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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一節

第二章

第一節

我雖然沒有直接聽孔子說過,但子路、子貢、顏回經常用這句話,他們都能背誦出來,可見有一股強烈的感人力量。
從此以後,我只在孔子墓側服喪。我懷著這樣的心情在魯國國都的城裡和郊外的田野上徘徊、奔走。
不言而喻,孔子完成的大業就是結束十三、四年的遊說列國、返回魯國之後。開設講學館,培養了大批肩負著下一代歷史使命的優秀官員和學者。
呵,如果顏回、子路,還有我的老師孔子還健在的話,那該多好!
無論是哪一國的執政者、權勢者,一坐在孔子面前,似乎只能洗耳恭聽,感覺到自己的渺小。真了不起啊!但孔子就有這樣的本領。
剛才有人問「這個名字是誰起的」這個問題,其實我比你們任何人都更想知道。
這個問題以後還要談,對於我的武斷的看法,一定有許多不同意見,希望不客氣地提出來。今天就講到這裏,下一次打算講「天」和「天命」。
前三個問題都涉及到孔子老師,應該如何回答,讓我再考慮一下,最後一個問題是關於我的姓名,先回答這個問題。
當時,有一個商人主動向我打招呼:
他說:「食其食者,不避其難。我子路食孔悝之祿,今孔悝有難,我豈能見死不救?!」
「孔子的魅力在哪裡?」
「噫!天喪予!天喪予!」孔子這句哀切的話語已廣為人知。孔子悲慟感傷的心情都融化在這一句情緒激烈的語言里,從中可以窺見孔子紊亂的姿態和內心。我要好好地珍惜「天喪予」這句話的含義。
我所感受到的。孔子的魅力在於他對人類的熱愛,對正確事物傾注的熱情,對拯救不幸的人們——哪怕一個人也好,所具有的執著的意志。
當子路的噩耗尚未傳出時,孔子聽到衛國發生內亂的消息,他立即挂念起兩個弟子的安危。一個是子路,另一個是和子路一樣在孔悝轄下任邑宰的子羔。當時,孔子說道:
那個時候,我每年都失去一位父兄一般的人。我自幼父母見背,蔡國遷都州來以後,更失去許多親朋好友,所以從小就習慣於這種生離死別,但在魯國國都連續三年的大訣別卻使我身心憔悴。然而,也正是此時此刻,我從孔子的「逝者如斯夫」中受到激勵,振作精神、堅定意志,決心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堅實地走下去。
那一天,我坐在土堤上,反覆思索孔子的這句話,我終於心胸豁朗開來,重新充滿信心。孔子在大川之濱的感慨,我的感受比任何人給我的解釋都明白有力。
「等一等!君子死而冠不免。」
這段話充分體現了顏回對孔子虔誠崇敬的態度,但他從中原旅行回到魯國以後的第三年,在四十一歲的盛年與世長辭。一個不可多得的真誠的秀才就這樣在貧病交加中夭折了。
我很想聽聽各位對這句話的理解,也願意談談我的看法,既然剛才接觸到這個問題,我就簡略地介紹一下我的理解。
孔子及其弟子是一個傑出的活動講壇,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與之比擬。離開魯國國都以後的十四年間,孔子足跡遍及中原,所到之處,闡述「仁」、「禮」的道理。追隨孔子的這種旅途生活,是一種至高無上的精神享受。
無論寄居陳國,還是奔波于陳、蔡、負函,就子路、子貢、顏回和我四個人佔有孔子這位老師。我想,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得天獨厚、https://read.99csw.com更奢侈的活動講壇式的旅行了。
「您的姓名有何緣由?」
以前我說過,孔子對自己為人的評價是「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我們跟隨孔子,歷盡艱辛,經過漫長的旅程,終於到達負函。當天晚上,孔子說的這段話實在精彩之極,成為我在終生難忘的異國星空下的美好回憶。
歡迎各位遠道而來,今天還有幾位是第一次光臨寒舍,在這山村裡,我過著隱士般的生活,所以沒什麼好招待的,請大家原諒。
子路死得壯烈,死得其所。
「柴(子羔)也其來,由(子路)也死矣。」
孔子及其弟子在各種場合高舉的旗幟是:要培養和造就一批人,他們能為著創造一種使人活在世間富有價值的理想社會而不懈地努力。
子路趕到城裡,城門緊閉,他叫開城門,進城后怒斥佔領者,結果一群士兵拔刀擁上,將他砍翻在地。這時,子路大聲喝道:
重結纓帶而死於難的子路在九泉之下聽到老師孔子的這句話,一定十分高興,死而瞑目了。孔子對自己如此了解,自己將一生奉獻給這樣有知人之明的孔子,也就死而無憾了。
「蔡國早已不存在了。去年秋天,被楚國徹底毀滅了。」
果然不出所料,子羔沒有進城,活著回來,子路卻一去不復返了。
總之,我的祖國蔡國從建國以來,在她漫長的歷史中,多次受到宿敵楚國的侵略,最後終於被徹底消滅。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已近黃昏,夕陽的餘暉把原野染得緋紅。穿過一個村莊,又是遼闊的原野。我往前走,沒有目標。我踽踽獨行。
想起來,蔡國在靠山吳國滅亡之後,依靠自己的力量,在亂世之中,又掙扎著繼續生存了二十多年,這恐怕是奇迹中的奇迹。
孔子這句話不知道他是在陳國、蔡國的旅途中,還是居住在衛國時說的。總之,他是站在大河邊上,望著奔騰不息的滔滔波浪,以博大的心胸發出的無限感慨。
孔子離開衛國,回到闊別十三、四年的魯國,是在魯哀公十一年(公元前484),那年他已經六十八歲。
不管怎麼說,蔡國在這個世界上已經不復存在,而現在還在這兒談天說地的我也早已成了名符其實的蔡國遺民、亡國之民。
「呵,終於只剩下我一個人!」——孔子葬禮結束后,那一天我的萬端感慨都濃縮在這句話里。
「何謂天?」
我們當時都很年輕,如今想起來,雖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但我覺得最年輕的應該是孔子。
許多人問過我:您認為孔子什麼地方最富有魅力?什麼地方最平凡無奇?每次我都戰戰兢兢,不知如何回答,因為我的答案總不能使所有的人心悅誠服。
剛才有人問:「您長期侍奉孔子老師,現在您對他最強烈的印象是什麼?」這也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人類的長河也是如此,父親這一代,兒子這一代,孫子這一代,一代一代地傳下去,這與河流一模一樣。有兵燹戰禍為害的時代,也有自然災害肆虐的時候,但人類的長河依然彙集大大小小的支流,浩浩蕩蕩地奔向大海,決不回頭。
好吧,這個問題就談到這裏,讓你們這些肩負著新時代的孔子研究家們去研究吧。
顏回之死,子路之死,還有孔子之死,最令人悲傷的事情九九藏書接連發生在這三年裡,這是我最難熬的三年。
他重新結好被砍斷的冠纓,這時,士兵刀斧齊下,將他砍成肉醬。
有關我的祖國——蔡國的情況就補充這些,現在請各位提問題。
大河的流水與人類的長河一樣,每時每刻都流動不停。流動著、流動著。在漫長的路程中會產生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河水依然向前奔流,最後流入大海。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那一天,我從這句話里汲取到的卻是「活下去的力量」。
孔子的話真是一針見血!只有對子路的為人了解得完全透徹的人才能做出那樣的預言,今天我還能深切感受到孔子當時說出這句話時的哀慟心情。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我獃獃地望著河流,又茫然憶起孔子的這句話來,當時我下定決心,要按照自己獨特的方式,潔身自好地、胼手胝足地生活下去。
的確,「天喪予」這句話含有望文生義所難以理解的情緒激烈的部分,今天在座的各位當中也許有人和那個年青人的想法一樣。
我經常痛切地感到,孔子回到魯國國都以後五年的晚年生活是他一生中最寂寞沉悶的時期。
訪問中原諸國結束以後,孔子在衛國生活四年,然後回到家鄉魯國,不論走到哪裡,我都是用「蔫薑」這個名字,就是搬進這深山寒村裡生活,我仍然使用這個稱呼,村裡人都感到很親切。
一個人能達到這一點,他的精神和肉體必須精力充沛、富有朝氣。當年孔子六十三歲,對善良醜惡、喜怒哀樂的反應十分敏感。可以說,我們這些人在孔子身邊,從早到晚都受到這種精神的熏陶。
這一群商人中,有人在州來親眼看見蔡國是怎樣滅亡的,不知道這個人是哪國人,他自己說從父輩起就住在州來。他用帶著地方口音的蔡國話對我說道:
秋季日短。請大家和上一次一樣,先自由提問,然後我再來講述。
你們上一次到這裏來正是初夏,現在不覺已經入秋了,在這誰也看不上眼的深山寒村,秋天也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節。今天,一大群我叫不出名字的鳥兒從離這兒不遠的溪流上空向東飛去。
「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未由也已。」——我越仰望越覺得高大聳立,越努力鑽研,越覺得深廣堅實,啃也啃不動。看著似在前面,又忽而轉到背後。孔子諄諄善誘、親切殷勤地引導我,用各種文史典籍豐富我的知識素養,並且用禮的實踐教導我真切實在的東西,使我想停止前進也不可能。即使我竭盡知識,于孔子卻九牛一毛,依然高高地聳立著。想向他靠攏,然而找不到途徑。
我記得顏回總是這樣評論孔子,可稱為「禮讚之辭」,也只有顏回才能這樣誠心誠意地景仰。
在為孔子舉行葬禮的那一天,我恍若夜遊症患者一樣信步而去,不知不覺來到一條河邊,坐在土堤上,望著汪洋波濤翻滾奔流。後來才知道,這條河是穿過魯國國都北郊的泗水上游。河流兩岸十分遼闊。
幾年前,我在魯國國都遇見一個研究孔子的年青人,他用強烈的口氣斷言這句話不是孔子的話。他說,即使孔子如何喜愛自已的高足弟子,也絕不會為了一介門生之死而使用天毀我這樣激烈的言辭https://read.99csw.com
這些名字究竟是誰想出來阿呢?大概是發生了一件什麼事情以後,沒過多久,就有人取名,於是大家就自然而然地叫起來。「長沮」、「桀溺」、「接輿」的命名者定然也是我的「蔫薑」的命名者無疑。
但是,我,蔫薑卻感覺到,正是這句顯示著孔子方寸紊亂的感情激烈的話語里才蘊含著一顆真正的孔子的心。
我剛才說這是最近了解到的情況,這「最近」就是前一次和大家見面后不到十天的時間,有一個宋國商人帶領二十多人行商路過這個村子,我從他們那兒了解到我的故國蔡國的最後情況。
我搬進這山村已有三十余年,剛開始的四五年,每到秋天,都能看見大群大群的候鳥從這裏飛過,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銷聲匿跡了,隔了好幾年,今天又突然看見候鳥飛過。
其實,社會的不幸,不幸的人們充斥著人世間,不論他們的祖國是否存在還是滅亡。對於孔子來說,他歷訪中原諸國,是想竭盡全力拯救不幸的人們,哪怕一個人也好。但是,要剷除世間的不幸,拯救不幸的人們,談何容易!最終只好藉助英明君主(不管他是哪一派)的力量,別無他法。子路、子貢、顏回都認為,孔子歷訪中原諸國之前抱有這種想法。
為了謁見楚昭王,孔子在陳國住了四年,還長途艱苦跋涉前往負函,可惜由於昭王病歿,未能如願。我也正是在這個時期見到孔子,從此侍奉他一生。
你們最近收集的資料里已經有「桀溺」、「長沮」、「接輿」的名字?!真令人驚嘆。
我相當自持地聽完他的話。在我二十四歲的時候,蔡國為了得到當時的強國吳國的庇護,不得不改封領地,把國都遷往吳地州來,作出了巨大的犧牲,但結果一切努力都討諸東流,在四十多年後的去年(公元前477)秋天,被宿敵楚國完完全全消滅了。
四周漸漸黑暗下來,原野一片蒼茫,我來到一條大河邊,坐在土堤上。
呵——進入正題之前,我先利用一點時間講一講最近了解到的蔡國的情況。以前我講過蔡國的苦難史,講過國都遠遷州來后虛空的蔡國,也講過楚國為收容蔡國遺民而建造的新城負函,現在我要講一講遷都州來后的蔡國的遭遇。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他的領主孔悝突然被捲入衛國的內亂中去,一個流亡中的權勢者蒯聵奪取了城池,把孔悝幽禁在城裡。子路得此凶信,不顧手下人的勸阻,趕往城裡救主。
顏回逝世前後,子路住在衛國,在衛國大夫孔悝轄下任邑宰,就是村長那樣的小官。這種工作對性格隨和的子路來說可謂適得其所,他一定每天過得悠閑自得,無憂無慮。
孔子在陳國、蔡國旅行時,就曾在黃河、潁水、汝水、淮水等幾條舉世聞名的大河邊上站立過,也許他就是從其中的某一條河邊生出「逝者如斯夫」的感嘆。
「您是否親自聆聽過孔子對天命的論述?」
我所講述的也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不知道能不能滿足你們的要求。孔子去世都三十三年了,我本來就不是孔子的弟子,而是侍奉在他身邊的雜役,所以有許多問題無法回答,這也請各位諒解。
我也想知道,到底誰是這些名字的命名者。子路、子貢、顏回都大有可能,恐怕孔子也得算一個,從他的言行來看,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
上一次講https://read•99csw•com過,孔子歷訪中原諸國之前,曾兩次住在衛國,每次都三四年。第一次他本想會見晉君,但在黃河渡口得知晉國發生政變的消息,只好取消晉國之行。孔子這種企圖依靠特定的權勢者的想法,一直貫穿於他的中原之行。
我的名字叫「蔫薑」就是「老生薑」、「乾癟的生薑」的意思,不怎麼好聽。但大家都這樣叫我,也就通用了,自己沒有什麼反感,也並不覺得不方便。當然,父母親曾經給我起過別的姓名,可是我從年輕的時候起,就一直侍奉在孔子身邊,陪同他訪問中原諸國,大家就給我起了這麼個名字。剛開始的時候,我也覺得彆扭,心裏不大痛快,聽慣了也就習以為常,反而把父母起的名字忘得一乾二淨。這一點恐怕也是生來就是亡國之民特徵吧。
剩下的三個問題中,有兩個關於天命的,暫不回答,先談談孔子老師為人的魅力。我實事求是地講,一是一,二是二,因為從來沒有談過這個問題,這次能不能談好,沒有把握。
今天在座的,恐怕哪一位都比我更了解孔子,知識都比我豐富。所以,我沒有什麼精神負擔,輕鬆自在地講述我個人的一些看法,錯誤請你們更正,遺漏的請你們補充。
顏回、子路、子貢以及在衛國國都認識的許多學堆對這句話各有各的理解,但有一點認識是相同的,就是這句話蘊含著孔子對人生的詠嘆。
國家一個接一個地滅亡。孔子想把曹國百姓、陳國百姓、蔡國百姓從亡國的不幸中拯救出來,但身處亂世,這種抱負又怎能實現!
我們聚集在精神最年輕、最生氣勃勃的孔子周圍,像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使我們跟著他在陳國共同生活了四年,每當硝煙瀰漫、戰火燃燒的時候,我們就在陳國、蔡國的原野上到處流浪,活像一個活動講壇。我看,再沒有比把我們一行稱為活動講壇更合適的了。
正是如此。孔子對子路之死早有預見。這與「天喪予」相匹敵的、不輕易吐露出來的話語體現出孔子對自己最早的弟子子路的摯愛。
蔡國遷都州來本來打算依靠吳國的保護,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這至關緊要的吳國與越國一經交手,便一敗塗地,灰飛煙滅。
「你是哪國人?」
退一步從另一個角度看,也可以說,孔子所從事的永不磨滅的大業是在他一生中最悲傷最寂寞的時期開始並且完成的,也就是說,支撐著孔子的是這段時期里的兒子伯魚、高足弟子顏回以及子路之死。
上一次我還說過,孔子一行從新蔡前往負函,在淮水支流的岸邊遇到兩個隱士般的農夫。後來,他們就給這兩個人起名字,一個叫「桀溺」、一個叫「長沮」。桀溺就是「受磔刑的溺水者」、長沮就是「瘦高個泥人」的意思,名字起得十分辛辣而貼切。
還有,孔子在淮水岸邊的舊息國的一個村子過夜時,一個狀頗癲狂的人在孔子宿舍附近「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地唱歌。大家給他取名「接輿」,即「轎夫」,一定前來接轎的意思。這個名字也起得妙不可言。
「蔡國遷到州來以後,一個災難接著一個災難,一個不幸接著一個不幸。不過,雖然國運如此維艱,卻竟然維持了四十多年。昭侯在州來被一個大夫射死以後,又經歷了成侯、聲侯、元侯幾代,但每一朝代的君主都病弱短命。最後是元侯之子齊即位,登基四年就為楚惠王所破,九-九-藏-書齊侯棄城亡命,不知去向,從此蔡國宗廟香火斷絕,國破家亡,百姓、土地都被楚國掠走,整個蔡國洗劫一空。這一切都是發生在去年的事。」
孔子晚年在魯國國都的講學館培養出一批又一批弟子的時候,一定想起早逝的子路、顏回,他們一輩子辛苦劬勞,而自己並沒有為他們的成名做過任何事情,感到悲哀沉痛。然而,這也正是孔子無與倫比的善良慈祥的心靈呵。
現在看起來,孔子一行的確與眾不同,然而當時毫無這種感覺,這是因為孔子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並不會使別人覺得怪異。
在這裏,我想談談子路之死,看看孔子和子路之間的關係。孔子對顏回之死慟哭道:「噫!天喪予!天喪予!」那他對自己十分喜愛的弟子子路之死也一定說過什麼話。
孔子在魯國所從事的事業以及他凄慘的晚境,以後再找時間講。我想,孔子晚年連遭不幸,這應該和「天命」聯繫在一起看待。
孔子一本正經地思考過這個問題。要是聽說今天早晨已經出現一個以道德治理國家的理想社會,即使當晚死去也心甘情願。孔子的弟子們相信老師正是這樣的人,所以對此毫不懷疑,而且自己也會仿效老師,當德治的國家誕生時,什麼時候都死而瞑目。
我沒有去過遷都州來后的蔡國,所以對亡國沒有親身感受。我的大多數家族已搬到州來居住,他們現在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呢?
你們聽,一群鳥兒拍動著翅膀飛過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候鳥。這種生活使我對啾啾鳥啼、唧唧蟲鳴變得敏感起來。
「朝聞道,夕死可矣。」
國家一個接一個地滅亡。孔子訪問中原列國的後期,住在衛國的時候,曹國被鄰國宋國滅亡;孔子逝世的第二年,我們受到四年關照的陳國也終於被楚國吞併。相比之下,與陳國毗鄰的蔡國還多少存在得長一點。
剛才有四個人提了以下四個問題:
上一次,你們當中有人說,你們搜集的孔子言論中有「從我于陳蔡者,皆不及門也」這句話,就是說,跟隨孔子在陳國、蔡國遭受厄難的人,都與陞官發跡無緣。從流浪徘徊于陳蔡荒野之時算起,已過去四十三、四年漫長的歲月。那一年,孔子六十三歲,我二十八歲,子路五十四歲,子貢三十二歲,顏回三十三歲。
這個問題,一會兒還想聽聽各位的想法,我講述「天」和「天命」的時候,也還要論及,屆時希望聽到搜集整理孔子這句話的朋友的坦率的意見。
什麼?還有一個人?——你是說我嗎?這麼說,「蔫薑」有可能是我自己給自己起的名字,這真沒想到。
呵,是吧?你們也已經知道蔡國滅亡了?!這可真是……人要是到了連自己的國家滅亡也無從知道的地步,那真是無可救藥。
「蔡國。」
孔子對其他人之死,對子路之死、對其他高足弟子之死,絕不會說「天喪予」,這是他對顏回一個人的痛切哀悼,他內心的哀慟用其他任何語言都無法表達。
如同百川歸大海,人、人類的長河無疑也朝著大海——一個無與倫比的理想社會——流去。
孔子在魯國國都的生活開始逐漸安定下來的時候,他寄寓著全部希望的唯一繼承人哲嗣鯉(伯魚)病卒。接著,第二年,顏回夭折。第四年,子路死於難。悲哀一次又一次地襲擊著孔子,而似乎為了結束這種悲哀生涯的折磨,他把自己的死期放在子路遇難的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