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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論黃巢 懷高朗——傳奇性的歷史人物

五十三、論黃巢 懷高朗——傳奇性的歷史人物

高朗其人

但這些都是零星紀載,如果沒有一部《黃巢傳》的話,最少,對我來說,我還是覺得對黃巢不夠公平的。
他是知識分子出身的農民領袖,曾幾次應考進士,都名落孫山。他又曾經和王仙芝(也是後來的農民軍領袖)一起做過私鹽販子。販賣私鹽是犯法的,也是被士大夫看不起的「下等人」。而黃巢卻以「落第進士」的身分去做了私鹽販子,這種行為在當時來說,確是驚世駭俗。但他正是因為看透了朝廷的腐敗,說朝廷好像臭氣薰天的馬廄,立志要「洗濯朝廷」(《新唐書》),這才絕志仕途,決心和過去告別,投身到「下層社會」的。
論文學的才能,他留下的詩文雖然不多,但只要看他的兩首《詠菊詩》,也可見一斑。

攻文史撰影評

但《黃巢傳》縱然還不能說是很有創見的學術著作,未足與一流學者相比,卻也是有足以傳世的價值,最少可以作為大中學生讀中國歷史的課外參考書了。
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以桃花一處開。
九-九-藏-書

黃巢的詩

我該怎樣說才好呢?談到這本書,我是既為他慶幸,也為他惋惜的。慶幸的是他終於得償所願,在死前給我們留下了一本較有分量的歷史著作。可惜的是,他死得太早了!

落第進士

說他「終於得償所願」,需要一點解釋。從五十年代中期到七十年代中期,差不多二十年時間,他長期擔任《新晚報》副刊的領導工作。但他卻實是不適宜做領導工作的。他曾經不只一次向我表示,他最大的興趣是讀書和寫作,希望能夠像我一樣,做個「散人」。不過報館方面找不到適當的人替代他,直到七五九-九-藏-書年方始讓他得償所願。他也是在做了專職撰述員之後,開始寫《黃巢傳》的。
幸好這個工作已經有人做了。他就是曾任香港《大公報》副刊編輯(一九四九年至一九五五年)的高朗。他是聶紺弩的同鄉,湖北人。我和紺弩認識,就是他介紹的。他死的時候(一九七七年三月)是《新晚報》撰述員,這本《黃巢傳》是他用「吳法」筆名寫的最後一本書。
屠格涅夫筆下的「羅亭」是「言語的巨人,行動的侏儒」,中國也有句俗話:「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說的就是羅亭這種類型的「秀才」。中外都有這種觀念,知識分子造反總是不能成事。
其實從「正史」中也可找到一些有關黃巢義軍紀律嚴明的記載,如《新唐書》紀載,黃巢攻下洛陽時,唐留守使劉允章領百官迎謁,巢入城「勞問而已,閭里宴然」(意思是:黃巢入城慰勞百姓,地方百姓安然無事)。當黃巢進入長安時,《新唐書》的紀載,也是長安人民「夾道聚觀」,並不害怕義軍,且九-九-藏-書是歡迎義軍的。
他是名副其實的文武全材。論軍事才能,唐朝的許多名將,如王鐸、尚讓、高駢、張承范、劉巨容等人,都曾經是他手下敗將。公元八七四年,王仙芝起義,第二年,他率眾數千參加,八七八年三月,王仙芝在湖北黃梅縣戰死,他取得起義軍統一領導的地位。八八一年一月,就由潼關打進了長安,唐僖宗李儼逃到四川成都,黃巢自己做了皇帝,建國號為「大齊」,不到三年時間。
但他是一直在進步中的,尤其在「晚年」寫的一些文史小品,看得出他已是日漸趨於成熟,「收拾鉛華歸少作,屏除絲竹入中年」,寫的東西,也比以前「踏實」得多了。「愛讀書,勤寫作,專業竟忘家室,最傷故里魂招!」這是我給他寫的輓聯下聯。他一直都是「單身貴族」,未曾成家。他是心臟病突發死亡的,第二天才給發現。如果有妻子在旁,或可挽救。假如他可以多活十年、二十年(他死的時候,只有五十四歲),他可能成為一個文史學者,而寫的作品也read•99csw.com必將比《黃巢傳》更有分量,更有價值。
何等之有氣魄!吳法(即高朗)的《黃巢傳》在談到這兩首詩的時候說:「這種衝天的戰歌,沒有雄偉的氣魄,熱烈的感情與崇高理想的人,是絕對做不出來的。」自屬的論。
黃巢是唐末農民起義軍的領袖,也是充滿傳奇性的歷史人物。
但黃巢並不是羅亭型的知識分子,他這個秀才(論功名其實他已是比秀才高一級),卻是坐言起行,說干就干。他的造反,最後雖然還是以失敗告終,但卻搖撼了李唐王朝,「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遍公卿骨。」把皇帝都趕出了京城,逼得要到四川逃難。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
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九_九_藏_書
這樣一個文武全材的農民領袖,在許多封建時代「史家」的筆下卻寫成了「大魔頭」,好像是完全失去了人性的「怪物」。這些「史家」對「黃巢起義」是無所不用其極的來誣衊的,最大的誣衊是說他「殘暴」,「殺人如麻」,甚至造出「黃巢殺人八百萬」的傳說。如果黃巢真是亂殺人的話,他又怎能得到人民的支持?
「攻文史,撰影評,方期更上層樓,遽惜英年早逝。」這是我給他寫的輓聯的上聯。他「攻文史」是「晚年」(正確來說,是死前大概十年左右)的事,在這以前,他對「文史」當然也是有所涉獵,但主要還是寫影評和新詩。為了工作的關係,他寫影評最多。但說老實話,他寫的影評並不算成功(在他生前我也是這樣和他說,他亦同意的)。尤其五十年代初期,他在《大公報》寫的影評,談一部什麼蘇聯片,往往一寫就是一兩萬字,曾給人以「繁言不要」之譏。後來在《新晚報》用「藍湖」筆名寫的影評比較好了,但在同類的影評中也還不能算是「出類拔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