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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姬傀儡之卷 第二章

胡姬傀儡之卷

第二章

辯機微笑道:「和尚識人無多,但明兄古道熱腸,雖非我佛門中人,卻大有我佛慈悲之心,高施主請放心。此間已為明兄禁咒加持,絕不會被人發現的。」
十二金樓子,這是一本書的名字,也是一個組織。金樓子,本是當年梁元帝所撰書名。後來西魏攻入江陵,元帝絕望之下,盡焚藏書,謂:「文武之道,今日盡矣。」《金樓子》一書也已散佚。長安有一個以秘術殺人取利的組織,不知為何自稱「十二金樓子」,極其神秘。明崇儼偶然發現他們的秘術與自己頗有淵源,有望在他們身上解開自己的一個謎團。只是十二金樓子行蹤詭秘,難以追查。今日偶遇高仲舒,突然發現高仲舒的馬所受之傷正是十二金樓子的獨門秘術。這等秘術能讓人暈厥半日,卻於人身體無傷。高仲舒只是尋常儒士,實在不知十二金樓子是何居心,也不知他們為何要手下留情。但既然難得發現十二金樓子行蹤,這機會實不可錯過。他讓辯機將高仲舒穩在會昌寺,自己騎在馬上沿路而行。他雖比高仲舒矮半個頭,但坐在馬上卻看不出來,何況兩人穿的都是一般的儒服,黑暗中自然發現不read.99csw.com了異樣。
辯機抬起頭,嘆了口氣,道:「高施主,方才明兄說,有術士找上了你。這些人一擊不中,說不定還會再來,他已代你應劫,還請高施主安坐。」
和尚淡淡一笑:「貧僧辯機。」
他的話音剛落,窗紙上忽然傳出一個尖尖的聲音:「這海口誇得太早了吧。」
「正是。」
明崇儼上前行了一禮,道:「大師,這位高仲舒先生的坐騎受傷,想借寶剎為高先生愛馬療治一番,還望大師首肯。」
辯機垂下頭,也不回答。高仲舒有些急了,叫道:「大師,你是有道高僧,不打誑語,到底是為什麼要留我在這裏?」
高氏宅第,是在義寧坊東南,化度寺的隔壁,也就是說馬上就要到高宅了,阿白輕聲打了個響鼻,似乎也有些興奮起來。黑暗中,隱隱可以見到化度寺的大門,馬雖走得慢,但馬上便可以到了。明崇儼心裏不禁有些詫異,心道:「十二金樓子難道一擊不中,便已放手?」
可是快到高家了,仍然不曾出現攔路之人。順義門街雖然算是條窄街,但此時街上空空蕩蕩,也顯得甚是寬大。現在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時刻,九九藏書住戶也都睡了,路上沒半點光,連月亮也已隱在雲后,偶爾才灑下一片淡淡的慘白,明崇儼的馬蹄在路上敲出「的的」輕響,平添了一分凄清。
高仲舒吃了一驚,道:「蒙頂石花?」
見他站起身,辯機忽道:「高施主,請再飲一杯吧。」
高仲舒怔住了,道:「明兄代我應劫?他到底是什麼人?」
正在暗自欽佩,忽然覺得一陣陰寒襲來,高仲舒不由打了個寒戰。他突然覺得,外面似乎太靜了一些,明崇儼在外面給馬敷藥,照理也該到了,只是不知為何還不曾進來。他抬起頭向外看去,門窗緊掩,什麼都看不到,不由站起身,想開門看看。
和尚也已看到明崇儼身後牽著馬的高仲舒,他一合十道:「原來是高施主。禪房煮茗清談,尚非無趣,不知高施主賞光否?」
「高施主,此時門外已被明兄用符咒封住,不到天亮是開不了的。」
高仲舒突然覺得有些發毛,獃獃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大師,你是故意陪我說話,要我留在這兒的吧?」
辯機說著這些香艷典故,談吐仍與往常不異。高仲舒與他說笑著,肚裏尋思道:「以前聽人說大德高僧read.99csw.com,點塵不染,這位辯機大師想必已到如是境界。」
明崇儼騎在馬上,慢慢地沿著順義門街而行。前方又是一個十字路口了,那是光化門街與順義門街的交叉,也馬上就要走出金城坊,抵達義寧坊了。
「前漢吳理真于蒙山植茶七株,這七株茶便為後人稱為仙茶。前朝煬帝使人貢蒙頂,因嫌人指爪污茶葉,故以二八處|子齋戒一月,以舌采之,號稱西子舌,也算是想人所不敢想。飲茶使人不寐,世人以此為憾,方外之人看中的卻正是此點,呵呵,高施主今日聽貧僧饒舌,想必也不耐煩了。」

此人的聲音極為清朗,在暮色中直如一顆顆白瓷的珠子滾落。開門的是一個身著月白袈裟的僧人。雖然是個出家人,但此人長身玉立,風度翩翩,縱是王孫公子,亦無此人氣度。高仲舒暗自喝了聲彩,心道:「原來出家人也有這等人物。」
會昌寺離此間已不到半里地,明崇儼走在前面,高仲舒牽著馬緊跟在後,也沒多久便已走到。
唐人之茶,後來在陸羽的《茶經》中分為粗、散、末、餅四種,最常見的是餅茶,今日雲南沱茶尚存唐時形制。辯機所飲九-九-藏-書只是散茶,卻比龍團鳳團之類更有清氣。而辯機雖是僧人,見識卻極是廣博,談鋒甚健。他尤精梵文,與高仲舒對坐而談,天南地北,口若懸河,卻又不讓人覺得饒舌,高仲舒聽來如坐春風,一邊飲茶,一邊聽辯機談笑風生,真箇不知今夕何夕。只是他驚魂未定,平時與人交談滔滔不絕,此時卻說不出多少。
他伸手要去拉門,哪知那扇薄薄的門卻如銅鑄鐵打的一般,竟是紋絲不動。高仲舒大吃一驚,正想用些力,卻覺一隻手搭在他肩上,他扭頭一看,是辯機。辯機臉上已沒了方才的笑意,一臉凝重,低聲道:「善哉善哉,高施主,冤家宜解不宜結,且安坐吃杯茶去。」
這時,夜空中遠遠傳來了鼓聲,那是金吾衛開始禁夜了。不知為何,高仲舒此時已沒有急著回家的意思了,這和尚談吐風雅,使人油然而生好感。他作了個揖道:「如此,多謝大師了。只是不知大師如何稱呼?」
雖然茗須品,最忌牛飲,高氏一族本是官宦世家,好茶也喝過不少,可是這等好茶他實在從來不曾嘗到過,一杯杯地喝得口滑,喝完了一杯還待再倒,卻倒了個空。
如果真箇如此,那自己就想錯九九藏書了,本要救高仲舒,只怕反倒害了他。明崇儼低下頭,撫了一把阿白的鬃毛,低聲道:「馬兒啊馬兒,要辛苦你一趟了。」
在這個時候,會昌寺自然早已關門了。明崇儼敲了敲門,會昌寺的偏門「呀」一聲開了,有個人朗聲道:「明兄,你來晚了,貧僧只道明兄要爽約呢。」
阿白彷彿聽得懂明崇儼的話,自行轉過頭,四蹄在地上踏了踏,猛地向後跑去。

高仲舒道:「明兄怎麼還不進來?我去看看。」
高仲舒莫名其妙,道:「什麼?大師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明崇儼抬起頭看了看天空。月亮在雲后時隱時現,淡淡的銀光照在他臉上,彷彿有一陣陰寒。突然,他的嘴角抽了抽,眼裡也閃過一絲驚懼,想到了一件事。
辯機見高仲舒一副尷尬相,微笑道:「高施主,這蒙頂石花輕清淡薄,適尊口否?」
劍南道蒙頂石花,乃是天下第一名茶,向為供品,高仲舒與蘇合功閑聊時也說起過,不過他們都未曾嘗過,也不知這號稱仙茶的名品究竟是什麼滋味。此時聽辯機說現在所飲便是蒙頂石花,他也不禁有些怔忡,看了看飲空了的杯子,道:「果然不負仙茶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