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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陳經濟「守節」的情人

為陳經濟「守節」的情人

韓愛姐是西門慶舊日夥計韓道國的女兒,其母王六兒曾是西門慶寵愛的姘頭。第三十九回寫蔡太師的管家翟謙要討一個好模樣兒的少女做妾,西門慶就把她送入太師府。她進入太師府後,成為得寵的丫頭之一。後來蔡太師被劾,問罪充軍,韓道國夫妻帶了女兒流落江湖,在臨清碰上陳經濟,陳經濟包了韓愛姐,並讓她們母女在他霸佔的那座謝家酒樓做半開門的私娼。
春梅以後見李安不來,三四五次,使小伴當來叫,婆婆初時答應(李安)家中染病,次后見人來驗看,才說往原籍家中打盤纏去了。
周統制本是奉命往高陽關防守的,高陽關在東昌府境內,因暫時無戰事,他領兵一萬二千,在東昌府屯住。日久,思念妻子,便叫隨他上任的老家人周忠回去帶春梅到東昌府和他做伴。
他有舊社會官僚的種種毛病,他詢私枉法;委任私人以「律名差事」;他在濟南制置使的任上,只不過「做了一年官職,也攢得巨萬金銀」(見第九十九回)。但在「大節」上,他卻是為國盡忠的。在封建時代的大官中,他並不特別壞,也並不特別好。但卻是個有血有肉的人物。
當時統制打死二人,除了地方之害。吩咐李安,將馬頭大酒店還歸本主,把本錢收算來家。吩咐春梅在家,與經濟做齋累七,打發城外永福寺擇吉日葬埋;留李安、周義看家,把周忠、周仁帶去軍門答應。春梅晚夕與孫二娘置酒送餞,不覺簇地兩行淚下,說:「相公此去,未知幾時回還。出戰之間,須要仔細。番兵猖獗,不可輕敵。」統制道:「你們自在家清心寡欲,好生看守孩兒,不必憂念。」
李安和張勝同樣是周守備的親隨,但性格方面卻有很大分別。張勝狐假虎威,胡作非為;李安則是安分守矩,謹慎正直。下面一段寫他面臨主母勾引的誘惑,其表現為如何:
按:春梅的性格是頗為複雜的,當她還是西門慶家中的一個丫頭之時,她表現得自尊心很強,罵同伴好與童僕狎混,有一回,教她彈琵琶的李銘,只不過「把她手拿起,略按重了些」,就被她疾言厲色,大罵一頓。何以她現在做了統制夫人,卻反而如此「淫|賤」呢?作者在這裏寫出了主要的原因,「飽暖思淫慾」之故。正因為她已貴為夫人,「每日珍饈百味,綾錦衣衫,頭上黃的金,白的銀,圓的珠,無般不有」,所愛的人又死了,丈夫又出征去了,生活空虛,「獨眠孤枕」,這就「欲|火燒心」了。環境的轉換,令她以往受壓抑的情慾,一發不可收拾。
李安道:「奶奶教稱來怎麼?」金匱笑道:「你好不理會得!看你睡了不曾,教我把一件物事來與你。」(她)向背上取下一包衣服,「把與你,包內又有幾件婦女衣服,與你娘,前日多累你押解老爺行李車輛,又救得奶奶一命,不然,也乞張勝那廝殺了。」說畢,留下衣服出門,走了兩步,又回身道:「還有一件要緊的。」又取出一錠五十兩大元寶來,撇與李安,自去了。當夜過了一宿,次早起來,徑拿衣服到家與他母親,做娘的問道:「這東西是哪裡的?」李安把夜來事說了一遍。做母的聽言叫苦,「當初張勝干壞了事,一百棍打死,她今日把東西與你,卻是甚麼意思?我今六十以上年紀,自從沒了你爹爹,滿眼只看著你。若是做出事來,老身靠誰,明早便不要去了。」李安道:「我不去,她使人來叫,如何答應?」婆婆說:「我只說你感冒風寒九_九_藏_書病了。」李安道:「終不成不去,惹老爺不見怪么?」做娘的便說:「你且投到你叔叔山東夜叉李貴那裡,住上幾個月,再來看事故如何。」
劉二將王六兒酒桌一腳登翻,家活都打了。王六兒便罵道:「是那裡少死的賊殺才,無事來老娘屋裡放屁!老娘不是耐驚耐怕兒的人。」被劉二向前一腳跺了個仰八叉,罵道:「我㒲你淫|婦娘!你是那裡來的無名少姓私窠子,不來老爺手裡報過,(同報到)許你在這酒店內趁熟?還與我搬去!若搬遲,須吃我一頓好拳頭。」那王六兒道:「你是那裡來的光棍搗子,老娘就沒個親戚兒,許你便來欺負老娘。要老娘這命做甚麼。」一頭撞倒,哭起來。劉二罵道:「我把淫|婦腸子也踢斷了,你還不知老爺是誰哩。」這裏喧亂,兩邊鄰合併街上過往人,登時圍看的有許多,不知道的旁邊人說:「王六兒,你新來,不知他是守備老爺府中管事張虞侯的小舅子,有名坐地虎劉二。在洒家店住,專一是打粉頭的班頭,降酒客的領袖。你讓他些兒罷,休要不知利害。這地方人誰敢惹他?」王六兒道:「還有大似他的,睬這殺才做甚麼!」陸秉義見劉二打得凶,和謝胖子做好做歹,把他勸得去了。陳經濟正睡在床上,聽見樓下嚷亂,便起來看時,天已日西時分,問:「哪裡嚷亂?」那韓道國不知走得往那裡去了。
這一段描寫殺人場面,甚為恐沛,顯出張勝的凶暴。至於是否應該寫得如此「細膩」,那就見仁見智了。
作者對韓愛姐這個人物,沒作深入的描寫,性格也遠不及她母親之突出。不過從她那個簡單的故事中,也可以看到一點,雖然她是和母親一樣以色笑迎人,但卻是較為「純情」的,當她姘上陳經濟以後,就不管陳經濟的好壞,真心的愛上了他。甚至在陳經濟死後甘願為他「守節」。儘管她是見過世面的太師府寵婢,也曾隨母親在「歡場」上打過滾,但最後卻頗有點「返璞歸真」的意味。她的「純情」就表現了她性格單純的一面。不過作者對她的純情卻並沒有寫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既無「前因」,就無「後果」),因此我覺得在塑造韓愛姐這個人物上,是不及其他人物那樣成功的。
(陳經濟)正欲把心腹中事,要告訴春梅,等守備來家,要發露張勝之事。不想一日,因渾家葛翠屏往娘家回門住去了,他獨自個在西書房寢歇。春梅早晨驀然進房中看他,見無丫鬟跟隨,兩個就解衣在房內雲雨做一處。不妨張勝搖著鈴巡風過來,到書院角門外,聽見書房內彷彿有婦人笑語之聲,就把鈴聲按住,慢慢走來窗下竊聽。原來春梅在裏面,與經濟交媾。聽得經濟告訴春梅說「區耐張勝那廝,好生欺壓於我,說我當初虧他尋得來,幾次在下人前敗壞我。見我在河下開酒店來,一徑使小舅子坐地虎劉二,打我酒店來,昨日把酒客都打散了,專一倚逞他在姐夫麾下,教他小舅子劉二在那裡開窠窩,放私債,把出去雪娥佔在外奸宿,只瞞了姐姐一人眼目。我幾次含忍,不敢告姐姐說。趁姐夫來家,若不早說知,往後我定然不敢往河下做買賣去了。」
坐地虎劉二吃得酩酊大醉,袒開衣衫,露著一身紫肉,提著拳頭,走來酒樓下,大叫「采出何蠻子來!」要打。唬得兩個主管,見經濟在樓上睡,恐他聽見,慌忙走出櫃來,向前聲諾道:「劉二哥,何官人並不曾來。」這劉二那裡依聽read.99csw.com,大踏步撞入後邊韓道國屋裡,一手把門帘扯下半邊來,見何官人正和王六兒並肩飲酒,心中大怒,罵那何官人「賊狗男女,我㒲你娘,那裡沒尋你,卻在這裏!你在我店中佔著兩個粉球,幾遭歇錢不與,又塌下我兩個月房錢,卻來這裏養老婆!」那何官人忙出來,說道:「老二,你請回,我去也。」那劉二罵道:「去你這狗㒲!」不妨嗖的一拳來,正打在何官人面門上,登時就青膅起來。那何官人起來奪門跑了。
李安逃走(事在第一百回)
春梅一來和孫雪娥是死對頭,二來陳經濟開的酒樓,她也有份,聽說張勝和孫雪娥在一起,又指使劉二在酒樓搗亂,自是大為生氣了。書中寫:
陳經濟在守備府中得意,王六兒是知道的。陳經濟並且掛著參謀的名義,身份自是比張勝高得多。王六兒之所以敢於不買劉二的賬,聲言「還有大似他(張勝)的」,即是恃著自已也有一個陳經濟做靠山,比劉二的靠山張勝大得多也。
作者用「舍家為國忠良將,不辨賢愚血染沙」這十四個字來總結周秀的一生。可說是評價得當的蓋棺論定。他為官昏庸,用張勝這樣的壞蛋做親隨,縱容他為非作歹;在家庭內他寵愛讓他受騙上當的春梅,又優容春梅的姦夫陳經濟,任由他掌管自已的書柬、簿籍、印信……
愛姐的父親韓道國是個典型「龜公」,他除了讓女兒做陳經濟的情婦之外:
孫述宇在《金瓶梅的藝術》中有一段論述周守備的文字,我覺得很好,他說「從一個角度看,這當然是位可欽可敬的人物,史書方誌都應給他寫上好好的一筆。但我們看見小說所述他的私生活,從私生活中可看出他的品格;他很縱慾,極可能得到一個西門慶那種可恥的下場,所以遇上金兵而死在刀槍之下,其實該算是他的好運氣。《金瓶梅》的人物,都是這麼真實的。」
飽暖思淫慾(事在第一百回)
果然陳經濟在間明了王六兒受辱一事之後,就決意替他出頭了。他不單是為了幫王六兒,也是為了報自己昔日所受之辱。前文說過,他在未遇上春梅之前,在這謝家酒樓上,亦曾遭受劉二一頓痛打的。
周守備這個人(事在第九十九、一百回)
按:「答應」在此處意同答覆。春梅勾搭不到李安,又轉而勾搭別人。
春梅聽了,說道:「這廝恁般無禮,雪娥那賤人賣了,他如何又留住在外?」經濟道:「他非是欺壓我,就是欺壓姐姐一般。」春梅道:「等他爺來家,教他定結果了這廝!」常言道:「隔牆須有耳,窗外豈無人。」兩個只管在內說,卻不知張勝窗外聽了個不亦樂乎,口中不言,心內暗道:「比是教他算計我們,我先算計了他罷。」一面撒下鈴,走到前邊班房內,取了把解腕鋼刀,說時遲,那時快,在石上磨了兩磨,走入書院中來。不想天假其便,春梅不該死於他手,忽被後邊小丫鬟蘭花兒慌慌走來叫春梅,報說:「小衙內金哥兒,忽然風搐倒了,快請奶奶看去。」唬得春梅兩步做來一步走,奔入後房中看孩兒去了。剛進去了,那張勝提著刀子徑奔到書房內,不見春梅,只見經濟睡在被窩內,見他進來,叫道:「啊呀,你來做甚麼?」張勝怒道:「我來殺你!你如何對淫|婦說,倒要害我!我尋得你來不是了,反恩將仇九*九*藏*書報。常言黑頭蟲兒不可救,救之就要吃人肉,休走!吃我一刀子!明年今日,是你死忌。」那經濟光赤條身子,沒處躲,摟著被,乞他拉被過一邊,向他身就扎了一刀子來,扎著軟肋,鮮血就邈出來。這張勝見他掙扎,復又一刀去,攮著胸膛上,動彈不得了。一面采著頭髮,把頭割下來。
這一段寫劉二的無賴口吻,甚為生動。他說那何官人欠他的錢(「歇錢」即欠錢,「塌下」即積欠),當然是信口開河,好借辭生事的。何官人跑了,他還不肯罷休。
按:春梅之夫周守備此時已升職為「山東都統制兼四路防禦使」,奉命「會同山東巡撫都御史張叔夜,提調所部人馬,前赴商陽關防守」,他是在上任之前,抽空回家一轉的。統制,官名,始設於北宋,作戰時在將軍當中選拔一人給予「都統制」名義,以節制兵馬。周秀(周守備本名)做了山東都指揮,即是除了他原來的部隊之外,兼有指揮山東各路兵馬之權,成為山東一省戰時的最高軍事長官了。此人官運亨通,做人卻是糊塗,春梅說陳經濟是她的姑表兄弟,他就一點也不懷疑,自己戴了綠帽子都不知道。甚至在陳經濟死後,他還愛屋及烏,替春梅安排陳經濟的葬事。他當然不是一個「好官」,但在品格上也並非全無可取之處,作者在這裏就寫出他忠厚的一面(儘管這份「忠厚」只是源於愛屋及烏。至於「大處」,以後再論)。春梅並不愛他,不過對他的「恩義」也還是有幾分感激的。從她為丈夫餞行的表現,可以看見。《金瓶梅》的人物,其性格往往是多元化的。這是它藝術上的一個特色。這一段還設卞兩個「伏筆」,其一是春梅勸告丈夫「出戰之間,須要仔細,番兵猖獗,不可輕敵」,伏下他後來的戰死;其一是周統制叮囑春梅「清心寡欲」,伏下她後來的縱慾身亡。
周秀死後,朝廷因他「奮身報國,沒于主事,忠勇可嘉」,因此除了「遣官諭祭一壇,墓頂追封都督之職」外,並許其子「照例優養」,長大后「襲替祖職」。因此春梅還可以過其富貴榮華的生活。
劉二醉打王六兒(事在第九十九回)
春梅縱慾身亡(事在第一百回)
春梅見統制日逐理論軍情,干朝廷國務,焦心勞思,日中尚未暇食,至於房幛色|欲之事,久不沾身。因見老家人周忠次子周義,年十九歲,生得眉清目秀,眉來眼去,兩個暗地私通,就勾搭上了。朝朝暮暮,兩個在房中下棋飲酒,只瞞過統制一人不知。
周統制勸告妻子「清心寡欲」,這例是針對春梅的毛病,「對症下藥」的(從這點看,他也還是有幾分知人之明,並非事事糊塗呢)。但春梅在他走後,沒有多久,就又想勾引漢子了。這對於丈夫的叮囑,是一個深具諷刺意味的答覆。她要勾搭的漢子是丈夫留下來給她看家的親隨李安。書中寫:
李安與母親商議之後,便即逃走。
向春梅告狀(事在第九十九回)
劉二得知消急,一日,前來尋事。
他見陳經濟不常來,請酒樓的量酒夥計,替他「勾了一個湖州販絲客人何官人來」,本來是想給他的女兒做「恩客」的,但因韓愛姐「一心想著經濟,推心中不快,三回五次不肯下樓來」。最後韓道國只好讓妻子代替女兒,接這單生意。「自此以後,那何官人被王六兒搬九_九_藏_書弄得快活,兩個打得一似火炭般熱,沒三兩日不來與婦人過夜,韓道國也禁過他許多錢使。」
春梅和周義尋歡作樂之時,她的丈夫卻要出戰了。
張勝殺了陳經濟,還想殺春梅。書中寫:
《金瓶梅》最後一回(第一百回)寫到春梅的下場。
張勝被打死 雪娥自縊(事在第九十九回)
按:至此,《金瓶梅》中較為重要人物的下場,都已有了交代,就只剩下一個春梅了。春梅的結果又如何呢?
張勝忿殺陳經濟(事在第九十九回)
張勝是劉二的靠山,張勝也曾令陳經濟受辱。兩件事並作一件事,他回到守備府,找到了一個機會,就向春梅告狀了:
清心寡欲最難能(事在第九十九回)
誰知自從陳經濟死後,守備又出征去了,這春梅每日珍饈百味,綾錦衣衫,頭上黃的金,白的銀,圓的珠,光的寶,無般不有,只是晚夕難禁獨眠孤枕,欲|火燒心。因見李安一條好漢,又因打殺張勝,巡風早晚十分小心,有意勾搭。一日,冬月天氣,李安正在班房內上宿,忽聽得有人敲後門,忙問道:「是誰?」只聞叫道:「你開門則個。」李安連忙開了房門,卻見一個人搶入來,閃身在燈光背後,李安看時,卻認得是養娘金匱。李安道:「養娘,你這早晚來有甚事?」金匱道:「不是我私來,裏面奶奶差出我來的。」
韓愛姐這個人物(事在第九十八,九十九回)
統制到家,春梅把(張勝)殺死經濟一節說了,李安將兇器放在面前,跪稟前事,統制大怒,坐在廳匕,提出張勝,也不問長短,喝令軍牢五棍一換,打了一百棍,登時打死。隨即馬上差旗牌快手,往河下捉拿坐地虎劉二,鎖解前來。孫雪娥見拿了劉二,恐怕拿她,走到房中,自縊身死。旗牌拿劉二到府中,統制也吩咐打一百棍,當日打死,鬨動了清河縣。
按:其時因金兵犯邊,周守備得朝廷任命,升他為山東都統制,「會同巡撫都御史張叔夜防守地方,阻擋金兵。」故此處改制他為「統制」。他在上任之前,先回家一轉,此時正在途中。
這春梅在內頤養之餘,淫|情愈盛。常留周義在香閣中,鎮日不出,朝來暮往,淫慾無度,生出骨蒸癆病症,逐日吃藥,減了飲食,消了精神,體瘦如柴,而貪淫不已。一日,過了她生辰,到六月伏暑天氣,早晨晏起,不料她摟著周義在床上,一泄之後,鼻口皆出涼氣,淫津流下一窪窪,就嗚呼哀哉,死在周義身上。亡年二十九歲。這周義見沒了氣兒,就慌了手腳,向箱內抵盜了些金銀細軟,帶在身邊,逃走在外。丫鬟養娘,不敢隱匿,報與二爺周宣得知,把老家人周忠鎖了,押著找尋周義。可霎作怪,正走在城外他姑娘家投住,一條索子拴將來,周宣已知其情,恐揚出醜去,金哥久后不好襲職,拿周宣到前廳,不由分說,打了四十大棍,即時打死。把金哥與孫二娘看養,一面(將春梅)發喪于祖塋,與統制合葬。
張勝提刀,繞屋裡床背後尋春梅不見,大踏步徑望后廳走。走到儀門首,只見李安背著牌鈴,在那裡巡風,一見張勝凶神也似提著刀跑進來,便問:「哪裡去?」張勝不答,只顧走,被李安攔住,張勝就向李安戮一刀來……被李安一個潑腳,跌翻在地,解下腰間纏帶,登時綁了。嚷九-九-藏-書得后廳春梅知道,說:「張勝持刀入內。小的拿住了。」那春梅方救得金哥蘇省,聽言大驚失色,走到書院內,經濟已被殺死在房中,一地鮮血橫流,不覺放聲大哭。一面使人報知他渾家葛翠屏,慌奔家來,看見經濟殺死,哭倒在地,不省人事。被春梅扶救蘇省過來。拖過屍首,買棺材裝殮。把張勝墩鎖在監內,單等統制來家,處治這件事。
又招惹別的熟人兒,或是商家,來屋裡走動,吃菜吃酒,這韓道國當先嘗著這個甜頭,靠老婆衣食肥家,況此時王六兒年約四十五六,年紀雖半老,風韻猶存,恰好又得他女兒來接代,也不斷絕這樣行業,如今索性大做了。
春梅縱慾身亡,但死後還得以統制失人的身份與丈夫合葬,在「三大淫|婦」中,她也算是比較有「福氣」的了。但作者寫潘金蓮與李瓶兒之死,都是用了很重的筆墨,寫得十分精彩。寫春梅之死,卻令人有不無「草草收場」之感,這恐怕是有如孫述宇所說,「作者寫完西門慶故事後」,已經興緻闌珊了。
(金國)大元帥粘沒喝,領十萬人馬,出山西太原府井陘道,來搶東京。副元帥斡離不由檀州來搶高陽關,邊兵抵檔不住……周統制見大勢番兵來搶邊界,兵部羽書火牌星火來催,連忙整率人馬,全裝披掛,兼道進兵,比及哨馬到高陽關上,金國斡離不的人馬已搶進關來,殺死人馬無數。正值五月初旬,交陣堵截,黃沙四起,大風迷目,統制提兵進趕,不防被斡離不(番將名)兜馬反攻,沒秋一箭,正射中咽喉。墮馬而死……可憐周統制一旦陣亡,亡年四十七歲。正是舍家為國忠良將,不辨賢愚血染沙。
周統制陣亡(事在第一百回)
即使他當真不知妻子和陳經濟的奸|情,但像陳經濟這樣一個下流無恥,「百無一用」的二世祖,也是不宜委以重任的。這些,都是他「不辨賢愚」的實例。但他死在抵抗外敵入侵的沙場之上,卻是死得其所,死得其時。也正因此,他才獲得作者給予「忠良」的評價。在《金瓶梅》的眾多人物中,從故事的結構而言,周秀只不過是附屬於春梅的一個配角。他在「小說中的地位」,甚至不及西門慶的傍友應伯爵,可說是「次要人物中的次要人物」。但就在這樣一個地位並不重要的配角身上,也體現了《金瓶梅》的不流於「臉譜化」的藝術特色。一般舊小說的毛病是在人物的描寫上「一刀切」,「忠奸分明」。忠的樣樣都好(包括公私),奸的樣樣都壞。但《金瓶梅》中的周秀卻並非如此。
這春梅終是惱恨在心不提。
替老婆勾佬(事在第九十九回)
就整體結構來說,韓愛姐和陳經濟這段「孽緣」也似乎是可有可無,她只是像個臨時拉來的「跑龍套」的角色,在《金瓶梅》這場戲將近煞科時,讓她走個過場而已。不過,這個「過場」卻也起了一點轉入「正場」的作用,由於陳經濟允許王六兒母女在他的酒店私營淫業,引出了那個前文提過的坐地虎劉二前來生事,這件事也成了致令陳經濟慘遭橫死的導因。
按:「張虞侯」指張勝。「虞侯」,古官名。在宋代本系指侍衛親軍的將軍。張勝只系周守備的親隨,不配稱為「虞侯」的,但老百姓對衙門中人習慣加上「尊稱」,這裏只是沿用當時民間的習慣稱謂、王六兒的撒潑與劉二旗鼓相當,雖然知道了劉二有張勝做靠山的身份,仍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