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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勘助一面仰視著由布姬的臉龐,一面說道。每次見到她那美麗而嫻靜的容顏之時,勘助就會安下心來。
「屬下明白。」
勘助不知不覺進得高島城來,這城內擠滿了準備出征的武士,數十堆篝火熊熊燃燒,太鼓之聲不絕於耳。
這農家的主婦低眉恭敬地向茶碗中添了幾次茶。這女子拿起茶碗,卻不飲它,只用雙手把這茶碗捧著,似乎在以碗中熱茶暖手。未幾,女子將茶碗放在地板之上,說道:
「您究竟是什麼人?」這年老侍女再次問道,「您是要錢嗎?」
雖然村上軍明顯將被擊潰,但敵軍卻有三百騎騎兵全然不顧己方的頹勢,集中為一團,將小山田軍一分為二,一口氣殺出一條血路,直卷而來。毫無疑問,此刻他們的目標,正是晴信與勘助所在這山丘之上的武田軍本陣。
場面頓時演化成為一場亂戰。
勘助料想,將擅長戰鬥的信方作為先鋒,必定令人十分放心。雖然戰況膠著的混戰是信方的弱點,但在井然有序的陣地戰中,信方的強悍卻是無人能及。他會在交戰之初便擊敵一個措手不及,然後一口氣向敵陣壓將過去,乘勝追擊。今次的戰鬥便是如此情況。尚不足一刻時分,信方的先鋒軍便將村上的先頭部隊擊破。信方自己一馬當先,領頭追擊敵人,那氣勢實在是凌厲之極。
在勘助與那兩位決鬥者之間,敵我雙方的數百名武士混戰正酣。勘助伏身馬背之上,掉轉馬頭向兩位總帥決鬥之處奔去。未幾,勘助覺得肩頭一痛,似乎被一旁掠過的刀鋒斫中,胯|下坐騎一聲嘶叫,直立起來。
在戶石城一戰中被武田家擊破,嘗盡失敗苦頭的村上義清,回去之後秣馬厲兵,于天文十六年,之時在北信一帶又有蠢蠢欲動之意。為了與之相峙,晴信則不斷派遣兵馬北上,他自己也多次居住在諏訪,以便於指揮軍隊。
若是真有此事的話,那可不行!雖然教人可憐,但卻不能不取了適才那位美麗小姐的性命!無論是為了由布姬,為了勝賴,還是為了武田家,這油川家的女兒斷然不能活在這世上!
晴信從勘助之言,採取了特殊的作戰方策。這就是被稱為「布袋之陣」的特殊布陣方式。先鋒乃是坂垣信方,飯富兵部少輔虎昌,小山田備中守、武田典廄信繁為第二陣;馬場民部少輔、內藤修理正為第三陣,即鎮守本陣的旗本眾,在這旗本眾後方約五六町的距離,則是原加賀守昌俊率領的三百騎騎兵。
勘助試探似的詢問。
勘助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廣場之上。這時,忽然有三四名武士走上前來,替他拉住韁繩。
「義清想必會就此一蹶不振了吧。從今往後,可要與前方的強敵交戰了。」
此際,戰場之上下起雨來。在這小雨之中,武田軍清點了敵我雙方死傷人數。此戰取得敵方首級二千九百一十九枚,己方折了七百餘人。
「可以出擊。不過,就算出擊,又能怎樣呢?所謂作戰,並非一定要傾盡所有的兵力。第三陣的配置,便是預料著如今的情形,出擊的任務已經交予了馬場一部與內藤一部。就算主公您親自出擊,亦不會為此戰增添更多光彩。」
勘助將年老侍女抱住,四下里張望一下,然後將這癱軟無力的重物搬至道路左側的灌木叢中。而後,他讓這年老侍女坐在被夜露濕潤了的地面上,並猛烈地搖晃著她:
「我得知道那轎輿中人是誰,才好開口要價!」
「您若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哪怕是只有一點點,也請務必告知在下。」
「也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只是勝賴身體瘦弱,也有些容易焦躁,大概是不太適應諏訪這地方氣候的緣故吧。」
此後不久,在谷地對面的丘陵之上,武田家的旌旗上下翻飛。此戰自辰時開始,到申時終於結束。
隨即,她似乎以為表明了身份之後,面前這個強盜便不敢造次,於是又再叱道:
「我不會傷害你,只是想問一些事情。」
忽然,勘助看到義清的戰馬發瘋似的直立而起,將義清重重摔在地上。說時遲那時快,敵軍五六十騎騎兵立時一擁而上,將義清救上馬背,便隨即化作一團黑雲一般衝下丘陵逃向遠方。真是來去九-九-藏-書如風,不留影蹤。
他一定要把這事情問個明明白白。
「今日的義清是懷著最後決戰的覺悟來進行戰鬥的。他今天的舉動並不像是通常戰鬥的打法。然而,既然被我軍擊敗,他便再也不能憑一己之力來與武田家相峙了。因此,他必須求助於長尾景虎,藉助長尾景虎的力量,來覬覦主公您的性命。」
「這個嘛……」
「不,不是的。」
「已經就寢了。」
一時間,山腳的平原地帶頓時化為修羅場,數千人馬混戰其間。自本陣所處的山丘上望去,一片混亂,敵我難辨。而飯富一部不時有新的數百名騎兵補充加入戰陣。
「這可不能告訴您。上面的大人有令,絕不能泄露分毫。」
此時勘助心裏尋思,非得嚇嚇她不可,否則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嗯,好。」
「你說什麼?」
這時,晴信與義清分別被敵我雙方的大群武士擁上救走,第三陣的馬場一部終於在這激戰場所出現。
「您究竟是什麼人?」
勘助沒有去解馬,而是徑直向那年老侍女追去。
年老侍女看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於是起身要走,不料勘助卻大喝一聲:
在招集全軍歡呼勝利之後,勘助走近晴信身前,說道:
「後備的馬場一部或者內藤一部吧。他們便是為如此情況而配置在此的,這可是能夠幹掉義清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真是勢均力敵啊。不過,我們一定會勝利的吧。是會勝的——」
「請將本陣向後移動三町的距離如何?」
這時,勘助向平原方向瞥了一眼,不由大吃一驚。只見一團騎兵自平原向丘陵腳下疾衝過來,正是敵軍。而此刻己方第三陣的部隊才剛剛開始進軍不久。
說到這裏,這年老侍女的語氣一改。
不經過高島城——這句話在勘助心裏不斷迴響。勘助立時離開藏身之處,從背後一側的小道穿出。此時那一行人早已出發,只剩下這剛剛向農家告辭的年老侍女,正邁著碎步向已經走出約莫一町路程的那一群人趕去。
越后的長尾景虎接受了村上義清的邀請,引軍正向信州進發。晴信于翌日申時親率本隊人馬自古府出發;十五、十六日前後抵達小室一帶布陣,欲在海野平原迎擊景虎的大軍。諏訪的坂垣一軍與勘助速來小室會合——晴信便是差快馬向高島城發來這道指令。
「請務必將本陣向後方移動少許。」
「退下!」
「小少爺成人之後,必將成為猶如摩利支天或不動明王那樣的出色武將。即便是如今,亦表現出了與常人的不同之處。」
「那麼,公主就交託給你們了。」
「坂垣大人,戰死!」
失去了主將的坂垣信方一部,在這如波浪一般起伏的丘陵的峰谷之間時隱時現,彷彿驚弓之鳥四散奔逃。而村上義清一軍的主力,將這凌亂潰敗的坂垣軍自正中分割為兩半,怒濤似的向武田軍急卷而來。百騎、二百騎為一團,這般集團數十有餘,猶如風捲殘雲一般掠過這平原。毋庸置疑,他們將已然敗走的坂垣軍擱在一旁,意欲直取武田軍的本陣。
「主公!」
「已經喝好了。」一面向主婦致以溫和的微笑。
「公主呢?」
勘助亦無法清楚判斷。
「後退太慢,敵軍已經衝殺過來了。義清必定是決心與您進行本隊人馬和總大將之間的決戰。事已至此,請千萬聽取在下勘助的意見!」
「主公!」
在這般形勢之下,晴信與由布姬之間,波瀾不驚地過著平穩的生活。勘助亦時常來到小坂觀音院拜https://read.99csw.com訪由布姬。
「早一刻退後,便可早一刻擊敗義清。」
「我不管是油川家的人,還是別的什麼人,在這半夜之時想要擅自通過諏訪的領地,我是斷然不會允許的!」
一名武士說道。
勘助立即打算回去繼續準備明天的出陣事宜。雖然此行並未見著由布姬一面,不過既然得知由布姬已然就寢,那麼還是回去好了。原本也就是心血來潮,無端地想來由布姬的居宅拜訪一下而已。
勘助盤膝坐在地上,仔細尋思這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次,勘助以約略帶有一些命令的口吻說道。正是考慮到此時的處境,勘助方才將馬場民部與內藤修理正配置為第三陣。
「等等!」
「沒有什麼異常情況吧?」
「也難怪您不知道,您請回去吧,我等亦是奉了主公的命令,要從這裏過去。」
此時,晴信端坐馬扎之上,與勘助一樣遠遠凝視著平原的戰況,忽然向勘助問道:
勘助下馬,將坐騎拴在道旁的樹上,然後靠近這戶農家,沿著側門通向屋裡的小道走了進去。
勘助說道。面對來勢洶洶的敵軍而展開漂亮的迎擊戰,這是飯富虎昌的長項。飯富虎昌乃是一位擅長迎擊作戰的武將,這正是勘助將他安置在第二陣部隊中的緣由。
勘助詢問道。然而晴信卻沒有回答,想來晴信並不願意退卻,而是意欲出擊。
「去往甲斐何處?」
「出征時刻已近,請立即準備!」
勘助一念至此,便再也坐不住,徑直牽出馬來,也不帶隨從,立即策馬沿著諏訪湖岸疾馳而去。仿如勘助初次進入高島城那晚一樣,湖岸四周點燃了篝火,這火光將平靜的湖面染得通紅。晚秋的夜風吹拂在勘助的臉頰之上,竟已覺有些寒冷。
對於這位與常人稍有不同的勝賴,勘助卻是寄予了相當的期待。
勘助一刻也不停歇地縱馬飛馳,來到小坂觀音院。由布姬的居宅隱藏在這樹蔭之中,似已入睡一般靜謐非常。勘助向殿堂一旁守衛的哨所看了一眼,守夜的兩個武士見勘助到來,大大出乎意料,嚇得慌忙跑出哨所,來到勘助近前。
「突然到此,給你們添了麻煩。只因公主口渴,想喝一點茶,所以才來叨擾。這是一點心意,請務必收下。」
勘助緊靠在晴信的身旁,在敵軍將來未來之際,有一個極短的安靜喘息之機。
晴信在與義清的決鬥中負了兩處傷,不過很快便已痊癒。勘助那異相的臉上所受的數處創傷,亦差不多完全康復了。
年老侍女再次詢問,這女子仍然以同樣的表情答道:
年老侍女詢問道。
「你們這到底是要去哪裡?」
「被他逃走了啊!」
這長尾景虎雖然年僅十八歲,卻已是武名響徹越后一帶的勇將了。景虎與晴信這兩大勢力,此前受處於兩地之間的村上義清阻隔,從未直接交鋒。如今村上既然式微,從今往後,兩雄終於不得不在戰場之上一決雌雄了。不論願意與否,這情勢終究會出現——這是勘助早已料到的事情,只是沒有想到這情勢會來得如此之快。
「那轎輿中的人是誰?」
晴信仍然沒有下令退後。僅僅三百騎敵兵就逼得主將後退,此話傳出去必會折了自己作為武將的威名——晴信或是如此考慮。
說著,年老侍女拿出一個小小的紙包,放在地板之上。見這主婦推辭,年老侍女再次將紙包遞給主婦,一面問道:
說到這裏,勘助忽然臉色一變,倏地站起身來:
勘助策馬緊隨晴信一旁,俄而遭遇兩騎突擊者疾衝過來,勘助奮力將其從馬上擊落。
勘助確實聽見了如此呼喊之聲。這還了得!怎麼會發生這等事情!然而,這呼喊聲卻愈來愈大,愈來愈近。
在距此約莫二町之地的小丘陵背後,忽然出現敵方騎兵的身影。這身影霎時間奔下丘陵谷底,大概很快就會衝上坡來。然而還需一小片刻之後,第三陣的馬場一部與內藤一部才會來到此處。
「去甲斐。」
不久,跪坐在下首的三個武土與年老侍女站起身來,那女子也徐徐起身,與三個武士一道走了出去,剩下年老侍女在這屋裡。
「我知道了!」
而後刷地站起身來。
於是,命令馬場一部、內藤一部開始進軍的太鼓敲響;與此同時,「鳳林火山」的旌旗大幅招展,與隱藏於本陣之中的數十面旌旗合為一處,自丘陵東邊的山坡開始徐徐移動。雖然勘助希望本隊人馬能退得快些,但晴信口中雖已下令後退,心裏卻還是不大情願,故而退得磨磨蹭蹭,勉勉強強。
「說謊是沒用的,我這兩眼看得清楚,分明就是一個女人。」
騎馬武土近得前來,最後如此呼喊了一聲,便一頭自馬上栽下,倒read.99csw.com在這丘陵的緩坡之上。
勘助就地將本隊人馬集合起來,沿著緩坡下了丘陵。此時四面都是喊殺之聲,想必是馬場一部與內藤一部正在追擊敵軍吧。
上田原之戰過去整整一個月後的九月末,在諏訪為坂垣信方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儀式。坂垣家的家督之位,由信方的嫡子彌次郎信里繼承,他代替父親繼續鎮守諏訪一地。這天文十七年秋天的冷風,深深地滲入勘助的心裏。他並沒有返回古府,為了操持坂垣信方的葬禮以及其後的法事而留在了高島城。
然而,就在這之後不到半刻,在安置在丘陵之上的武田軍本營中,本來端坐于晴信一旁的勘助,倏地站起身來。
勘助以右手緊握著的長槍支撐著身體,佇立於大地之上,遠遠凝視著上田原一帶的平原。
「這不能告訴您。」
「你若不說實話,我一生氣或許就會將你殺掉。」勘助威脅道。
在進入距觀音院三町路程的一個小村落時,勘助忽然發現前方有一群人影簇擁著走過,約莫二十人。仔細看來,原來是一群身強力壯的武土護衛著一頂轎子行進,其間亦夾雜有兩三個女人,似作侍女打扮。
年老侍女說罷,轉身離開。竟然這一行人是因為晴信的命令而前往甲斐!勘助倏地站起身來,卻沒有再去追趕那位年老侍女,也沒有叫她停步。
究竟是什麼人在此通過呢?勘助與這群人保持著大約一町的間隔,既不過於靠近,亦不過於遠離,緊緊跟著他們向前行去。
「院落四周亦要仔細巡視啊。」
信方之死,無論怎麼看,對勘助都是一個相當嚴重的打擊。雖說信方並不一定事事都站在勘助這一邊,然而他曾是勘助出仕武田家的介紹者,由於這一層關係的緣故,他亦不是反對勘助之人。勘助那作為謀士的性格,那不會與任何人妥協的孤僻的脾氣,唯有信方能夠加以理解,能夠善待於他。此外,由於信方之死而受到重大影響的人,恐怕便是由布姬了。無論是由布姬成為晴信側室的經過,還是由布姬移居諏訪觀音院的事情,除了晴信之外,便只有勘助與信方二人知道底細。此時信方既沒,勘助心下一種孤立無援的寂寥之感驀然而生。
這年老侍女雖已戰戰兢兢,但語氣卻格外堅定。不過勘助沒有回答,卻反問道:
「飯富大人心中自有打算吧。」
武士將勘助送到緩坡之下,勘助再度翻身上馬。
果然便在此時,山腳一帶殺聲四起。小山田、武田信繁兩部自敵軍正面展開,迎敵廝殺。而與此同時,飯富一部的騎兵隊從側面向敵軍發起突擊。當此時,旌旗光芒閃耀,喊殺聲、太鼓聲、號角聲震天價響,這清澈響亮的戰場之聲卻並未帶有絲毫血腥之色。
年老侍女此言令勘助大感意外,不過勘助心中一動,於是惡狠狠道:
既然有武士圍繞護衛,想來轎中之人必定有著相當身份。並且還有侍女陪同,可見此人乃是一個女子。勘助覺得這情形無論怎麼看都十分怪異。若是有貴人通行,居住于高島城中的自己怎會不知?況且這一行人在夜裡趕路,顯然是為了避人耳目。這可更是令人訝異。
天文十七年八月,晴信攻下了位於信州佐久郡的志賀城之後,率領一萬大軍進駐小室城,並滯留在了此處。
勘助緩慢而大聲地說道,讓在場幾位武土都吃了一驚。
勘助率領百騎騎兵環護在晴信四周,意欲衝下坡去。然而防守與攻擊的氣勢卻有天壤之別,敵軍的五六十騎騎兵雪崩也似的急卷而來,頓時將護衛晴信的百騎騎兵衝散。
由於上田原一戰,使得武田晴信與村上義清之間的勢力對比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仁科、更科兩郡的大部分地方成為了武田家的領地,高坂、井上、綿內、須田、高梨、瀨場這一帶地區諸般城砦的豪族,盡皆歸降於武田家,戶谷一城亦開城降伏。武田家的勢力及威名漸漸強大起來。
勘助此時看到一位騎馬武士如此大聲喊叫著,一面縱馬從丘陵的山坡向這裏奔來。勘助忽然感到天昏地暗,心中寒風凜凜。他恍惚覺得,在這茫茫天地之間,廣闊平原之上,唯獨剩下了由布姬、勝賴與自己。
勘助返回拴馬之處,解開韁繩,翻身上馬,只將馬鞭一抽,那馬頓時飛奔起來。不多時,先刻那一行人便出現在勘助視線里。勘助卻不減速,只是縱馬狂奔,驀地從那護送轎輿的隊列一旁越過,絕塵而去。
「這本營人馬不出擊嗎?」
勘助靠上前來,晴信嘆道:
勘助喊了一聲。那https://read.99csw•com年老侍女聽得背後有人呼喊,吃了一驚,回過頭來。當此時,勘助剛要伸出右臂去拉,年老侍女一個趔趄,直倒向勘助懷裡。
倏地,約莫半町之外,身著水晶花之鎧,頭戴諏訪法性之盔,于玄色駿馬之上與一騎敵軍戰作一團的晴信的身影躍入勘助眼底。這二人好似演武一般,胯|下坐騎往來盤旋,待靠得近時便出手戰上兩三回合,卻又旋即分開。
「強敵是指?」
當夜戌時二刻,勘助忽然想去觀音院拜訪一下由布姬。為何在出兵前夜的百忙之中想與由布姬見面,勘助自己也不明白。總而言之,自己的確是想驅馬前往觀音院拜會一番。
在連續接到快馬傳來的命令后,高島城裡上下立時為了出陣而炸開鍋似的忙碌起來。勘助一面激勵年輕的彌次郎信里,一面對各方面都作了安排。出兵的時間定在明日亦即十二日清晨。
實際上,勝賴這孩子一眼看去,便能察覺出有些氣血羸弱的特徵。勝賴常常為一些不中意的小事發火啼哭。不過雖是大聲啼哭,卻也僅僅只是聲音響亮而已,一滴眼淚也不會掉下來。那與母親酷似的勻稱面龐變得發青,身體如痙攣一般抖動著,卻決計看不到一滴眼淚。
然而不知何時,晴信與勘助走散,勘助只得於亂軍之中仔細搜索晴信的下落。
勘助如此說道。在他內心,也的確是如此所想。
晴信問道。
戰事自八月二十四日辰時開始。坂垣信方率領的先鋒軍三千五百人分為六個梯隊,以弓矢與鐵炮跟村上軍的先頭部隊激烈地相互射擊。
此刻,勘助已然認定這與晴信交戰之武士必是村上義清本人無疑。那武者的威儀在敵方陣營之中,除了義清以外決不作第二人想。此時的二人已不再是兩軍的指揮者,而是為了取得對方性命而相互搏鬥的武士。把全軍的戰鬥擱於一旁,在稍稍離開那修羅場的不遠之處,兩人正在進行著不容他人打擾、唯獨屬於兩人自身的雌雄對決。
「要再多休息一會兒嗎?」
「坂垣大人戰死!」
不待晴信回答,勘助即刻向本隊下令,迎擊衝上前來的敵軍。此乃燃眉之急,已經不能再拘泥於讓晴信下令了。
於是,坂垣信方與勘助兩人,于諏訪此地侍奉由布姬與勝賴,無形之中便與古府那群圍繞在正室三條氏周圍的武田家譜代眾將形成了兩相對峙的局面。
此時,那年老侍女似乎認定了勘助乃是攔路搶劫的強盜,語氣頓時一變:
武將長尾景虎那從未見過的身影,適才在湖畔農家之中所看到的那油川家女兒的容顏,這兩者相互糾結著,一齊浮現在勘助的眼前。究竟哪一邊才是當前的敵人呢?此時,勘助亦無法判斷出來。
勘助緊緊貼在自己的坐騎之上,對晴信說道:
主婦在回答著什麼,聲音含混不清,勘助無法聽得真切。
「好的。」
先鋒的坂垣一軍既敗,能阻擋敵軍前進的,便是由飯富兵部少輔虎昌、小山田備中守與武田典廄信繁率領的第二陣部隊了。
原來是油川刑部守的女兒!說起油川家,卻也是信濃一地遠近聞名的豪族,不過現在似乎家脈已然斷絕。如今這油川家的女兒在這夜裡,由年老侍女陪同,亦有二十人左右的武士護送,要前往甲斐。而且還須選擇不會經過高島城的道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說吧。」
「此地乃是主公託付給我等看護的土地。」
「長尾景虎。」
這女子究竟乃是何人?想來必定是相當有名的某位豪族的女兒無疑。但這女子到底要往何處去呢?
「誰去擊敗?」
「為什麼呢?」
「你要多少?」
「有沒有不經過高島城而通向韮崎方向的道路呢?」
勘助說道。
「這第二陣能頂得住否?」
勘助當下仔細打量這位年輕女子。此女年齡大概比由布姬大上兩三歲,無論如何也就是一位年僅二十歲左右的小姐。她雙手捧著茶碗的姿態,散發出一種嫻靜雅緻的氣韻。每啜一口熱茶,她的眼神便頗感新鮮似的向這屋內四處端詳。
在上田原一戰歡呼勝利之後,勘助對晴信所說的預言,經過這不足兩個月的時間便成為了現實。
「義清似乎打算衝擊我方本陣!」
「好。」
「沒有異常。」
勘助在穿過擁擠的人群之時,頭腦中不禁浮現出二十八歲的晴信read.99csw.com那年輕而精力充沛的模樣,忽然感到一陣絕望。沒有教由布姬以外的女子無法接近他的辦法嗎!讓他出家怎樣?出家的話,僅僅是普通的出家卻還不行。沒有能讓他發誓斷絕女色的辦法嗎!勘助認真地思考著這個問題。晴信那迄今為止總讓勘助感到深深信賴的積極的目光與不知疲倦的精力,此刻在勘助心中,卻成為了一種麻煩。
這種事情可怎生了得!這不可能!勘助心裏頓時被一種不好的預感攫住,背上冷汗涔涔。莫非晴信意欲將那樣美麗的由布姬拋在一旁,卻要納油川家的女兒為側室么!這可怎生了得!然而若非如此,這油川家的女兒怎會趁著天黑而去往甲斐呢?
「他們本來也是打算逃掉的。」
「確實如此,我便是要錢!」
不過,只有在由布姬的跟前,勘助才會這樣說。若在他人面前,勘助則會宣揚勝賴到底不是武人之材,不過是一個身體贏弱的小孩子罷了。只因如此方能確保安全。唯有坂垣信方一人,看透了勘助心中的意圖。也許由於信方此刻處於二人監護人的特殊立場之上,因而信方對由布姬與勝賴亦是持有好感。
「喂!」
晴信以為勘助會說一些批評之類的言語,然而勘助卻並未如此。
十一月十一日這天,有三騎快馬接踵疾奔高島城而來,他們正是來自古府中晴信的居館。
拋下這句話之後,勘助轉身沿著來時的道路返回高島城。
不久,這一行人在一戶農家門前停下,隨即把這頂轎子抬入這戶人家距離大道稍遠一些的院子里去了。
「我等奉了古府的主公之命,前去甲斐。您請退下吧。」
勘助回答著,翻身跳下馬來:
不久,喊殺聲與馬蹄聲交織在一起,令大地亦沸騰起來。霎時間,四周頓時變作修羅場一般模樣。
勘助堅決懇求道。三百騎騎兵若是衝到這裏,那麼右有這武田家最為精悍勇猛的騎兵隊馬場一部,左有內藤一部,于這丘陵之上對其包圍夾擊,敵兵斷無一人有生還之機。
「是女人嗎?」
「這麼說來,您是高島城的大人么?」
雖說此女並不像由布姬那般美得高貴而優雅,然而勘助亦無法不被這位小姐的美麗驚得瞠目結舌。這女子雙頰豐|滿而圓潤,在她那又大又黑的眼睛裏面,蘊涵著想入非非似的天真爛漫的韻味,全身上下無論何處均與由布姬形成鮮明的對比。一言以蔽之,若說由布姬的美麗如火一般猛烈而迅疾的話,這位小姐的美麗則似水一般悄然而從容。
「您起居舒適、心情愉快,真是沒有比這再好的事情了。」
正如勘助所料,自那以後,晴信不得不與北方的敵人展開一場又一場激戰。不得不與常常懷有南下企圖的精悍勇猛的村上義清纏鬥不休。
「頂不住嗎……」
「對,必須殺掉她,必須親手結果她的性命。」
勘助走近那透出燈光的正屋,向裡邊看去。屋門就這樣開著,房間尚算寬敞,一位年輕的女子端坐上首。不遠處,三個武士與一位年老的侍女跪坐在下首。而這戶農家的人們全都擠在鋪著木板的門廊角落裡,一位看似這戶農家主婦的女人,正向坐在上首的年輕女子敬上熱茶。
語畢,勘助辭過晴信,懷抱坂垣信方的首級,翻身上馬,引領坂垣一軍的將士們,先一步朝著諏訪進發。此時此刻,由於先時的激戰而暫時忘卻的信方戰死的悲傷,與這戰場之上略帶腥味的冷風一同,將勘助的心緊緊地包圍起來。
不久,戰場安靜下來。在那遙遠的平原盡頭,敗走的村上軍與追擊的信方軍之間隔著一段不遠的距離,如此移動著。遠遠望去,一點兒也沒有戰鬥的氣息,彷彿一派平靜的景象。
「好吧,退後!」晴信終於下了此令。
「……」
村上義清見晴信滯留北信一地,認為這可是罕有的一決雌雄的機會,於是便率領精兵七千出了葛尾城,渡過千曲川。於是,這秋風漸起的上田原一帶,便成為了兩軍決戰的戰場。
高島城附近的篝火數量比起先時增加了許多。在見到這篝火的熊熊火焰之時,勘助才從渾然忘我的狀態中回過神來。他急忙掉轉馬頭,想去尋找剛才那一行人,然而奔出半里地之後,卻又勒馬停住,再次掉轉馬頭,任由坐騎載著他慢慢向高島城行去。
「乃是油川刑部守大人的千金!」
「坂垣大人,戰死!」
晴信說道。武田軍的第二陣部隊,自本陣所在丘陵之下展開陣形以來,卻屏息不動,只是嚴陣以待。對於己方部隊並沒有立時展開行動一事,晴信多少有些擔心。
「主公!」
與此相對,村上義清在上田原一戰中一敗塗地,折了太多將土,從此再也沒有了獨立起事的力量。
「公主,咱們這便起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