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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舊夢

第二章 舊夢

「那,給我買一套玩具娃娃的嬰兒,好嗎?」
在付諸行動之後,這才發現原來一切竟如此簡單。如果久坂就在天鹽鎮立醫院的話,自己甚至馬上就可以與他通話了。這麼簡單的事情,自己以前怎麼就沒有想到過呢?真是不可思議。
有己子把披肩往下深深地裹在了自己的頭上,站在公共汽車站等計程車。也許因為是星期六的下午,所以在公共汽車站等車的客人比平時多。有己子從披肩里向外偷偷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還好,沒有發現熟人。其實即便是碰到了,他們除了知道自己要外出以外,其餘的什麼都不可能知道的。儘管如此,有己子還是先心虛起來了。
對方可能是個年輕的護士吧,聲音里好像沒有什麼不耐煩的情緒。
現在開始稍微準備一下,然後驅車前去的話,可能還趕得上。
「那,您很快就要出發了吧!」
「久坂大夫,休假休到什麼時候?」
又是一陣沉默。
「床、檯燈和衣櫃都已經成一套了。」
「以前心臟就不太好。」
「嗯,如果計程車不擠的話,很快。兩個小時左右吧。」
因為是在郊外,所以那一帶的積雪肯定比街道上的積雪深厚。其中的一問屋子裡,和尚們正在為死者誦經。聽說出殯從十一點開始。很快就有一列送葬的隊伍從屋子裡出來。在細雪中,久坂將在最前面,懷抱著母親的牌位朝靈柩車走去。也許他的妹妹將緊隨其後,再後面便是親戚、熟識的朋友和同事們。
「您什麼時候回天鹽。」
有己子感到一陣心靈的空虛,整個人好像遊盪在一種失落感里。但很快有己子就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站起身來開始收拾餐桌、洗碗,做完清潔時,時針已指向十點了。清晨,晴朗的天空漸漸陰了下來,陽光尚未被雲層隱去,雪花已經開始漫天紛飛。
就像被逼得走投無路一樣,有己子僵硬地說了一句。再說下去的話,就顯得有些戀戀不捨了。一切應到此為止了。
有己子現在可以放心大胆地考慮這件事了。
久坂會在札幌呆四天?五天?或一個星期?在這段時間里,即使是去弔唁,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的。向死者家屬表示哀悼,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情,不必有太多的考慮。
「札幌的電話號碼是463……」
有己子一米五四的個子,近來體重也從未超過四十五公斤。有己子現在的體型與學生時代差不多,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但學生時代的體重要比現在重得多,最重的時候差不多有五十公斤。
有己子疑惑地盯了盯聽筒。
「請代我向您妹妹問好。」
「嗯?」
「唉。」
僅僅聽到一句「久坂在札幌」,有己子的體內便掀起了陣陣波瀾。剛開始的時候,心想這隻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小的波浪而已,可小小的波浪在不知不覺之間卻變得洶湧澎湃起來。這樣下去的話,勢必還會變成一股狂風巨浪。事態最終會發展成一個什麼樣子呢?不知道,一切都是那麼難以預料。
因為今天是星期六,所以真紀馬上就要回來了。等真紀回來后再出去的話,就困難了。明天星期天,敬之會在家裡。至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聽說丈夫明天打算外出。錯過了今天的話,就再也見不到他了。看了看鍾,有己子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與久坂見面的機會。於是,不知為什麼,有己子突然提起了勇氣。自己再也見不到久坂的失望心情,反倒讓有己子拋開了所有顧慮,大胆了起來。那就只打個電話吧……
真紀回過頭來,說著大人的話。能得到小學一年級的女兒的表揚,有己子感到很高興。
有己子把真紀寄放在鄰居家。出門時已兩點半了。天空還是陰沉沉的,雪停了。
丈夫敬之回來后,有己子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確回到了現實世界里。一家三口都回到了這個暖融融的家,但有己子卻有點緊張。這種緊張的狀態隨著女兒的回家、丈夫的回家一點點加深。
「今天?」
儘管如此,自己卻被自己一無所知的久坂吸引了。從關係的親密度來解釋的話,這怎麼也說不過去。也許正是因為只是惟一的一次,所以有己子才被久坂深深地吸引著。
最近有己子外出的時候,穿和服的機會比較多。並不是自己不適合穿西服,只是覺得過了二十五歲,穿和服會自在一點。尤其是在寒冬的時候,只穿和服。
聽說久坂在天鹽的鎮立醫院。這是數年前,自己曾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從敬之那裡打聽出來的,有己子至今都還清楚地記在心裏。有己子想打個長途電話到天鹽的鎮立醫院,探聽一下久坂在札幌的住處。
雖說丈夫與久坂曾為朋友,可他的妻子有必要連他朋友的母親的葬禮都去參加嗎?如果他們的關係的確很親密倒還好說。事實上,在敬之的言談舉止中,對久坂的態度顯得有些微妙,他甚至儘可能地避免提到久坂。這究竟是為什麼呢?有己子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丈夫好像一提起久坂,心中總是難掩不快似的。
「一起去不行嗎?」
「是嗎?」
「全都交給妹妹去打理了。」
現在是一月九號。這麼說來還要休息三天。
「那麼……」
有己子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地嘟噥著。
是胃痙攣嗎?還是自己用腦過度,致使神經過於緊張?正因為剛才的疼痛是那麼的真切,雖然它現在消失了,但在有己子的腦海里反倒留下了鮮明的印象。
有己子略顯窘迫地回答:「一半一半吧。」
「不,我沒有看過。」
不能讓自己顯得太年輕或者太樸素。七年後的邂逅,最好是表現出一個已婚女人的優雅,在優雅中,含蓄地流露出自己內心的情感。要讓對方看到歲月讓女人身上留下的成熟,而且這個女人依然美麗動人。
「是的,休息。」
有己子慌忙拿起聽筒旁邊的備忘錄。
車站大廈,旅客進進出出,人流不斷。有己子再次把披肩往下深深地裹在了自己的頭上,就像個密探一樣,眼睛看著地面,邁著緩慢的步伐朝售票口走去。
有己子想請求久坂不要把打電話的事告訴自己的丈夫。對眼前的有己子來說,這才是當務之急。如果打電話的事情被丈夫知道了,這麼多年來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夫婦間的愛情的紐帶,就會出現裂縫。為了防止這條裂read.99csw.com縫的出現,有己子必須馬上去找久坂,請求他不要在無意中破壞了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
「請稍等。」
有己子習慣性地鞠了一躬,放下聽筒。短短的不到一分鐘的電話,卻讓有己子在打完之後,全身已開始微微出汗了。
有己子回過頭,看了看壁爐台上的時鐘。現在是十點十分。
「都怪我心神不定……」
「您母親患的是什麼病。」
如果是三點鐘的話,那現在就開始準備,剛好來得及。
「那,給你買個什麼禮物吧,想要什麼?」
「聽我丈夫說,您的母親去世了……」
久坂剛才在想什麼呢?不,這個姑且不談。七年之後,有己子突然打來電話,他是感到驚訝呢,還是很平靜?自己甚至連這個都不知道。
敬之比較喜歡那種身材嬌小、清瘦的女子。他曾直截了當地說,他不喜歡那種體態優美、個子太大的女人,討厭那種很豐腴的女人。從這點來看,有己子屬於敬之喜歡的那種類型。
裏面傳來一位中年婦女的聲音。剎那間,有己子有點畏縮了,然而她又迅速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問道:「對不起,請找一下久坂大夫。」
有己子現在的心情十分坦然。為什麼在此之前,自己就沒有想到這一點?真是不可思議。
「六十六歲。」
「我知道了,非常感謝你。」
有己子一邊看著窗外紛飛的雪花,一邊又想起有關葬禮的事情。
對方好像有點不知所措了。
有己子手裡拿著和服外套和披肩來到餐廳,真紀一邊吃餡餅一邊看著電視。
有己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拿起了聽筒。「463……」
「嗯,請問久坂大夫在嗎?」
現在是十二點四十分。剛才從餐廳里出來打電話,到現在,只有十分鐘的時間。在這十分鐘里,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呢?回想起來,沉默的時間好像比說話的時間長得多。
聲音聽上去非常清晰,就像是在打市內電話一樣。「他大概什麼時候回來?」
晚上,敬之回家之後,有己子稍稍顯得有點心神不定。
面對梳妝台,有己子穿上藍色的大島綢和服,繫上紅黑色的腰帶。腰帶是織錦的,在繫緊腰帶的時候,發出絲綢的摩擦聲,就像是用手握緊雪塊時的聲音。每聽到一次這樣的聲音,有己子就感受到一次即將打扮完畢的緊張感。穿好了,有己子摸了摸領子的周圍,然後穿上和服外套。一切都準備妥當,出門時只需再披上一條開士米披肩。
令愛情的紐帶出現裂縫的不是別人,正是有己子本人。可現在有己子卻毅然像是一個殉教者,她要為保護自己的愛情而赴湯蹈火。
「啊!……」
對方好像要放聽筒了,有己子不由得叫了起來。
「不是嗎?」
在織完帽子的第三條紅色條紋的時候,有己子的腦海里又浮現出了一個新的主意。
「嗯……」
「母親都已經去世了。」
「那個地方有點遠,還要爬樓梯,下樓梯。現在外面又冷,你要是感冒了的話,可就麻煩了,我看你還是呆在家裡比較好。」
然而,這一切的平靜將被打亂。
好了,找到借口了,接下來的事情做起來就快了。有己子匆匆來到裡間的梳妝台前坐了下來。
同樣的問題,同樣的回答。可有己子卻像是才知道的一樣,點了點頭。
自己去弔唁,與久坂的在不在又有什麼關係?去世的是久坂的母親。可是當有己子聽說久坂今天就要走,弔唁的心情一下子就像潮水退潮一樣,頓時偃旗息鼓了。有己子對自己這種心情的變換感到很吃驚。自己的心,競能如此輕易地就發生了變化,真是不可思議。
直到幾天前為止,有己子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今天會這樣做。在夢想成真的此時此刻,有己子內心更加強烈的願望被激發了出來。
有己子正這樣想的時候,對方有人接聽了:「喂喂。」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沒有抑揚頓挫。這是誰呀?有己子納悶著了。
上小學一年級的真紀,最近突然長成一副大人模樣了。她的身材像有己子,嬌小而苗條。就像所有的女孩子那樣,整天喋喋不休個沒完。
昨天晚上,丈夫確實說過「你替我去吧」。當時,有己子說這樣做會很失禮。可現在自己又要去了,豈不是讓人覺得很奇怪?
是因為與丈夫在一起的七年時光,沒有給有已子帶來任何心靈上的平靜呢?還是有己子有著與獨身時代同樣的內心的搖曳呢?如果事實果真如此的話,那自己將是個多麼罪孽深重、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啊!
「在札幌的住處……」
只要知道那個人在札幌的住處,就能見到他了。有己子一邊看著青灰色的天空一邊在想。
難道他的意思是說母親都已經死了,你可以不用來了?如果真是這個意思的話,那自己回答說「是的」,就有點奇怪了。有己子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
奇怪,在晴天里竟能看到下雪。鉛色的雪雲,好像只是低沉沉地壓在靠山的那一片地區。
「我想趁您還沒有離開這裏的時候,對您表示一下我的哀悼之情。」
「……6074。」
天鹽在北邊的盡頭,去那裡要花這麼長的時間,有己子大體上還是知道的。事實上,有己子現在也不是在為天鹽的地理位置遙遠感到吃驚。
「我回來了。」
只是問問地址而已,這沒有什麼奇怪的。
一邊看著燃燒起來的紙片,有己子自己都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不可思議。
「沒有什麼特別的。」
那麼重要的葬禮都沒有參加,以後早一天去和晚一天去又有什麼差別呢?
「您母親不在了,以後會寂寞吧。」
久坂已經是一個遙遠的、與自己無緣的人了。有己子常這樣想,心裏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快。
有己子覺得自己太粗心大意了,後悔自己沒有慎重地考慮一下之後再說話。可是當久坂的聲音突然從電話那頭傳來的時候,自己的內心頓時失去了平靜。為了不在久坂的面前失去體面,有己子當時已經是竭盡了全力,哪裡還有什麼閑心去考慮其他,以求面面俱到呢?
去?還是不去?在這三天的時間里,有己子幾乎一直都在考慮這個問題,結果還是沒有採取任何行動。與內心劇烈的掙扎相比,有已子的外表算是表現得相當平靜,以至於read.99csw.com敏銳的敬之好像還沒有覺察到任何蛛絲馬跡。
自己雖是自己,但在自己的身體里卻潛藏著一個不是自己的自己。七年前把自己獻給了久坂的那個難以駕馭的自己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時鐘的指針指向一點。「三點……」
聽說久坂的妹妹住在手稻。有己子雖然沒有去過那一帶的地方,但以前駕車去小樽的海邊時,曾沿著國道經過那裡。那是一個緊靠海邊的新開發區,各式各樣的新住宅隨處可見。
「從札幌到天鹽需要幾個小時?」
「住處不知道。久坂大夫只留下了電話號碼。」
「您將一直留在天鹽嗎?」
從家裡到手稻,計程車三十分鐘就到了。那樣的話還有十五分鐘的剩餘時間。在這十五分鐘的時間里,一切都能準備妥當嗎?
從這裏到火車站,坐計程車的話,二三十分鐘就可以到。要是坐公共汽車去,估計四五十分鐘就足夠了。去網走方向的快車是三點二十五分開車,所以隨便坐什麼車,都來得及。
當自己放下電話的那一刻起,本應該拋在腦後的那些想法,這個時候又冒了出來。也許自己當時並不是為了忘卻,而是相信能夠再次與他相會,才放下電話的。
對女兒的舉止言行,有己子感到既可笑又吃驚。帶著這種複雜的心情,有已子與女兒度過了整個下午。到了晚上,丈夫很快就要回來了,自己將要面對自己的丈夫了。在三個不同的時間段里,有己子分別在做不同的自己,以不同的面孔和心情應對不同的對象。這種變化不是有已子特別有意識地進行切換的,而是在無意識中,有己子的心靈與肉體自然而然地為適應不同的環境,做出了相應的調整。
「謝謝,你也是。」
現在:是一點十分。在有己子打電話的時候,天空中的烏雲散盡了,整個房間充滿了從陽台上照射進來的冬日的暖陽。上有己子的心情曾很鬱悶,可現在明晃晃的陽光也讓自己心煩意亂。
「請稍等。」
有己子剛整理好頭髮,真紀就回來了。真紀看到媽媽在梳妝打扮,馬上問道:「媽媽,你要出去?」
有己子—邊輕輕地按了按頭髮後面的發束,一邊點了點頭。「可不要忘了喲!」
當然,有己子無意責備他的那種虛無。對他一無所知,可還是要接近他,從這點來看,或許正是他的那些讓人讀不懂的地方吸引了有己子。
「請多保重……」
已是正午時分了,有己子從餐廳里的報時掛鐘上知道了現在的時間。可是有己子沒有食慾,只是坐在餐桌旁喝著紅茶。
有己子對自己這樣說道。第二天,有己子又想,再晚一天去吧,反正都一樣,於是這一天又被放過去了。有己子就這樣在猶豫不決中度過了一天又一天。
因為一看到敬之,有己子就想起自己在白天,趁丈夫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打電話這件事,心裏頓時感到很內疚。但又不能立刻用行動來彌補,於是,有己子用女性與生俱來的本能性的調節機能,巧妙地把自己內心的不安掩飾了起來,使它深藏在自己的內心世界里,不讓它流露出來。當自己一個人獃著的時候,便想著久坂,如夢如幻;與真紀在一起的時候,就忘掉了這一切;與丈夫在一起的時候,內心稍稍感到了不安。有己子穿梭在三個不同的世界里,度過了不同尋常的這一天。
「再見。」
有己子的家位於幽靜的住宅區,距離大街約有一百來米。
久坂打算兩點左右從手稻的家裡出發吧。看樣子,即便現在趕緊準備一下就出發的話,到達手稻時,已見不到久坂了。
「我是諸岡。」
一到緊要關頭,有己子的談吐卻意外地流暢了起來。也許是因為有己子的心情已經變得坦然了起來。
有己子一邊看著不遠處的時鐘,一邊嘟噥著。三點出發,到稚內方向的快車不是太多。
「你拿這個來做什麼?」
「我有急事要找久坂大夫。」
有己子很快就得掛電話了,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焦躁不安。這次打電話的主要目的,理應不是找久坂聊天,而是為了表達哀悼之情。現在該說的話都說完了,還企求什麼,呢?
「是嗎?」
「這個……」
「是的。」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有己子的心情反倒平靜了下來,一切都不過是自己在胡思亂想罷了。有己子轉身離開了窗前,沏了杯紅茶,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喝了起來。
久坂知道有己子長時間對著聽筒的良苦用心嗎?是心裏明白卻故意裝出一副不明白的樣子呢?還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意識到?
「的確是事出突然。」
但也許有一天,久坂會對敬之說「謝謝您夫人打來了弔唁的電話」之類的,以表示感激之情。雖然敬之不太喜歡久坂,但他們畢竟師出同門,所以肯定會有再碰面的機會。
「你知道久坂大夫在札幌的住處嗎?」
當時自己很想瘦下來,但在旁人的眼裡,當時的樣子並不難看。年輕時肌肉綳得緊緊的,微胖的身體反倒顯得生機勃勃,充滿活力。婚後有一段時間,有己子瘦了,但一兩年後又稍稍胖了點。二十四五歲之後,有己子的體重基本上就沒有什麼變化了。
「謝謝。」
「不會不會。廚房的櫥櫃里有點心喲。」真紀背著書包去餐廳了。
有己子按照寫在備忘錄上的號碼撥號。過了一小會兒,對方拿起了電話:
太好了,沒有提起久坂的事,有已子頓時放心了。如果提起那件事,自己不得不再一次面對丈夫的目光,那真是件痛苦的事情。但是,丈夫現在沒提那件事就要出門了,有己子內心的某個角落裡,卻又感到有一絲莫名其妙的遺憾。
有己子總覺得接電話的這位中年婦女的聲音,說不出什麼地方顯得有點冷淡。醫院里的接線員為什麼是這個樣子呢?在電話被暫時中斷的時候,有己子腦子裡想著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情,也許是因為她對自己的行為已感到了幾分愧疚,心虛了吧。
「哦……」
「今天。」
有己子放下編織物,反覆回味著剛才的想法。雖說是突如其來的想法,但有己子已全身心地投入到裏面去了。從上午到下午的這段時間里,雖然中途被某些事情打斷過,但這個想法可能從來就沒離開過有己子的大腦,只是有己子自己沒有意識到它的存在read.99csw.com罷了。否則的話,自己現在怎麼可能這麼自然地就融入到這個想法里去了呢?有己子認為,葬禮即使是在今天就結束了,久坂也不會馬上就回去的。既然身為長子,他肯定會留下來多呆幾天,處理各種雜事吧。
有己子內心的不安在一點一點地擴大。那感覺,就像是自己作出了什麼重大的決策性的失誤一樣。
「嗯。」
如果今天再不去的話,那個人可能就要回天鹽去了。聽說他從星期一開始到天鹽的醫院上班。這樣的話,明天他就要離開札幌了。一大早起來,這件事就一直縈繞在有己子的腦海里。
第四天的中午快要臨近了,天空再次紛紛揚揚地下起了小雪。在凜冽寒風的吹動下,漫天紛飛的雪花,就像是有己子迷惘的內心世界的寫照,飄忽不定,無依無靠。一邊看著窗外的雪花,有己子一邊感到肚子在隱隱作痛。突然,一陣絞痛從肚子右邊襲過,直到背部。
「我是諸岡的妻子。」
有己子拍了拍臉頰,略施脂粉,頭髮高高地束在腦後。秀氣耳朵從兩邊的發梢里露了一半出來,蓬亂的碎發輕輕地垂在額前。
環顧四周,確認了家裡還是原先的那樣寂靜之後,有己子從和服的腰帶里取出那張剛剛才記下電話號碼的便條。
是真紀回來了。
昨天她還在問:「媽媽和爸爸是相親結婚呢?還是戀愛結婚?」
有己子又看了一下窗外。這才驚訝地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何等的唐突。
「唉。」
擺弄過來擺弄過去,有己子在頭髮和化妝上就耗費了一個小時。
時鐘的指針正指向十二點。
「有點事要到街上去辦,馬上就會回來,你先到隔壁晶子家去玩一會兒,好嗎?」
「這麼年輕就……」
「那邊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要辦嗎?」
「等一下。」
「嗯,我是……」
踏著滿地的雪花朝前走了一百來米,有己子來到了大街上。每天清晨,大街上都有除雪車經過,即使是在大雪紛飛的日子里,除雪車也會把雪剷除得乾乾淨淨。最近連續晴了好幾天,已被凍得發白的柏油路終於可以露出臉來了。
第二天,敬之如往常一樣,八點半準時離開家。數年來,敬之的上班時間從來沒有改變過,風雨無阻。早上出門的時間一次也沒有被打亂過。
自己與久坂只有過一次親密接觸,那次只能用「一時的心血來潮」這幾個字來形容。而自己與丈夫在七年之間卻有過無數次的親密接觸。每天都在一起,交談,面對面,性格脾氣已了如指掌。
「哪裡……」
「諸岡副教授的?」
今天是第四天,星期六。
「是的。」
電話再次中斷了。對面傳來低聲說話的聲音,也許那位女子正在與其他的護士商量著什麼吧。有己子雙手捧著聽筒,心裏在默默地祈禱著、焦急地等待著。
有己子拉上了陽台窗戶上的花邊窗帘,回到了沙發上。空無一人的房間又變得很寂靜了。
「可真夠您受的啊!」
「下次……您什麼時候再來這裏?」
有己子站起來到丈夫的書房,拿起放在書架角落裡的火車時刻表開始查閱起來。
「住處是……」
同樣的告別從對方傳了過來。接著,對方的電話就掛斷了。有己子獃獃地看著已掛斷了的電話,過了好久才放下聽筒,回到了餐廳。
「您是哪位?」
「三點的快車。」
現在是下午一點,真紀不久就要回來了。雖說真紀回來后,不會影響自己打電話,但心裏還是有一種緊迫感,必須馬上打電話才行。
自從打過一次電話之後,有己子現在可以非常大胆地拿起電話了。
這純粹是無意識中閃現出來的念頭,就像是突然從正在舞動著的毛線針的針尖上冒出來的。在這之前和之後,有己子根本就沒有想過久坂的事。可越是無意識的念頭,反倒越有可能是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某種思想意識的反映。
和敬之結婚之後,久坂也去了偏遠的小鎮。雖說偶爾也會想起久坂,但只是一般的想想而已,自己的情緒沒有太大的波動。
「久坂大夫,現在在札幌,在休假。」
「請送我去火車站。」
如果是直接切入主題的話,那隻要一句話就可以把事情說完了。可現在兩個人卻在沒完沒了地說個不停。
「什麼時候回來?」
「您母親多大年紀了。」
突然,有己子感到了某種不安。久坂會不會把自己打電話的事告訴丈夫?
「不好玩!」
有己子想要胖一點,自然也是有個限度的。她覺得只要再胖個一二公斤,肌膚就會恢復一些生機與活力。不要太胖,恰到好處,只要能恢復青春就夠了。不過,這個要求也真是太任性了,世上哪有這麼容易的事,有己子自己心裏也很清楚。
萬一打電話的事被丈夫知道了,他會說些什麼呢?敬之這個人,喜怒哀樂是不喜形於色的,也許他不會馬上對有己子說三道四,但他那雙冷冰冰的眼睛肯定會懷著更大的惡意,注視著妻子的一舉一動。正因為敬之表面上不動聲色,所以他那雙敏銳的眼睛反倒顯得更加可怕。
在黑暗中有己子又念了一遍。她想儘可能快地背住號碼,以便把紙條扔掉。如果被敬之發現自己有這樣的東西的話,那可就麻煩了。身為一個男人,敬之卻異常敏感。這種敏感還不僅僅是像女人那樣只是單純地憑直覺,他是有道理的。在一套套理論的攻擊下,有己子很快就會被駁得啞口無言。敬之在這些地方有一種令人厭惡的清醒。在口中吟誦了幾遍之後,可以說有己子現在已經能夠很流暢地背出號碼了。為了慎重起見,她還是把號碼寫在了衣櫃里的一個小盒子的裏面,然後把紙片扔進了暖爐。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雪停了,慘淡的陽光透過雲縫兒照了出來。沐浴著陽光,上午就被凍住了的窗戶上的冰凌花開始融化,水滴沿著窗戶的玻璃一點一點地慢慢往下滑淌。
後悔的漣漪在有己子的心裏一點一點地擴散開來。
「您給您母親診治過吧。」
「那,您馬上就要回去了嗎?」
剎那間,有己子想放下聽筒。算了吧……
也許因為對方是個鄉下女孩的原因吧,說話方式雖略顯粗魯,卻一點都不認生。
給久坂打電話是有己子個人的決定,當然丈夫是不會知道的。可是,有己子在電話里明https://read•99csw.com明對久坂說是丈夫讓自己打的。有己子之所以這樣說,是有她的思考的,她不想在久坂面前表現出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
公共汽車從前面的道路上駛了過來,旁邊還有一輛計程車,打著空車的標誌。有己子再次偷偷地看了看周圍,然後抬了抬手招呼計程車。公共汽車馬上就要來了,有己子卻要坐計程車,大家好像都在好奇地看著有己子。
「哎呀,請稍等。」
儘管如此,久坂的說話方式仍然索然無味。他是在竭力壓抑自己的感情嗎?或者是對此根本就不感興趣?有己子很難從電話的聲音里對久坂的心情作出判斷。
「是么,我知道了。」
安慰處於悲傷之中的熟人、朋友,難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陽光躲進了雲層。現在是下午一點過。
「戀愛結婚比相親結婚好。」真紀帶著一副很認真的表情說。這些語言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難道連小學的孩子們在學校里也會討論這些從電視里學來的事情嗎?不管怎樣,父母之間的一舉一動,好像已在女兒的注視之下了,有己子心裏覺得很不踏實。
「……」
無論如何,有己子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有己子有意要打破沉默似的,問久坂道:「您還好嗎?」
「料理後事很辛苦吧。」
「快車七個小時。」
「不。」有己子搖了搖頭后說。
只是問問而已……
「到十二號。」
「非常好,爸爸看到了肯定嚇一跳。」
十五點二十五分有到網走的快車。難道久坂打算中途轉車去天鹽嗎?不管怎樣,往北方向的快車只有這一班。如果在三點鐘趕到車站的話,就能碰到久坂。
但最近有己子卻希望自己能胖一點。清瘦的身材自然顯得體態優美動人,可那已是年輕時候的事了。現在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那麼瘦削,那成什麼樣子?自己的肌膚在一點一點地衰老下去,旁人是看不出來的,只有當自己一個人浸泡在浴缸里的時候,才能清楚地看到這一點。以前自己的皮膚很有光澤,而且還很有彈性。可現在腹部也開始微微有點鬆弛了,只是因為身材瘦削,所以還不是很明顯。近三十歲的人了還那麼乾瘦,看起來總顯得有點寒酸。
莫非是電話來得太突然,以致讓久坂感到有點不知所措?他一點都沒變,還是老樣子,寡言少語。沒錯,這確實是久坂的聲音。有己子從對方壓得很低的嗓音里得到了確認。
大門被打開的門鈴聲響起,有己子聽到一聲「我回來了」。
好可怕!有已子想。
說起來,自己對久坂的不了解,不是從現在才開始的。他在想什麼?他在期待著什麼?七年前,在有己子以身相許的那一天,就沒有讀懂他。而且當時他身上的那種虛無縹緲的感覺,有己子這次又體會到了。
有己子一邊說,一邊在期待著什麼。有己子不停地主動找話題,而久坂卻只答不問。
「什麼?」
因為是直通電話,所以聲音很清晰,電話里還斷斷續續地傳來醫院特有的嘈雜聲。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後,有己子聽到了一陣滴答滴答的聲音,對方好像已把電話轉接到其他地方去了。這次,有己子感到心跳加速,全身縮成了一團。
「這裡是醫院。」
「為什麼……」話剛一開口,有己子忽然又不說了。再問下去,聽起來就像是自己在追求久坂一樣。已身為人|妻的有己子用頑強的自制力,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把話茬兒吞了下去。
「是的,從這裏至扎幌車站要一個小時。」
「我就是。」
明天,如果去弔唁的話……
「要七個小時……」
手裡拿著寫著電話號碼的便條,有己子又回到了餐廳。她感覺全身疲憊不堪,好像剛完成了一項十分艱巨的任務一樣。
從正午到下午,有己子一直在織毛線活兒。真紀的帽子是白底配上紅色的橫條,現在已完成了一半。
有己子每天都要度過三種不同的時光:自己一人獨處;與女兒兩個人在一起;丈夫回來后一家三口在一起。其中自己一人獨處的那段時間里,自己的內心世界是最坦率的。
撥105查詢市外電話。接線員馬上接通了天鹽的查詢電話,很快就告知了天鹽鎮立醫院的號碼。聽到號碼之後,有己子就像要抽身逃走一樣,立即放下了電話。她久久地凝視著寫在備忘錄上的那幾個數字,彷彿在欣賞什麼奇珍異寶似的。
有己子與久坂只有過一次親密接觸。雖說自己當時對他多少抱有些好感,但也不是說就非要跟他在一起不可。雖然自己當時是個處|女,但在肉體上並沒有留下多麼鮮明的記憶。當時自己一心只想給予、被佔有,就覺得心滿意足,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有己子用只有駕駛員才聽得見的聲音小聲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地后,馬上就鑽進了車子里。關上車門,現在是自己一個人的世界了,有己子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接下來就任憑計程車帶著自己前往車站了。既然已經跨出了這一步,事到如今,除了繼續朝前走以外,自己已沒有什麼退路可走了。有己子現在把到火車站去的責任全部歸咎於計程車,藉此抑制住自己那顆經常搖擺不定的心。
「是么,很合適?」
自己現在這個時候去參加葬禮,丈夫知道了會怎麼說呢?不,關鍵是久坂會怎麼想呢?他會認為自己是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嗎?或者根本就對自己視而不見,不理不睬?天空中陽光能穿透進來的地方,漸漸地越變越窄,雪雲逐漸吞噬了整個天空。看樣子,出殯儀式將在這昏暗而灰色的天空下舉行了。
有己子開始認為與久坂見面,會有利於維護家庭的安定團結。這真是一個自以為是的理由!如果僅僅是為了不讓丈夫知道打電話的事,再給久坂打個電話、拜託他一下不就完了?有必要像現在這樣,看準火車的時間,然後專門跑一趟火車站嗎?這明明就是一個歪理,一個怎麼想也想不出個道理來的歪理。可是對有己子來說,有沒有道理,這並不重要。現在有己子需要的,不是道理,而是一個能與久坂相會的借口。
大概就是十分鐘左右吧,就像哭泣的孩子停止了哭泣一樣,有己子把手從肚子上拿開,仰起了臉。疼痛消失了,只留下了疼痛過的記憶。
有己子下了計程車,抬頭看了看九_九_藏_書對面的車站大廈。
有己子把握住聽筒的那隻手翻轉來,看了看戴在手腕上的表。現在是十二點半。
有己子再次對自己這樣說道。好了,打個電話,不會有事的。再次確認之後,有己子走到了電話機旁。
有己子坐在沙發上,兩眼凝視著窗外。剛才還在下雪,現在突然停了。陰沉沉的天空中,彷彿開始露出了慘淡的陽光。
一邊看著水滴,有己子一邊在想。詢問地址,去與久坂會面,這本是一連串的動作。但在有己子的心裏,卻把它們看成了各不相干的兩件事。
就像要從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中逃走似的,有已子離開了暖爐。
「聽到您母親去世的消息時,真的吃了一驚。」
為什麼沒有早一點與他聯繫呢?
「你辛苦了。」
對方肯定在側耳傾聽。有己子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真是夠大胆了,有己子為自己這種瘋狂的想法而感到震驚。自己這是怎麼啦?竟想出這種事來。有己子覺得自己身體里潛伏著一個不明真相的妖魔。
只要葬禮和大致的善後工作一結束,久坂馬上就會回去的,有己子曾有這樣的預感。他不是那種老是為瑣事糾纏不完的人。當那一次有己子在久坂的懷抱里的時候,有己子憑自己的直覺,就感受到了這一點。不幸的是,當時的這種直覺現在得到了應驗。
「明天星期天醫院不是休息嗎?」
有己子一邊在口中念念有詞,一邊撥號碼。滴……滴……,撥號盤來迴轉動的聲音讓有己子感到不安起來。隔了一會兒,鈴聲響了,電話接通了。
火車站前面的北一條街正在堵車。被修建成棋盤狀的札幌的街道,平時顯得井然有序。但在車輛大幅增加的今天,太多的交叉路口,反倒容易引起交通堵塞。計程車到達車站時,差五分三點。
有己子差一點驚叫了起來。「那,幾點?」
「嗯。」
有己子看著風雪欲來的窗外,又想起了久坂。
「喂喂,這裡是外科。」
在丈夫出門之前,有已子一直在想,丈夫還會再次提起有關久坂家今天的葬禮的事情嗎?結果敬之好像已經忘記了這件事,對此隻字未提。
有己子坐在沙發上,用手使勁摁住右邊的肚子,全身彎折成了兩截。疼痛牽動著全身,但還不至於令人無法忍受。疼痛突然襲來,在身體里橫衝直撞,過一會兒就消失了,整個過程在你剛體會到的時候就結束了。
把它們分開來考慮,實際上是在自欺欺人,有己子無非是在為自己達到目的之前,找一個暫時逃避的借口,現在的有己子太需要為自己找一個合適的借口了。
「還不是很清楚。」
在漫無邊際的交談中,有己子在渴望著什麼。交談只是為了避免冷場,有己子渴望的東西,好像與交談的內容並沒有什麼關係。
敬之出門了,一個人的時間又來臨了。
「463—6074」有己子在嘴裏小聲地嘟噥著,然後閉上了眼睛。
「哇,媽媽好漂亮。」
有己子脫口而出。隨機應變地撒了個謊,這對自己來說,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謝謝。」
463~6074,有已子已背得滾瓜爛熟,無需再看什麼備忘錄。眼前黑色的聽筒在閃閃發光,看上去和平時很不一樣。
討厭,自己競遇上這種倒霉的事情,自己做了一件多麼丟人的事情呀!但讓自己倒霉的不是別人,而是有己子本人。
女兒真紀一回來,家裡的氣氛便發生了變化。有已子從剛才只有自己獨自一人沉浸在其中、無比放縱的幻想世界里,被拉回到了熱鬧的語言世界里。
這次好像輪到對方吃了一驚。一陣沉默。
「再見。」
「想必您一定很沮喪吧。本來我丈夫要我在舉行葬禮的時候去弔唁的,但突然有急事,實在是對不起。」
「我就是,有什麼事……」
「我應該早一點去弔唁的。」
已經來不及了。如果要去的話,應該更早一點開始做準備,至少在敬之出門之後馬上就該行動。那樣的話,這時已經可以出發了。現在才開始準備,已經太遲了。為什麼連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都忘了呢?有己子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窩火。仔細一想,忘記了的事情還不止這些。自己只知道久坂的妹妹住在手稻,卻沒有打聽一下具體的地址。連他妹妹的住所都不知道,怎麼去呀。雖說手稻是個小地方,其實並不小,從手稻山的山麓到海岸附近一帶,既有沿國道就能看到的新開發出來的新城區,也有以前的老城區。到底是去新城區找呢,還是去老城區找?如果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坐上計程車去的話,不被司機罵才怪呢!看來,從一開始就註定是去不了的。
「不……」
整個上午,雪都在無聲無息地下著。屋外偶爾會傳來汽車駛過的聲音。但很快屋裡又恢復了原先的寂靜。
真紀馬上就要放學回家了,到時候把她寄放在鄰居家裡,一個小時左右就可以了。說自己到車站去給人送行,是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的。
久坂什麼都沒說。在這段空白時間里,有己子思忖著,自己剛才的說法是不是有點奇怪?
突然,另外一個女人的聲音闖了進來。這個聲音比剛才那個年輕,爽朗。難道是最初的那位女性因為她自己不知道,乾脆就把電話轉到了外科?「有什麼事嗎?」
有己子又轉過頭,看了看身後的時鐘。現在是十點十五分。才過五分鐘,自己都想了那麼多的問題了。她覺得時間似漫長卻又短暫。
去車站的決心開始一點一點地堅定起來。箭在弦上,就差最後一個決定性的借口了。只要有了這個借口,有己子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出發了!長期以來,在有己子每一個大胆的行動背後,都會有一個很充分的理由為借口。當自己委身於久坂的時候也不例外。這樣一來,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做敬之的妻子了。
「那不是馬上就要出發了嗎?」
自己這是怎麼啦?
「是的。」
既然已經不能相見,打個電話問候一下也沒什麼奇怪的。因為從丈夫那裡聽說了久坂家裡的不幸,所以打了個電話問候問候,也顯得合情合理。與登門拜訪相比,這樣做也許會令丈夫更滿意。
拿出參加葬禮穿的禮服,穿好,把頭髮梳理整齊,僅這些準備工作就要花上整整一個小時。完了之後再出門的話,無論如何也趕不上出殯儀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