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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2 篔簹

Chapter02 篔簹

少年淡淡地答道:「是我疏忽了,願受副團主的責罰。」
團主在中間擺擺手,說道:「不用爭了,暮涯,這件事該怎麼處置,就交給你吧。」
戈遙故意不看他,低著頭回答道:「林戈遙。」
戈遙低著頭,嘴張了張,卻又不說話。
坐在對面的團主放下手中的茶盞,柔聲細語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猛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后,她這才發覺在箱子裏面悶得頭昏腦脹渾身乏力,心裏暗暗慶幸,要不是被餓醒,再這麼睡下去的話只怕就活生生地被憋死了,自己費盡千辛萬苦或許就換來這麼一個結局,也不知道划不划得來。
青欒在一旁冷冷地說:「我們白鷺團向來不走回頭路,既然已經丟在鎮子里當然是取不回來了,你還想怎樣?」
她又羞又惱漲得滿面通紅,甩開團主的手,用袖子隨便抹抹眼睛,大聲說道:「你們不信我的話就算了,不願意收留也就算了,反正我既然出來了是一定不會回去的,你們就讓我一個人呆在這山林里直到餓死了也跟你們沒關係。」
戈遙醒來的時候肚裏餓得咕嚕亂叫,估摸著快到中午了,她用力推開頭頂上沉甸甸的箱蓋坐起身。車廂里也是黑漆漆地一片,只有頭頂上方的天窗開了一道小縫,灑下幾點零星的光柱。
「怎麼?」
眾人都面面相覷,戈遙越發抽泣起來,顫聲說道:「他不是我親爹……我是跟著我娘改嫁到這兒來的,我娘去年死了,臨死前她跟我說我親爹還活著,讓我去找他……」她說著抬起頭來,淚水盈盈地望著團主,「求您了,您是好人,就帶我走吧,我給你們洗衣做飯,縫縫補補,上台唱個小曲的都行,我跟著你們走,總能找到我親爹的,到那時候我怎麼報答你們都行……真的,求你了,來世我做牛做馬……」她再也說不下去,把臉埋在雙手裡啜泣個不停。
團主又問:「林老闆是你父親九_九_藏_書?」
沒有回答,只是氣流愈加強烈,竟變成一股熱風撲面而來。許久,黑暗裡傳來幾聲低低的輕響,像是鼻音,又像是喉嚨深處泛上的嗚嗚聲,緊接著響起稀稀簌簌的摩擦聲,彷彿有什麼東西移動過來了,聲音極其輕柔,若不是在如此高度緊張之下很難察覺得到。
前面不遠處,幾個人正坐在林中空地上,中間架著爐子像是在燒水泡茶。正對面的是前天晚上的黑衣男子,此刻換了一身素底綉了暗綠色竹紋的寬袍,與周圍的景色相映成趣。坐在他左側的分別是那青衣的少年和高大的壯漢,兩人身形幾乎懸殊得不成比例,右側穿白衣的是風暮涯,穿黑衣的是那在台上彈琴的女子,兩人都是瘦高身材,近乎銀白的淡青色長發,細看面容果然有幾分相似。
突然間,她手下不知碰倒了什麼東西,發出哐啷一聲響。戈遙的心瞬間停止了跳動,只見那怪獸渾身的毛陡然一顫,咧開的嘴角中呲出寒光畢露的兩顆利牙,身子一沉就作蓄勢待髮狀。這一瞬間戈遙心中閃過無數念頭,想不到自己如此命薄,早知道還不如繼續睡在箱子里悶死得好,總不至於被尖牙利齒撕碎死得那麼痛苦又難看。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聽見旁邊傳來一個清脆明亮的女聲,說道:
風暮涯把少年抱上車,又轉身似笑非笑地向戈遙伸出一隻手,戈遙並不急著伸手,笑嘻嘻地仰著頭說道:「我還有一句話沒說呢。」
那小姑娘撒嬌般地拉著風暮涯的袖子嚷道:「風哥哥,你這還不是要讓她跟我們一起走?」說著一雙忽閃忽閃的眼睛又望向其他幾人,大家都沉默不語,團主慢慢地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望著遠方出了一會兒神,這才轉向風暮涯說道:「既然說了由你處置,就照你的意思辦好了。時候不早,我們也該上路了。」
風暮涯正要說話,團主向他擺擺手,和https://read.99csw.com顏悅色地說:「你一個人跑出來,又沒跟你爹說一聲,讓他知道了豈不急死了。」
風暮涯臉上的笑容凝了一下,一把揪住她的領子拽進車裡。隨著嘹亮的哨聲響起,兩匹馬兒歡快地揚起蹄子,載著一行幾人踏上漫漫旅途。
周圍寂靜一片,安詳平穩得有幾分異樣。戈遙這才發現車子早已不在行駛中,估計是車裡人都下去休息吃飯了,不禁心裏一喜。她費力地爬出箱子,攤開手腳舒舒服服地躺下,盤算著下一步的計劃。
團主沉默了一會兒,輕柔地拍拍她的肩,嘆息一聲道:「姑娘,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他頓了頓,拉開她的手,含笑說道:「我們畢竟是一個演藝團體,以你這樣的演技,想要加入只怕是很難哪。」
戈遙這才徹底鬆了口氣,嘴裏卻故意哼了一聲:「少看不起人了,我會怕你養的狗?」
沉默一陣,風暮涯在旁邊問道:「你且說說,是什麼時候藏進箱子里的?」
眾人點頭稱是,紛紛站起來收拾爐火茶具,戈遙獃獃地站在原地,心中半喜半疑。
戈遙老老實實地回答道:「能裝的就塞進另一個箱子里,那些大的沉的佔地方的,全都藏在我們家壁櫥里,算留給老爹作紀念品吧。」
戈遙連忙爬出車門,外面的光線一時刺得她有些睜不開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看清,原來馬車正停在一片幽靜的竹林邊上。空氣濕潤涼爽,正午的陽光穿過枝梢間稀疏的空隙篩落下來,濺開無數淡淡的光斑,不遠處就是一道潺潺流淌的河水,水滴濺落聲不絕於耳。
戈遙剛想嗆他兩句,身後的女孩已經小鳥般撲過去靠在風暮涯身旁,仰著小臉咯咯笑道:「我剛才回車裡,正看見她被耳都嚇得一動不敢動,我讓她不要怕,她還嘴硬,說才不怕我養的狗呢。」
說完她身子一擰,隨便找了個方向就大步走起來,邊走心裏https://read.99csw.com邊暗想這可真是最後一招再無他法了。走了十幾步還聽不見背後有動靜,急得虛汗直冒,步子越邁越小越邁越慢,突然間聽見風暮涯悠悠地一聲:「等一下——」心突地一跳,連忙停住腳步,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轉過身。
戈遙把手中揉成一團的竹葉丟在一邊,輕輕地說,「就是想跟著唄。」
風暮涯忍不住輕笑一聲,又問:「那箱子里原來的東西呢?」
戈遙一顆心緊張得怦怦亂跳。風暮涯一雙青灰色的眸子斜斜地向她瞥過來,嘴角揚出一個半得意半戲謔的淺笑,朗聲說道:「上台唱歌演戲這種事情也用不上這小丫頭,不過她剛才說會洗衣做飯,不如就先讓她跟著我們做些雜務抵債,等償清了錢,再放她自謀生路,如何?」
「怕什麼,它要是想咬人你早就死了。」
「你倒會拿別人的東西給自家人作紀念呢。」風暮涯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可知道那尊青銅鱗紋虯方鼎值多少金銖么?」
「取是取不回來了,東西總是要賠的吧。」
眾人聽了這話,都輕輕地笑起來,風暮涯瞥她一眼,說道:「噘什麼嘴啊,找個地方自己坐下吧,我和團主正商量怎麼處置你呢。」
氣流慢慢逼近了,先是一隻毛茸茸的前爪踏入光圈中,緊接著便看見一雙狹長的眼睛漸漸從微塵中顯現出來,瞳孔熒熒發亮,扁平的大臉上絨毛一根根豎起,被微弱的光線照得纖毫畢現。
青欒走過她身邊,輕聲說道:「還愣著幹什麼,快上車吧。」她這才回過神來,跟在他身後連蹦帶跳地跑到馬車旁。
風暮涯不緊不慢地向團主說道:「大人,這丫頭弄丟了鱗紋虯方鼎,難道就這樣放她走了?」
那氣流似乎漸漸地強了,吹得光柱都作搖搖欲墜狀,一會兒又慢慢弱了下來,近乎靜止后又開始轉強,彷彿是某種巨大而深沉的呼吸。戈遙背上出了一層冷汗,read.99csw.com爬在地上慢慢地退到最遠的角落裡,聲音顫抖著輕輕喊了一句:「誰?誰在哪裡?」
正在胡思亂想中,卻聽見黑暗的角落裡傳來一絲細微的響動,戈遙心裏一緊,爬起來仔細看過去。天窗里投下的光柱正落在面前,無數細密的微塵緩緩飄揚著,擋住了視線,但她分明感到有股微弱的氣流攪得光柱中的塵埃顫了一顫,像受了驚的群蜂般瘋狂飛舞起來。
戈遙瞥了他一眼,小聲嘀咕道:「鎖了也沒用,我有備用鑰匙。」
戈遙低聲說:「昨晚。」
戈遙背靠著車廂內壁,根本無路可退,只能瞪大眼睛盯著前方,汗濕冰涼的手在背後摸索著,想找個什麼東西拿在手裡起碼抵擋一下。
戈遙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只是眼裡擠不出一滴淚水。她偷偷向周圍看一眼,大家顯然都沒有被她的悲痛所打動,倚在風暮涯身邊的那個女孩還衝她扮個鬼臉。
戈遙像得了救星一般回頭看去,只隱隱約約看見一個身影推開屏風移動過來,似乎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那女孩從她身邊走過,伸出手臂摟著那怪獸的脖子,一幅親密無間的模樣,又轉過頭驕傲地說道:「它叫耳都,是我的朋友,你只要乖乖地別亂動,我就不讓它咬你。」
戈遙掂量了一下形勢,覺得有這樣的猛獸跟在後面,想跑想躲都行不通了,只能隨機應變,執行第二步計劃,全力以赴克服這一道最艱巨的環節。
女孩關上車門,一蹦三跳地向前走去,戈遙這才看清她的樣貌,不過十二三歲年紀,圓圓的臉盤生的明媚動人,一雙烏黑閃動的眼睛總是不安分,像小動物般滴溜溜亂轉,身上穿的是件剛到膝蓋的玫紅色束腰袍子,腳上套著小巧的軟皮靴,步履輕盈得如同草葉上蹦落的露珠。再看跟在她身後的那頭怪獸,竟從來沒見過,身子像狼,卻比普通的狼要大出一圈,尖尖長長的耳朵向上豎起,前後擺動個不停,一身銀灰發亮九_九_藏_書的毛皮裹著健壯的肌肉與骨格,像那女孩一樣旁若無人,趾高氣揚地走著。
戈遙又不說話了,風暮涯擺擺手,說道:「這些就暫且先不跟你計較了,我問你,你跟著我們到底想幹什麼?」
車廂被一道屏風分成前後兩半,前面坐人,後面裝載行李,這些早早就趁人不注意偵察好了,於是才敢用藏在箱子里這種用了不知道幾千年的白爛辦法,目前為止一切完美得令自己都要敬佩自己,唯獨一個小小的問題就是:混上車以後該怎麼辦?
「哦?」風暮涯向對面的青衣少年望了一眼,「青欒,難道你離開前沒有鎖門么?」
女孩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拉開身後的車門跳出車外,說道:「這會兒嘴硬什麼?你偷偷跑上車,團主還不知道要怎麼處置你呢。還不快下來,不然我就把你們關起來啦。」
風暮涯看見戈遙走過來,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睛,說道:「你可算是睡醒了,剛才我還跟團主說,你若是就這麼睡死在箱子里,還不知道屍首該如何處置呢。」
戈遙低著頭半天不說話,只看見肩膀輕輕顫動,好一會兒才哽咽著說道:「他不是我爹……」
戈遙過去不是沒跟動物打過交道,但此刻在黑暗狹小的車廂內,與這樣一雙來歷不明的眼睛對視著,只覺得心都彷彿掉入什麼地方不知所蹤,渾身癱軟得一點力氣都沒有,像從水裡撈出來一般從頭濕到腳。她也不敢出聲,生怕驚動了對方,只是背靠著車廂內壁慢慢移動,那雙眼睛也一眨不眨地隨著她一起轉。
一直躲著肯定不是辦法,不悶死也要餓死了,眼下唯一的方案措施就是死纏爛打哭天喊地求爹告娘感動團主收留自己,要選擇適當的時間適當的機會,不成功則成仁,一旦被趕回去受老爹的一頓數落,那真是什麼都完了。
戈遙憋了一肚子氣,狠狠瞪他一眼才坐下,隨手撿起片新鮮的竹葉捏在手中撕扯著。
「有吃的沒有?我都快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