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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下午,我都在想同一件事情:就沒有方法寫那本書嗎,就沒有辦法在人們之中產生我想要的那種效果嗎?我快速地看了看我記在本子上的東西,想偶爾能夠重新在我心中浮現出那種在我看來給誰也說不清的感覺。
最終我找到了那條小溪,它緩緩地散發著一種骯髒、腐臭的味道,但是裏面居然還有青蛙。它們都不「呱呱」地叫了,好像是被有毒而又骯髒的東西熏麻木了,像粘在草和樹葉上的瀝青塊一樣,就那麼待著。稍有些活力的,一聽到我的腳步聲,就以一種傲慢的懶惰樣子跳進了水中。我記起而且也看見小溪在這裏拐了個彎,也記起並看到了無花果樹。但以前不是有更多嗎?突然,一家工廠的后牆,抹去了我的記憶,把所有的一切都割裂了開來,讓我回到了現在。但是,我甚至都不想去懷疑我去年讀過這麼一封信。
快五點了。陽光已經照在發霉而又潮濕的地下室的窗戶上很久了。再過一會兒我就收拾起包到室外去尋找瘟疫了。我腦子裡一片混亂。不久以前,我還以為我在不知不覺中成功地在這些文件中漫無目的地遨遊了一番。現在,我對這種奇怪的成就有些懷疑了……不久前,歷史在我腦子裡還是一大團由彼此沒有絲毫瓜葛的數以億計的事件形成的迷霧……要是我打開本子,把我所寫的東西再重新快速閱讀一下的話,或許我可以再次捕捉到這種感覺!那就是:
如果我在那封信中讀過的東西昭示著曾幾何時曾經發生過的一些事情的話,那也就意味著在我完全失去對歷史的信念之前,我還有希望再像個人一樣地多活幾年。或許更長。我覺得我可以通過這場瘟疫來推翻一大堆故事。我把19世紀安納多魯沒有發生過瘟疫這一方面的信念拋到了一邊,只需要用在這些地方曾經建立過國家這一事實,我,一下子就可以把多得令人難以置信的「歷史真相」剔除出去。這樣一來,人們接受了的並且從沒懷疑過的那些個故事,就彷彿不是一個個事件的組成部分,而像一杯水、像一個花盆一樣,立刻就都那麼懸在空中了。這樣一來,一大堆信誓旦旦的歷史學者,就會明白他們所做的不過是編故事而已,他們就會像我一樣變得沒有信仰。到了那一天,對於要出現的理論混亂早有準備的我,就會用我的文章和我的抨擊把這些變呆傻了的人一一捕獲。我站在鐵路邊,努力詳細地幻想著夢一般的那一個勝利日,但我沒有太激動。對我而言,追蹤線索,追蹤一個事件比證明我們的工作就是編故事要有趣得多。要是我能找到幾條令人信服的線索,我會興緻勃勃地獻出我的全部生命來進行一項可以證明奧斯曼帝國最後四百年的中心不是伊斯坦布爾而是別的地方的研究。過去我一直很羡慕伊卜拉欣先生,他花了整整二十年的時間,像個偵探一樣,研究在君王去世后、新君王即位前的那一段時九-九-藏-書間里,誰,在哪裡,什麼時候宣布登基和發行銀幣,這二十年,他過得很充實。
我記得去年我在檔案館里到處翻看的時候看到過一封信,這封信上的日期要比法庭記錄和登記簿上的日期晚很多,這封信里談到了這裏,談到了這一廢墟處的一座驛站。我現在記得這封信是於19世紀末,甚至或許是20世紀初寫的,這封信以一種令人吃驚的冷漠提到了在這裏的某個地方出現的一些部門,提到了它們可能會與一種傳染病有關。更讓人吃驚的是,這封信好像不是從這個國家,而是從別的國家寄來的,或許是,對,像是被政府扔掉的。我之所以有這個印象,除了信件的日期之外,還有奇怪的國家名稱和同樣奇怪的印章。當時,我很快看完了信,隨著那一刻的沉思,既沒有寫下日期,也沒有記下編號,順手就扔進了其他的紙堆中。當然,很快我就陷入了懊悔之中,想找出那封信來重新讀一遍,花了一個小時到處翻找,但是沒能找到。一回到伊斯坦布爾,這種好奇心愈發強烈了。我幾乎就要認為這封信並不真的存在了,而與此相關的一大堆問題卻湧進了我的腦海。這張與其他文件和卷宗都毫不相關的紙片,是誰把它放在這裏的呢?信件里提到了死亡、傳染病和瘟疫,是我真的就讀到過瘟疫或鼠疫這樣的字眼呢,還是我把這些字眼硬套上去的呢?還有那個國家?真的會有這樣的事情嗎?後來我突然之間想到了這個廢墟。或許是因為我讀到了他們被塞在某一個地方,或許是因為提到了一座驛站,或許是因為兩者都提到了,我不知道。
正要回家的工人、穿著牛仔褲的年輕人、包著頭巾的大媽、一個在長椅上打盹的老人、正在訓斥兒子的一位婦女,都在等著從伊斯坦布爾來的火車。我走到了站台的盡頭,下到了土地上。我聽著電網發出的吱吱聲,越過鐵路的交叉軌道,沿著鐵路線走著。小時候我就很喜歡沿著鐵路散步。小時候,好像是在二十五年前,我第一次看到了那個廢墟。那時,我大概八九歲,雷吉普帶我轉悠著,說是打獵。我手裡拿著我姨父從德國帶回來的氣槍,這槍就近開火才能把烏鴉打傷,而我根本就不是一個好的射手!以前,我和雷吉普大老遠地來過這兒的一些地方,採摘著黑刺莓,沿一條小溪走著。突然在我們面前出現了一堵牆,接著我們看見了雕刻得很好的一些石塊,這些石塊散落在寬闊的一塊空地上。五年以後,沒有雷吉普我也可以毫不害怕地閑逛了,這一個夏天,我又一次來到了這裏,沒有試圖把那些石塊和殘垣斷壁想像成其原有的模樣,沒有試圖把看見的東西設想成其他的任何東西,我只是站在那兒欣賞了一下殘垣斷壁和石塊。也就是說曾有過一條小溪,就在鐵路附近的某一個地方,然後是青蛙、曠野、草原……還剩下多少?我環顧九_九_藏_書著四周,走著。
吃午飯的時候,有那麼一陣兒我以為我已經找到了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我在想那個布達克的故事,這個故事昨天以來一直困擾著我。在我今天早上讀了一些文章后,這個故事有了新的內容:我覺得,布達克,找到了一種方法,躲進了伊斯坦布爾的一個帕夏的保護傘之下。我腦子裡還有從高中歷史老師寫的書中找出來的其他細節。所有這些,都屬於那種為了欺騙那些喜歡聽故事的人,為了欺騙那些通過故事來理解這個世界的人的這一類。
但是,這種激動還是沒有持續太久,迷霧般的星系散去不見了!你看,我固執的腦子,像是有了這種習慣一樣,現在又在等著我給它同樣的東西了,好像我就必須要找到概括了所有事件的一個短小故事,就必須要編出一個令人信服的傳說似的!不僅僅是歷史,大概,要原原本本地弄清和理解這個世界與生活,我們大腦的構造就必須要改變!唉……這種想聽故事的熱切願望,欺騙著我們每個人,正把我們拖進一個夢幻的世界里,而且是當我們大家健健康康地生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之中的時候……
讀著的時候,我想不要陷進任何一個故事,完全像我要在書中做到的那樣,希望這一次閱讀完全是一次漫無目的的瀏覽……不久前,我以為自己做到了這一點,但是現在我也有了懷疑。太陽落下得更多了,已經過五點了,我沒有等勒扎就從這發霉的地下室中出來了,我要在室外尋找瘟疫的蹤跡。
我又往回走去,但是我的雙腳卻帶我在同樣的地方轉悠著。我踢著骨頭和一個生鏽的罐頭盒,像是一隻忘記了要找什麼東西的貓一樣漫無目的,沿著牆,在鐵路和小溪之間,從被倒上了污染有毒的水而死去的草地之上,從還沒有枯死的荊棘旁,從一個小小的羊腦殼和一根不知道是骨骼的哪一部分的骨頭旁邊,沿著帶刺的電線朝那些棚屋走著。沒有。沒有。
出現在鐵路那端的電力機車突然變大就開過去了。我想著瘟疫患者,沿小溪走著。讀過了那封信之後,我腦子裡想起這個地方,或許是因為我認為我在信裏面看到過瘟疫患者們曾經有段時間被塞在驛站里,我心中有了一種奇怪而又明晰的感覺,這一感覺告訴我,只要我找到那些牆和石塊堆,我就可以把它們想像成一個驛站,只要我能找到驛站,我就可以追蹤瘟疫,在追蹤瘟疫的過程中我就可以找到那個國家。我對歷史的信念,似乎就在於我能否找到那些石頭塊兒。我不知道所有這些是不是我腦子裡的一個遊戲,我的腦子喜歡製造緊張氣氛,樂於承受奇怪的痛苦,也喜歡鬆弛這種緊張氣氛。
此外,我所打算要寫的東西一開始落實到筆頭上就會遇到第一個難題的。不管我的目的是什麼,我寫的東西一定要有個開頭。再者,不管我怎麼來寫,都必須把那些事件排好順序。所有這九-九-藏-書些,不管怎麼說,對於讀者來說就意味著一種意義和格式。我越是想要避免這些,就越是不知道我該從哪兒開始,不知道該從哪兒邁出哪一步。因為,人們屈服於老習慣的大腦,無論你怎麼排序,都會從中找出一種格式,從每一個事件中找出一種象徵,會自己把我想要擺脫掉的故事安插|進這些事件當中去。一念及此,我就絕望地想道:根本就沒有辦法把歷史甚至生活原原本本地轉化成為文字!而後我想,要找到這一方法,惟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改造我們大腦的構造——要想原原本本地看到生活,我們就必須改變我們的生活!我想更加清楚地解釋這一點,但是我找不到方法。我走出飯館,回到了這裏。
我努力幻想著背包里的文章和發霉了的地窖中的文件所提到的那些人是在這裏生活的,以為我可以把並不存在的東西套在他們頭上,但卻帶著一種希望落空了的興緻想到,那時的小溪聞起來還不是這樣。然後我看見了一隻樓房那麼高的笨雞,它從草地的更遠處看著我。傻蛋雞!一隻雞從一個由鋼架支撐的巨大廣告畫上盯著我。一下子就可以看出這是從國外雜誌里抄襲來的,穿著弔帶短褲,裝出一副討人喜歡的樣子,愚蠢,本地產,完全是模仿的,一副沒有任何希望的樣子。傻蛋養雞場。愚蠢的眼神,卻要裝出一副狡猾的樣子。不要看。我想轉身離開,但還沒到時候。
因此,我打算寫一本沒有開頭、沒有結尾的書,這本書是關於布達克的冒險經歷以及16世紀的蓋布澤的。這本書將只遵循一條原則:我要把我所能找到的與那個世紀的蓋布澤和這個地方相關的所有信息都塞入這本書里,不用考慮按照什麼重要性和價值來進行排序。這樣一來,肉價和貿易爭端、拐騙女孩的事件和暴動、戰爭和婚姻、帕夏和謀殺案都將在這本書中平平淡淡地一一羅列出來,彼此之間沒有聯繫,一個挨著一個,完全就和在檔案中的一樣。我要把布達克的故事重點敘述一下,但不是因為我把它看得比其他那些更重,而僅僅是給那些在書中尋找故事的人們提供這麼一個故事。這樣一來,我的書就將由這種沒完沒了的「描寫」來構成。快要吃完午飯的時候,因為喝了點啤酒的緣故,我完全沉浸在了這個計劃的煙霧之中,似乎感受到了年輕時孩子般的工作激|情。我老是說我可以進入總理檔案館,我不會讓任何一份文件從我眼前溜掉,所有的事件,一個一個地都會有它們的位置。從頭到尾,連續好幾周、好幾個月讀我的書的人,最終,他們都會覺得自己像是看到了我在這裏工作時所感受到的那大片雲團,都會像我一樣激動地喃喃自語:這就是歷史;這就是歷史和生活……
我讀到了在屬於大臣伊斯瑪依爾帕夏領地的恰耶洛瓦、埃斯基謝希爾和圖茲拉等地區以及隸屬於蓋布澤教法區的六個村子里所做的不同尋常的九*九*藏*書人口統計結果;我讀到,赫澤爾因為伊卜拉欣、阿布都爾卡迪爾和他們的兒子們燒了他的房子、搶走了他的東西而對他們提起了控告;我讀到了為在埃斯基謝希爾岸邊建造碼頭而發來的詔書;我讀到,蓋布澤附近歲收為一萬七千銀幣的一個村子,以前屬於騎士阿里,因為他沒有參戰而從他那裡收回來給了哈畢卜,但因為查出哈畢卜也沒有參戰,所以這個村子就應當給其他人;我讀到,奴僕易薩拿了他主人阿赫梅特的九千銀幣、一個馬鞍、一匹馬、兩把劍、一個盾牌,向一個叫拉馬贊的人尋求避難,拉馬贊保護了易薩,阿赫梅特就提起了控告;我讀到,一個名叫希南的人去世了,遺產案件原告之一的切萊比奧魯·奧斯曼把他的財產和不動產在法院進行了登記;我讀到,從被抓的小偷手中繳來安置在將軍馬廄中的一匹馬,是蓋布澤人杜爾松的兒子蘇萊曼的,對此,穆斯塔法、雅庫普和胡達威爾迪提供了詳細的證詞,我以為我心中又泛起那種令人興奮的感覺了:16世紀的最後二十五年在我的腦子裡騷動著;二十五年中的所有事情,相互之間毫無任何瓜葛,就那樣印在了我大腦的溝回中。吃午飯的時候,我把它們比作沒有重力的虛空里廣袤無垠的一個蠕蟲星系;作為蠕蟲的各個事件在虛空中蠕動著,就像在我的大腦里閑逛似的,但是它們沒有相互接觸,沒有相互聯繫。我想我的腦子就是個裡面有蟲子的核桃,彷彿只要打開我的顱骨看看裏面的話,就可以看見在溝回中蠕動著的那些蟲子!
我沿著工廠和小製造廠的后牆走著,為了讓火車旅客能看清楚,上面用巨大的字母寫著政治口號。看著小溪開始離開鐵路沿線,我記得很清楚,在這裏的某一個地方我一定可以找到石塊和牆的廢墟。在通往天堂堡壘的路的這一側,在還沒到吉卜賽人的帳篷的地方,在那些棚屋、垃圾堆、鐵皮桶和無花果樹之間,歷史一定就在這兒的某一個地方。站在垃圾堆上盯著我的海鷗,一見我靠近就像迎著風的雨傘一樣悄無聲息地飛了起來,朝大海散開了去,飛遠了。我聽到了排列在前面工廠側院里的公共汽車的馬達聲,這些要返回伊斯坦布爾的工人們,他們慢慢地上著車。前面有一座橋,橫跨著鐵路和小溪,我可以看到丟在一邊生鏽的鐵堆、白鐵皮、用這些白鐵皮蓋屋頂的棚屋、玩著球的孩子們和一匹馬馱著的糧食——馬一定是吉卜賽人的。我要找的不是這些。
三十年,不,這個荒唐打算會耗盡我整個生命,我想像著這個打算。它是一種荒謬,它是一種勇敢,它會把我的雙眼熬瞎,它會把我的精神熬垮。想像到我要寫的書的頁碼數,我有點毛骨悚然。接著我感到整個這一神聖的情景以及因為看起來如此而散發著受騙和愚蠢味道的打算緩緩地化為了泡影。
我想著他們可以用從客棧廢墟中拆除下來的石頭建成房子時九*九*藏*書,走進了棚屋中的一間。後花園,洋蔥,臟衣服和一棵樹苗,但是牆壁很脆弱,是由工廠製造的灰煤磚壘起來的,年代已經很久遠了。我站在那裡,茫然地看著棚屋的牆壁,感覺到我要找的東西和時間被掩蓋了起來,我點了一支煙,看著火柴跌落在空蕩蕩的地上,落在我的腳下,落在了枯死了的草坪、干樹枝和斷成兩截了的塑料衣夾的旁邊。我走著。玻璃瓶碎片,跟在它母親後面跑著的小狗崽們,腐爛了的斷繩,汽水瓶蓋,冷漠而又疲憊的草坪,樹葉。他們把鐵路旁的一塊路牌當成靶子來用了。接著我看到了無花果樹,我等著,看著,以便它能讓我想起點什麼來,但它除了就那樣待著,別的什麼事也不做。樹陰下還有未成熟就掉下來的無花果,蒼蠅在上面飛來飛去。那邊有兩頭牛,鼻子在草上晃來晃去。吉卜賽人的母馬開始小跑了起來,我就在它身後滿懷敬仰地看著,但是母馬停了下來,小馬駒並沒有停下,跑開了,後來它想到了什麼就跑了回來。小溪岸邊的橡膠碎片、瓶子、染料盒子之間有一些紙張,竟還有個空塑料袋!什麼意義都沒有。我想喝酒,我知道我很快就會回去。兩隻烏鴉,根本不在乎我,就挨著我的頭頂飛走了。在另一頭,法蒂赫就死在了這兒的這片大草地上。他就死在了農業學校的那個地方。在一家工廠的後院里停放著些巨大的箱子,裏面的金屬被搬了出來,拼裝起來后就拿到市場上去賣了。我常在家裡讀艾弗里亞·切萊比的書。一隻笨青蛙,在它的同伴發現我之後很久才注意到我。「嗵」!腐臭的污泥!我會和倪爾君聊聊。歷史?歷史是一種……碎瓦片把泥土染成了紅色。一個女人在她家棚屋的院子里收著衣服。我可以說那就是故事。她會問,你從哪兒得出這種結論呢?我會站在那兒望著天空。我背後還是那隻用愚蠢的眼神盯著我的母雞的雙眼:傻蛋雞,傻蛋雞!上面寫著政治口號的煤磚、磚頭塊、破破爛爛的牆壁。沒有石牆!以前,我小的時候。我停下了腳步,就像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樣,我信心堅定地走著,一列火車來了又去了,我看了看建築垃圾、椽子、模板,不,沒有,在樹林那兒也沒有,諸多房子的花園裡也沒有,銹鐵、塑料、骨頭、混凝土塊、鐵絲網之間也沒有。但是我還在走著,因為我知道我要找的是什麼。
我上了阿納多爾。我心裏空落落地離開了在縣檔案館中查閱了整整三天資料的鎮子,就像離開居住了好多年、把我的心都掏空了的一座城市一樣。不一會兒,我沿著伊斯坦布爾至安卡拉的公路,直接拐向了蓋布澤火車站,從橄欖園、無花果和櫻桃樹林之間徑直朝馬爾馬拉海開去。散發著共和國和官僚主義氣息的火車站就在這個一直延伸到圖茲拉的草原的這一頭。我想,在這塊平原的某一個地方肯定有一座驛站的廢墟。我泊了車,順著樓梯下到了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