護軍統領一聽,嚇得趕緊抱頭鼠竄。
阿濟格一見這情形,火氣越加大了,他猛地爬起來,就要進宮去與多爾袞拚命。這時英王府的長史已聞信趕來了,一見這情形,立刻喝令眾人動手,也不顧阿濟格的大罵和揪扭,七手八腳,先將他擋住,然後下死勁捺在轎中,鎖上轎門,抬回英王府……
既然能下令張蓋坐于午門,顯然就不是「醉倒」read.99csw.com而是存心,按說,他應知錯,出師之初,繞道蒙古,索要馬匹,致緩師期,這是已傳諭申飭過的;不等諭旨,擅自班師,這事必干軍令,他也應心中有數,到回京時無人郊迎,他便應自我反省、自我惕怵了,可他不主動上表請議罪,反得意洋洋來喝慰勞從征將士的慶功酒,這慶功酒是為你而設的嗎?作為弟弟,若在這個親哥哥面前徇情枉法,又如何示信天下?
接著便是賜宴午門內。由禮王代善、鄭王濟爾哈朗等王大臣作陪,宴席開始時,多爾袞也出來向阿濟格敬了三杯酒,但就是敬酒,多爾袞的臉也始終扳著。他的臉色難看,阿濟格的心,便一直懸著,多爾袞敬過從征諸王、貝勒、貝子后,立刻拱一拱手,自顧自地進宮了,眾人待攝政王走後,才覺鬆了一口氣,立刻縱情談笑起來,阿濟格心裏雖有氣,但在兩位哥哥面前,也不好發作,故仍然談笑風生。
「不中用的東西,下人有過,乃官長統率無方,傳孤諭旨:將英王府領班侍衛斬首,若還無效,斬王府長史。」
眾人一聽有旨,代善和濟爾哈朗不由站了起來,其餘由阿濟格牽頭,各蒙恩賜宴的將領一齊離席跪伏,聽小蘇拉宣旨。
阿濟格說:「我的哥,你知道我們追得多猛啊,小弟我們從西安到襄陽,又從襄陽到武漢,兩個多月馬不停蹄,不讓李自成有喘氣的機會,小弟的雙腿都腫了、皮膚潰爛了,跨不上馬鞍子,可就一個勁窮追,所以,我累他也累,不但看誰腿快,還要看誰熬過誰。」
代善不像濟爾哈朗,濟爾哈朗沒有經濟之才,卻又不肯放棄權利;代善自知才能要遠遜多爾袞,所以,在皇位確定,多爾袞以叔父攝政王名義輔政的格局定下后,他便只想安福尊榮,當一個笑麵糰團的大清鐵帽子王,當一個鮮花著錦的富貴閑人,但眼下他這個富貴閑人閑不住了。
代善和濟爾哈朗見機,一個個打道回府了,但此時午門仍有不少陪宴的官員和隨從九*九*藏*書,眼下這稀奇事,真是千載難逢,於是,一齊縮在兩邊的朝房看熱鬧。
多爾袞讀到這些奏疏,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對十二哥十分失望。
其實阿濟格本有十分酒量,今天還才喝到八成,俗話說,酒從歡樂飲。只因代善、濟爾哈朗勸的酒,本是看準時機,合著怨氣灌下的,所以,「酒不醉人人自醉」,想起眼前的事,「飯不熟,氣不勻,」於是,來在午門,一屁股坐倒,看你多爾袞奈何我。
阿濟格回京之日,江西巡撫李翔鳳的奏報也到京了——李翔鳳在這份奏疏中竟說,李自成不但未死,且仍帶領一支兵,活動在贛西北一帶,攻城掠地,很是猖狂。接著,湖廣巡撫何鳴鑾、鄖陽巡撫潘士良也有奏報到京,謂大順軍一支若十余萬人馬,在高一功、郝搖旗等人率領下,兵分三路,自當陽直迫荊州城,填濠搭梯,百計攻打,疏文中並引擔任荊州城防的副將鄭四維的話說:「賊情萬分孔急,孤城壘卵可虞」。
「英王爺爺,您再不起來,連王府領班和長史也不保首領了。」
一邊的二等昂邦章京鰲拜接著說:「英王爺騎不動馬,是躺在滑桿上,用馬馱著行軍的。當我們追到漢川時,發現流寇的後衛煮熟的飯還來不及吃,所以,我們斷定流寇一定還在武漢,於是連夜出發,銜尾緊追。這時,李自成已上了船,只是沒開航,我們水陸並進,衝進城后,發起衝鋒,殺得他們尿滾屁流,還以為我們是神兵天降呢。」
心中有氣,那如電的目光不由朝那個護軍統領一掃,怒聲道:「英王醉酒失儀,乃左右之過也,你快去與孤查清楚,看今天是誰跟他,將那不會侍奉主子的奴才砍了。」
這可嚇壞了左右親隨,他們先是去扶阿濟格,被阿濟格甩脫、喝退,後來,阿濟格坐下了,他們便用力去扯,可他畢竟是個王爺,也不敢下狠手。這裏阿濟格成心要學灌夫罵座的故事,不但唾沫橫飛,破口大罵,且像使了定身法似的,就是端坐不動。
按說,九九藏書阿濟格此番出師,也可說得上戰功赫赫。他們從口外南下,先陝北后關中,轉戰湖廣,生擒大順軍二號人物劉宗敏以下大將數十人,平定河北、陝西、湖廣等數省,他的奏疏上,甚至說李自成已死於亂軍之中。可他回到京城,卻遭受了少見的冷遇。皇太極時代,凡親王出征凱旋,他必親迎至郊外,要不,也必遣有身份的王爺代往,上回阿濟格從真定府凱旋,多爾袞因要去祭孔,所以,派了固山額真譚泰、何洛會代他前往;此番多爾袞卻不但沒有自己出城迎接,也下旨不準其他官員出迎,阿濟格一行走到蘆構橋,雖見宛平城門大開,卻只有宛平城的知縣率一班衙役在迎候。他一見這格局,心裏不由格登了一下,但仍不動聲色,進城后,征程未洗便趕緊趕到午門請安。
大清國定鼎中原、統一天下已是指顧間的事了,但與此同時,多爾袞兄弟仨不但名崇位尊,且權力也在無限地澎脹,幼主柔弱,權臣秉政,已成不易之局。這時,皇族內部的傳言,也已如火燎原,這就是多爾袞會真的做皇帝。聽到這些消息,代善不由心急如焚,多爾袞在權力紛爭中逐步坐大,不論從哪個方面說,自己這個長兄都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須知當初若不是他的證言,這皇位便是豪格的。所以,這些日子,他一直在耽心,萬一多爾袞真有那個念想,自己不但愧對父兄,且要承擔起皇室骨肉相殘的責任。他想,要抑制多爾袞的野心,分化他兄弟仨未嘗不是手段。
下過處分阿濟格的諭旨,多爾袞無心再處理其它公務,乃袖著手在武英殿中踱方步。就在這時,大內護軍統領前來報告:英郡王阿濟格因飲酒過量,醉倒午門,護衛上前攙扶被他拒絕,且下令張著杏黃傘,攔門而坐,並口出不遜之言。
濟爾哈朗會意,也跟著裝糊塗說:「是嗎,這不會吧,要麼,他一定是抽不開身,學漢人的詩書禮樂可不是容易事,詩書易禮春秋,之乎者也亦已焉哉,而且,朝廷馬上要開科選士九*九*藏*書了,這做八股文可不是容易事,殿試時,你看不懂試卷點誰當狀元呢?還不去跟那班文人拜師,熟悉熟悉?」
為此,阿濟格由親王降為郡王,罰銀五千兩;固山額真譚泰徇情枉法,革職抄家;同案鰲拜革職,罰銀一百兩。
阿濟格到底還是班師了,儘管這以前攝政王一再曉諭,但他卻不顧一切,竟以身體不適為由,帶著一班隨征的郡王、貝勒、貝子和投降的左良玉之子左夢庚等凱旋。
不想這個統領的臉,一下變得煞白,嘴唇像打擺子一樣地抖著,就是吐不出一句囫圇話。多爾袞見狀,心知這一招還不夠狠,不由連聲罵道:
這時才八月初四,就是說,要待到六天之後才能見到皇上及攝政王。阿濟格明白這是十四弟在有意冷落自己。他窩著一肚子火,一時無處發作,在隨征各王的勸慰下,只好先遵旨回府。
這是由多爾袞親自寫的一道上諭,就阿濟格出征一事,傳旨申飭,其中列阿濟格四大罪,一是擅至蒙古索取馬匹;二是脅令巡撫李鑒釋免有罪逮問的朱壽鍪;三是當著眾將士說皇上是黃口孺子;四是不遵諭旨,擅自撤兵。
兩個哥哥,言三話四,句句灌進阿濟格的耳中,他臉上不由一陣紅一陣白的,那喝進的燒刀子,化作一股股藍色火焰,就在喉間一鼓一鼓的。
「十二弟確實是好樣兒,自領兵征討流寇,一敗寇于關門而神器歸;再敗寇于西安而巢穴掃;三滅寇于武漢而根株凈。這樣的事迹不嵌碑勒石,也應該宣付國史館,寫進我大清的一統志,好傳之萬代,以示不朽。」
眼看著護軍統領將親隨小六子拎出砍了頭,阿濟格仍一動也不動,這時,統領又走過來了,一下在阿濟格面前跪倒,說:
說著,也不管宣旨的太監還呆在那裡,就自己動手倒酒喝,大杯酒全倒進嘴裏,心尤不甘,手一用力,那汝窯天青釉的荷葉杯竟成了兩瓣。
這時,多爾袞令一個小太監已迎候在午門,他傳攝政王諭旨說:各位辛苦,請各自回府休息,初十日再行陛見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