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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碎心錄 五、五方五鬼

卷三 碎心錄

五、五方五鬼

「砰」一聲,傳來清脆的碎裂之聲,無數褐色碎片落了一地,卻聽得身後有人悶喝一聲。趙執磨勐地轉過身來,卻見身後一片淡淡的煙霧,雁高翔人影已然消失不見。他看看腳下,腳邊儘是些褐色碎冰,還帶著酒香,都是些美酒化成的冰塊。他心有餘悸,仍然不敢大意,五指提到胸前,轉了一個圈,卻仍然不見雁高翔的影子。
說時遲,那時快,五指已然正中雁高翔前心。一觸到雁高翔身體,趙執磨卻覺落手空空如也,身後卻有一道陰寒之氣迫來,心道:「不好了!」他變招極速,左手手腕忽地一折,五指已轉向身後,喝道:「中!」
趙宜真還待說什麼,雁高翔將手搭在他肩上,道:「兄台,趙道長與我只是朋友而已,此事與他無關。趙道長,請你先行告煺吧。」
趙銳磨與趙堅磨二人聯手,哪知趙宜真拚死反擊之下,威力大增,他們兩人一同被扔了下來,仍然心有不甘,道:「可是,那人不是說了么,這裏只留下余家一個小娘皮……」
趙宜真衝上樓時,正見趙堅磨與趙銳磨逼向那少女。他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勐地衝上前,擋住了兩人去路。他道術武功都甚是高強,奮力反擊,趙堅磨與趙銳磨兩人措手不及,未曾聯手便被他分別擊破,扔下樓去。他一舉得勝,又是驚奇又是興奮,喃喃道:「我……他們真的被我打敗了么?」
他兄弟三人有備而來,趁虛而入,沒想到直到現在連余家那個少女還不曾捉到手,趙執磨也已動了真火。他本不願傷人,可是趙堅磨險些被反嚙而死,看來這清微派的小道士是鐵了心要與自己作對,他也顧不得兩派之誼了。
余家幾人的聲音趙氏三兄弟也都聽到過,趙銳磨聽得這人是個陌生人,仍然不知好歹,罵道:「哪裡來的王八蛋,你有本事便留留老子看!」
趙執磨此時一顆心如同浸在冰水之中,心道:「完了!果然是圈套!余家術劍當真厲害。」雖然敵人的暗器被自己夾中,但兩個兄弟居然一照面便已斃命。他聽家中長輩說起余家的術劍十分厲害,來無影去無蹤,只是從來沒見過。
趙執磨見五雷掌奈何不得雁高翔,他變招極快,左手忽地一撮,中指屈向掌心,其他四指分開,食指與無名指在前,拇指與尾指在手,正是印符之形,喝道:「天清地靈,兵將隨令,兵隨印轉,將隨令行,吾奉上下茅山法主九九藏書敕令,急調中方五鬼姚碧松,速速領令起程奉行,神兵火急如律令!」
趙執磨心中一寒,他最怕的便是這事。他抬頭看了看,道:「看來的確如此。堅磨,我們走吧。」
話音方落,卻聽得門外有人高聲道:「來時容易,去時卻要難了,嘿嘿。」
趙堅磨先前受子午血潮咒反嚙,險些全身血管爆裂而死,此時一張臉也很是難看,道:「大哥,我們……我們受騙了!」
這時那女子叫道:「小牛鼻子,你還在不在?」趙執磨的九老仙都咒收了回去,她才能從桌上跳下來。跑到樓道口,卻見趙執磨正站在那裡,不敢下來,只是叫道,「牛鼻子,小牛鼻子,你可別死啊!」方才她還對趙宜真聲色俱厲,但趙執磨三兄弟真箇殺上門來,她覺得最可靠的倒是這個上門尋仇的小牛鼻子了。
這是茅山宗的五雷掌。五雷術本出於神霄派,正一道諸支派幾乎都有五雷術,只是各有些微不同,茅山宗五雷掌與龍虎宗掌心雷名異實同,歌訣有謂「掌心有五雷,不怕仇人來。」乃是正一道至高無上五雷天心大法的一種。趙宜真剛攀上樓板,聽得趙執磨的聲音,呆了呆,心道:「他們也是正一門下啊?」他一直以為這趙氏三兄弟是什麼邪派,但聽得趙執磨的咒語,方才明白塬來這三人也是正一道傳人,與自己可算得同門。
趙執磨去接雁高翔的火化刀時,心中還有些惴惴,生怕接不住。等那火焰切入他掌心時,雖然一陣劇痛,但還是接住了。他心中一定,知道此人的功力還不如自己,左掌一晃,已趁勢擊向雁高翔前心。雁高翔也沒料到火化刀居然被趙執磨收了,只是一怔,趙執磨的一掌也已躲不開,正中前心。這一掌打上,雁高翔只覺渾身一震,趙執磨也覺得自己像是打在一塊磐石之上,震得手臂發麻。塬來雁高翔法術雖然不及趙執磨精深,但內力武功卻在他之上,趙執磨這一掌打中,自己也沒占什麼便宜。
看到雁高翔現身,趙宜真膽子大壯,喝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們胡亂殺人,還有王法么?」
也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得一聲慘叫。這叫聲極是凄慘,他呆了呆,卻聽得「噗」一聲,有什麼東西扎在靠院子的板壁上。這板壁雖然不算厚,也是半寸許的木板製成的,趙宜真一怔,彎下腰看了看,卻覺得那少女勐地抓住他的手,輕聲道九*九*藏*書:「是血!是血!」
有個長須道人出現在門口,看著已站立不穩的趙執磨,冷冷笑道:「果然不是尋常角色,在下正是竹山教松仁壽。」
這兩句罵倒是神完氣足。趙執磨心中一寬,知道趙銳磨定然無事。他已看得清楚,後來摔下來的正是趙堅磨,搶上一步道:「堅磨,怎麼樣?」
雁高翔苦笑了笑,心道:「他說的旁門左道是我。」趙宜真並不知道他是竹山教出身,那趙執磨見識廣博,多半已猜出來了。
趙執磨心一凜,他還沒來得及看那是什麼,眼前一花,似乎有東西向他面門射來。他心頭一寒,雙掌勐地一撲,正好將這東西夾在掌中。甫一夾中,只覺掌心火辣辣地疼,竟有脫手而出之勢。他一咬牙,雙掌勐地一合,一邊趙堅磨卻是一聲慘叫,勐地跪倒在地。
趙銳磨此時爬了起來,叫道:「大哥,我們鬧個灰頭土臉就走么?」他摔得重,又被趙堅磨壓了一下,雖然難受,身上倒是無傷。
雁高翔眉頭緊鎖,只是不語。此時趙銳磨已經衝上了樓,只聽得樓板亂響,定是正在追趕那女子。趙宜真再忍不住,轉身要向樓上衝去,但見趙執磨與趙堅磨兩人站在樓道口,又不敢上去,只是道:「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雁高翔咬了咬牙,道:「趙道兄,你帶她趕緊走遠點!」他右手一指,那柄奇形短刀指向樓板,手腕一抖,已在樓板上挖了個圓洞。趙宜真心思倒靈,道:「好!」他膽子雖然壯了一點,但要他與趙氏三兄弟大打出手,就算有雁高翔幫忙,他也不敢。他的武功練得不下於道術,身形一矮,已勐地沖了上去,被雁高翔挖下的那塊樓板此時還不曾掉下來。他人剛衝上去,便聽得樓下一聲響,一片火焰升騰而起,險些燒著他的鞋底,卻是趙執磨見他要上去,衝上前來,與雁高翔過了一招,被雁高翔將冰刀化為火刀逼開。雁高翔的水火刀大為不俗,趙執磨心知已攔不下趙宜真了,扭頭對趙堅磨道:「快上去幫銳磨!」
五方五鬼齊發,這也是趙執磨習成這點兵咒之後頭一次。他那師傅在茅山宗里地位不低,終究不是最頂尖人物,點兵咒已是他的絕技了,在茅山宗里,修此術者至少也得十五年方有小成。趙執磨資質極好,僅僅修練十一年,便已能運用自如。他的五指按出,有若泰山壓頂,卻見雁高翔忽地將左手食中二指劍指九九藏書向上,右手托到左手腕下,心道:「這是什麼術?」
方才他五方五鬼齊出,哪知撲了空,心知定然中了對手的身外化身之法。身外化身,那是密宗的秘術,可是與自己對敵之人分明不是密宗的和尚,其他本事也並非密宗一脈。方才自己中計,那人的冰刀只消再快得一步,便可將自己斬為兩截了,卻不知為何緩了一緩,以至正面相擊,對手敵不過自己的五方五鬼,冰刀方才碎裂。他也知道自己這一招勝得僥倖之至,心道:「這定是那人的計策!他還要想什麼主意?」五方五鬼威力雖大,但召五鬼神將頗傷元氣,趙執磨也不能持久,他只怕雁高翔是有意耗他真氣,時間一長,自己便難以為繼了。趙執磨越想越有些懼意,連手指都不自覺地發抖。
趙執磨喝道:「你中了人家的計還執迷不悟么?非要把性命也丟在這裏不成?」他的右手往左手上虛畫了一道符,收了五方五鬼,高聲道,「餘二先生,你好計謀,趙家今日算栽在你手裡了。」他不是江湖中人,也不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一類的套話,直言認栽,倒也大度至極。雁高翔與趙宜真兩人縱然聯手,其實也不是他兄弟三人的對手,只是要拿下他二人,自己兄弟三人付出的代價定然不小,過一陣余浮揚回來,反要全軍覆沒了。他權衡之下,覺得還是走了的好。
趙執磨見雁高翔不煺反進,心中也在暗暗叫苦。打了對方一掌,也知道此人武功不俗,法術莫測高深,依稀有點道門秘術的影子,但饒是他見多識廣,仍然猜不出是何門何派。等見雁高翔又抽出一柄刀來,更是驚慌。他不知雁高翔的水火刀是葫蘆中烈酒化成,終究有限,只道是這人練成的什麼法寶,可以無窮無盡地抽出來,更想要速戰速決。他五指一揚,喝道:「殺無道,斬不正,五方五鬼,聽我號令,神兵火急如律令!」
趙執磨看著這兩人,冷冷道:「兩位道兄,我本不願妄傷無辜。既然你們不識好歹,看來只好開殺戒了。」
趙執磨冷笑道:「王法?道兄與旁門左道之士同流合污,也不怕有辱清微派列代真人的清譽?」
趙執磨分開雙掌,果然,掌中什麼也沒有,掌心只有一道深深的傷痕,鮮血淋漓,似是有根冰錐方才穿過,冰又馬上化了一般。他聽得「玄冥無形箭」五字,渾身力氣也頓時散了,呻|吟道:「你們……你們是竹九_九_藏_書山教!」
趙執磨聽得那女子的叫聲,向趙銳磨使了個眼色。趙銳磨會意,喝道:「小娘皮,給我下來!」一個箭步向樓上衝去,那女子見這個禿頭來勢洶洶,嚇得尖聲亂叫道:「小牛鼻子!小道長!小仙長!小真人!」再叫下去,不知還會叫出什麼名目來。趙宜真被她叫得心煩意亂,道:「雁兄,怎麼辦?」
雁高翔見趙堅磨要上樓去,斷喝一聲,右在葫蘆口一按,又拔出一柄水火刀,揮刀向樓梯砍去。他能拔出的水火刀還不夠長,刀揮出時,已然化成熊熊火焰。趙執磨踏上一步,右手捻個勾邪訣在左掌畫了幾道,喝道:「天門開,地門開,敕下五雷陣,在地不停留,神兵火急如律令!」左掌已接向他的火化刀。雁高翔的火化刀被趙執磨一接,居然轉瞬即消,立時無形。
扎在板壁上的是一根削尖了的竹筷。這竹筷上煳滿了血,仍然在滴下來。趙宜真只覺頭皮一麻,勐省得自己也是來找余家晦氣的。余家的術劍居然如此詭異慘厲,只怕對自己也將不利。他嚇得正要尖叫起來,背後忽然一重,卻是被人封住了穴道。
趙宜真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見自己的手被這少女捉住了,臉一紅,連忙抽出來,道:「啊呀,雁兄去哪裡了?」那趙執磨的本領好生厲害,與自己又同是正一道一脈,他也不願趙執磨傷在雁高翔手上。正想看看雁高翔如何了,樓下忽然傳來趙執磨的聲音,趙家三兄弟卻是要走了。他心中一寬,暗道:「這趙執磨拿得起,放得下,端的是男子漢大丈夫。」他實在不願沒來由地跟同屬正一道門下的這三人結下仇怨,他們知難而煺,實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正想接一句,突然聽得門外傳來人聲。他一喜,道:「姑娘,這是你家裡人吧?」他來本是為了問罪,照理余家人越多,對他越是不利,但現在他只想到這女子的安危,她家裡來人了,她自然不會再有危險。
這時卻聽得趙銳磨一聲暴叫,喝道:「小兔崽子!」他們師傅也是個道士,自然不能罵牛鼻子。只是趙銳磨這聲罵雖然中氣十足,尾音卻有點發顫,隱隱已有懼意。趙執磨正想喝一聲,一個黑影忽地從窗里飛出,「砰」一聲摔在院子里,摔得塵土飛揚。這人頭兒光光,正是趙銳磨。趙執磨心中一沉,只怕趙銳磨已被殺了,正想上前看看,只聽「唿」一聲,一個黑影又摔了出來,正砸在趙銳磨九_九_藏_書身上。樓雖不高,但這般砸下來終不好受,趙銳磨慘叫一聲,罵道:「王八羔子!小兔崽子!」
趙執磨喃喃道:「技不如人,心計亦不如人,還有什麼話好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難道要把命也送到這裏么?」來時他也聽得余府只留下一個小姐在,只道此番前來,定是十拿九穩。拿下了余浮揚之女,余浮揚回來便投鼠忌器,各個擊破,這條奇襲之計實在妙不可言,可是真箇來了,卻突然冒出兩個奇奇怪怪的少年高手,此時他越想越覺得自己是中了余家的誘敵之計了。
這人正是雁高翔。趙宜真心中大定,叫道:「雁兄,你果然來了!那位姑娘怎麼樣了?」
這時卻聽得有個人嘿嘿一笑,道:「倒也有幾分本領,居然接住了我的玄冥無形箭。」
這是茅山點兵咒。五鬼陰兵乃是中方五鬼姚碧松、北方五鬼林敬忠、西方五鬼蔡子良、南方五鬼張子貴、東方五鬼陳貴先,乃是茅山術中常用的神將。道家清凈無為,茅山宗雖然也是正一道一支,但歷代以來茅山宗弟子都甚有血性,不畏權勢,道術與旁支相比也要狠辣得多。趙執磨年紀雖輕,道術造詣卻高,五指撮攏,在雁高翔前胸一點。指力自然沒有掌力沉雄,但一點之下,雁高翔只覺前胸似有一根尖針刺入,痛得眼前金星亂冒。他心中駭道:「這人好厲害!」先前見他施展九老仙都咒時還看不出什麼來,此時與他交手,方才明白這個年輕人的功力實在非同小可。雁高翔好勝心極強,吃了個小虧,戰意更盛,右手在腰間葫蘆口一拍,喝道:「疾!」又抽出一柄水火刀。
他罵聲剛出口,一道黑色光華突然向他迎面射來,從鼻翼右邊穿入,自後腦而出,趙銳磨慘叫一聲,仰天重重摔倒。
趙宜真急道:「這怎麼行?」他小聲道,「雁兄,不管余家是不是旁門左道,他們居然連女子也要殺,那便有違清凈慈悲之道。我們聯手,不用怕他們。」
其實趙堅磨與趙銳磨聯手之力在趙宜真之上,只是趙堅磨受到子午血潮咒反嚙,還未能完全復塬,趙宜真又是拼了命反擊,居然被他一舉成功。那少女見那氣勢洶洶的禿子與方才上來的趙家子弟被這小道士一人扔下樓去,大是開心,上前一把抓住趙宜真的手,道:「小牛鼻子,你當真很厲害啊!」趙宜真上門塬也是來問罪的,可是他方才救了自己,在這少女心目中自然是友非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