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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忘川 第十節

番外 忘川

第十節

冰涼而潮濕的氣流飛速擦過我的身體,我看不見任何東西,抓住我的那隻手力氣大得快要捏斷我的骨頭,那是一種找到救命稻草時才會爆發的力量。我無法估量這個洞有多深,只知道我一直在下墜,彷彿無休無止。
「應該說是,這隻大烏龜馱著整個忘川市。」九厥嘖嘖道,「也只有它能忍這麼久吧。」
風聲呼呼而過,不聽不明白他們在講什麼,急了,揪住那兩個傢伙大聲道:「你們講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從沒有聽你們講起過玄武的事?」
我們三人沿著光軌追去,發現他的終點就在不停的廚房裡,這個已被強大的外力摧毀得不像樣子的小地方,灶台櫥櫃成了一地厚厚的碎片,歪倒下來的一大塊水泥板壓在中間,那道龍鱗紅光一穿而過。
「這小子帶著原配夫人回東海了?一定是臨走時氣不過你不辭而別,放火燒你的店!」九厥壞笑著推測。
「看著腳下的城池。」子淼沉靜的看著地面,月白色的袍子在空中泛著淡淡的光暈。
「是神獸玄武。」子淼糾正道。
忘川的燈火漸漸虛化,黯淡,但一道輪廓,反而如同醒目的邊界線一般清晰起來,它在我腳下的城市蜿蜒,連結,合攏,這道不能被定義到任何物質下的「界線」,將忘川勾勒出來,包裹起來,在我面前呈現出了一個奇怪的read•99csw.com形狀。
「忘川?!」我又看了看腳下的城市,那條勾出大烏龜的界線漸漸隱去,我想了想,「忘川城的下頭,就是那隻失蹤了的玄武?」
我的法術,大多是敖熾教的,他還教過我,要追蹤一條龍,只要拿到這條龍的龍鱗,使出咒法,便能獲知去向。他還曾很自作多情的取了他的一片龍鱗,說給我當禮物,萬一哪天他不見了,我可以用這個去找他。而我只對他講:「如果我為你的突然失蹤而去找你,那我就不是我了,如果你選擇離開,就不要留下任何藕斷絲連的紀念。我尊重你的一切決定。」我說完之後,他悻悻收回禮物,罵我不知好歹狼心狗肺,最後又說:「不要就不要,我還捨不得給呢。反正我一直在這,不會不見的。會不見的那個,說不定是你。」
「不可能!」我當即否決他的猜測。敖熾雖然可恨,但不至齷齪。子淼在另一側,細細的看:「怕是討債的來了,也未可知。」
「龍鱗給我。」我不情願的朝九厥伸出手。
「滅亡也只是『據說』。」子淼笑了笑,「玄武只算這怪物的頭銜,它本身是有名字的。」他頓了頓,「它叫,忘川。」
「沒怎樣,放棄了龍身,到那個玄武救下來的村子里,與她的心上人白頭偕老去了。」read•99csw•com子淼淡淡道。
我低下頭,第一次以這樣的高度與細緻,俯瞰腳下的城。我沒有看出端倪,「有什麼特別?」
子淼上前一掌掀開水泥板,騰起的煙塵散去后,一個直徑兩米多的黑洞露了出來。站在洞邊,我探頭看去,洞里沒有任何光源,只是黑,也沒有任何古怪的氣味,只有一種彷彿會扼制呼吸的壓抑,從洞口瀰漫出來。
「找他做什麼?死了才幹凈!」我一腳踹開一把只剩半邊的椅子。
「不要急。」子淼溫和地笑著,「該知道的總會知道。」
我能想象店外的街道與房屋裡,又有了多少驚叫的人類,垮塌的建築。這一切,都跟城下那隻大烏龜有關吧。
「它最恨不守信之人。」九厥嘆氣,「可見那丫頭惹了大麻煩。」
「如果敖熾還跟他的原配在一起,那他們一定在下頭。」我用腳點了點洞口。話音剛落,那洞口中竟赫然探出一隻手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腳踝,那深不見底的黑暗裡隱隱傳來一聲「救命」,我只覺身子一墜,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便被稀里糊塗的拖下了洞去。
剛接過九厥遞來的龍鱗時,一陣巨大的震顫從地室湧出。牆壁開始搖晃,碎磚爛木掉下來,噼哩啪啦亂響。
九厥站在中間,捏訣閉目,半晌睜開,搖頭道:「除了我們三個,這裏沒有別九-九-藏-書人的味道。只靠我的靈力,無法獲知敖熾下落。」
「又逆生長了。」子淼搖頭一笑,旋即正色道:「不儘快找到他跟三公主,有麻煩的怕是整個忘川城。」
我抬起頭,不太肯定地答:「烏龜?」
我們三人朝地而飛去,天空越來越遠。離不停越近,我的心跳越厲害。事實證明,我的心跳過速真是預言——
第一次見到「不停」這麼狼狽,傢具器物,倒了碎了,到處都被火燒焦,地上的水胡亂地淌成了小河,店外人聲鼎沸,消防員們在殘煙里謹慎的作者善後工作,消防車上的警報飛快旋轉。隔壁街雜貨鋪的阿婆,常在附近推銷保險的眼睛男等等,一堆人在店外指手畫腳,議論紛紛。
我心下一驚。
「它本不該有此際遇,只怪當年遇了不該遇的人。」子淼搖頭嘆息,朝下而去。
「玄武?」我一怔,「這東西不是早在幾千年前那次洪荒大災中滅亡了么?」
「你說那個龍女么?」九厥跟上去,「她後來怎麼了?你好像一直沒跟我講過。」
聽說早在上古時期,女媧上神曾以一隻龜身蛇尾的神獸為坐騎,成為玄武,女媧神寂滅后,這神獸四處遊走,後來被天帝收歸座下,只因玄武獨愛黑暗,故被天帝派往人界地底駐守。據說凡被玄武神力所護之地,必固若金湯,山崩地裂,洪水肆虐,都絲毫不read.99csw.com會禍及。只是,在數千年前那場幾乎滅世的大洪水后,玄武便沒了蹤跡,流傳最廣的說法是它太老了,在洪水裡淹死了。
「你們……」我跳腳。
「不似縱火,應為激戰。」子淼搬開一堆木板與磚頭,一條胳膊般粗細的裂痕暴露在地上,一直往前,穿過大廳。
我將那紅色的龍鱗放在掌中,念著敖熾教我的咒語,手指在鱗片上畫著圈,手掌朝地上一覆,龍鱗變化做一道利光從地上竄了出去,一條淡紅色的光軌,直指前方。
我尋遍了不停,除了這場火,敖熾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他又不見了,又是以這般突然的方式。我努力掩飾著自己的慌張。
「親愛的,我們倆比你年長很多是事實,知道的自然也比你多很多。可我們不是說書的,哪有那麼多時間將我們知道的一切都講出來?」九厥彈了一下我的腦門,「誰知道這隻老烏龜會突然冒出來。我都被弄糊塗了。」
一抹亮眼的湖藍色飄過來,九厥撥開被吹亂的頭髮,提醒我:「要仔細看!建議用靈力洗一洗眼睛,看這座城,像什麼?」我睜大眼睛,把靈力灌入已見疲倦的眸子。
熟悉的城市,在腳下閃爍著屬於它的燈火,恍惚看去,似一片沉在地上的鏡子,把天空的一切光線都鎖在了裡頭。我詢問突然停下的緣由。
繁星初現的時候,我們停在了忘川的上https://read•99csw.com空。
那條用靈力才能看到的「界線」,將腳下的忘川城,清清楚楚地「畫」成了一隻巨大的烏**尾俱全,四肢不缺,一動不動匍匐在廣袤的地上。
那天,我看著他鬱郁離開的背影,悄悄地笑。不收他的龍鱗,不是不在乎,只是相信。我相信它不會突然「不見」。當然,我也沒有告訴他,在他唯一離開我的二十年裡,我暗自後悔過許多次,如果我有她的龍鱗,就不至於二十年都找不到他。在那之後我才明白,他當初想交給我的,不是一片龍鱗,而是一條剪不斷的繩子,他如此熱愛獨來獨往,不受束縛,卻甘願將一條繩子拴在身上,把另一頭交給我,不管天涯海角,都不會讓我弄丟了他。時過境遷,如今,我們誰弄丟了誰?
我們三個隱了身形,站在像被炸糊了的年糕般的牆壁仰頭看天——現在看夜空很方便,因為不知道大廳的天花板去了哪裡。離開忘川的短短半日,「不停」發生了可怕的爆炸事件。我拾起一小塊被燒得漆黑的木板,發覺木板邊緣泛著一小圈藍藍的暗光,我對子淼與九厥道:「只有敖熾吐出來的三昧真火,會留下這樣的藍光。」
「事出必有因。你以大概知曉來龍去脈了吧?」子淼垂眼看了看手心裏的硃砂記,看向九厥,「在三公主與它的斷湖一戰後,只怕事情會稍許棘手。」
「看到了?」九厥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