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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偷情

第三章 偷情

「不是,我沒有這樣想。只是我怕萬一出現這種情況。我不想因為這件事情而讓丈夫不高興。」
「嗯。」
「讓你等久了。」
沒錯!是久坂。七年沒見,風采依舊,依然那麼飄逸,那麼超然。
「不上車了嗎?」
有己子把左手放在太陽穴上說道。
「明天,您就要回去了,是吧。」
有己子聽清楚廣播預告之後,點了點頭,然後又環視了一下大廳的四周。
……有己子的裸體出現在浴室正面的鏡子里。柔軟潔白的肌膚,在男人的愛撫之後,看上去滋潤甘美。有己子雙手放在臉頰上,以便讓臉上的餘熱冷卻下來。在欣賞完自己的肌膚之後,有己子開始穿和服。等一會兒,自己將原路返回,沿著那條短短的一個小時之前、自己歷盡艱辛趕來的道路返回。當有己子穿完衣服,返回房間里的時候,久坂已經起床了。他穿好衣服,正準備收拾床鋪。「讓我來收拾吧。」有己子慌忙跑到床邊,推開久坂,動手鋪起床單來,「請您坐在那裡休息一會兒吧。」
當兩人滾燙的嘴唇緊貼在一起的時候,有己子的反抗就像泄了氣的皮球,渾身筋骨鬆軟。有己子心裏充滿矛盾,一方面擔心就這樣任其發展下去的話,會出事的,但另一方面又想放縱自己,一切都隨他去吧。兩種感情在有己子的內心深處斷斷續續地交錯著。然而,后一種想法開始變得越來越佔上風,越來越強烈。
在這裏等的話,久坂應該會來的。幾點鐘來呢?他說兩點鐘從手稻出發,應該馬上就要到了。
招呼過之後,有己子突然感到,自己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兩個字了。
有己子把久坂的手撥開,想把領子周圍弄整齊。可是久坂的手絲毫沒有因此而退縮。
久坂對駕駛員說。有己子慌忙轉過頭看了久坂一眼。久坂仍若無其事地看著前方。計程車在站前廣場往左一轉,停在了紅燈前面,等紅燈熄滅之後,便沿著站前大道往南駛去。
「現在幾點了?」有己子避開久坂的臉,問道。「才五點。」
突然,火車不坐了,跑到咖啡店裡來。打完電話,又立刻離開了咖啡店。有己子實在搞不懂久坂在想些什麼。有己子跟在久坂後面,順著剛才下來的那個樓梯,又回到了一樓。候車室依然擁擠不堪。不過,掛在剪票口的「快車,網走方向」的牌子已經被取了下來。
久坂老老實實地在窗戶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點燃了一支煙。
這身裝束如此簡單,以至於根本看不出他是一個剛從冰天雪地的日本最北端的小鎮趕來,辦完母親的葬禮之後,又準備返回的人。不知底細的人,還以為他現在只是到附近什麼地方去辦事呢。
有己予似乎是害羞地避開久坂那雙茶色的跟腈緞的,微微向上伸視著。
久坂在一旁催促著,有己子顯得有些猶豫不決。但很快便下定決心,一彎腰進了計程車。久坂跟著上了車,把門關上。
久坂一轉身,先朝門邊走去。
當腰帶被抽走,胸部被裸|露出來的時候,七年前的往事又浮現在了腦海里——
「你現在不忙,對吧。」
大廳里的廣播,正在預告十五點二十五分開往網走方向的列車經由本站的時間,說該列車從函館車站始發,大約要晚點二十分鐘。
久坂看了看有己子,然後又轉過頭去看了看剪票口的時鐘。現在是三點二十五分。
有己子從柱子的背後來到大廳中央。大廳里人來人往,行色匆匆,不時有行李碰到有己子的和服外套。一剝肩上扛著滑雪板的青年男女,有說有笑地從有己子的身邊經過。當有已子側身讓他們過去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名男子從小賣部的前面經過,正朝這邊走來。
「晚點了,不坐了。」
「來見您,就是想為這件事拜託您的。」
久坂解開了有己子和服外套的紐扣,緊跟著又把手伸到了和服的腰帶上。有己子感到自己的衣服正被脫掉,羞恥心不禁油然而生。
「可是……」
現在是下午四點。天空烏雲滾滾,一副風雪欲來的樣子。黃昏將至,街道兩旁已是燈火闌珊。
有己子很快就失去了一切反抗,溫順的身體任憑久坂擺弄,她已被靜靜地帶到了床上。
有己子又一次急急忙忙地跟在後面追著。
在電梯服務員的身後,兩人肩並肩地站著。二樓、三樓……燈光在移動。有己子一邊看著電梯樓層的燈游標志,一邊屏住了呼吸。
現在要到哪裡去?必須問個水落石出。久坂到底在想些什麼?兩個人現在該怎麼辦?有己子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可無論哪個問題,有己子都開不了口。有己子害怕自己一開口,那根緊繃在兩人之間的緊張之弦馬上就會斷裂。而站在兩人中間的電梯服務員,就像是在勉勉強強地維持著這種平衡。
久坂沒有做聲。有己子偷偷地轉過頭去一看,久坂正乖乖地閉著眼睛。趁此空檔,有己子從床上抽出身來,雙手抱起散落在四周的衣服,倉皇地跑進了浴室。
看著正準備動身的這https://read•99csw•com個男人的肩膀,有己子知道自己又撒了一個謊。
久坂沒有回答,端起服務員送來的清咖啡,裏面什麼都不放,就這樣一飲而盡。
「好像要到時間了……」
晡,久圾好像有點吃驚,下意識地看著有已予。
「當然。」
廣播又響了起來,剪票口前面排著的幾列旅客,開始一個跟著一個地動起來。
「我,我丈夫對我說,你去參加葬禮吧,但沒說要我打電話。電話是我自作主張打的。」
幾分鐘前,久坂出現在車站的時候,當時他確實是準備上火車的。手裡提著旅行包,徑直朝剪票口走去。有己子看到了他,向他打招呼。在那時候,久坂仍在留意著時間,並朝剪票口方向張望著,當時他肯定還在想著要回去。
「唉。」
「請您把眼睛閉上。」
從南邊開來的列車也都晚點了,但與北邊過來的車相比,晚點的時間要短得多。
「啊?……」
「您還沒有結婚嗎?」
人潮的涌動依然那麼洶湧,但還是沒有久坂的身影。對面牆壁上的時鐘正指著三點二十分。在剪票口掛「下一趟列車」牌子的地方,已換成了「十五點二十五分,快車,網走方向」的牌子。
卻被各種綠色的觀賞植物包圍著。在這個大廳里,與冬天是無緣的。有己子現在已不再懷疑,此時此刻自己正在大廳里等著久坂。從自己離開家,直到兩人一起來到這裏,一系列意外的事件接踵而至。久坂突然取消火車,預定旅館房間,而有己子對這一切聽之任之,任憑他安排。雖然如此,有己子對這些意外發生的事情,並沒有感到有什麼特別不可思議的地方。這一系列事後想起來也許會覺得很奇怪的事,現在卻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仔細想想,也許有己子從一開始就在暗暗地期盼著這些事情的發生。與久坂相見,然後在一起度過二人的世界。有己子一直在幻想著、期待著這一天,也許自己的夢想就要變成現實了。
現在,久坂就要回到那冰天雪地中去了。
「與你無關。」
「是嗎?」
專門跑來見人,多麼奇怪的事情。有己子心想,最好不要讓久坂看出自己是先來這裏等待的,而是久坂到了車站之後,自己從後面追上來的。
「沒什麼,沒什麼特別的理由。」
有己子把雙手放在膝蓋上,看了看正逐漸被黑暗籠罩的街景后說。
有己子再一次不停地搖著頭。她縮著脖子,身子往後退。可剛被親吻過的嘴唇很快又被久坂熱烈的親吻粘住了,只要和久坂的熾熱的嘴唇粘在一起,有己子馬上就不再拚命抵抗了。
「任何入是指……」
「是,知道了。」
其中一趟是南下的列車,另一趟是北上的列車。欲乘坐這兩趟列車的旅客們,都穿著質地很厚實的大衣。
「找我?」
等計程車的隊列沒有十米長。前面的四個人坐進了一輛計程車,後面的計程車接著開了上來。他現在要到哪裡去呢?有己子抬頭注視著佇立在風中的久坂。久坂的頭髮很隨意地分在兩邊,迎風搖曳著,臉色略顯蒼白。眼角的皺紋和深陷的雙眸,是八年滄桑的見證,但也顯示了一個成熟男人的魅力。
「不,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才對。」
事實上,有己子來這裏並不是為了自己的丈夫。有己子根本就沒有把丈夫的事放在心上。來見久坂,僅僅是因為自己想見到他,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想法。這幾天來,自己一直被這個念頭纏繞著,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件事,最終的結果就是,自己跑到車站來了。
突然,有己子意識到自己的四肢緊挨著久坂的四肢。
整理好床,有己子就拿起手提包,再次來到浴室,對著鏡子開始補妝。手提包里只有粉底和口紅,就用這兩樣東西,很難恢復出門時的樣子。
剛開始那狂風暴雨般的、令人快要窒息的喘息聲,漸漸地開始變得風平浪靜,很快便進入到溫柔甜蜜的夢鄉。
「是什麼事情?」
「是不太好。」
那男的身材修長,在人群中只露出一個頭來。頭髮隨意地分開著,臉色略顯蒼白。
「我要回去了。」
「晚一點沒有關係嗎?」
久坂先進了房間,走了兩三步后,就像是在說「請」一樣,久坂轉過頭來招呼有己子。剎那間有己子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便戰戰兢兢地,一步一步地走進了房間。
久坂回過頭來,在有己子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又黑又大的影子。
在售票大廳與候車室相連接處的布告牌上,張貼著火車誤點的通知,一大群人正聚集在那裡查詢。他們可能都是要北上的旅客吧。有己子背靠牆站著,眼睛不停地在人群中搜尋。她所站的位置,一眼就可以從大廳的人口看到剪票口。只要站在這個位置上,就不用擔心會把久坂看漏了。
有己子心裏是這樣希望的,但實際情況卻剛好相反。他究竟在幹什麼呀?
有己子在久坂的臂腕中掙扎著。但她的反抗也只是義務性的,並沒有反抗到底。在下一個九*九*藏*書瞬間,左右搖晃著的有己子的嘴唇,被久坂的嘴唇堵住了。
有己子急促地叫了起來,不停地搖著頭。久坂雙手緊擁著有己子,而有己子極力掙扎著,想從久坂的臂腕中逃走。
有己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說: 「診療室的網搴,我丈夫……」
「您不去手稻的妹妹那裡?」
久坂沒有回答,目光漫無目的地巡視在夜空中。
說自己追到車站來找久坂,是為了避免讓丈夫不高興。這樣做既不是為了久坂,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自己的丈夫。言下之意,自己是很重視自己的丈夫的。不管有己子心裏真實的想法是什麼,反正從她的話里就聽出這個意思。
「北方好像在下大雪。」
有己子一片茫然地注視著久坂的側影。正在這時,又一輛計程車開了過來。
電梯在大廳前台的左邊。身著淺橘黃色制服的電梯服務員打開了電梯的門,在裏面恭候著。
在咖啡店的門前,久坂停了下來,等後面的有己子趕上來后,推開了門。玻璃門上赫然寫著該店的店名——「洋槐」。
「為什麼……」
「剛才打了電話,訂了房間。今晚在那裡再住一宿。」
有己子又向前邁出一步,探出身來,朝剪票口方向望了望,沒有發現久坂的身影。在剪票口處,掛著「網走力向」的布告牌的下面,欲乘坐這趟列車的人們,自覺地捌成了四五列,每列已近五十米。如果不是晚點的話,現在可能已經開始剪票了。
「不要……」
有己子慌忙用毛毯把自己深深地蓋住,待情緒稍稍平靜了一點之後,才開始慢慢地從床上起來了。當有己子剛撐起上半身的時候,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為什麼,您不打算趕剛才那趟火車?」
「請。」
耳朵露了出來,高高地束在腦後的髮型已經散亂開來,穿著整齊的衣服被解得凌亂不堪。有己子害羞得都不敢就這樣從床上起來。她渾身發抖,一邊為自己的這副模樣而害羞,一邊又無法從眼前的現實中擺脫出來。她心裏拚命地喊著不行不行,可身體的某些地方卻又在不知不覺中接受著眼前的一切。
久坂點了點頭,服務員馬上身手敏捷地拿過久坂的提導。久坂走迸了旋轉門,有己子緊隨其後。服務員好像認為兩人理所當然是要住在一起的。
「您要幹什麼?」
「我要檸檬茶。」
這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啊。不就是為了坐這趟列車,才從手稻匆匆忙忙趕來的嗎?難道是心情發生了變化?有己子目瞪口呆地跟在久坂後面。
計程車在旅館的旋轉大門前停了下來。兩人剮一下車,服務員就從裏面跑出來迎接來了。
「喝點茶怎麼樣?」
隔著大廳厚厚的窗戶,看到列車駛進了月台。每節車廂的車頂上和窗檯邊,都被深深的積雪覆蓋著。當列車停下來的時候,從車輪下面噴出來的蒸汽,讓整個列車籠罩在了一片朦朧的煙霧之中。
「你……」久坂瞪大深邃的雙眼,吃了一驚。「因為突然想起有件事情要辦。」
是自己要來送人的。有己子不但不覺得是自己給自己找的麻煩,反而對晚來的久坂開始抱怨起來。
「我們出去吧。」
「您要去哪裡?」
又有一群拿著滑雪板的年輕人從兩人的身旁經過,被巨大的旅行背包一推,有己子的上半身輕輕地搖晃了一下。久坂伸出手,輕輕地從背後扶了扶有己子,馬上又把手收了回來。為了避開人流,他引導有己子朝柱子的背後走去。牆壁上貼著火車誤點的公告,於是他們來到自動售煙機旁邊的一個小小的角落,在這個角落裡,兩個人面對面地站著。
「那,我們說好,可不要忘了哦。」
「你要起來了?」
久坂那微微有些暖意的體溫,正通過四肢傳遍有己子的全身,就在這個時候,有己子又開始感到了羞澀,她發現自己全身赤|裸著。自己拚命抵抗,最後苦苦哀求,拚死保護的貼身襯衣,現在也被脫下來扔在了一邊。為什麼連這個都脫下來了呢?是久坂脫下來的嗎?還是有己子自己脫下來的呢?有己子連這個都搞不清楚了。
就在剛才,雙方都曾那麼激烈地渴求著對方的身體,現在卻形同路人。兩人的身體融合在一起的時間是那麼的短暫,轉瞬即逝。當一切都結束了的時候,馬上就你是你,我是我了。對此,有己子與其說是感到悲哀,不如說是感到不可思議。讓有己子產生這種想法的是久坂的冷漠,這種冷漠令人寒心。
剛一開口,有已子便四下張望了一下。大廳里的廣播還在蛹,人群熙熙攘攘,絡繹不絕。在靠近剪票島的車站大廈的一隅,要想尋求到一片寂靜之地,本來就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即便如此,有已予的內心還是過於緊張了。為了不被周圍的嗓音閹得聽不見,有己子的臉挨近了久坂。「我……也是後來才想到的,今天打電話的攀,請您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房間的左邊有一張床,右邊有一個小書桌。對面的窗戶拉著花邊窗帘,從那裡可以read.99csw.com看到白雪皚皚的群山和灰色的天空。
「什麼?」
「有一個問題,我可以問嗎?」
「可能沒問題吧。」
「知道。」
「嗯?」
他當然是久坂了,可有己子心裏仍感到不解。為什麼久坂現在會在這裏?為什麼自己會與久坂呆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議。就像是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了一樣,有己子的大腦開始慢慢地回到現實中來了。有己子開始一點一點地,但卻是準確無誤地回憶起雲雨之前的每件事。
「公園酒店。」
「我是諸岡。」
有己子又給了久坂一個暖昧的回答。有己子一方面想回家,另一方面又想呆在這裏,矛盾的心情交織著在心中。
「716。」
有己子在想,如果他是為了自己而推遲回家的話,那就太好了。可如果真是那樣,有己子又感到有些為難了。久坂從西服的衣袋裡取出香煙,點燃了一支。如果有陌生人看到他們,肯定會認為他們是一對很般配的夫妻。此時此刻,兩人的內心情感如何姑且不談,單從外表來看,兩人似乎都很平靜。
據說稚內方向開過來的快車,途中在旭川一帶遇上大雪,預計晚點一個小時左右。此外,深名線、羽幌線等,這些北部日本海沿岸的各支線,都因為風雪太大,全部暫時停止行駛了。
「喝茶?」剎那間,有己子一動不動地站著,注視著還在往前走的久坂的側影。
這個人為什麼突然不回去了呢?
電梯服務員點頭致意。久坂從電梯出來,有己子緊隨其後出了電梯。出了電梯,久坂往右一拐,便沿著走廊一直往前走去。大概在走廊的中部,久坂拿起鑰匙開門,從後面追趕上來的有己子默默地站在一旁。
照這種情形,現在的久坂就該受到責備了。雖說先來這裏等著的是有己子,但要乘車的人不是有己子,即便是誤了火車也沒什麼。趕不上火車,最著急的應該是久坂。在診療室共事的時候,雖說敬之和久坂是同學,但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兩人之間的關係不是很好。也許可以從他們對待時間的態度上找到一些原因吧,一個精確,一個散漫。在這種差異中,可以看出,他們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不,不要看。」有己子把貼身內衣抱在胸前,蜷曲在那裡。
「您還好媽?」
「這趟列車能平安到達終點嗎?」
有己子想起了冰天雪地的北國街道。同樣都是雪,札幌只算得上是小雪,而再往北方,才真正是寒冷刺骨,把整個街道都掩埋了的大雪。
「沒有了?」
粗暴就像是進入溫柔夢鄉之前必不可少的前奏曲。在從花邊窗帘透進來的冬日午後暗淡的微光中,有己子閉上雙眼,下巴微微地向上抬起,任憑久坂瘋狂地吮吸自己的嘴唇。久坂的親吻是如此強烈而有力,以至於有己子的臉頰都被壓得微微有些下陷,眼睫毛不住地顫抖著。
有己予低下頭,眼睛看著地下。久坂悶道:「是什麼事?」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面向窗戶,並排著站在一起。
彷彿是經歷了長途跋涉之後又回來了一樣,有己子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猶如一個膽怯的嬰兒,有己子慢慢地,偷偷地四處張望著。眼前是一個男人的胸膛,還有一張臉。是黃昏臨近了嗎?房間微微發暗,男人的臉龐隱隱約約地浮現在這片微光之中。他在睡夢中嗎?只見他閉著眼睛,身體一動也不動。這是久坂的臉。毋庸置疑,剛才熱烈親吻有己子、從有己子的身體里穿過的男人就是他,對此,有己子心裏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要說他突然改變想法,那是在這之後,有己子告訴了他自己來這裏的理由時才開始的。
擋在他前方的一群人走開了,有己子看到了久坂的全身——藍色的大衣,沒戴手套的右手,很隨意地提著一個灰色的旅行包。
「下一趟列車是幾點?」
一邊看著白雪皚皚的群山,有己子一邊又偷偷地看了看久坂側面的表情。看樣子,如果自己開口詢問的話,他馬上就會給自己一個答覆的。但另一方面,如果自己真要去問的話,有己子心裏反倒覺得有些恐怖了。
久坂頂著寒風,站在二十米遠的計程車專用站旁。
久坂點了點頭。但馬上念頭一轉:「你認為我會對你丈夫講出這事?」
車上的旅客一擁而出,新的乘客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就像要把剛下車的旅客包圍起來似的。站台上售貨人員的叫賣聲一掃剛才的委靡,突然生動活潑起來。下車的旅客無不|穿著厚厚的大衣,領子周圍緊緊地掖著圍巾。有的人還戴著連耳朵都被捂得嚴嚴實實的防寒帽,穿著長筒靴。
「會趕不上火車的呀。」
當有己子轉過頭時,久坂的臉已靠在了有己子的眼前。
有己子一邊看著,一邊在思忖,久坂為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
「可以。」
久坂朝剪票口方向看了看,然後換了一隻手提著旅行包。
有己子回過頭一看,久坂正站在身後。大衣已脫掉,右手拿著鑰匙。
「七樓。」
久坂連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橫穿大廳https://read.99csw.com,朝出口走去。有己子以一步之差緊隨在久坂身後,穿梭在人群中。雖說札幌是個人口超過了一百萬的大都市,但也難保不會在什麼地方碰到熟人,更何況這裏還是人流量很大的車站。
列車要晚點了,這倒是件好事,如果列車準點的話,現在已是準備進站的時間了。久坂到現在都還沒有來,是出門晚了呢?還是沒有坐到計程車?久坂的動作真慢。難道他事先已知道列車要晚點,從而故意從容不迫、不慌不忙地往車站趕?或許久坂本身就是那種習慣卡正點兒趕車的人吧。
有己子壓抑住想奔跑過去的衝動,經過再次確認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朝久坂走去。久坂好像沒有注意到有己子,他在大廳的中央停了下來,正朝剪票口方向望去。廣播正在通知又有列車進站了。
有己子抬頭看著久坂。他要去哪裡?有己子莫名其妙地跟在久坂的身後。
「那……」
「有夜班車,總之今天之內是到不了的。」
「不知道。」
久坂一副極其理所當然的表情。他從西裝上衣的口袋裡摸出香煙,用火柴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就像是終於可以放鬆下來了似的,心情舒暢地把煙吐了出來。進站列車的停車時間即使有四五分鐘,現在也該出發了吧。
久坂站起身來,朝門口收銀台旁邊的那個紅色公用電話走去。
兩人在空蕩蕩的店堂里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女服務員馬上走過來問道:
有己子想到這裏,仰起了臉。這時久坂開口了:「我去打個電話。」
久坂話一說完,立刻站起來,拿起桌子上的發票,快步去收銀台結賬,然後離開了咖啡店。
計程車沿著薄野繼續南下。繁華熱鬧的街區越來越近,大街上的霓虹燈陸陸續續地亮了起來,夜幕就要降臨了。也許是因為寒冷的緣故吧,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很警林立的大樓不見了,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白色的世界。在炎炎夏日,被繁茂的綠色覆蓋著的公園,現在只剩下枯木,變成了一個平凡的雪的原野。旅館位於公園東邊的一角。
「我已經是個老太婆了。」
久坂告訴服務員說:「檸檬茶和咖啡。」女服務員轉身離去,兩人重新面對面地坐在了一起。
他在說些什麼呢?只見他一隻手把聽筒放在耳邊,另一隻手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的。很快他放下聽筒,對女出納員說了句什麼,便返回到座位上來了。
計程車橫穿過北一條大街。在右邊一條除過雪的、井然有序的寬闊的街道,正筆直地朝前延伸著,在路的盡頭,是白雪自己的連綿群山。
出口在售票處的左邊。從車站大廈出來的那一瞬問,突如其來的寒風吹打著有己子的臉頰。外面沒有下雪,但天空陰沉沉的。有己子慌忙用披肩遮住了自己的臉。
「你……」
「打電話的事,如果被我丈夫知道了,他可能會這個那個的,做一些無端的猜測。」
剪票口掛著「函館方向」「旭川方向」兩個牌子。一隊一隊的人群正朝月台擁去。
「……」
人群的嘈雜聲,以及發布列車信息的廣播聲,回蕩在天花板高高的大廳里。
「原來是這樣。」
「歡迎光臨,二位要住宿嗎?」
轉當有己子看清房間的號碼時,門已打開了。
有己子現在也是徹底放鬆了。在車站那種地方說話,完全就是在趕時間。當時就是考慮到時間很緊,所以自己說話很倉促,有些地方甚至詞不達意。這也是促使自己去撒那些奇怪的謊言的原因之一。
當有己子再次回到房間里的時候,久坂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正看著窗外。外面夜幕已經降臨,雪花正紛紛揚揚地下著。房間里十分昏暗,只有床頭的檯燈亮著。對女人來說,做|愛之後最不想讓男人看到自己的臉顏。房間的昏暗,正好幫了有己子一個很大的忙。
「你還有時間嗎?」久坂直率地問道。「嗯,有……」
記得新婚後沒過多久,兩人到登別去旅行。當時與丈夫約好直接在車站會合,臨到要開車了,有己子才匆匆忙忙地趕到車站,當場就被丈夫狠狠地罵了一頓。有己子解釋說運氣不好,自己坐的那輛計程車途中出了故障,換了一輛計程車才趕過來的。不管有己子如何解釋,敬之一概不聽。只是一個勁兒地用平時少見的粗暴嗓門嚷嚷道:「你也不為在此苦等的男人設身處地想想!」
有己子自己覺得再這樣戀戀不捨地跟在一個男人後面走下去很不合適。當兩人來到隊列的最末尾的時候,有己子停下了腳步。
有己子看了看手錶,翹首朝前走了幾步。
「對,坐早班車回去。」
久坂不會馬上就離開自己的,有己子懸在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了。現在可以坐下來慢慢地追問久坂了。
久坂既沒有說話,也沒有轉過頭來。從旁邊看,久坂像是在自顧自地走著,沒有把緊跟在身後的有己子放在心上。但從他的背後,看得出他其實很在乎有己子。當有己子被擦肩而過的人擋了一下的時候,當有己子的腳步停下來的時九*九*藏*書候,久坂的腳步馬上就慢下來。
人有時的確是口是心非,有己子嘴裏喊著「不要不要」,像是要從久坂身邊逃走,但有己子的身體卻在慢慢地接受著侵佔。此時此刻,雖然彼此之間的處境,兩人單獨在一起的契機,所有這一切都與七年前不同了,但現實生活中卻發生著與七年前完全相同的事情。
久坂筆直地看著窗外,表示首肯。有己子一邊看著飄落在夜色中的雪花,一邊問道:「您的夫人是?」
與地上一樓的中央大廳相比,地下餐飲一條街的人就少多了。下了樓梯,在走了五十米左右的地方,久坂進了一家咖啡店。
久坂一關上門,就來到呆立在房屋中間的有己子的身邊。
七年前的那一天,自己也是這樣被久坂佔有的。
「唉,沒事……」
「我送你下去吧。」
有己子來到正注視著前方的久坂身邊,打了一聲招呼:「久坂。」
「火車好像要晚點一會兒。」
大廳的廣播再次響起,通知網走方向的快車進站了,但久坂默默地下著樓梯,朝地下一層走去。現在有己子也只能跟著他走了。
很快七樓的燈亮了,門開了。
久坂再次點了點頭,開始慢慢地朝雜沓的人群中走去。有己子跟在久坂的身後,一邊走著,一邊越發清楚地意識到了一個正在不斷地用謊言來粉飾一切的自己。——一個謊言喚起另一個謊言,最後變成一個更大的謊言。有己子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但現在自己也無意去堵住這股已開了閘的洪流。
「……」
就像現在這樣,與久坂兩個人坐在車裡,對此情此景,有己子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難道是在夢裡見過?還是把想象當成了現實?像現在返樣肯定是第一次。
在剪票口的左邊,貼著一張列車的發車時刻表,列車進出公告牌,不斷預告著各趟列車發車或到達的時刻。有己子看到公告牌的中間位置處,顯示著「快車,走方向,十五時二十五分發車」。
「所以你就到這裏來了?」
「您要去公園酒店嗎?」
「總覺得,是我把您留下的。」
換了丈夫敬之的話,情況就不同了,他出門時總會留下足夠多的時間。在他身上,決不會有耽誤乘車之類的現象發生。每次他都會精確計算時間,準時到達車站,提前幾分鐘上車等待列車發車。
「請。」
「走吧。」
「我懂了。」
「兩位喝點兒什麼?」久坂問有己子。
「不去。」
是因為自己提到了丈夫嗎?
「今天已經沒有了。」
或許在有己子內心深處的某一個角落裡,仍在深深地眷戀著,渴望著七年前的那一天。這種念念不忘的眷念源自於有己子的心?身體?或者二者兼而有之?現在的有己子已搞不清楚了。
不過有己子現在可以放心了。雖說過一會兒兩人就要分手,各奔東西,但有己子已經沒有那種爭分奪秒的緊迫感了。
「請在大廳里稍等一下。」
但自己一沒有做什麼虧心事,二是因為有事相求才跑到車站來的,即使被別人看到了,也沒關係,有己子在心裏不斷地安慰自己。其實,有己子在安慰自己的同時,已經開始感到了愧疚。
「耐才突然給您打電話,實在是對不起。」
有己子看清楚了之後,再次確認了一下剪票口上面的時鐘。現在是三點十分。
「不,是我自己想留下來的。」
「走開……」
「那,您現在打算怎麼辦?」
「不,不行……」
久坂帶著略顯困惑的表情,淺淺地一笑。
「下次什麼時候再來這裏……」
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已接近等待剪票的隊列的最末尾了。有已子必須在這裏與久坂告別。如果與久坂一起走到月台,那會顯得過於大胆了。既然自己已說了「希望您不要告訴我丈夫」,對方也答覆「知道了」,那就沒有理由與久坂繼續呆在一起了。在這裏分手是再自然不過的了。
和服與腰帶掛在床頭,長長的腰帶與和服的下擺部分拖在了地上。在腰帶的前面,扔著和服外套和手提包。現在,蓋在有己子身上的只剩下貼身內衣了。在黃昏暗淡的微光里,這是有己子好不容易才守住的最後一道防線。有己子就這樣被久坂緊緊地抱在懷裡。「不行」、「該回家了」,這些想法已煙消雲散。是久坂強行要求的呢?還是自己經不住誘惑?這些事情也已經不需要考慮了。在嘴唇被久坂久久地吮吸著、乳|房被久坂緊緊抓住的這個時候,有己子忘記了一切、時間過得很快,但好像又過得很慢。
「對不起。」
僅就見面而言,其實先來後來都一樣。但先來等著,自己急不可耐的心情豈不就暴露無遺了?有己子受不了那種潛意識中的壓力。最好是不早不晚,在久坂剛好到車站的時候,自己也恰到好處地追了上來,以這種方式與久坂相見,有己子心裏就不會不舒服。
有己子剛要開口說話,久坂卻像沒有聽到一樣,徑直朝前走去。他從隊列的後面穿過,繼續朝大廳的樓梯方向走。有己子急忙追了上去。
「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