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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今晚惟一的主題就是卡迪菲的頭髮

37、今晚惟一的主題就是卡迪菲的頭髮

卡是兩天前在飯桌上認識她的,可現在卡卻覺得她很陌生。韓黛,她想把自己和「神藍」之間的親密關係表露到什麼程度?她打開旁邊的房門,卡走了進去。「神藍」正坐在一台黑白電視機前看著電視。
「『神藍』想和您再談一次,」法澤爾很高興自己能攪了大家的興緻,「關於某個問題,他的想法有所改變。」
卡的心跳開始加快了,不僅因為他今天已經不想再出去了,而且還因為他有點害怕。
伊珂告訴卡說她已經開始收拾箱子了。卡讓她什麼東西也別帶,不過伊珂的東西太多了,這些東西都是她從小就帶在身邊的,要是這些東西不在身邊的話,她就會覺得少了點什麼。當他們站在窗邊望著外面的街道時(那隻激發起卡創作靈感的狗時隱時現),在卡的再三要求下,伊珂數了數哪些東西是她必須帶的:她母親買的玩具手錶,這是她母親在伊斯坦布爾的時候給她們姐妹倆買的,卡迪菲的那一塊已經丟了,所以伊珂覺得這塊非常珍貴;她那已故的舅舅從德國給她帶來的一件淺藍色毛衣,這件毛衣是安哥拉羊毛織成的,因為太貼身所以她在卡爾斯根本沒法穿;她母親給她訂做的桌布,這是她母親給她的嫁妝,上面有銀絲繡花,第一次用的時候穆赫塔爾就把果醬滴到上面去了,所以她再也沒鋪過這塊桌布;十七個小酒瓶和香水瓶,剛開始的時候她只是隨意收集,不過後來這些成了她的護身符,所以她是不會扔掉它們的;她兒時的照片(卡當時非常想看看這些照片),這些照片是她還在襁褓之中時照的;她在伊斯坦布爾的時候和穆赫塔爾一起買的一件黑色晚禮服,這件禮服是天鵝絨的,不過因為後背露的太多所以穆赫塔爾只准她在家穿;一條帶花邊的綢子披肩,她買這條披肩是想把它披在晚禮服的外面,也是為了說服穆赫塔爾准許她穿晚禮服出去;她的那雙仿鹿皮皮鞋,因為害怕卡爾斯的泥會把它弄髒,所以她一直沒捨得穿;還有就是一顆很大的玉石吊墜,因為她當時正好帶在身邊,所以拿出來給卡看了看。
「他會告訴你的,馬車十分鐘後來接你。」說完他便離開了。
「走,你快給我走,」「神藍」喊道,「你給我記住,只安於幸福的人是不會幸福的。」
「是的,可人只有在危險的時候才能專心地面對生活。」韓黛說,「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專心去做自己不相信的事情,去解開自己的頭髮。在這兒我能和『神藍』先生共同開創事業,我感到很幸福。在這兒您能寫出詩來嗎?」
「我要你告訴卡迪菲,讓她不要參加今晚這場卑鄙的演出。」「神藍」說道。
得知卡回旅館之後過了七八分鐘,伊珂便去了他的房間。這個時間長度對卡來說正合適,他正在想伊珂知不知道自己回來了,還想著要去給她報信呢。卡第一次沒有覺得伊珂遲到,也沒來得及想伊珂是不是已經決定要拋棄自己。他們就這樣見面了,所以卡覺得異常的幸福。伊珂的臉上也流露出了輕易不會受挫的幸福的表情。卡告訴她一切都很順利,她也對卡說了同樣的話。因為伊珂問起,所以卡告訴她他們馬上就會放了「神藍」,這和其他好消息一樣也讓伊珂很高興。他們就像一對幸福的夫妻一樣,害怕別人難過,害怕別人不幸福,害怕這些會影響自己的幸福,他們不僅認為一切都九九藏書會很順利,他們甚至還作好了準備要把他們所受的痛苦和流的血統統都給忘掉。他們不止一次地擁抱在一起熱吻,不過這次他們並沒有倒到床上做|愛。卡說,等到了伊斯坦布爾,他們只用一天的時間就可以拿到去德國的簽證,他在使館有熟人,所以他們不必為了拿簽證馬上結婚,等到了法蘭克福他們就可以想怎麼結婚就怎麼結婚了。卡說了很多,從圖爾古特先生和卡迪菲可以安排好這裏的事情然後去法蘭克福,一直說到他們到了法蘭克福之後住在哪家旅館。伊珂也提到了父親對政治的擔憂,她還說有些人為了復讎可能會扔炸彈,讓卡不要再上街去了。他們被幸福沖昏了頭腦,說了很多虛無縹緲的東西。他們約好搭頭班車一起離開卡爾斯,他們甚至還要手拉手一起看看窗外被冰雪覆蓋的山路。
自從來到卡爾斯以後,卡第一次感覺如此的心安理得。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壞人說話就得有個壞人的樣子。「他們的確是用你來交易的。」卡試圖安撫「神藍」,盤算著自己怎樣才能不激怒「神藍」,全身而退。
「你想說的是,無論卡迪菲做什麼都沒有你的責任,是嗎?」卡沒有說話。「神藍」接著說道,「如果卡迪菲今晚去參加演出,如果她摘掉頭巾,你是要負責任的。做交易的人是你。」
「我只要能幸福就行了。」
準備最後一場戲
大家千萬不要以為我這樣寫的目的是為了讓讀者覺得此次馬車之行將會不可避免地改變他的生活,千萬不要以為接受「神藍」的召喚將會是卡生命的轉折點。我可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卡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徹底改變他的命運,過上幸福的生活。可很多事情還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之後這麼多年他一直都十分後悔,他甚至想過千百次,要是伊珂當時在房間里能說出合適的理由的話,他可能就不會去「神藍」那兒了。不過他也不知道伊珂當時應該說個什麼樣的理由。
「神藍」的眼神告訴卡他並不滿意這樣的回答。早上被關在死囚牢房裡的時候「神藍」要平靜得多,現在他得救了,但他卻並沒有感覺到幸福,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下半輩子將在憤怒中度過。卡後來才發現,「神藍」已經察覺到他的心裏在想些什麼了。
「哦,」「神藍」說道,「可卡迪菲並不把他當回事。除了你,她誰也不當回事。只有從你的口中她才會知道我在這個問題上有多麼堅決。也許,她已經決定不摘掉頭巾了。至少在看了電視上令人作嘔的預報之後,她會作出這樣的決定的。」
為了看看電視里是怎麼說的,大家一起去了飯廳。馮妲·艾塞爾拉著圖爾古特先生的手,以她丈夫的名義,以主宰全城命運的蘇納伊的名義向他保證,一切都會順利進行的。這時,卡聽到飯廳里的嘈雜聲下了樓。他從幸福的卡迪菲那兒知道「神藍」已經被放了。他還沒有發問,卡迪菲便告訴他說自己會遵守承諾,會和馮妲女士一起準備好晚上的演出。馮妲·艾塞爾則在一旁用甜言蜜語勸說著圖爾古特先生,讓他不要阻攔卡迪菲參加演出。飯廳里所有的人都在盯著電視,時而還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這八到十分鐘,卡認為也是自己生命中最幸福的時刻。他幻想著自己是一個快樂大家庭的一分子,他堅信自己一定會獲九_九_藏_書得幸福。時間還不到四點,卡面帶微笑,看著伊珂,整個飯廳籠罩在一種很溫馨的氛圍當中。
後來有人在裁縫鋪里一個滿是灰塵的小房間里看到蘇納伊躺到了碎布頭、廢紙和空紙箱子上面。不過,這並不是因為他喝醉了,而是因為蘇納伊覺得軟床會讓自己的身體退化,所以多年來他一直習慣於在重要的演出之前躺在粗糙的硬床上睡覺。不過睡覺之前他和妻子又大聲討論了一下還沒最終定稿的劇本,然後派軍車把她送到了卡爾帕拉斯旅館,好讓她和卡迪菲開始綵排。
「一定。」
卡和伊珂站在窗前,卡接過玉石吊墜給伊珂戴在脖子上,然後輕輕地吻了她一下。他什麼也沒想,只是不停地對伊珂說他們在德國會過上幸福的生活。這時,伊珂看見法澤爾迅速地走進了院子。過了一會兒她便下了樓,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碰到了卡迪菲。卡迪菲肯定是在那兒把「神藍」獲釋的好消息告訴了她,然後姐妹倆便回了她們的房間。我不知道她們在裏面都說了些什麼,都做了些什麼。此刻的卡堅信自己一定會獲得幸福,他在樓上的房間里充分體會著幸福,滿腦子想的都是新的詩,連姐妹倆去了哪兒都顧不上了。
「不,我要去。」卡說。
正如後來我通過氣象資料得知,當時天氣非常晴朗。一整天的時間,太陽把房檐和枝條上掛著的冰溜子都給曬化了。距離天黑還早著呢,不過城裡傳言四起,說今天晚上路就要通了,戲劇演員的政變也即將結束。多年以後仍然還有人記得當時發生的事情,他們告訴我,這個時候卡爾斯電視台已經開始通知大家晚上去民族劇院欣賞蘇納伊·扎伊姆劇團表演的新戲劇。電視上說,安全部隊今晚將會在舞台周圍警戒,不會允許任何針對觀眾的過激行為出現,大家不用買票就可以帶上家人一起去欣賞這部具有教育意義的作品。因為考慮到兩天前的流血事件可能會讓大家對這部新劇敬而遠之,所以他們安排了電視台最受歡迎的年輕主持人哈坎·厄茲蓋來廣播通知。不過這樣做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只是給城裡增添了幾分恐怖的氣氛,大街上早早的就已經空無一人了。所有的人都認為民族劇院肯定還會發生暴力事件,所以除了那些昏了頭、想親眼見證會發生什麼事的人之外(在這裏,我必須要聲明,可不能小瞧那些遊手好閒的年輕人,不能小瞧那些心情鬱悶、有暴力傾向的左派分子,不能小瞧那些熱情的、無論如何都要去湊個熱鬧的、戴著假牙的老年人,也不能小瞧那些非常欽佩蘇納伊的阿塔圖爾克主義者),大家都想晚上看電視轉播。就在這個時候,蘇納伊又和奧斯曼·努里·喬拉克上校見了一面,他們也覺得今天晚上可能沒有人去劇院,所以下令把宗教學校的學生集中起來,用軍車把他們拉到劇院來,同時他們還要求從高中、教師之家和政府機關里找到一定數量的教師和職員,讓他們穿上夾克打上領帶來劇院。
「留在這兒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就覺得很幸福,」韓黛說道,「現在我已經不再害怕在夢裡會變成另一個人了。」
「因為你心存不安。」「神藍」就像是什麼都知道似的說道。
「可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卡說。
「先生,請允許我進行一下自我介紹,」馮妲·艾塞爾說道,「我就是偉https://read.99csw.com大的戲劇演員、新近崛起的政治人物——蘇納伊·扎伊姆的愛人馮妲·艾塞爾。我首先祝賀您培養出了兩個這麼優秀的女兒。我希望您不要為卡迪菲勇敢的決定而擔憂。」
他們彼此厭惡地看著對方。倆人心裏都很清楚,此刻的「神藍」正是得意洋洋,而卡卻是懊惱萬分。這時韓黛關上門出去了。
「你把這封信交給她,」「神藍」遞過一個信封說道,「卡迪菲沒準會不相信你。」卡接過信封后,「神藍」接著說道:「那份聲明是很多人冒著生命危險商定的,你回到法蘭克福以後一定要讓漢斯·漢森把它登到報上。」
「可在這兒很危險,不是嗎?」卡說。
「可這座城市裡那些狂熱的宗教分子不會放過我女兒的。」圖爾古特先生說。
四年後,在卡爾斯市長舉辦的一次晚宴上,伊珂正好坐在我的對面,我看到她脖子上的黑緞帶下就掛著這塊吊墜。大家千萬不要以為我跑題了,恰恰相反,我剛剛講到問題的關鍵:伊珂太美了,她的美不是我或是通過我的描述你們所能想像得到的。在那次晚宴上,我第一次見到伊珂,看到她之後我的心裏充滿了愛慕和驚訝,腦子一片混亂,就連有關我朋友的那本失蹤了的詩集的一段段故事也在那一刻在我的眼前演化成了完全不同的故事。我肯定是那個時候我決定了要寫這本書,不過當時我一點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完全被伊珂的美麗征服了。坐在這樣一個絕世美人面前,我感到無所適從,感到自己要被融化,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我心裏很清楚,晚宴上這一大群人都在裝假,他們只不過是想和我這樣一個來卡爾斯的作家說上一兩句話或是藉此機會中傷他人,所有這些空洞的談話惟一的目的就是要在眾人和我的面前掩蓋伊珂的美貌。與此同時,一股強烈的愛慕之情噬咬著我的心,我非常害怕這種感覺會演變成愛情。就和我死去的朋友卡一樣,我也想和如此美麗的女人一起去品嘗愛情,哪怕只一會兒也好!過去我一直認為卡浪費了他最後幾年的生命,不過這種想法頃刻之間就發生了轉變,我覺得只有和卡一樣具有深邃思想的人才能獲得這樣一個女人的芳心。我能說服伊珂,把她帶到伊斯坦布爾去嗎?我要告訴她我要和她結婚,我要她做我的情人,我想和她一起死!她的額頭很寬,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嘴唇和美琳達的一樣動人,我連看都捨不得多看一眼……可她是怎麼看我的呢?她和卡一起談論過我嗎?我一口酒都還沒喝,可我的心早已飛了。突然,我發現坐在不遠處的卡迪菲注視著我。不過現在我必須回到故事里來了。
「我會把這些告訴她的,」卡說道,「不過我可不知道她會怎麼做。」
他一點都不想去,可他為什麼要說去呢?老師提的問題,明明不知道答案卻還是舉了手,沒有買真正想要的毛衣而是花同樣的錢買了件更差的,類似的事情他以前干過很多次。可能是好奇心在作祟,也可能是因為他害怕幸福。他們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卡迪菲,而是一起回到了房間。卡太希望伊珂能說出某些話或是做出某件創造性的事情,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反悔,留在旅館里。可當他們站在窗前,朝窗外望去的時候,伊珂只是翻來覆去地重複那幾句話:「別去,今天你別出去了,不要讓我https://read•99csw.com們的幸福有危險……」
「千萬別去,」伊珂說出了卡的心裡話,「但是他們把車都已經安排好了。一切都會變得很糟糕的。」
「剛剛電視里說戴頭巾女孩的領袖卡迪菲將會在今晚的演出中摘掉頭巾,」圖爾古特先生說,「這是真的嗎?」
「什麼問題?」
我們可能會覺得此刻躲在馬車上的卡是個向命運低頭的人。他很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躲在這兒,他在生自己的氣,看什麼都覺得不順眼。他有點冷,他害怕會生病,他也沒有指望「神藍」那兒會有什麼好事等著自己。和上次躲在馬車裡一樣,他非常留意街上的動靜,但是對於馬車會把自己帶到哪兒去卻根本沒在意。
「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我決定了,我要保持自己的本色。」韓黛微笑著說道。
「我們去看看電視里怎麼說的!」伊珂說。
「我肯定你會來的。」「神藍」滿意地說道。
就在這時,卡看到法澤爾站在飯廳的門口。為了不掃大家的興,卡打算先把他帶到廚房去,然後聽聽他想說些什麼。不過這個年輕人沒讓卡碰自己,他站在門口,像是被電視里的某個鏡頭吸引住似的,驚訝地看著裏面這一大群快樂的傢伙。卡好不容易才把他給拉到廚房,不過這些沒能逃過伊珂的眼睛,於是她也跟著進了廚房。
「你可以在這兒,也可以在你那親愛的歐洲模仿那些歐洲人,像個寄生蟲一樣生活下去。」「神藍」說。
一進卡爾帕拉斯旅館,馮妲·艾塞爾便熟門熟路地徑直去了倆姐妹的房間。她用她那尖尖的嗓門很快就和她們聊得熱乎了起來。我敢說馮妲·艾塞爾在戲外的演技要更勝一籌,她的眼睛看的是清純美麗的伊珂,可她心裏想的卻是卡迪菲今天晚上要扮演的角色。我敢說,從她丈夫的重視程度她也知道這個角色十分重要。二十年來,馮妲扮演的一直是被壓迫、被強|奸的婦女,她在台上只有一個目的:作為犧牲品去譴責男人們的性|欲!她認為結婚、離婚、戴上頭巾或是摘掉頭巾都只是很平常的一種手段,為的是讓女人顯得楚楚可憐,更加吸引人。從這一點來看,也許不能說她完全理解了她所扮演的那些宣揚阿塔圖爾克主義的角色,但是在有關女主人公的性|欲和社會責任的問題上,那些設計角色的男性作家們也絕對沒有比她想得更深,想得更細。那些男作家偶爾會給角色設計感性的一面,而馮妲·艾塞爾很自然地就把這種感性滲透到了戲外的真實生活。比如說:進房間沒過多久,她就建議卡迪菲解開頭髮進行綵排。卡迪菲大大方方地解開頭髮以後,她先是驚叫了一聲,然後說道:「你的頭髮太有光澤、太漂亮了,我都無法移開我的視線了。」她讓卡迪菲坐到鏡子跟前,用一把雲母製成的仿象牙梳子給她梳著頭。她一邊梳一邊對卡迪菲說,舞台上真正的主題不是台詞而是演員的形象。她說:「隨便他們怎麼說吧,你的頭髮一定會迷死那些男人的!」然後她親了親卡迪菲的長發,這讓思維有點混亂的卡迪菲頓時覺得舒服了很多。她很聰明,她知道自己已經打動了卡迪菲,接著她便老練地把伊珂的注意力也給引到了這部戲上。隨後她從包里掏出一小瓶白蘭地,往扎黑黛送過來的茶杯里倒。卡迪菲不願意喝酒,她便在一旁煽風點火,「今天晚上你就要解開頭髮了」,聽了這話,卡迪菲便哭了起來。九*九*藏*書見卡迪菲哭了,她便輕輕地吻著卡迪菲的臉頰、脖子和手。接下來,為了逗姐妹倆開心,她把蘇納伊的一部不為人知的傑作——《無辜女招待的內心獨白》的劇本讀給她們聽。不過,這並沒有讓她們破涕為笑,反而讓她們更加傷心了。後來當卡迪菲說「我想練練台詞」時,她說「今晚惟一的主題就是你的一頭秀髮,卡爾斯的男人都會為之傾倒,不僅如此,就連女人們都會既妒又愛,都會想要摸摸你的長發」。她一邊說一邊往自己和伊珂的杯子里倒了一點點白蘭地。她說自己在伊珂的臉上看到了幸福,而在卡迪菲的目光中則看到了勇氣和憤怒,她都分不出來姐妹倆誰更漂亮了。馮妲·艾塞爾的這股子興奮勁一直持續到圖爾古特先生進來,他的臉上紅一陣青一陣。
「你告訴她,我不同意她這樣做!她不是自己作出這樣的決定的,她是為了救我才作出這樣的選擇。她是為了我才同意和政府作交易的,可現在她已經沒有必要遵守她的諾言了。」
我曾經提到過,卡是那種因為擔心幸福過後接踵而來的便是痛苦而害怕幸福的人。所以我們不難猜出,他在確信幸福不會消失的時候比他親身感受到幸福的時候還要幸福。一切都很順利,而且馬上又可以見到伊珂了,所以當他離開蘇納伊那裡,帶著兩名衛兵步行回卡爾帕拉斯旅館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很幸福,可幸福感越強,他心裏的恐懼感也愈盛,他害怕自己會失去這種幸福感。所以我在提到我的朋友周四下午三點鐘左右在房間里寫的詩的時候,必須要考慮到他的這種複雜心情。離開裁縫鋪回旅館的路上,卡又看到了那條黑色的狗,這讓他想到了這首名為《狗》的詩。四分鐘以後,他走進自己的房間寫下了這首詩。寫詩的時候他既對幸福充滿了期待,又害怕會失去幸福,愛情之痛再次傳遍了他的全身。在這首詩里,他提到自己小時候是多麼害怕狗,還提到了六歲時在「馬奇卡公園」玩的時候在後面追他的一條灰狗和一個放狗咬人的壞街坊。之後,卡曾經認為自己之所以這麼害怕狗,完全是老天爺對自己童年幸福的一種懲罰。不過他也曾有過這樣一種奇怪的想法:在街上踢足球、採桑椹或是收集口香糖里的球星彩畫賭著玩,諸如此類的童年樂趣因為那些追他的狗而變得更加有意思了。
「這個消息,你可以通過法澤爾告訴卡迪菲呀?」卡說道,不過從「神藍」臉上的表情他看出來,「神藍」並不知道法澤爾是誰。「就是你派去叫我的那個宗教學校的學生。」
馬車停了下來,車夫捅了捅卡,隨後卡便從篷布下鑽了出來。他壓根兒就沒想自己到了哪兒,便走進了一棟舊樓房。樓很舊,牆面都已經褪了色,這樣的樓卡以前見到過很多。順著狹窄的樓梯上了兩層以後(高興的時候他還會記得曾經有扇門,門前擺著很多鞋,透過門縫他還看到了一個機靈的小孩),卡進了一間房(房門打開著),在裏面他看到了韓黛。
卡就像一個待宰的犧牲品似的一邊聽她說話,一邊望著窗外。馬車一進院子,他的心裏便咯噔了一下。離開房間時,他沒有親吻伊珂而只是擁抱了她一下。為了避開大廳里的衛兵,他穿過廚房,憤憤地上了馬車,躲到了篷布底下。
「我離開旅館的時候,卡迪菲已經開始綵排了,」說這番話的時候,卡的臉上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