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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妹妹、警察、密室 第一節

第二章 妹妹、警察、密室

第一節

做生意就是這樣簡單的事情——大腹便便的店長經常頂著一張發紅的面頰這樣說道。所以你們也不用想太多,我正是為此才只雇傭你們這些兼職者的。
一個白鬍鬚,國字臉的中年男人正低頭看著他。看到男人身上的白衣,光平察覺到自己似乎是被送到醫院里來了。
附近沒多少人,只有一個女人站在鐵軌前面。光平站在女人的斜後方,等待電車經過。
光平不禁脫口而出。但是他的話似乎被吵鬧的電車警告音蓋住了,女人並沒有轉頭,只是死死地注視著前方。
之後,他們兩還聊了其他各種各樣的話題,但是關於廣美自殺的話題卻一次也沒出現過,廣美口中也沒出現過能暗示她自殺原因的話語,光平只能理解成她忘記了這回事了。
——電話……對了,打個電話總可以啊。
「這樣啊。」
「那個女人呢?」
「大體的事情我都從她那聽說了,真是非常感謝您。您今天已經可以去上班了嗎?」
沒有閑工夫考慮了,光平腦中一片空白,抱著女人的身體橫跨過這道光束。
女人滿臉的歉意。
「真好聞。」
她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雙眸好像在尋找什麼一樣地飄忽起來。
她真的會感激自己嗎,光平內心疑問。話說,為什麼那時自己會預知到她要越軌自殺?
結果廣平第二天也向店裡請了假,雖說他用的是頭痛這種蹩腳的謊話,但店長卻意外地爽快答應了。
「馬上就會恢復正常的。但保險起見,還得查查你的腦電波。」
「唔,怎麼說呢,今天沒心情去上班,所以就裝病請假了。」
淚水正從她充血的雙眸里溢出,接著,她好像為自己的衝動非常悔恨似地咬著下唇,沉默了片刻后,「對不起」她雙唇輕啟低語道。
聽到他的回答,女人似乎稍稍安心了一些。雖然還是一臉的嚴肅,但是可以感覺到她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這個女人不會是想越軌自殺吧?光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硬要解釋的話,可以說是女人身上氣氛散發著這種絕望的氣氛吧。總之,光平此刻愕然于自己的預感,緊張了起來。
「我叫津村光平,沒有名片。」
「啊啊,那是騙人的啦。」光平在光美背後說道。
「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她剛剛先回去了。她留下話,說一定會報答你的救命之恩的。」
「只要你一句話,任何時候我都會趕來見你的。」
「這怎麼行。你不用做到這麼地步的。」
廣美沉默片刻,抬起頭說道,「那麼,我來為你準備三餐吧?怎麼樣?」光平吃驚地看向她。
這種狀態持九-九-藏-書續了一會兒,以額頭上的汗滴到了雜誌上為契機,光平決定到外頭走走。打開門接觸到濕熱的空氣的那一刻,他好像突然被拉回到了現實,內心戚戚。
在這之後,光平就開始在「青木」的工作生涯了。理由很簡單,過度缺勤被餐廳給炒了。通過廣美的介紹,「青木」雇傭了他。
對不起,光平再次懺悔,然後垂下頭,雙手置膝,低聲說道,「我只是……想見你。」
光平呆在自己的房間里,單手搖著扇子,看著飛機相關的舊雜誌,從前他曾夢想做一個飛行員,就算到現在,這還可以說的上是他唯一憧憬的職業。他再次深切感受到,兒時夢想這種東西,無論經過多少歲月都不會從心裏消失的。
「你是學生嗎?」
光平和有村廣美的邂逅,是在今年的八月上旬。
說完,光平扭了扭脖子,關節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完全沒問題了,只是醫生強迫我躺在這裏而已。」
「遇到什麼麻煩的話,請隨時打電話過來。」
「你的身子沒問題吧?」她問道,聲音在顫抖。
直到現在,對於廣美的過去以及一部分的現狀——比如說星期二的秘密,光平從未強行追究過,這也算是對這份平衡的重視吧。
「昨晚真是太感謝你了。」
話音剛落,光平的左邊面頰受到衝擊,一陣火辣辣的麻痹感過後發熱起來。他看了一眼廣美之後,才發覺自己似乎是挨了她一巴掌。
似乎是有一陣輕風吹過,一陣陣甘甜香味掠過光平鼻間。他抽|動了幾下鼻頭,意識到這股香味是女人身上發出來的。
電話放下沒過多久,廣美立馬就趕來了。光平打開被劇烈敲擊的門,只見她雙目泛紅,臉色發青地站在門口。
「女人?」醫生疑問抬起眉毛,接著釋然地點了點頭。「那位小姐只是受了點擦傷。你好像在她就要被車撞倒時救了她吧?幹得漂亮嘛。」
聽到他這樣說,廣美皺起眉頭。
真是個美人啊,光平內心發出感嘆。女人纖細的面龐上眉角微微吊起的大眼在他心裏留下深刻印象。她的肌膚白|嫩如年輕女孩,但是從這份端莊文靜的姿態看,她應該比自己要年長吧——。
就算只是彙報身體狀況也好,一個電話不至於會給她添麻煩吧,光平這樣考慮。
「啊……還行!」
廣美說完,離開了光平的公寓。當房門完全關閉時,一陣寂寥之感襲上光平的心頭。明明才八月出頭,他心裏就有種夏天快要結束的感覺。
兩人一邊品嘗著羊角包,一邊進行著無關痛癢的對話,光平的大學時代,不就職的原因,廣美的店鋪,九九藏書討厭的客人,做生意的訣竅等等……
片刻過後,她的影子緩緩挪動,光平回過神的時候,廣美的雙手已經搭載了他的肩膀上。在鐵軌旁感受到的那一股清香,再一次掠過他鼻尖。
「嗯,總算是醒過來了嘛。」
「我,身體沒事吧?」
把這些錢分文不動地全部留著,確認了將來的方向之後還給他們——光平是這樣打算的。
「你沒有男朋友嗎?」光平問道。
她的動作戛然而止:「騙人的?」她回頭問道。
「啊。」他終於回過神來。
「車?」那可不是車,是電車啊,而且她那是自殺。但是光平決定對此緘口不言。她本人是這樣說的話,就這樣好了。
她嘴上謙虛,料理卻十分美味。光平用拇指和食指擺出圈圈手勢表示他很滿意。
光平最後還是坦率地接受了她的好意,但約定好只需要兩天。
「對不起,是我不好。」他說道,「我就是希望你會有這個誤解,才對『MORGUE』的人撒謊的。我估計你聽說了我的那通電話之後,應該會給餐廳那邊打電話的,這樣的話就會知道我請假的事,說不定會來探望我……」
當時光平還不知道這條間道是舊學生街,他只是獃獃地思索著這兩排蕭條的店鋪到底還有沒有在營業。
「話說,」光平偷偷觀察女人的表情。「我當時還真是吃了一驚。」
廣美的顫抖,讓光平聯想到漂浮在秋天大海上的沙灘球。為什麼會是秋天的大海,光平自己也不清楚。
第二天早上光平出院了。由於是隻身入院,出院時也是兩手空空,廣美也來完成了出院手續和治療費的支付。
第二天廣美也來了,兩人自然而然地共進了早餐。不知為何,和廣美同桌共食,讓光平有種新婚生活的感覺。
望間道直走,就可以到一個鐵路和公路的交叉點。他平時都是在這左轉通往車站的,但是今晚,他突然想跨到鐵軌另一邊去看看。也許車站的喧鬧讓他內心產生抗拒了吧。
她稍顯猶豫,「那我就不客氣了。」坐在了光平對面。
光平用拖把使勁摩擦著廚房的地板,心想自己呆這個地方是沒有夢想不能進步的。就算表面是個餐館,但是本質和車站前的自動販賣機一般無二,只要放入錢就吐出食物,而且味道一成不變。我們不可能會去期待自動販賣機有夢想有進步吧?它充其量也就只能增加一些商品數和低俗的裝飾而已了。
這份不可思議的戀人關係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不是。」他搖頭。「今年剛從旁邊的大學畢業。現在正在餐廳里洗完刷地板。」
她上身穿著短襯衫,下身九-九-藏-書牛仔短褲,一身狂野風格打扮,臉上畫著淡妝,大概正準備到店裡去上班吧。她這身打扮和剛見面時給予的印象完全不同,光平感到有些許不適應。
「有啊,直至前段時間為止。」光平回答道,然後惡作劇似的笑了起來。「在畢業之前分手了。是個長發的英語系女生。」
光平當場就跪了下來,比起那個耳光,她的淚水更讓他承受不住。
當他明言自己不準備就業的時候,他的長發戀人臉上浮現出困擾,失望和放棄混雜的表情,然後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是嗎……」這句話好像已經說明了一切,從那之後就再也沒和她見過面了。
但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這樣的店竟然能生意興隆。
「直至前段時間還有。」她唇角留笑,眼臉低垂。「但是現在是單身了。」
光平抬起頭,只見廣美連淚痕都沒擦掉,正直視著他。光平感覺到她的目光中深藏著某種決意。
「只是輕微的腦震蕩而已。你只是昏迷了一小會。」
「醫生說了你最好要先靜養兩三天。」
就算只有兩三天也好,廣美懇求。她懇求到這個地步,也許是害怕光平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吧。但撇開她的用心,說實在的,這個提案對光平來說還真是求之不得。
「報答嗎……」
他一整天都呆在家裡發獃,找不到該做什麼事。這時,光平注意到自己已經迷上有村廣美了。他一度想到「MORGUE」去找她,但是考慮到這樣做實在是太蠢了,沒能讓自己站起身來。
光平叫住正準備離開的廣美。「我自己一個人吃太無聊了。」
電車的燈就要來到他們面前時,女人突然彎下腰,向防護欄下端穿過。與此同時,光平也迅速彎下身去,這完全是無意識的行動。他抬起頭,只見一陣光束像他們襲來。
交叉點一片昏暗,且範圍十分狹窄,兩輛稍大的車恐怕就無法並排通過。但話說回來,光平就從未見過有這樣的大車通過這條道路。
第二天早上,廣美如約來到光平的公寓。她提著裝著各種各樣東西的購物袋,一股腦兒倒在了桌上。對光平的房間,她的感想是「意外地整潔呢」。她可不知道光平昨天花了多大功夫打掃。
「沒問題啦,畢竟我還年輕。而且成天悶在房間里也無聊的要死。」
同居這個詞語從未在兩人的對話之中出現過。光平沒有提及,是因為不想做這種依賴廣美的事,而廣美為提及也許是為光平的將來著想吧。
這時,光平突然萌生出小小的惡作劇之心,於是他轉口回答,「是的」。對方聽后似乎放下心來。
一種想要盡情吶喊的read•99csw.com衝動侵襲光平。無意識中,他緊握的雙手離開膝蓋,緊緊地抱住了廣美。她口中漏出一聲驚呼,但並沒有抵抗。光平緊緊地擁抱著她,感覺到她的雙手也放在了自己的悲傷。
「有村小姐也一起吃點吧?」
這是光平腦中出現一個預感。
「這樣可不好。」
「這麼說,因為我的事害得您請假了嗎?」
雖然光平對這個餐館沒有半點共鳴,但是他還是堅持在這裏工作,這是出於對老家雙親的內疚之情。因為他假裝在上大學而沒有去就職,老家那邊還是和他在上大學時一樣每月寄生活費過來,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心中的內疚去動這些錢,特別是每當收到想象著兒子大學生模樣的母親寄來的信,他的內疚之情倍增。
那時他在鄰鎮的一家飯館里做兼職,而他卻不是兼職服務員,他的工作是專門負責洗碗和打掃廚房。
但是,偏偏在光平想要了解廣美全部的時候,她卻從這個世上永遠離去了,真是命運弄人。
無言的沉默佔據了這段時間,光平沒有勇氣抬起頭,只是持續著下跪姿勢。從眼前那紋絲不動的身影可以得知,廣美正站在原地低頭看他。
「快去躺下!」廣美衝進房間,自顧自地開始整理被褥,「我打電話到你工作的餐廳去了,他們說你頭痛請假……」
「但是,你之所以會這樣,完全是我的錯」
女人莊重地低下頭。黑髮從肩頭上滑落,披散到她的雙頰上。
「都怪我自己誤解了……對不起。」
光平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藥品和芳香劑混雜的氣味籠罩著整個房間。
她手腳麻利地調製了蔬菜湯,荷包蛋和土豆沙拉,然後把烤熟的牛角包盛在了碟子上。
「請問,您的身體還有什麼不適嗎……」由於光平在一旁發愣,女人有些困擾地問道。
實際上,光平在事故第二天就已經想回到崗位上去了。
光平想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閉口不語,心裏希望這段時間能夠持續到永遠。
這對三十歲女人和二十三歲男人,在做好無法完全理解對方世界覺悟的基礎上,讓這段戀情保持著微妙的平衡成立了。
他離開公寓,到附近的公用電話向「MORGUE」撥通了電話,但電話對面卻不是廣美的聲音。光平呈上自己的名字,對方好像馬上就會意了,電話里的女人抱歉地告訴他廣美剛好出門了。
就在這樣消沉地度過每一天之時,他迎來了那命運之夜。
「不,我……」
女人向前邁了一步。
女人單手捂住嘴,終於破顏而笑。
繞大學一周后從間道通往車站,這就是光平的散步路線。他盡量避開https://read.99csw.com學生多的街道,他已經不再想接近那個世界了。
雖說光平和廣美的關係已經在「MORGUE」的客人之間流傳開,但卻並沒有被怎麼說三道四。也許是因為世人對比自己年紀小的男性,有著某種寬容心吧。
似乎是聽到了誰的慘叫聲,也許是他自己發出的說不定。
第二天,女人來探病了。她身著一套淺藍色連衣裙,一轉昨晚的中性氣質,讓人感到端莊清麗。光平的身體已經沒有絲毫不適,但是醫生勸他還是再在床上呆一天比較好,所以他正躺在床上發獃。
「就算醫生這樣叮囑,我也不能一直請假啊。況且還要吃飯,其實我之所以在餐廳里打工,就是看中了可以省去吃飯的費用和時間這點。」
那一晚還是那樣燥熱,白天時分照在瀝青街道和公寓屋頂上的陽光一如往常地強烈,以至於到了晚上,還是持續著蒸鍋底似的狀態。
面對他不安的詢問,醫生微微一笑。
兩人走出醫院之後,廣美有些擔心地說道。
「感覺頭還是昏昏沉沉的。」
終於可以感覺到電車已經接近了,電車的燈光正在慢慢逼近。
「有啊。」
女人低下眼臉,「真的非常感謝您的救命之恩。」她再次低頭道謝。這份感謝的話語中,也許也包含著對光平對她自殺未遂一事閉口不言的感激之情。
光平閉上雙眼,用心去聆聽她呼吸的節奏和心髒的鼓動,兩者多少都有一絲紊亂,就好像是有一道海浪經過一樣。隨後她那充滿彈性的身軀就像是受到了海浪的拍擊,在光平懷裡顫抖起來。
女人遞出名片,做了自我介紹。手感好似日本紙的名片上,橫著印刷著「酒吧『MORGUE』有村廣美」幾個字,從店鋪的地址離光平的公寓非常近。
「呵呵。」
通過這次交談,光平得知她今年三十歲,住在鐵路邊的一棟公寓里。
店長是一個滿臉狡猾的胖男人,他基本不去雇傭正經的廚師,大部分的工作都是由兼職者完成的。在光平來到這裏之前,他倒是有專門雇傭一個人來下廚,但說的好聽是下廚,其也只是把冷凍披薩放進微波爐里,把速食咖哩加熱一下罷了。然後在菜單上加入「本店特製某某某」的名頭。
「沒關係的,一天而已。正好讓他們好好意識一下我的存在價值。到底是誰為他們擊退了蟑螂大軍,這回餐廳的那群混蛋們一定會深刻體驗到我的重要性。」
「你有女朋友吧?」
女人一身偏男性化的中性打扮,白色夾克的袖子捲起,恣意披撒在柔肩上的秀髮在白色夾克的襯托下顯得烏黑柔軟。和身著的服裝相反,她給人一種非常嫵媚的女人味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