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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王有齡上任即遇大麻煩,胡雪岩謀划完美解決方案 結交漕幫

第三章 王有齡上任即遇大麻煩,胡雪岩謀划完美解決方案

結交漕幫

阿珠還是不懂,張胖子就說:「咦!這點你都弄不明白,你進了胡家的門,做胡老爺的姨太太,不要給老太太磕頭?」
「唷!」胡雪岩吃驚地說,「太平軍好厲害!」
這時她已替他把一件綢夾襖披在身上,身子靠近了,薌澤微聞,胡雪岩一陣心蕩,伸手一把握住了阿珠的手往懷裡拖。
這是拒絕之詞,亦早在胡雪岩的估計之中,「老前輩!」他抗聲答道,「你肯不肯聽我多說幾句?」
他是「空子」,但漕幫中的規矩是懂的,所以要打聽的話,都在要緊關節上。他很快地弄清楚,松江漕幫中,行輩最高的是一個姓魏的旗丁,今年已經將近八十,瞎了一隻眼,在家納福。現在全幫管事的是他的一個「關山門」徒弟,名叫尤老五。
話剛說完,張胖子的朋友,帶著通裕的「老闆」尋了來了,看見王有齡自然要請安。他受了胡雪岩的教,故意把官架子擺得十足。
「老前輩要曉得,現在想幫漕幫說話的人很多,敝東家就是一個。但是忙要幫得上,倘或漕幫自己不爭氣,那些要改海運的人,越發嘴說得響了:你們看是不是,短短一截路都是困難重重!河幫實在不行了!現在反過來看,河運照樣如期運到,毫不誤限,出海以後,說不定一陣狂風,吹翻了兩條沙船,那時候幫漕幫的人,說話就神氣了!」
「我知道了。」
「這就是了。」胡雪岩欣慰地說,「我們現在這個辦法,倒真的是幫了松江漕幫的忙。」
劉、顧二人一聽這話,趕緊謙謝:「不敢當,不敢當!我把胡大哥的話帶到就是。」
魏老頭子已經杜門謝客,所以一到他家,顧老闆不敢冒昧,先跟他家的人說明,有浙江來的一個朋友,他願不願見?胡雪岩是早料到這樣的處置,預先備好了全帖,自稱「晚生」,交魏家的人,一起遞了進去。
於是胡雪岩提醒張胖子,他用杭州鄉談,相當認真地說:「張老闆,說話就是銀子,你不要『玩兒不當正經』!」
阿珠把手一奪,低下頭去笑了,接著把他的衣服都拋到床上,管自己走開,走到艙門口卻又轉過頭來,舉起纖纖一指,在自己臉上颳了兩下,扮個鬼相,才扭腰而去。
「王大老爺叫高二爺來請你去。」
胡雪岩心想:上個月城隍山的李鐵口,說自己要交桃花運,看來有些道理。轉念卻又自責,交運脫運的當口,最忌這些花樣。什麼叫桃花運?只要有了錢,天天交桃花運!這樣一想,立刻便把嬌憨的阿珠置諸腦後,穿好衣服,匆匆漱洗,到前面船上去見王有齡。
胡雪岩察言觀色,看他表面上照常應付談話,但神思不屬,知道他在盤算。這盤算已經不是信用方面,怕浙江海運局「拆爛污」,而是別有難處。
「那就這樣。」胡雪岩說,「我叫他們把這一桌席送過來。」
消息都是關於洪楊的,洪秀全已經開國稱王,「國號」名為「太平天國」,改江寧為「天京」,洪秀全的「尊號」稱為「天王」。置百官,定朝儀,有十條禁令,也叫「天條」,據說仿自基督教的「十誡」。
「那是我失言了。」胡雪岩笑道,「敝東家這件事,說起來跟漕幫關係重大。打開天窗說亮話,漕米海運誤期,當官的自然有處分,不過對漕幫更加不利。」
「雪公!」他忍不住問,「你想到了什麼好主意?」
「越發不中用了。」
「對了,我有個主意,你看行不行?」王有齡放低了聲音說,「與其叫九-九-藏-書別人賺,不如我們自己賺!好不好跟張胖子商量一下,借出一筆款子來,買了通裕的米先交兌,浙江的那批漕米,我們自己囤著,等價錢好了再賣?」
跟著到了裏面,只見魏老頭子又乾瘦、又矮小,只是那僅存一目,張眼看人時,精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視,確有不凡之處。
這樣說停當了,各自安置。第二天一早,胡雪岩還在夢中,覺得有人來推身子,睜眼一看是阿珠站在床前。
「老五!浙江海運局的王大老爺,還送了一桌席,這桌席是我們松江府送的,王大老爺特為轉送了我。難得的榮耀,不可不領情。」魏老頭又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先到船上替我去磕個頭道謝。」
在客廳里坐不多久,魏家的人來說,魏老頭請客人到裏面去坐。劉、顧二人臉上頓時大放光彩,「老張,」姓劉的對他說,「我們老太爺很少在裏面見客,說實話,我們也難得進去,今天沾你們兩位貴客的光了!」
這就是魏老頭所說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胡雪岩在思量,因為自己的話「上路」,他才有這樣漂亮的答覆。如果以為事情成功了,那就只有這一次,這一次自然成功了,尤老五說過的話,一定算數。但自己這方面,既然已知道他有難處,而且說出了口,卻以有此漂亮答覆,便假作痴獃,不談下文,豈非成了「半吊子」?交情當然到此為止,沒有第二回了。
「是!敝東家現在到華亭縣應酬去了。回來還要請老前輩到他船上去玩玩。」
先以幫里的義氣相責,魏老頭就像被擊中了要害似的,頓時氣餒了。
深談的還不是正題,是旁敲側擊地打聽背景。顧老闆坦率承認,通裕是松江漕幫的公產。接著,胡雪岩便打聽漕幫的情形。
「謝謝,可惜我行動不便。」
胡雪岩也很高興,這件事做得實在順利。當時賓主雙方盡醉極歡,約定第二天上午見了面,隨即同船到上海。通裕如何交米,張胖子如何調度現銀,放款給松江漕幫,都在上海商量辦理。
做事總要為人設想,他便很誠懇地說:「五哥,既然是一家人,無話不可談,如果你那裡為難,何妨實說,大家商量。你們的難處就是我們的難處,不好只顧自己,不顧人家。」
這才看出尤老五在當地運河上的勢力,也見得他們敬客的誠意。胡雪岩和張胖子連連道謝。
「這不好。」胡雪岩說,「兩位老哥不要把我當官面上的人看待。實在說,我雖是『空子』,也常常冒充在幫,有道是『准充不準賴』,不過今天當著真神面前,不好說假話。出門在外,不可自傲自大,就請兩位老哥帶路。再還有一說,等給魏老太爺請了安,我還想請他老人家出來吃一杯,有桌菜,不曉得好不好,不過是松江府送我們東家的,用這桌菜來請他老人家,略表敬意。」
胡雪岩是故意這樣以退為進。等他剛提到「海運」,魏老頭獨眼大張,炯炯逼人地看著他,而這也在他意料之中。他早就想過了,憑人情來推斷,漕運一走海道,運河上漕幫的生存便大受影響,萬眾生計所關,一定會在明裡暗裡,拚命力爭。現在看到魏老頭的敵視態度,證實了他的判斷不錯。
「雪公!」胡雪岩說,「晚上你和周、吳二公去赴華亭縣的席,知府的這桌菜,我有用處!」
「道理要緊!」胡雪岩對張胖子說,「我想請劉、顧兩位老大哥領路,去九_九_藏_書給魏老太爺請安。」
「事情總算順利,不過大意不得。」胡雪岩問道,「昨天總打聽了些消息,時局怎麼樣?」
「笑話!」張胖子說,「我放心得很,第一是松江漕幫的信用、面子;第二是浙江海運局這塊招牌;第三,還有米在那裡,有這三樣擔保難道還不夠?」
一聽這話,胡雪岩便知自己這著棋走對了。
一番酬勸,三巡酒過,話入正題,胡雪岩把向魏老頭說過的話,重新又講一遍,尤老五很友好地表示:「一切都好談,一切都好談!」
「這位胡老哥是『祖師爺』那裡來的人。」漕幫中的秘密組織——「清幫」的翁、錢、潘三祖,據說都在杭州拱宸橋成道,所以魏老頭這樣說。
王有齡在等他吃早飯,邊吃邊談,細說昨日經過。王有齡聽得出了神,等他講完,搖著頭彷彿不相信似的說:「奇遇何其多也!」
「啊,啊,我懂了!」胡雪岩看著張胖子說,「這要靠你們幫忙了。」
「那還用說?海運局擔保。」
「應該,應該。」阿珠笑道,「我做雙鞋給胡老爺。」
「哪個稀罕?」
他這一句話,連尤老五也懂,是由錢莊放一筆款子給松江漕幫,將來賣掉了米還清,這算盤他也打過,無奈錢莊最勢利,一看漕米改為海運,都去巴結沙船幫,對漕幫放款,便有怕擔風險的口風。尤老五怕失面子,不肯開口,所以才抱定「求人不如求己的宗旨」,不惜犧牲,脫貨求現。
於是胡雪岩請尤老五派人到館子里,把那一桌海菜席送到魏家。魏老頭已經茹素念佛,不肯入席,由尤老五代表。他跟胡雪岩兩人變得都是半客半主的身份,結果由張胖子坐了首席。
尤老五釋然了,人家有人家的盤算,不是信口敷衍,所以異常欣慰地說:「好極了,好極了!這樣一做,面面俱到。說實在的,倒是爺叔幫我們的忙了,不然,我們脫貨求現,一時還不大容易。」說著,向胡雪岩連連拱手。
「差不多了。」尤老五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我們是疲幫,你將來當心吃倒賬。」
王有齡對胡雪岩十分信服,聽他這一說,立刻捨棄了自己的「好主意」,不斷說道:「對,對!我依你。」
「還有一層,回頭尤老五來了,雪公,請你格外給他一個面子。」
「噢!」胡雪岩坐起身子,從枕頭下取出表來看,不過才七點鐘。
話是如此,卻並無肯定的答覆。這件事在他「當家人」有許多難處,幫里的虧空要填補,猶在其次,眼看漕米一改海運,使得江蘇漕幫的處境異常艱苦,無漕可運,收入大減,幫里弟兄的生計要設法維持,還要設法活動,撤銷海運,恢復河運,各處打點托情,哪裡不要大把銀子花出去?全靠賣了這十幾萬石的糧米來應付。如今墊了給浙江海運局,雖有些差額可賺,但將來收回的仍舊是米,與自己這方面脫價求現的宗旨完全不符。
接下來他為魏老頭剖析利害,倘或誤期,不是誤在海運,而是誤在沿運河到海口這段路上,追究責任,浙江的漕幫說不定會有賠累,漕幫的「海底」稱為「通漕」,通同一體,休戚相關,松江的漕幫何忍坐視?
「話不是這麼說!不然於心不安。五哥!」胡雪岩很認真地說,「我再說一句,這件事一定要你們這方面能做才做,有些勉強,我們寧願另想別法。江湖上走走,不能做害好朋友的行當。」
「主意倒是好主意。不過我們做不得,第一read.99csw•com,沒地方囤……」
至於張胖子,現在完全是替胡雪岩做「下手」,聽他的口風行事,所以這時毫不思索地答道:「理當效勞!只請吩咐!」
「好,好,隨你。」
太平天國的軍隊自然稱作「太平軍」,有一路由「天官丞相」林鳳祥、「地官丞相」李開芳率領,奪鎮江,渡瓜洲,陷維揚,準備北取幽燕。
「那不要緊!」王有齡搶著說,「我們跟通裕合夥,借他的地方囤米。」
「啊呀,胡老哥你這叫什麼話?承你的情來看我,我起碼要留你三天,好好敘一敘,交你這個朋友。你有指教,我求之不得,怎問我『肯不肯聽你多說幾句』?莫非嫌我驕狂?」
等尤老五親自送他們回到秀野橋,一看便有些異樣,原來是個雖不熱鬧,也不太冷落的碼頭,大大小小的船,總有十幾艘擠在一起,這時只有他們兩隻船,船頭正對碼頭石級,上落極其方便,佔了最好的位置。
張胖子的朋友姓劉、通裕的「老闆」姓顧,王有齡請教了姓氏,略略敷衍幾句,便站起身來說:「兄弟有個約會,失陪,失陪!」接著又向張胖子,「你們談談。凡事就跟我在場一樣,說定規了就定規了。」
這一下羞著了阿珠,白眼嗔道:「越胖越壞!」說完掉身就走。
「笑話!」張胖子說,「我有五萬銀子在上海,再向『三大』拆五萬,馬上就可以付現。不過,責任是大家的!」
一聽這話,尤老五跟顧老闆交換了一個眼色,彷彿頗感意外,有些不大相信似的,胡雪岩明白,這是因為張胖子話說得太容易,太隨便,似乎缺乏誠意的緣故。
「傻丫頭!」胡雪岩忍俊不禁,「張老闆拿你尋開心你都不懂。」
客人聽得這一說,無不動容,覺得這姓胡的是「外場朋友」,大可交得,應該替他引見,欣然樂從,離舟登岸,安步當車,到了魏家。
「閑話少說。」胡雪岩問道,「你答應了人家放款,有把握沒有?江湖上最講究漂亮,一句話就算定局。你不要弄得『鴨屎臭』!」
「這又為什麼?」
「自然,到了這裏,有難處不請你老人家幫忙,請哪個,不過,說實在的,敝東家誠心誠意叫我來向老前輩討教,你老人家沒有辦不到的事,不過在我們這面總要自己識相,所以我倒有點不大好開口。」
「照這一說,糧價一定會看好?」
「那當然。隨便哪一朝、哪一代,只要一動刀兵,糧價一定上漲。做糧食生意的,如果囤積得好,能夠不受損失,無不大發其財。」
「不要嘛!」阿珠低聲反抗,一面用手指指艙壁。
「沒有,沒有!」尤老五搶著答道,「這地方乾淨得很。我是怕船都擠一起,吵得你們大家晚上睡不著,想辦法叫他們移開。」
胡雪岩以後輩之禮謁見,魏老頭子行動不便,就有些倚老賣老似的,口中連稱「不敢當」,身子卻不動。等坐定了,他把胡雪岩好好打量了一下,問道:「胡老哥今天來,必有見教,江湖上講爽氣,你直說好了。」
「我是我們東家叫我來的,他說漕幫的老前輩一定要尊敬。他自己因為穿了一身公服不便來,特地要我來奉請老輩,借花獻佛,有桌知府送的席,專請老前輩。」
尤老五立即改口,很親熱地叫了聲:「爺叔!」
「松江這個碼頭,我經過十幾回,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胡老爺,」阿珠很天真地說,「你一定是『在幫』的,對不對?」
這不是真的「不要」,無非礙著https://read.99csw.com「隔艙有耳」。胡雪岩不願逼迫太甚,拿起她的手聞了一下,輕聲笑道:「好香!」
當然,他要極力謙辭。無奈魏老頭在他們幫里,話出必行,不管他怎麼說,大家都只聽魏老頭的吩咐,口口聲聲喊他「爺叔」。連張胖子那個姓劉的朋友和通裕的顧老闆也是如此。
「不必,不必!我說到就是。」胡雪岩口裡這樣客氣,心中卻十分高興,不過這話要先跟王有齡說明白,尤老五去了,便不好亂擺官架子,因而又接上一句:「而且敝東家赴貴縣大老爺的席去了。」
「今天晚了,王大老爺想來已經安置,我不敢驚擾。明天一早來請安。」說著,他殷殷作別,看客人上了船,方才離去。
「那麼做兩樣菜請胡老爺。」
這一下胡雪岩倒真是受寵若驚了!他懂得「門外小爺」這個典故,據說當初「三祖」之中的不知哪一位,有個貼身服侍的小僮,極其忠誠可靠,三祖有所密議,都不避他。他雖跟自己人一樣,但畢竟未曾入幫,在「門檻」外頭,所以尊之為「門外小爺」。每逢「開香堂」,亦必有「門外小爺」的一份香火。現在魏老頭以此相擬,是引為密友知交之意,特別是尊為「爺叔」,便與魏老頭平輩,將來至少在松江地段,必為漕幫奉作上客。初涉江湖,有此一番成就,著實不易。
「太平軍誠然厲害,不過官軍也算站住腳了。」王有齡說,「向欽差已經追到江寧,在城東孝陵衛紮營,預備圍城。另外一位欽差大臣,就是以前的直隸總督琦善,也率領了直隸、陝西、黑龍江的馬步各軍,從河南趕了下來,迎頭痛擊。我看以後的局勢,慢慢可以變好,只看練兵籌餉兩件大事辦得如何。」
「既然曉得,一定會體諒我的苦衷。」魏老頭點點頭,「通裕的事,我還不大清楚,不過生意歸生意,你胡老哥這方面有錢買米,如果通裕不肯賣,這道理講到天下都講不過去,我一定出來說公道話。倘或是墊一墊貨色,做生意的人,將本求利,要敲一敲算盤,此刻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就像一家人一樣了。」尤老五說,「胡先生千萬不必客氣。」
尤老五心裏想,怪不得老頭子看重他,說話真箇「落門落檻」。於是他用感激的聲音答道:「爺叔!您老人家真是體諒!不過老頭子已經有話交代,爺叔您就不必操心了。今天頭一次見面,還有張老闆在這裏,先請寬飲一杯,明天我們遵吩咐照辦就是了。」
不多久,尤老五上船謁見,磕頭請安。王有齡十分客氣,大大地敷衍了一番。接著就解纜開船,出城沿吳淞江東行,第二天上午就到了上海。
「那我就明天一早去。」
胡雪岩未曾答口,魏老頭又說:「胡老哥是外場人物,這朋友我們一定要交。老五,你要叫『爺叔』,胡老哥好比『門外小爺』一樣。」
先拜松江府,用手本謁見,再拜華亭縣和婁縣。華亭是首縣,照例要盡地主之誼,隨即便來回拜,面約赴宴,又派了人來照料。接著,知府又送了一桌「海菜席」,胡雪岩做主,厚犒來使,叫把菜仍舊挑回館子里,如何處理,另有通知。
「這更不好了。雪公!」胡雪岩正色說道,「江湖上做事,說一句算一句,答應了松江漕幫的事,不能翻悔,不然叫人看不起,以後就吃不開了。」
魏老頭聽他說完,沒有答覆,只向他左右侍奉的人說:「你們把老五替我去叫來!」
「對,對!」張胖子笑道,「https://read.99csw•com阿珠,你們這趟真交運了!怎麼樣謝謝胡老爺?」
既然不錯,事情就好辦了。他依舊從從容容把來意說完。魏老頭的態度又變了,眼光雖柔和了些,臉上卻已沒有初見面時,那種表示歡迎的神情,「胡老哥,你曉不曉得,」他慢條斯理地說,「我們漕幫要沒飯吃了?」
張胖子會意了,報以極力辯白的態度:「做生意的人,怎麼敢『玩兒不當正經』?尤五哥這裏如果想用筆款子,數目太大我力量不夠,十萬上下,包在我身上。尤五哥你說!」
張胖子哈哈大笑:「這一趟出門真有趣!」
張胖子是有意拿阿珠逗笑,這樣不行,那樣也不好,最後她無可奈何地說:「那就只有替胡老爺磕頭了。」
「我曉得。」
「不錯!」張胖子笑道,「不過也不光是替胡老爺磕,還要給胡老太太、胡太太磕頭。」
「有,有!」王有齡說,「得了好些消息。」
「爺叔這樣子說,我再不講實話,就不是自己人了。」尤老五沉吟了一會說,「難處不是沒有,不過也不是不好商量。說句不怕貴客見笑的話,我們松江一幫,完全是虛好看,從乾隆年間到現在,就是借債度日。不然,不必亟亟乎想賣掉這批貨色。現在快三月底了,轉眼就是青黃不接的五荒六月,米價一定上漲,囤在那裡看漲倒不好?」
「再說海運,現在不過試辦,將來究竟全改海運,還是維持舊規,再不然海運、河運并行,都還不曉得。老實說一句,現在漕幫不好幫反對河運、主張海運的人的忙。」
談興正濃時,尤老五來了,約莫四十歲左右,生得矮小而沉靜,在懂世故的人眼裡,一望而知是個極厲害的人物。當時由魏老頭親自為他引見胡雪岩和張胖子。尤老五因為胡、張二人算是他「老頭子」的朋友,所以非常客氣,稱胡雪岩為「胡先生」。
「這話怎麼說?」魏老頭極注意地問。
「那更不敢當了。」魏老頭說,「王大老爺有這番意思就夠了。胡老哥,你倒說說看,到底有何見教,只要我辦得到,一定幫忙。」
一路順風順水,過嘉善到楓涇,就屬於松江府華亭縣的地界了。第二天進城,船泊在以出「巨口細鱗」的四鰓鱸聞名的秀野橋下。王有齡派庶務上岸,雇來一頂轎子,然後他和高陞主僕二人,打扮得一身簇新,另外備了豐厚的土儀,叫人挑著,一起去拜客。
這就表示事情大有轉機了,胡雪岩在這些地方最能把握分寸,知道話不必再多說,只須哄得魏老頭高興就是,因此談過正題,反入寒暄。魏老頭自言,一生到過杭州的次數,已經記不清楚,杭州是運河的起點,城外拱宸橋,跟漕幫有特殊淵源,魏老頭常去杭州是無足為奇的。談起許多杭州掌故,胡雪岩竟瞠然不知所答,反殷殷向他請教,兩個人談得投機。
「喔!」魏老頭很注意地問,「叫我吃酒?」
阿珠還沒有睡,一面替他們絞手巾、倒茶,一面喜孜孜地告訴他們,說松江漕幫送了許多日用之物,一石上好的白米、四隻雞、十斤肉、柴炭油燭,連草紙都送到。而且還派了人邀他爹和那庶務上岸,洗澡吃飯,剛剛才喝得醉醺醺回來,倒頭睡下。
等他一走,周、吳兩人聲明,要陪同王有齡赴華亭知縣之約,也起身而去。於是賓主四人,開始深談。
王有齡點點頭,兩眼望空,若有所思,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倒教胡雪岩有些識不透。
「咦!」張胖子說,「怎的?別的船都走了!莫非這地方有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