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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4 雲境

Chapter04 雲境

戈遙瞪他一眼,乾脆低下頭專心吃菜,心裏算計著自打認識這個男人後,不知道一共瞪他幾眼了。
「可是不是,肚子都餓啦。」戈遙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抱怨,「一直在這裏轉來轉去,別是迷路了吧。」
團主放下筆,抬起頭來望了望天色,淡淡地說:「這路的確走的不對。看來主人還不知道我們要來,不然也不會讓我們一直在霧裡兜圈子。」
「我湊過去仔細聞了聞,發現確實有一點酸,但是很淡,況且雲桂仙原本是種甜味很重的酒,這麼一點點酸味喝在嘴裏實在是很難發現的。我再仔細一聞是一種米酒的酸味,便大約猜到,一定是今天的雲桂仙賣得太快,前面有一桌客人就喝著喝著不夠了,老闆就在剩下的酒中摻了一點普通的甜米酒賣給他們,剩下的小半壇留給這位公子。
「他每次喝酒都從不跟人說話,老闆也從不招呼他,唯獨有一次,他坐下喝了兩口之後,便把我叫過去,說:『這位小兄弟,今天的雲桂仙怎麼味道有點酸了,麻煩去跟老闆說一聲好么。』
收拾了碗碟之後,幾人仍舊圍坐在桌邊喝酒,咕咚拿剩下的肉骨頭餵飽了耳都,又嚷嚷著要聽故事。團主取出那個錦囊給她,由她繼續抽名牌。
「我當時立刻想到這種事要是傳出去,壞了酒樓的聲譽就不好了,於是壯著膽子說是自己盛酒的時候不小心混了點米酒進去,請他不要聲張。那公子只是笑了笑就讓我走了,繼續坐在那裡把那瓶發酸的雲桂仙喝完。我當時心裏很高興,覺得報答了老闆對我們姐弟二人的恩情,之後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老闆。」
大家紛紛離開桌子,各自去了睡房。戈遙從沒睡過這麼溫暖舒服的床,儘管一天以來的許多事情仍盤旋在她腦中,然而不一會兒,她就把頭埋在蓬鬆的枕頭裡,伴著窗外輕柔的水聲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女子領他們上了一片寬闊的青石平台,安頓好馬車後進了一間小屋,屋裡的陳設並不奢華,卻小巧別緻,清新脫俗,四處都亮著溫暖的燈光,透過一層層輕紗的幔子擴散開來。
說罷她微微欠了欠身,像一陣風般轉身消失在幔子後面。
「好好,你再抽一個吧。」團主嘆口氣,「不過接下來這個可要講短一點啊。」
「想不到的是那人居然輕輕地笑了,頭也不回地說:『這位小兄弟,我喝酒從來不帶那麼多錢在身上的。』
眾人都笑了起來,戈遙再次狠狠瞪過去,心裏又暗暗添上一筆新帳。
「是螢篁么?」團主淡淡笑道,「許久不見,又漂亮了許多。」
「他淡淡地說:『你要是不相信,跟著我回家去取錢也行,只是我家住得很遠,只怕一個來回下來,天都要亮了。』
「酒樓的生意很紅火,許多天啟城裡的達官貴人都是常客,除了那裡的菜做得不錯外,最出名的還是老闆的酒。老闆對酒很在行,門路又廣,他的店裡藏著從各地運來的各種各樣的好酒,幾乎任何人所知道的任何一種酒,都能在他的店裡喝到。
龍敦高舉起手掌,掌心陡然光芒四射,他渾身肌肉一顫,使足力氣向著面前濃霧籠罩的黑暗一掌劈下去!
「空山幽林,雨落睡鳥啼。」
「我咬了咬牙,又說:『那我跟你回家去取。』
團主轉向身邊的龍敦,說:「借你的九九藏書手用一下。」隨即拉過他寬大的手掌像是在上面寫了幾個字,隨即放下筆輕輕地說了一聲:「開。」
滿桌飯菜雖然豐盛,沒多久也就被掃蕩得乾乾淨淨,風暮涯又突然笑了起來,對眾人說:「我剛才突然想到,我們以後可以給戈遙起個綽號叫作『半龍』,大家覺得如何?」
「公子說道:『何必那麼麻煩呢,我有一位朋友就住在附近,你拿了我的字條去見他,他為人很慷慨,如果跟你談得來的話,或許會自願把錢拿出來給你,而且不要你還。』
龍敦愕然問道:「為什麼?」
「既然如此,我就講個最短的好了。那也是我小時候的事情了,有一年鬧飢荒,全家人都沒吃的,爹娘商量了一夜沒辦法,第二天帶著我到山裡,趁我不注意的時候丟下我跑回家去了。我在山裡迷了路,渴了喝溪水,餓了只能嚼兩口野草,過了半個多月,最終居然還是摸回家去了,進家門的時候只看見爹一個人站在那裡熬一鍋肉湯,我問我娘呢,他不說話,只是給我盛了一碗肉湯喝,我一口喝下去,頓時身上有了力氣。就這樣,靠著那鍋肉湯,我和我爹都活了下來。」
風暮涯說得滔滔不絕,大家也都聽得津津有味,好久之後,咕咚才長長出了一口氣,睜大著眼睛說道:「這個故事可真是太神奇啦,原來你會聞酒,這是真的呀。」
大家沉默了好久,咕咚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大聲嚷道:「什麼啊,這個太短了,不算個故事,重新講一個。」
團主低頭行禮:「既然如此便打擾了。」
他輕聲吟道,神情一喜,低頭把那句詞寫在衣袖上。戈遙實在沒有勇氣破壞這種閒情逸緻,只好再一次把牢騷和疑惑憋回到肚中。
月光穿過縹緲纏繞的薄霧灑在波光閃爍的湖面上,水聲蕩漾,攜卷著潮濕芬芳的氣息遠遠而來,湖岸邊草木叢生,也裹在淡淡流淌的霧氣中,許多低矮橫斜的樹佇立在清澈見底的湖水中,樹葉飄飄蕩蕩地散落在水面上。
戈遙卻仍是半信半疑,她看了一眼風晨暉,又問道:「後來你們真的沒再見過那個人么?」
戈遙正在疑惑,那麼小的船怎能載下他們這麼多人,卻看見女子舉起船蒿,在水面上輕輕點了三下,一圈漣漪散開,周圍的水波都開始浮動顫抖起來,水聲四濺,一團暗青色的光芒從水下漸漸升起,最終凝成一塊光潔的石階浮在水面上。石階一道接一道升起,掀起的波濤向四周蕩漾開去,竟從水中浮現出一條蜿蜒的道路通向濃霧籠罩的湖心。
車廂晃動得很厲害,受潮的軸承吱吱嘎嘎地響個不停。車裡的氣氛出奇的沉悶,咕咚爬在風暮涯的膝頭上打著哈欠,青欒乾脆倚在窗邊睡著了,只有團主一幅興緻盎然的模樣,隨意披了一件松香色的外套,指間夾著筆,望著車廂頂篷上掉落的雨簾微笑出神。
她正在驚奇中,團主已經整理好衣飾,不慌不忙地向前走去,馬車緊緊跟上,走了不多遠便出了叢林盡頭,面前呈現出的竟然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湖泊。
咕咚高高興興地又抽出一個名牌,上面寫了「青欒」兩個字。
眾人餓了一下午,一雙雙眼睛都是直勾勾地盯著盤裡的美味佳肴,團主不慌不忙地掂起竹筷,剛剛清了一下嗓子read•99csw.com,五六雙筷子已經迫不及待地伸向桌子中央殺成一片。他禁不住輕笑著搖了搖頭,拎起酒瓶為自己斟上一杯亮琥珀色的酒,端到唇邊細細品起來。
「之後那位公子還是每天來喝酒。幾天之後,卻發生了一件事情,兩個像是有錢人家的公子來店裡喝酒,看上了我姐姐,便出言輕薄,後來竟要動手動腳,老闆礙著他們是常客也不出面阻止,我一時氣憤,就衝上前跟他們扭打起來,我還是個孩子,體質又比普通人弱得多,被他們打得很慘,最後我打紅了眼,砸了許多東西,那兩人看我發了瘋似的亂打,連頭破了流了滿臉血都沒感覺,就向老闆撂了幾句威脅的話,匆匆跑掉了。
「那中年人聽說了之後高興得不行,說那壇酒確實是從古墓里挖出來的,大概全世界只剩下那一壇了。他問了許多關於碧緋蘿的事情,然後讓人拿給我一個沉甸甸的皮口袋,裏面有五十個金銖,說是作為酬謝。
說罷他喝停了馬車,幾人紛紛下了車向四周望去。周圍都是密密蒙蒙一片辨不清方向,潮濕厚重的空氣凝滯不動,只有車前的風燈靜靜地吐出一點微弱的光暈。
「有一段時間,酒樓里每天傍晚都會來一位衣飾華麗的年輕公子,獨自坐在一個靠窗的角落裡。他從來不點菜,只是要上一種酒,坐在那裡慢慢地喝,便喝邊看書,有時候在旁邊寫點什麼,就這樣足足能喝一個時辰,天黑之後便付賬離開,臨走前還要把那種酒帶上一點回去。日子久了,我開始覺得這個人很有意思,他像是個很有錢的人,每次來都穿著不同的漂亮衣服,點不同的酒喝,可是這些酒中既有一般人喝不起的好酒,也有最便宜最普通的酒,甚至連那些兩個銅鈿一大碗,只有苦力們才喝的劣質燒酒也照喝不誤,而且似乎對自己哪一天喝了哪一種酒記得非常清楚。
「我在原地呆坐了好一陣,一會兒覺得自己被騙了,一會兒又有了一點希望,拿著那片布卻又看不懂上面的字,最後終於下定決心一口氣跑到公子說的地方,那裡偏僻荒涼,四周雜草叢生,中間卻有座很大的宅子。我上去敲門,很快有人把我帶進去,屋子裡面異常精緻華美,令人眼花繚亂,那家的主人卻是一個面色蒼白,彷彿有病在身的中年人,裹著一件華貴的錦袍,他看了字條后非常高興,問我:『我的朋友說你在酒店幹活,對各種酒都很有研究?』我老老實實地回答說,其實我只是嗅覺比較靈,又見過幾種酒而已,能聞出酒的成份和釀造方法,那人立即讓手下人搬出幾壇酒來,一一拿到我面前讓我聞。我一聞,發現好幾種酒我都從來沒在酒樓里見過,大概是極其珍貴的品種,只好按照自己聞出來那些把這些酒都講了一遍。那人聽了卻更加高興,又讓人端來一個拳頭大小的酒罈,打開以後一股濃香飄滿了整個屋子,我一聞見那香味心就猛地一跳,仔細辨別了好久之後,才硬著頭皮說,『這酒大概已經貯存了六百多年了,許多成分都起了變化,但大約是用某幾種野果釀出來的,但特別的是這酒里有幾種香草的味道,大概是酒釀成之後加進去的,其中最主要的一種叫做碧緋蘿,只有在寧州的深山裡才有,住在那一帶的羽人們在https://read.99csw.com釀造祭祀用的酒時會加一點,但是這草單獨使用會有毒性。』
戈遙越聽越覺得雲里霧裡,心裏糾纏得不是滋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咕咚鼓著腮幫子剛要說話,團主卻拍拍她的頭,說道:「真的不早了,還是去睡吧。」
青欒正夾起一片桂花糖藕,瞥了他一眼說道:「你這樣沾酒即醉的人,什麼時候也會品評酒的好壞了?」
「我高興得心都快跳出來了,拜謝了那人之後就急匆匆地往回跑,一口氣跑回酒樓,把二十個金銖拍在桌子上讓老闆放出我姐姐,老闆還想抵賴,我又往上拍了十個金銖,就這樣直到五十個金銖都堆在桌子上晃著他的眼睛,他才長嘆一聲,說:『你們走吧,以後千萬別再回來了。』就這樣我見到了姐姐,拉著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跑了。
「怎麼,已經這麼晚了?」他睡眼惺松地撫去落在臉上的几絲長發,「不是說下午就能到的么?」
「天慢慢黑下來,我絕望得都快發瘋了,終於決定冒一個險。那公子付賬離開后,我偷偷跟在他後面,那人七拐八繞地走了很多彎路,終於走進一條僻靜狹窄的小巷裡,我看著他的身影慢慢在前面走著,猶豫了很久,終於一咬牙,拔出從小就一直收藏在身邊的匕首沖了過去,抵著那人後腰,壓低聲音要他拿二十個金銖出來給我。
「難道不會喝酒的人就不會品酒么?」風暮涯笑嘻嘻地說,「我光是聞酒,就比你喝出來的東西都要多。這酒是用米酒兌上十幾種野果的果汁,裝進荷葉黃泥封口的酒翁中,埋在荷塘的泥里釀成的,酒味清香醇甜,但是後勁很大,只怕一不小心喝多了,能讓人整整睡上幾天。」
「幾位遠道而來,應該還沒有用晚飯,螢篁讓妹妹倉促準備了幾個小菜,備了點自家珍藏的水月露,各位請自便,我就不打擾了。」
「這是……」戈遙輕輕地說,卻又立即閉上嘴,怕說出的話驚擾了這靜謐清甜的空氣。
這一次抽出的牌子上卻寫著「風暮涯」三個字,咕咚樂得連連拍手,叫著:「好啊好啊,要聽風哥哥講故事了,講個好玩一點的呀。」
咕咚扯著他的袖子喊著:「不嘛不嘛,才講了一個,再聽一個再去睡覺嘛。」
「那幾句話一定很有分量,之後老闆便把我姐姐關起來,板著臉對我說我打壞了店裡的桌椅碗碟,一共是二十個金銖,如果第二天前賠不出來就把姐姐賣給那兩個公子抵押。我急火攻心,一心想著到那裡去弄那麼多錢,就在那時我看見了那位坐在角落裡的公子,鬧過那一場后,整個酒樓里也就只剩他一個人了。
馬車上了石階,沉沉地碾過石階表面發出隆隆轟鳴聲,卻穩穩地晃都不晃一下。眾人都鎮定自若地坐在車裡,只有戈遙驚得目瞪口呆,睜大眼睛四處張望,只怕看不夠似的。石階像一串泛著青光的珠鏈漂浮在氤氳繚繞的湖面上,到處是開得正盛的水蓮淡白的影子,清香四溢。馬車漸漸走得遠了,回頭望去,身後那些石階又逐一沉入水中,散為粼粼的波光。
沒有風,雨水窸窸窣窣地落著,偶爾從某個方向傳來一聲鳥的鳴叫。戈遙將一縷被霧氣濡濕的額發撥到耳邊,望著龍敦寬大的背影發獃。沉默的夸父一直在與那些高大的灌木叢作鬥爭,兩匹馬兒在他read.99csw.com開闢出的泥濘的小路上氣喘吁吁地奮力前進。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風暮涯點燃了風燈掛在車前,青欒被光一照終於醒了過來,散亂的黑髮襯在微微泛紅的臉頰旁,一雙眸子里泛著綠蒙蒙的霧氣。
「上元仙骨,太清神手。
「上次見面的時候螢篁還小,想不到先生居然還認得出來。」女子捂著嘴咯咯地笑了起來,「主人出門在外,聽說先生來了正在回來的路上,讓我好好招待幾位,他過兩天就到。」
「咒動密羅,符回熒惑。
女子停了船,扶著蒿子笑盈盈地說道:「夏先生既然要來,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們一聲,怠慢了客人可怎麼向主人交待哪。」
「我不得已,只好答應了他,他也不轉身看我,只是扯下一塊衣袖,在上面匆匆寫了兩行字,反手遞給我說:『我這個朋友不到深夜從不見客,你再過半個時辰左右去找他,他若讓你做什麼你就量力而行,一切順其自然。』接著他又把那人住的地方詳詳細細地告訴給我,最後說聲:『祝順利。』便不慌不忙地繼續走遠了。
風暮涯端著酒杯笑而不答,團主在一旁拍拍手說:「時候不早了,不然今晚就到此為止吧。」
青欒不動聲色地說:「好吧,我還講個我小時候的故事,有一次我在池塘邊玩,突然有個衣衫破爛的男人跑過來,說有人要殺他,問我能不能把他藏起來,我就扯了根蘆葦讓他含在嘴裏,全身藏在水中,用葦管換氣。不一會兒果然有幾個人騎著馬跑過來,問我有沒有看到一個人,我就說沒有,他們四處搜了半天,又拿了玉墜之類的說要送給我,我只說是沒有,他們信了我的話就走了。那個男人爬出來對我千恩萬謝,說將來見到我一定要報答。幾個月後我再見到這個人的時候,他帶了幾百個人騎在馬上衝進我們村子,殺了很多人,搶了女人和值錢的東西,最後放了一把火把村子燒了,老老小小全都死了個乾淨。這回是換我藏在池塘里,含住蘆葦才保住了性命。這個故事怎麼樣?」
遠遠的湖面上,隱隱綽綽現出一條船影,無聲地劃開水面向這邊駛來,不一會兒就到了近處。撐船的是一位身披綠紗的女子,白皙的胳膊與脖頸裸|露在霧氣中,被月光照得瑩白動人。
風暮涯似笑非笑地端著酒杯,杯里的酒雖然沒動多少,一張白皙的俊臉上卻已經泛出了淡淡的紅光。
「河間之業不齊貫,淮南之術無靈受。」
「那之後我就再沒回去,也再沒見過那位衣著華麗的公子,半年後,我去找過一次那個中年人,想把錢還給他,卻發現只剩了一片荒草,連那座大宅子都不見了。」
一切原本都很順利,馬車進了山,沿著山谷間的小路蜿蜒而上,泉水從高處流淌下來,空氣濕潤芬芳。但是隨著他們慢慢走進雲幕中,一切都變得陰霾潮濕,路淹沒在叢生的雜草灌木中間,整個下午馬車都在這片濃霧籠罩的山林里毫無意義地兜著圈子。
「走電奔雷,移空時朽。
「我覺得這樣的事聽上去太不可能了,卻又覺得他那種氣定神閑的態度,不像是在騙人,就疑惑地說:『你說的是真的么?』
戈遙在山林中顛簸了一下午,突然來到這生平從來沒見過的舒適華美的房屋中,只覺得像做夢一樣暈頭轉向。那女子招待幾人在桌邊坐下后read.99csw.com,又打開桌上的三個紅漆食盒,端出十來盤精美的菜肴,連同幾個青瓷的酒瓶一起琳琅滿目地擺了一桌,說道:
那聲音盤旋在濃密的霧氣中,久久不散,戈遙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卻看見他手中的筆隱隱泛出幽藍色的光芒。
青欒只是埋頭吃菜,並不回答,戈遙好奇地端起一杯酒,小心翼翼地湊到鼻子跟前聞了聞,抬頭問風暮涯:「你是怎麼聞出來的,說得這麼詳細,不是逗我們開心的吧?」
「丫頭,你才見識過幾種酒。」風暮涯笑著故意拍拍她的頭,「這可是我們羽族祖輩傳下來的絕技,我從生下來起就開始練,直到今天才小有所成,你要是不信,等明天那個漂亮姐姐來了之後,你問問她自然就心服口服了。」
青欒剛才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面色卻仍是白凈如常,他扔下杯子,淡淡地說:
酒瓶一開封,頓時滿屋飄香,那香味不同於一般的白酒,卻是醇和綿軟,隱隱帶點酸甜。風暮涯也端起一杯,卻不喝,只是細細地聞著,笑道:「真是好酒,想不到團主大人的這位朋友居然如此會享受,找了這麼一個好地方住著,身邊有這麼漂亮的女子服侍,還藏了這麼好的酒。」
那女子仍是笑盈盈地踏上石階,素手一伸說道:「有請。」
團主微笑著立在水邊,說:「這就是我那位朋友住的地方。」
只聽見一道尖利的呼嘯聲,夸父的手掌竟在濃稠的黑暗中劃過了一道閃著青白色光芒的長長裂口,陡然間風聲大作,從那口子中湧出一股凜冽剛勁的寒風,吹得幾人睜不開眼睛,發梢衣襟在風裡上下翻飛。風聲過後,一股清澈寒冷的空氣撲面而來,戈遙睜開眼睛一看,四周的濃霧居然轉眼間退去,景色豁然開朗,稀疏的月光從樹梢間灑落下來,照在結滿夜露的遍地雜草上,正前方不遠處,可以看見樹木的縫隙間閃爍著柔和的銀光。
團主卻輕輕笑了一聲,說道:「既然如此,我們自己找一條路好了。」說著向前緩緩走了兩步,將手中的筆舉到額前,抬眼望天,徐徐曼聲誦道:
風暮涯說到這裏,把杯中的酒又抿了一小口,嘴角泛出一絲半嘲諷半冷峻的笑,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風晨暉,繼續說道:
濃稠的霧氣像流水一般浮蕩在叢林中,馬車從霧中穿過,那些烏黑的樹影影影綽綽地在前方顯現出來。
風暮涯故作神秘狀,說,「你們沒發現么,這些天來每到吃飯的時候,她一個人的飯量就相當於半個龍敦,算得上我們白鷺團中的第二大高手了,難道不該叫半龍么?。」
「既然剛才說到酒,我便講個與酒有關的故事好了。」他微微眯起眼睛,一手支著下巴,慢慢說道,「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和姐姐兩個人在天啟城裡相依為命,我們兩個用松煙染黑了頭髮,假裝成普通人的孩子四處流浪,後來有個酒樓的老闆收留了我們,姐姐每天在店裡彈琴唱歌,我就做些洗碗端菜的雜活。
走了不多久,前面一片淡黃的燈光朦朦朧朧地閃爍著,從霧氣中漸漸浮現出來,只見一片亭台樓閣矗立在水上,前前後後高高低低亮了無數燈火,一排排屋頂錯落有致地排列著,依稀看見其間有迴廊相連,竟是一座浮在水上的庭院,那些燈光的倒影搖曳在水波里,美麗得宛如仙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