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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人生意義之不可知 長達五分鐘的愛意

論人生意義之不可知

長達五分鐘的愛意

邂逅一首歌,Portishead的Roads,毛骨悚然地好聽。主唱是一個女人,叫Beth Something。聲音極纖細,唱腔如同一隻蝴蝶慢動作拍打翅膀。聽這首歌時,你感到空氣的振動,所有的傢具,包括一隻杯子,一個蠟燭,一根鞋帶,都開始心跳加速。她唱道:How can it be so wrong?而我感到:How can it be so right?
就像某一刻突然想吃某種東西一樣,某一刻會突然想聽某人的歌。
然後Tom Waits就成了我的故鄉了。
最早注意到這首歌,是看《最好的時光》時。說實話,整個電影,我就記得那個鏡頭:舒淇和張震在小飯館里吃完飯出來,雨中過馬路,等車流過去,兩人並肩站著,張震輕輕地握住舒淇的手,背景音樂放的就是這首歌。當時覺得這愛真柔軟乾淨,質地如小時候穿的棉綢。

1.Strawberry Wine

5.Ruby's Arms

我想說read•99csw•com的是,只有足夠強大的人才會勇於脆弱。在該同學熱淚盈眶的那五分鐘里,我覺得他無比脆弱因此無比強大,眼裡有通向神的道路。
這首歌里,最喜歡的是Now he lives on Molly's farm Picking berrics all day這句。每次聽到這裏,都稀里嘩啦地心碎。令人心碎的不是這個愛而不得其所的悲劇,而是講述悲劇時,可以是這樣若無其事的語氣。
在網上翻出Beatles這首歌,聽了一晚上。甜蜜而惆悵,真好聽啊,廁所都顧不得去上。

4.Rain And Tears

3.Roads

從來就不能理解那些善於「傾訴」的人。我怎麼一心煩就失語呢?
我喜歡那些聽上去鬼里鬼氣的音樂,Tom Waits和Portishead的聲音里都有鬼氣,有種破門而入大步流星走進你心裏放下一顆炸彈就走的蠻橫。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化學反應」。當你可以長驅https://read.99csw•com直入地理解一個事物,一個碰巧與你以同樣方式腐爛的事物,那就是化學反應了。曾經有一個人,此人的其他一切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有一次我們去聽一場演出。那個薩克風的演奏者獨奏時,該同學坐在我身邊,竟然感動得淚流滿面。而我那一刻則迅雷不及掩耳地愛上了他,愛了整整五分鐘呢。
於是去google「First name:Carmen」的credits,第一次看到Tom Waits的名字,胡亂買了一堆他的CD。
放一段清涼的音樂,算是一次假日停火。腦子每一個血肉模煳、衣衫襤褸的士兵都放下武器,回到自己的戰壕,默默地包紮傷口,注視自己,每一個對面的敵人都成了兄弟。
上個星期在網上買的一堆CD寄到了。第一個去翻找的,就是Heart Attack and Vine,因為其中有一首自己一直在找的Ruby's Arms。N年以前,有朋友跟我推薦高達的電影,於是我去Kim's video隨便租了一個他的電影九九藏書。First Name:Carmen。說實話,那個電影的內容我一點都不記得了,反正是一個典型的「歐洲藝術片」。還記得當時的情形:剛來美國不久,冬天,一個無所事事的周末,一間小黑屋子,我趴在自己的小床上,為一個假惺惺的電影而昏昏欲睡。突然,一個低沉的男低音從電視屏幕里冒了出來,如同一條蛇慢慢爬上嵴柱,我的血液頓時凝固了。
那就是「Ruby's Arms」。
但由於不知道歌名,很長時間沒有找到第一次聽見的那首歌。直到那天,在某同學的家裡,茶几上,看到一個條子,上面寫著Ruby's Arms。
真甜蜜,真惆帳,真1970年代的台灣,真想回到20歲,真希望手裡有個誰的手。

2.Cold Water

如果每次聽到動聽的音樂時,就覺得這個世界的一切醜惡都可以原諒。那麼,是不是可以說,我骨子裡的憤青,歸根結底不是骨子裡那個文青的對手呢?是不是還可以說藝術比政治更有力量呢?
我問:什麼是Ruby's A九*九*藏*書rms?該同學說,就是你說到的那首歌的歌名。
除了貝殼,哪都不想去。
於是,五年之後,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再次聽到這首歌曲。世界再次停止,血液再次凝固,再次熱淚盈眶。靈魂驚慌失措時,總有一個方圓6.5分鐘的故鄉可以投奔,多麼好。有我的世界里同時還有Tom Waits,人生幾乎變得有意義。
105街的這個家裡,我最喜歡的去處,就是這個窗外的防火梯。幾乎就是一個陽台,前面對著一條種滿了樟樹的小街,右邊是百老匯大街,對面是一個餐館兼酒吧。酒吧里時不時有個人出來,站在大紅門前面抽煙。偶爾還有碩大的老鼠,噌,從街對面竄到街的這一頭。我非常熱愛這深夜的街道。路燈油漬潰的,將紐約浸泡成一個小鎮,將21世紀浸泡成18世紀。
那一刻突然就想起了張三。不能是王二,不能是李四,只能是張三的聲音。
Strawberry wine這首歌真好聽。如果是午夜坐在窗檯外面的防火梯上,面對著樟樹掩映下的大街聽,就更好聽了。
什麼東西,可以讓我肩https://read.99csw•com膀上這個永遠聒噪的大腦突然停電呢?那需要很大一隻手,很暴躁的一隻手,一把把那個插頭拔下來吧。
就像剛才,感覺自己被命運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捂著臉上那個紅手印,火辣辣的感覺慢慢燒到全身,又慢慢地冷卻下去。不想思考,不想拿起手機撥任何人的號碼,體溫降到零下。這時候想聽Damien Rice的那首Cold Water,那個近乎清唱的聲音是一個貝殼,可以縮進去,抵擋所有的光線。
「昨天晚上大街突然塌陷了,事實上,它斷裂成兩半」……好像是一個歷經滄桑的老頭兒,坐在一個鄉間小酒吧里,給你講一個故事。語氣悠遠,故事簡單,可聽可不聽,似乎只是給你們一個坐在這裏看深夜大街的理由。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Tom Waits的歌,完完全全的一聽鍾情。那個聲音,寬厚,低沉,沙啞,拍打你的聽覺,如同一隻布滿老繭的手溫柔地撫摸一個嬰兒。
侯孝賢電影里的愛情,都是淡淡的,彷彿兩個老頭兒午後下一盤棋。那種安靜,自里而外,整個世界模煳下去,撤退下去,聽棋子輕輕起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