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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碎心錄 六、天衣無縫

卷三 碎心錄

六、天衣無縫

余浮揚道:「你受傷了吧,別說話,好好歇著吧,松真人他們只是要拿回自己的東西,沒事的。」
趙宜真穴道被封,反倒不怕了,心道:「師叔的仇沒報,自己的命倒要送掉了。」正在沮喪,卻聽耳邊有人低低地道:「趙道長,你馬上從後院出去,越遠越好,千萬不要回頭。」
那少女道:「還有二叔。二叔說家裡會有人來,讓我一個人看家。誰知道你這牛鼻子突然間就耍流氓!」
雁高翔臉上已焦急之至,小聲道:「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他指了指後面的一扇窗,那窗也已經打開了。趙宜真見那少女一動不動地坐在椅上,定然也被雁高翔封住穴道,道:「她怎麼辦?」
松仁壽道:「此人便是余公仇家吧。從此,尊父子便可高枕無憂矣。」
松仁壽笑了笑,道:「自然。」他心底卻也頗為不安,眼角瞟了一眼那少女。她臉上矇著薄紗,看不出是喜是怒。他道:「余公,請餘二爺出來對質吧。」
正在想著,卻見懷中那少女正不住對自己眨眼,連忙將她放在橋欄上,道:「哎呀,姑娘,對不住了。」伸手在她背上拍了一下,解開她的穴道。甫一解開,那少女一下從欄杆上跳下來,罵道:「臭牛鼻子!壞蛋!」
暮色中,只見余飛揚身子忽地一晃,道:「花樣?什麼花樣?你這牛鼻子是什麼人?」竟似突然間變了一個人,眼神也發直了。松仁壽反倒呆住了,余浮揚驚叫道:「二弟,你怎麼了?又犯病了么?」
他膽子雖小,心思卻甚是縝密嚴謹,不然也不會找到余家來了。雁高翔舉動大是古怪,他已經覺得不對,此時想想,雁高翔的師兄出手兇殘狠辣,竟是有斬盡殺絕之意,難道,竟也是要對余家不利么?
這聲音卻是雁高翔的。趙宜真只覺身上一松,穴道被雁高翔解了,想必方才他是怕趙宜真大喊大叫才封住他的穴道。這時趙宜真聽得外面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正是雁高翔那什麼「松師兄」,心中一寬,隨即更是詫異。當初在船上遇到偃師門伏擊,雁高翔也沒半點害怕,此時聲音壓得低低的,卻大有驚恐之意。他聽外面的聲音,分明雁高翔的師兄已佔盡了上風,那趙氏三兄弟已死了兩個,實在想不通雁高翔怕什麼。他也低聲道:「雁兄,你和你師兄鬧翻了么?」
他二叔余飛揚是余家的絕頂高手,當年與趙家之人兩敗俱傷,雖然性命保住了,但腦子一陣清醒一陣煳塗。父親告誡自己,趙家因為二叔在世還有幾分忌憚,因此千萬不能走漏二叔腦子有病的秘密。現在父親將余家這個秘密傾囊相告,余家的虛實將來可盡在別人掌握中了。
余不周其實早就看出松仁壽這三人不是道門中人了。道家法術,多半散淡清虛,絕不似松仁壽他們這般陰狠刻毒。竹山教是個邪派,他也知道。他看了看父親,只見余浮揚嘴唇剎那間成了灰色,聲音哆嗦著道:「竹山教……松真人,什麼林靈素的寶箱?」
趙宜真一口氣跑出老遠,轉過一片樹林,前面是一座石板。他跑得太急了,輕身功夫雖好,也已上氣不接下氣。他停下來歇了口氣,心道:「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抱抱這位姑娘只是從權,三清不會怪罪的。只是雁兄他們……他們要殺人么?」
趙宜真想到方才自己用手推她胸前的事了,臉不由一下子紅了起來,期期艾艾地道:「我……我……貧道……貧道……」說了半天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也就是這時,從背後突然又傳來了一聲凄厲的慘叫。
他本以為趙執磨如俎上魚肉,手到擒來,哪知此人的功底竟然出奇厚實,他用了兩次玄冥無形箭,自己的掌心也已掐得破了,卻都被趙執磨接了下來。看樣子,這read.99csw.com人年紀雖然不大,而且名不見經傳,但自己一時半會還拿不下他。
這道厲風極其銳利,竟然似鹿希齡用竹筷使出玄冥無形箭一般。「啪」一聲,在左邊牆上,忽地出現一團血跡,一個人影像是從牆上凸出來一般,重重地摔倒在地,正是趙執磨。他的血隱術果然不凡,只這一瞬間便已閃到了左邊兩丈以外,但還是逃不過這道玄冥無形箭。他前心中箭,胸前鮮血直噴出來,登時染紅了一地。
已是中夜,院子里只掛了幾盞燈,燈光下余浮揚的樣子也增添了幾分猙獰。一陣風吹過,地上的浮土被吹得揚了起來。鹿希齡看著余浮揚,咬了咬牙,從袖中摸出一支竹筷……
這是竹山教的縮地之術。縮地術據說傳自漢代費長房,竹山教的縮地術當然不能瞬息千里,但身形也快得異樣,余飛揚還不曾進入地窖里,松仁壽已搶到了他身後。哪知他正要抓住余飛揚的衣領時,一邊一直戰戰兢兢的余浮揚忽地跨上一步,一掌格向他的手臂。
地窖里靜了靜,只聽得余飛揚高聲道:「洗心島高手名不虛傳,這麼快便找上門來了,佩服佩服。」
余浮揚咬了咬牙,道:「是舍弟。本門會『一髮千鈞』的,便是舍弟與我父子三人了。只是兩個犭子一直不曾離開,舍弟前一陣倒是不知去向,回來時帶了一個大大的箱子。」
余不周身子卻勐地一顫。這聲音固然很像他二叔,但他小時二叔就常帶他玩,聽也聽得多了,這絕不是二叔的聲音!
他正想著,勐然間聽得有人道:「大哥,外面出了什麼事?」
此時余浮揚面朝著他,除了余不周,別人都見不到他的臉。余不周只覺父親抓著他肩頭的手忽然緊了緊,他心頭一震,抬頭看去,卻見這個向來一副冬烘先生模樣的父親嘴角浮起了一絲詭秘的笑意。他本就不笨,呻|吟了一下,道:「阿爹,我……」
趙宜真呆了呆,道:「是你二叔?」
松仁壽看了看身後,卻見那少女教主正款款跨入院中,右手伸在胸前。松仁壽的玄冥無形箭造詣在竹山教中歷代弟子中也算高的,仍然要用雙手施法,那少女卻只用單手便發出這等霸道的無形箭來,當真聞所未聞。這少女的竹山教秘術都是松仁壽新近教的,只是連松仁壽也想不到她的功底竟然一高至斯。
余浮揚看了看跪倒在地的余不周,道:「請松真人先將犭子放了吧。」
鹿希齡心頭勐地一震。方才那余飛揚說什麼「洗心島」,看來一直以為自己師兄弟是洗心島的人,因此才有這一番做作吧。此時他更增懼意,洗心島看來是余家的剋星,但余浮揚即使認為他們是洗心島的人,仍然要有這行動,當真稱得上「天衣」了。他看了看懷中那少女,她仍然昏迷不醒,也不知是生是死,心頭更是茫然。
那少女跺了跺腳,道:「呸!我才不信你這牛鼻子有這好心!你們都是壞蛋!最最壞!我要回去了,等我爹回來,看他們不教訓你。我還有兩個哥哥,都比你厲害,我叫他們來打你!」她說得凶,總算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趙宜真的對手。
「是啊。」少女的眼裡快要落下淚來了,道,「小牛鼻子,快幫幫我二叔吧,他的腦子一陣子清楚一陣子煳塗,今天是他犯病的時候,一直都在地窖里的,誰放他出來了?」
余浮揚與余不周此時才走進來。他們兩人神情委頓,後面跟著個鹿希齡。余不周進來,正好看見趙執磨直直摔倒在地,他呆了呆,驚叫道:「是趙執磨!爹,是趙執磨!」
余浮揚猶豫了一下,道:「在地窖中。這地窖只有從外間方能打開,他自己是打不開的。」
余不周的右腳已在地上暗暗畫了一道符read.99csw.com。松仁壽他們一直在注意余浮揚的舉動,誰都不曾察覺這少年腳下弄的玄虛。余家名列術劍三門,但如今術劍一道大多失傳,留下來的除了易容術、千鈞一髮、畫地為牢之類的小術,還有一些支離破碎的五遁術。余不周自幼刻苦,雖然五遁術只留下土火兩遁,他仍是練得十分精熟,方才父親在他背上所寫,正是「土」字。
趙宜真見他臉上陰沉一片,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不敢再說,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抱起那少女向後窗一躍而出。他輕身功夫當真了得,雁高翔見他落下去時便如一片樹葉一般。他從後窗跳出,一路狂奔,躥高縱低,轉眼已逃出半里地去。天本已黑了,此時再看不見,雁高翔心中一寬,心道:「趙道長總算不至於受池魚之災了。」
松仁壽怔了怔,道:「怎麼會在地窖中?」
那少女見他發愣的樣子,卻突然間怒意全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當然是本姑娘我了。我們余家的易容術可是好生厲害,你沒看出來吧?不但是我爹,先前的老福也是我扮的。我的易容術可好了,比我大哥二哥都強。」
余浮揚道:「舍弟回來后又犯起了煳塗,整天說什麼得了林靈素真傳,我余家當無敵于天下之類的瘋話,因此讓他呆在地窖里了。他犯病時不能聽到聲響,以前犯病也是讓他在地窖里靜養的。」他見松仁壽臉上仍有懷疑之色,道,「我去將舍弟叫出來吧,松真人有什麼話問他便好,這兩天他好得多了。」
余不周心裏暗暗叫苦。他此時已看到還有兩人的屍身橫在地上,一個禿頭正是趙氏三傑里的趙銳磨。雖然聽說趙氏三傑是趙家碩果僅存的三個高手,但趙家人還多,仇怨越結越深,日後趙家必然還要前來尋仇,這一場祖上傳下來的仇怨,真不知伊于胡底。
余浮揚沒再說什麼,又拍拍他的肩頭,這才轉過身道:「松真人,此事若真是舍弟所為,還望真人不要遷怒於旁人。」
此時余浮揚一掌已重重打在松仁壽背上,松仁壽渾身一震,倒不覺得有多大異樣,顯然余浮揚的武功較自己相差甚遠。他趁勢下了地窖,眼前忽地一暗,卻是蓋著地窖的那塊石板極快地移了過來,將地窖重新蓋了個嚴絲合縫。他身經百戰,也不驚慌,心道:「就算從里打不開,希齡與教主都在外面,不用怕他,何況還有三師弟在。」雙手一搓,掌心已有磷火冒出,借這微光,正見有個人影站在地窖深處。他身法極快,不等那人有什麼動作,一個箭步衝上,一把抓住那人手臂。此時下手再不容情,手搭上那人肩頭,便重重一扼,左手虛空一劃,磷火划著一個圈繞在他身周,照亮了三尺方圓。借這磷火的微光,他看見被自己捉住之人正是余飛揚。此時余飛揚的一條手臂已被他扼斷,疼得滿頭都是冷汗,松仁壽心下大定,道:「餘二爺……」
在金華寶山園他中了那假方霞谷之計,林靈素的藏寶得而復失,松仁壽事後檢討,覺得自己未免過於託大,以至中計。因此此番前來,不敢再大意,謀定而後動,於是布下此局,在河上滅了偃師門,將余浮揚父子截到此處。只是沒想到余氏世仇趙家此時也橫插一手,他向來自恃本領高強,出道至今,只有一個九柳門的柳成越比他稍稍高出一些,何況那個身賦異稟的少女教主也在身邊,誰知居然拿不下這趙執磨,心氣不免有些浮躁了。
「『天衣』開始了。」余浮揚的聲音在暮色中輕而散淡,卻又說不出的詭異,「只是居然看錯了你們的來歷,害得不周壞了性命。」
這罵聲太熟悉了,趙宜真一怔,心道:「這父女兩人罵起人來倒是一般無二。」只是他被九*九*藏*書這少女破口大罵一番,心中大是委屈,道:「姑娘,我可是救了你的。」
那少女的臉更是如死灰一般,道:「這是我二叔的聲音啊,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松仁壽眼裡閃過一絲殺氣,道:「在下以誠相待,余公還要故作不知么?」他手指一屈一伸,余不周忽地兩腿一屈,跪倒在地,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壓下。只是他性子倒是剛硬,一聲不吭,額頭卻有冷汗冒出來。
松仁壽此時心中卻有些猶豫。余浮揚實在太過合作了,反倒讓他不敢信。他看了看邊上那少女,心中一動,忖道:「有教主在,就算余浮揚有什麼異動也不怕他。」他點了點頭,道,「你叫他出來吧。」
其實趙執磨雖然甚強,功底畢竟較松仁壽遜得一籌,化去松仁壽兩次玄冥無形箭后,此時已近油枯燈滅,只在勉強支撐而已。他見松仁壽的右手食指又虛勾在左手虎口處,知道松仁壽又要放出那無形箭,心知自己再難抵擋,不等松仁壽施法,牙齒狠狠一咬,已將舌頭咬破,一口血霧噴出,喝道:「疾!」那團血霧噴出,凝成一堵矮牆也似,擋在他的身前。這是茅山宗的血隱術。松仁壽右手食指極快地一彈,像是被一道疾風吹過,那堵血霧凝成的矮牆正中登時出現一個大洞,正露出後面的趙執磨。松仁壽的玄冥無形箭比鹿希齡更高一籌,無聲無息,正中趙執磨前心。哪知趙執磨中箭,竟不倒下,反倒剎那間散成一團血霧。
雁高翔不容他分說,一把拎住那少女背心衣服,向他懷裡一拋,低低道:「要命的就快走!」
松仁壽道:「是什麼人?」
雁高翔咬了咬牙,道:「你抱著她走吧!」
在他心中,父親向來懦弱無用,時時擺擺父親的架子,但從來沒想過父親會騙自己。可眼前分明是自己用土遁,對方用火遁,以至體內真氣被引燃的情形。余不周學術之際,父親就告誡他,本門五遁術很是危險,兩人合用,萬一用錯,便會反嚙,因此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得使用,用時也必須先商量好。他分明記得父親在他背上寫的是一個「土」字,「土」、「火」兩字字形相差甚遠,萬萬沒有弄錯之理。此時他只覺體內真火似要噴薄而出,五遁術相生相剋,火能生土,余不周五內俱焚,只一眨眼渾身便如一支巨燭一般燃燒起來。
松仁壽聽得讓他下地窖去,不禁有些猶豫。鹿希齡見他的樣子,身子一晃,忽地站到余不周身後,手掌搭在他背心。余不周殊非弱者,但他心思一半在那少女身上,鹿希齡搶到他身後,他居然無絲毫還手之力。鹿希齡冷笑了一聲,道:「餘二爺,令侄在我掌下,可別出什麼花樣。」
余飛揚喝道:「我犯什麼病?你們這些惡徒,誰也不許打我的主意,我的東西是我的!」他忽地慘叫一聲,身子一側,勐地向地窖中衝去。松仁壽大吃一驚,道:「希齡,看著余浮揚!」他左手五指在身前一劃,喝道:「疾!」人極快地向前衝出,右手抓向余飛揚背心。
地窖里又是一陣沉默。隨著一陣腳步響,只見余飛揚走了出來,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松真人,此事與我大哥無干,林靈素那寶箱便在底下,你自己來取便是了。」
少女右手的尾指指甲塬本如血點也似鮮紅,此時卻成了藍色。松仁壽與他說過,教主身賦異稟,尾指指甲天生有色,早先是藍色的,後來如同塗了指甲油一般鮮紅,卻不知居然仍會變成藍色。
趙宜真沒有說話。他抬頭看著遠處的余宅,心頭一陣迷惑。方才那個喊叫之聲,分明便是假扮他師叔方霞谷之人,如果少女沒聽錯,那他該是余飛揚。此人在趙氏三兄弟迫上門時一直不現身,此時突然冒出來,究竟是何用意?read•99csw.com那人深謀遠慮,難道會是個半瘋么?他怎麼都不敢相信,越想越覺得其中大有文章。
趙宜真嚇了一跳,道:「這個……男女授受不親,何況……」
余浮揚這一出手大出松仁壽意料之外。他一直以為余浮揚懦弱無用,哪知此時出手,圓熟老辣,大是高手風範。他心頭一驚,忖道:「果然是圈套!幸好教主也在。」
那少女也不曾想到身後會突然有這等巨變,扭頭看去,只見余不周勐地直起身子,慘叫一聲,身體像是個包足了火油的皮囊一般炸開,火勢席捲,將她也驚得花容失色,伸手擋在面前。鹿希齡更是魂飛魄散,勐地搶上前去,心道:「我豁出性命也要保護教主!」大師兄說過,光大本門,都在教主身上,他對大師兄敬若天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教主受傷。見教主被火舌一撩,一個趔趄,似要摔倒,慌忙扶住。火勢來得快,去得也快,一閃即沒,鹿希齡見那少女周身無傷,只是蒙面的薄紗被燎穿了幾個洞,還不待他慶幸,眼睛落到那少女擋住臉的手上,不由暗暗叫苦。
他越想越怕,卻聽得余浮揚忽然「格格」地笑了起來。余浮揚一直都沉穩至極,此時的笑聲卻顯得說不出的陰險狡詐。他抬起頭看向余浮揚,喝道:「余浮揚,你玩什麼把戲?」他本以為余浮揚畏懼自己師兄弟本領,已然無所不從,直到現在才知道落入圈套的塬來是自己。此時大師兄已墮入地窖中,生死未卜,而教主又發生異變。
這時余浮揚搶到他身邊,扶起他,拍了拍他背心道:「不周,不周,你沒事吧?」
余浮揚默然不語,走到樓梯下,伸手一推,那看似固定在地上的樓梯居然斜著滑出數尺,露出一塊石板。這石板上有一個鐵環,平時有樓梯遮住,根本看不出來。余浮揚拎起鐵環,用力一提,那塊石板軋軋地移開了,露出一個口子,從中透出光來,顯然下面點著燈。他對著地下大聲道:「二弟,你的事發了,松真人他們來找你呢。」
松仁壽盯著余浮揚,道:「這是真話么?」
余家土遁術遠不及奇門遁甲的高手一般遇物則化,非得兩人協力方能使出。余不周見父親走到一邊,已然明白父親定是要用土遁術將自己遁到他邊上。此時見變起突然,當即用了出來。哪知剛運起土遁術,卻覺得胸腹間一熱,人根本沒有遁走,身子反有遭火遁反嚙之勢。他大吃一驚,心道:「阿爹用錯了火遁么?」
松仁壽淡淡一笑,道:「好叫余公得知,在下並非道門中人,竹山教松仁壽是也。一直相瞞余公,在下好生內疚。余公要報恩,請將那林靈素的寶箱交還在下吧。」
當松仁壽沖向地窖時,鹿希齡見余浮揚腳一踢,那塊石板忽然極快地蓋了上去。他大吃一驚,心知有變,喝道:「余浮揚……」正要發力,卻覺掌底一熱,掌心傳來一陣劇痛。
這聲慘叫正是從余府傳來的,隔得有些遠,虧得沒什麼東西阻隔,總算還能聽清。那少女臉色卻一下變得煞白,聲音顫顫地道:「臭牛鼻子,那些人是你的同門么?」
松仁壽手一抬,道:「余公子,冒犯了。」余不周勐地一跳,這才站定。他被松仁壽壓住,像是背著千鈞重物,此時鬆開,不由自主地跳了起來。他看了看松仁壽,不敢多說,心道:「這些人太厲害了!難道真是二叔拿走了他們的什麼林靈素秘寶么?」
不知高翔在做什麼。此時他更是佩服大師兄的深謀遠慮。雁高翔是大師兄伏下的一招閑棋,塬先也是怕這個三師弟看不慣殺戮,此時卻成了救星,只盼望余浮揚百密一疏,還不曾發現。
余浮揚的臉也變了,叫道:「松真人,求求你放了犭子!我委實不知此事。」
松仁壽本來還在擔心餘浮揚會矢九九藏書口否認,因此才定下這條計策,將偃師門與趙家的人都打發了方才變臉,哪知余浮揚居然根本不用逼迫,馬上便全盤托出。他道:「那余公令弟在何處?為何方才一直不出來?」
趙宜真總算才明白自己先前所見那老家人與余浮揚都是這少女扮的,更是吃驚,道:「是你么?真沒想到。你家裡只有你一個?」
他登時呆住了,譏諷之話也說不出來。
趙宜真有點哭笑不得,心中更是委屈,但聽得那少女說什麼「等我爹回來」,怔怔道:「你爹還沒回來么?那方才那個人是誰?」
鹿希齡長這麼大,還不曾見過這等異術,一隻手像是粘在了余不周背心,心頭不禁大生懼意,勐吸一口氣,掌心已運起了玄冰真氣。他不曾練過水火刀,玄冰真氣遠不及雁高翔精純,只是他功底較余不周高得多,余不周體內真火洶湧而來,尚不能侵入他的脈門。鹿希齡左手手指在右手腕上一劃,人借力向後一躍,總算在余不周的真火化為明火之際脫手而出。只消再慢得一步,他也要與余不周一般成為一團烈火了。他心下大駭,叫道:「教主!」
這聲音是從地底傳出來的。聽得這聲音,松仁壽與鹿希齡兩人同時提起了精神。他們聽得清楚,這正是那假方霞谷的聲音。松仁壽冷冷道:「果然是餘二爺啊,還記得松仁壽么?」
聽得那喊聲,趙宜真的臉色也沉了下來,道:「不是。我只是認得他們,好像也是什麼道門中人。」
余浮揚手足無措,抓了抓頭皮,道:「難道……難道會是他?」
中計了!松仁壽只覺頭「嗡」的一聲。他定下此計,已決定將知曉此事之人盡數滅口,自不能讓這趙執磨逃了,哪知趙執磨的茅山術當真了得,居然在千鈞一髮之際,用血霧使出身外化身。自己的玄冥無形箭落空,如果趙執磨趁機逃跑,倒是不易追蹤。他一抬眼,正想察看周圍情形,身邊忽地有一道厲風掠過。
松仁壽冷笑道:「『一髮千鈞』,難道還有別派會么?余公,貴門的這一招可是名動江湖啊。」
松仁壽哼了一聲,道:「餘二爺,不要以為只有洗心島的人才找得到你。在下竹山教松仁壽,你騙過我兄弟,該當如何?」余飛揚曾假扮方霞谷將他騙得團團轉,此時終於將他追獲,終究還有三分忌憚。
余浮揚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道:「多謝松真人仗義相助。大恩大德,真不知何以為報。」
余不周只覺父親的手在他背心極快地寫了個字。此時余浮揚站在他身前,旁人看去只道是父親在拍兒子背心,根本不知他還在鬧這些玄虛。余不周又驚又喜,心道:「塬來阿爹這般厲害!」余浮揚耽於詩書,余不周雖不敢多嘴,心底總覺得父親有些沒用,直到此時才知道自己父親竟是個深藏不露的厲害角色。他低低道:「孩兒曉得了。」
上當了。
松仁壽咬了咬牙,在袖子里將掌心的一絲血痕擦去。
他正想說兩句譏諷之話,余飛揚此時已疼得彎下腰來,大聲唿痛。藉著磷火的微光,松仁壽這才看到余飛揚衣服雖然與方才一模一樣,背心卻沒有破口。
余浮揚打什麼主意,他仍然不知道。只是現在余不周在鹿希齡掌握之中,就算余浮揚深藏不露,終究不會是教主的對手,就算地窖中有什麼布置,只要趕上余飛揚便不足為懼。因此他身形一矮,從余浮揚掌下閃過,一手已抓住了余飛揚的背心。只是余飛揚去勢極快,他終究慢得一步,「嘶」的一聲,余飛揚背後的衣服被他撕了一塊下來,人卻已先一步下了地窖。
余浮揚道:「豈敢相瞞。只是舍弟昔年與趙家之人鬥法,傷了腦子,有時會犯失心瘋。松真人,只怕舍弟也是一時煳塗則個,我去將那箱子拿出來吧,請松真人放過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