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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持教法王」家族的興衰——和碩特汗國 五、一個六世,三個達賴喇嘛

第六章 「持教法王」家族的興衰——和碩特汗國

五、一個六世,三個達賴喇嘛

拉藏汗對於清廷感激涕零,接受清廷派官員到拉薩與自己共同管理政務。有了宗主國的庇護,汗國的局勢似乎是穩定下來了。
首先,他打算派兵逮捕拉藏汗。作為汗國的可汗,又是負有護教責任的持教法王,身後有驍勇善戰的軍隊,無論從法統還是實力來說,拉藏汗都不可能就範。為了避免拉薩遭受血光之災,哲蚌、色拉兩寺的活佛出面調解,桑結嘉措無奈作罷
拉藏汗聞報后,立即派兵包圍哲蚌寺,寺內僧人也操刀挺槍,準備以死捍衛自己的上師。眼見一場慘劇即將發生,倉央嘉措於心不忍,原本不願做喇嘛的他此時卻表現出了出家人的慈悲、決絕和獻身精神,自行走出哲蚌寺,避免了一場血光之災。
廢黜倉央嘉措擁立阿旺伊西嘉措,使得整個汗國無論是西藏、青海還是康區都陷入了混亂,一半因為信仰,一半因為權力。反對拉藏汗的人越來越多,反對的理由也很充分:倉央嘉措雖然行為出軌,但畢竟是按照五世達賴喇嘛的遺言尋找到的,而且並沒有什麼大錯,作為觀世音菩薩的化身,怎麼可以隨便廢黜?而你所找到的新六世,有什麼證據說他就是真的轉世靈童呢?
有人說,從小便出家的僧人,容易犯戒,因為他從沒有接觸過世間繁華,一九九藏書旦被某些東西所吸引,便會迷失。而半路出家的僧人則因為已經看通紅塵,倒能夠徹底歸於心底的平靜。
他是天才詩人,詩人不適合出家,更不適合作佛教的最高教主。這種錯位,被急於奪回權力的拉藏汗充分的利用了。
叛亂出現了,不是在西藏,而是在拉藏汗的大本營——青海。以羅卜藏丹津、察罕丹津為首的諸部首領宣布不承認阿旺伊西嘉措的達賴喇嘛身份,且不再聽從拉藏汗的調遣,他們根據倉央嘉措的一首著名情歌「天空潔白的仙鶴,請它借給我雙翅,不會遠走高飛,到理塘轉轉就回」作為預言,於1710年在理塘找到了倉央嘉措的轉世靈童格桑嘉措,擁立為六世達賴喇嘛,與拉藏汗分庭抗禮。
拉藏汗對清廷一向恭順,也是穩定青藏和黃教教廷的重要力量,大清皇帝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在關鍵時刻給予拉藏汗支持。
掃清了政敵,拉藏汗重新回到拉薩的布達拉宮,端坐在了曾祖留下的獅子寶座上,接管了一切權力,並任命一個叫隆素的人為新第巴。
失去了西藏僧俗的支持,政、教權力只是在沙灘上;失去了青海諸部的軍隊擁護,統治的根基已經鬆動。拉藏汗治下的汗國,穩定,也只能是似乎而已。
這句模稜兩可的考語,看似兩邊都不得罪,但傳達了一個重要的信息:作為宗主國大皇帝的康熙,並沒有認定六世達賴倉央嘉措就是五世達賴真正的轉世靈童九*九*藏*書。拉藏汗這一舉措,給了桑結嘉措重重的一擊。
1707年,在拉藏汗的安排下,新任六世達賴阿旺伊西嘉措被迎回拉薩坐床。無論是世俗政權還是教權,拉藏汗都掌握在了手中,在權力的把持上,拉藏汗已經超過了他的曾祖顧實汗。
桑結嘉措和拉藏汗都接受了會議的決定。但他們並不是為了避免戰爭,而是都知道自己目前沒有一戰而勝的實力。會議結束后,桑結嘉措只是作出去山南的假象,留在拉薩近郊繼續調集軍隊。而拉藏汗更是離開拉薩到達那曲后便停駐下來,傳令到青海調集主力部隊進藏。
持教法王竟然要將教主廢黜並押解出藏。這個消息讓廣大信徒們悲憤不已。當拉藏汗的士兵押解倉央嘉措離開時,沿途百姓跪拜焚香者甚眾,悲戚之聲數里不絕。而在哲蚌寺前的參尼林卡為其送行時,哲蚌寺僧人乾脆將其強搶至該寺的甘丹頗章宮中保護起來。
什麼東西都是過猶不及的,無論金錢、權力、地位還是榮耀,都不能貪圖得太多,否則就會適得其反。
作為聖城的拉薩,必定還要經過多次血與火的洗禮,才能真正歸於安寧。
聖城拉薩眼看要陷入戰火,無論是沉溺於詩歌創作的六世達賴還是在日喀則一向不問政事的五世班禪,都不能再袖手旁觀了。在三大寺活佛的斡旋下,六世達賴、五世班禪的代表、三大寺的活佛等政、教要人請桑結嘉措和拉藏汗在五世達賴的靈塔前舉行會議九九藏書。會議作出決定,桑結嘉措退往山南,而拉藏汗退回青海,兩方罷兵,避免荼毒聖城。
拉藏汗上書康熙皇帝,指出六世達賴行為不規,不是真正的達賴轉世,要求皇帝派人認證。康熙皇帝派了一位精於相術的人入藏,給六世達賴看相。最後留下了一句論斷:「這位大德是否是五世達賴轉世,我固然不知。但作為聖者的體尊,則完備無缺。」
雙方在郭拉山口展開激戰,桑結嘉措麾下的民兵並非不勇敢,但在訓練有素的蒙古騎兵面前實在是相形見絀,而桑結嘉措指揮軍隊也遠不如擺弄書卷公文擅長。很快,藏軍的陣勢崩潰了。
康熙皇帝正式冊封阿旺伊西嘉措為六世達賴,並派軍隊到西寧等地對羅卜藏丹津、察罕丹津等首領進行武力威懾,逼迫他們將格桑嘉措送到西寧由清軍看護
1705年6月,等到了援兵的拉藏汗兵分三路,分別從郭拉(拉薩北部山口)、噶莫昌(拉薩東)和堆瓏(拉薩河右河谷)殺向拉薩。而此時已經召齊了各地民兵並從阿里、康巴等地調來了生力軍的桑結嘉措也已經枕戈待旦。這一回,三大寺活佛和九-九-藏-書五世班禪的斡旋完全無效了,都已經準備好賭注的賭徒是決不會放棄一場豪賭的。
先後三個達賴喇嘛出現,混亂的程度可謂無以復加。
有人說,半路出家的僧人,遵守清規戒律則更為困難,世間的享受,經歷過後,哪裡又是那麼容易便放得下?
傷虎不成,虎就會暴起反撲。幾次陰謀都失敗的桑結嘉措知道,徹底翻臉的時刻到了,於是立即召集各地民兵進入拉薩,準備武力驅逐拉藏汗。
一計不成,桑結嘉措使用了更低級的方法。1705年,他買通拉藏汗的內侍,在飯食中下毒,進行暗殺,但被處處防備的拉藏汗識破。
拉藏汗自然不會示弱,也召集自己在拉薩的親兵準備迎戰。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於是,藏傳佛教史上,便出現了一位極為叛逆的達賴喇嘛。他厭惡各種清規戒律,厭惡枯燥的寺廟生活,他性格風流浪漫,放蕩不羈,經常獨自溜出布達拉宮,往返于茶坊酒肆,和情人約會。愛情給他帶了無盡的靈感,寫出了大量或熱情奔放或深沉哀婉的情詩。
桑結嘉措已經敗死,但由他所擁立的六世達賴仍然在位,當初發難便是從懷疑達賴的身份開始,如今大局抵定,拉藏汗不打算再認這個不守清規的年輕人做教主了。他上書康熙皇帝,陳述了誅殺桑傑嘉措的情由,並提出廢黜六世達賴倉央嘉措的主張。
康熙皇帝原本就對桑結嘉措不滿,看到有人替自己動手,自然滿心歡喜,立刻於1706年「命護軍統領席柱,學士舒蘭為使,往封拉藏為『翼法恭順汗』」,並「令其拘假達賴喇嘛赴京」https://read.99csw.com
桑結嘉措自從步入政壇,先有老師五世達賴的苦心栽培,後有達賴汗的信任縱容。可以說,他從來沒有遇到過真正的對手。面對咄咄逼人的拉藏汗,這位智慧超群的人出現了慌亂,而慌亂就會使人犯低級錯誤。
桑結嘉措乘皮筏逃到貢嘎宗,但仍然被抓獲,7月17日在堆瓏附近被殺,時年53歲。一代學人就此隕落,其實,他與自己扶立的六世達賴一樣都不適合政治,更不適合以武力為後盾的政治博弈。「男怕入錯行」,入錯了就會貽誤終生,這實為亘古不變的真理。
淺嘗輒止,最讓人魂牽夢繞。
成為達賴喇嘛時,他15歲,正是對一切充滿好奇,對一切充滿渴望的年紀。紅塵中的種種,他只是稍稍接觸了一下,便迅速被命運打斷。
就這樣,六世達賴倉央嘉措在凄風苦雨中被押解出拉薩,同年12月,在到達青海西寧時病故,年僅24歲。這個無辜的詩人就這樣葬送在了權力鬥爭的漩渦當中。人們同情他,不願他就這麼死去,傳說他化妝脫逃,繼續在蒙、藏及印度各地傳教。
無論哪種情況,正反兩方的例子都有不少。而成為第六世達賴喇嘛的倉央嘉措正處在這兩者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