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

他站起身來，慢慢轉動腦袋，朝四下里看了看。

說到這裏，他深情地低頭看了看懷裡的新娘：「舉行完這個儀式之後，我和盼盼就永遠不會分開了，秒秒，分分，時時，天天，月月，年年，世世……」

天上那彎殘月，似乎更暗更紅了，像一隻獨眼。人間這麼大，它誰都不看，只盯著這輛奔跑的黑車。

今晚10點45分，司儀說，新娘到了……

「1982年，全國第一次地名普查時，給改了。」

當它的聲音越來越小，四周終於安靜下來后，伏食掏出電話，撥通目分目分的號碼。

一輛黑色寶馬轎車，披紅掛綠，在黑暗中開來。

伏食說：「那麼，該叫它拖拉機還是吉普車呢？」

「那是什麼？」伏食問。

村子里傳來狗叫，高一聲，低一聲，不知道兩條狗是在相互示威，還是一致對外，發現了什麼異常。

「沒有。」

司機眯起眼睛，打量那個東西。

「你穿什麼衣服？」

這是一輛喜車。

很快，又一輛車「吭哧吭哧」開過來。它的一隻燈瞎了，另一隻燈在黑暗中出奇地亮。這輛車在伏食跟前停下來，探出一個髒兮兮的大腦袋，問：「師傅，坐車嗎？」

路旁，有一棵孤單的老榆樹，樹上弔著一個黑糊糊的東西。

走著走著，他的腳突然被絆了一下，差點摔個跟頭。他蹲下去，用手摸了摸，是半塊磚。

伏食說：「我給你雙倍的錢。」

昨晚10點，一個男子的電話響了，是一個網上認識的女孩打來九九藏書的，約見面……

她穿著維多利亞式復古風格的婚紗，裝飾著珍珠和蕾絲，充滿夢幻色彩。雪白的婚紗長長地垂下來，隨著新郎的腳步，軟軟地飄搖著……

他走近幾步，一下就傻住了——樹上高高地吊著一個女子！她穿著一件紅T恤，一條綠色牛仔褲，面部血肉模糊，根本不像臉了。

大家開始鼓掌。

黑車很毛躁，伏食剛跳下來，還沒有站穩，它就使勁一竄，滿臉吉普車的派頭，「拖拉拖拉」開走了。

今天是婚禮。

今晚10點，參加婚禮的賓客，冒雨陸續到達酒樓……

天上突然亮起了一道閃電，響起了一聲炸雷，照亮了酒樓窗子上的喜字——那喜字是白的。

大家交頭接耳起來。

「綠色牛仔褲，紅T恤——其實不用強調穿什麼，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不會認錯。」

等了好半天，才看到一輛計程車開過來。

女屍口袋裡的手機「丁零零」地響起來。

「叫什麼？」

昨晚10點15分，那個男子坐上「拖拉拖拉」的吉普車，奔向西郊……

今晚10點50分，新郎抱著新娘，拜天拜地……

「就在這兒下吧。」

——後來，他是這樣對米嘉說的：

土道上不見一個人影兒。

司機說：「玄卦村？太晚了……」

玉米花園的大門似乎是某種界線。

司機得意地笑了笑，一踩油門，吉普車就「拖拉拖拉」地開走了。

這輛車怪模怪樣的，伏食一邊打量它，一邊朝里鑽：「你這算什麼車啊？」

「其實過去九*九*藏*書它不叫玄卦村。」

撒爾幸站在檯子上，朝大家微微鞠了一躬，強顏作笑地說：「天要下雨，我要娶親——這麼晚了，還勞駕各位來參加我的婚禮，感謝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到那個尼姑庵了。」

「狼？」伏食又問。

「不過，我喜歡它的名字。」

「我六姑就住在玄卦村。」

他身材高大，面龐帥氣，皮膚細嫩，眼神清雅，一看就像個富家子弟。也許是張羅婚事太累了，他的臉色不太好。

昨天走向今天。

等了一會兒，還不見新娘出現，掌聲漸漸停下來，大家開始四下張望。

撒爾幸抱著新娘鞠躬。

新娘全身被婚紗包裹，露出蒼白的腳脖子，上面戴著一條黑色十字架腳鏈。天上響起一聲炸雷，新郎搖晃了一下，那個腳鏈也隨著在空中搖晃了一下……

四周黑咕隆咚。

「你對這一帶很熟？」

大家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大門內，安靜地閃爍著霓虹燈。大門外，是一片漆黑的田野。伏食跨出這個門，就從五光十色站到了黑暗裡。

今晚10點15分，喜車載著新郎和新娘，行駛在雨中……

大家的表情越來越肅穆。

旁邊的人用胳膊碰了她一下，繼續觀望。

伏食小心地走下公路，果然看到了一條光禿禿的土道，於是慢慢走過去。

黑色喜車開進了酒樓背後的院子，警車一左一右停在兩旁，跳下四名個頭一般高的警察，https://read.99csw.com他們各就各位，四處巡視。

「挺偏僻的。」

那條野狗，依然蹲在酒樓對面，它透過玻璃，死死盯著新娘的身體，不停地抽|動鼻子。雨天，滿世界都飄溢著腥氣。

昨晚10點45分，那個男子跨在了尼姑庵一側的土道，走向從未謀面的網上戀人……

「為什麼叫懸挂村？」

瘦司儀繼續說：「不過，今天新娘有點不舒服，請大家諒解。」

新娘怎麼了？

昨天是愛情。

付了錢，臨下車的時候，伏食又瞟了一眼車窗前的佛。

（腳鏈）

「也是。」

瘦司儀朝後揮揮手，一個看熱鬧的酒樓工作人員就縮了回去，不一會兒，響起了《婚禮進行曲》。不知為什麼，此時，這支曲子有一種悲涼的意味。

「這裏哪有狼！是野狗吧。」

伏食四處張望，看到路旁立著一座尼姑庵，高高的青磚牆，四周枯草萋萋，看來已經廢棄了，破敗，肅穆，怪異。

它們叫得異常激烈。

伏食快速地瞄了一下司機的眼睛，說：「有道理。」

除了胸部平平，這個女孩的身材很完美。

司機是個年輕女子，她一聽去玄卦村，嫌遠，一踩油門就走了。

今天……

那條黑暗中的野狗，似乎嗅到了什麼氣味，猛地擰過頭去，定定地看。

伏食說：「玄卦村，去嗎？」

昨天……

胖司儀嗓門大，他喊道：

黑車跑了半個多鐘頭，司機抬手指了指，說：「到了，那裡就是。」

說著，司機使勁按了幾下喇叭：「嘀嘀嘀！」那個東西一下就跳進了九九藏書路基下的草叢中，不見了。它始終沒有抬起眼睛來。

「玩。」

「你在哪？」

「懸挂村——懸挂的懸，懸挂的掛。」司機一邊說一邊指了指在車窗前悠蕩的一個如來佛像：「你可能聽糊塗了。」

「你繞過尼姑庵，後面就是玄卦村，我在路上迎過來。」

「共入天堂……」

「二拜高堂……」

「你看見了嗎？它的嘴裏叼著一塊骨頭，好像還滴著血。」伏食說。

撒爾幸的雙腿在微微抖動，他朝上顛了顛新娘，又說：「今天的婚禮，沒請什麼主婚人，只有我的兩個兄弟做司儀。」

「一拜天地……」

紅綢新郎花別歪了，斜斜地掛著，好像隨時要掉下來。

黑糊糊的公路邊，冒出了一條毛烘烘的東西，它低著眼睛，一瘸一拐地迎面跑過來。

酒樓里，瘦司儀站到演出台前，莊重地說：「各位，新郎新娘到了！」

司機搖晃著大腦袋，說：「本來是一台拖拉機，我給它蓋上了吉普車的殼。」

胖司儀和瘦司儀分別朝大家鞠了一躬。

「這附近有墳地。」

「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夫妻對拜……」

黑車順著西京最邊緣的五環路，一直朝西開。

新娘僵硬地躺在他的懷裡，一動不動。

撒爾幸繼續說：「而且，也沒請證婚人——按照習慣，證婚人應該當眾宣讀結婚證書。我和盼盼沒領什麼結婚證，那是最沒用的東西，只有離婚的時候才用得著。」

撒爾幸抱著新娘鞠躬。

司機想了想，說：「上車。」

只是她戴著面紗，大家看不到臉。

htｔps://rｅａｄ•99cｓw.cｏｍ呆了片刻，他哆哆嗦嗦地掏出電話，再撥目分目分的號碼。

那個男子藉助手機的屏幕光，從下往上，慢慢朝那具吊在半空中的屍體照去——女屍的腳脖子上也戴著一條黑色十字架腳鏈，它在風中微微搖晃著……

「哦。」

昨晚10點50分，那個男子看到樹上高高地吊著一個女子……

撒爾幸穿著一身黑色燕尾服，打著白色領花。

終於，胖司儀「嘩啦」一聲拉開了幕布，新郎和新娘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新郎抱著新娘，從後門一步步走向前台。

接著，他隱隱約約嗅到了什麼氣味，雙眼就變得警覺起來……

那一刻，不知為什麼，他想起了一個不該想起的東西——掛在黑車裡的那個佛。他忽然回憶起來，那個佛是被繩子系在脖子上，吊起來的！

司機說：「當然叫吉普車了！假如有一個人，裝著狼的五腑六臟，你肯定覺得他是人不是狼，對吧？」

駛過綿綿不絕的高樓，燈火越來越少，樹木越來越多——那是這個世界的頭髮。

「你在哪兒下？」

薄嘴唇女孩心直口快，小聲對旁邊的人說：「是不是……植物人呀？」

不尋常的是，喜車的後面，尾隨著兩輛警車，紅藍雙色警燈在雨水中閃爍，很漂亮。

「你以前沒來過？」

伏食彎腰朝外看了看，公路旁，大約一里遠的地方，有一個村子，似乎都是二層小土樓，閃著寂寥的燈火。

撒爾幸抱著新娘鞠躬。

「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