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部 獨奏 第六章 神之罪

第二部 獨奏

第六章 神之罪

「第一,根據言婷知的說法,昨晚她是因為房間水瓶沒水要下樓裝水,途中才聽到了白綾莎的呼救聲;但問題是,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那個水瓶;案發的樓梯間沒有,言婷知手上也沒有,甚至連後來到客廳偵訊及至眾人離開,水瓶還是不見蹤影,最後竟然出現在言婷知的死亡現場,而且裏面還是一滴水也沒有。如此一來,令人對言婷知要下樓裝水的說法產生質疑。若下樓裝水只是個借口,那她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這驚人的宣稱被道出后,現場一陣波動,每個人的眼神似乎都飄蕩了起來,掃過身旁的人,好像深怕兇手就坐在隔壁。
「的確如你所說,我懷疑言婷知殺了綾莎,但不是因為證詞中那些矛盾點,而是因為我目睹了她搬運綾莎的屍體。
「若平,你的推理好像很有道理也有根據,可是多數還是臆測,而且,你不覺得你推得太過頭了嗎?」話語的尾音突然嚴厲起來。
「最右上角還有一個ㄦ,但因為沒用到,我就省略了。橫軸是x軸,縱軸是y軸,依照坐標讀法對照電子郵件上的數字元串,可以用注音拼出『言婷知』三個字。
白任澤將臉埋入雙手中,身子抖動起來。
「那就請你說清楚!」
「其實換個角度想,若將人生所有的事件當做排列組合來看,『巧合』也只不過是註定會發生的一環,就好像不斷地擲骰子,早晚會擲到六點;只不過透過人所賦予的意義,巧合才得以被稱為『巧合』。每秒每刻都有不同的事件在發生,為什麼不說那是巧合?因為透過『人』,事件才有意義的連鎖出現,巧合才得以誕生;沒了人,巧合是不問意義的。」
「我只知道這帶子原本放影音室,明顯是言婷知自行帶走的;我只是想讓命案現場盡量單純一點,萬一帶子里出現與遺書內容前後矛盾的地方,那就不好。因此我把它帶走。」
「意外橫死?」張大嘴巴。
「分開來看的話不覺得有多奇怪,但三套事件放在一起,你們便認為是不可思議過頭的巧合,是嗎?」若平感嘆似地交握雙手,凝視著空中某一點,「愛倫坡在〈瑪莉?羅傑之謎〉中曾說過:『一些看來性質玄奇的巧合——至於巧合本身,則一向為知識所難以接受——使有些人,連最冷靜的思想家在內,都為之大吃一驚,進而對超自然存在一種莫名其妙而又驚心動魄的半信半疑。』另外,針對案件他又說:『我現在應大家要求即將公諸於世的一些不平常事況,就時間先後來說,可以看作是一連串幾乎不可理解的巧合之主幹。』
「影音室殘留一系列DV帶,拍攝日期集中在寒暑假,因此拍攝者應該是白鈺芸沒錯;其中一卷紀錄了她殺人的過程,白景夫一定是發現這件事,才會動怒設計個捉姦在床,因而爆發三屍命案。或許白景夫無意間透露這件事讓你知道,並徵詢你的意見;詳細情況我不得而知,但你的確明白這件事實。」
若平聳聳肩,「可能會也可能不會。」
「世界上沒有不可能的事,有的只有不願相信事實的人心。讓我慢慢解釋吧。
若平立刻趨向前,彎下身。
「……可以這麼說。」
教授顯然慍怒了,他坐直起身,「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那又怎樣?難道你相信真有神祇來殺人?」徐秉昱反問道。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2
「我錯了。」簡短、深沉的三個字。
「是的,我先從言婷知的案件講起。這件命案乍看之下的狀況是,死者留下遺書服毒自殺,房門從內堵死、窗戶自內上鎖,所有跡象都指向自殺。
「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徐秉昱顯然按捺不住了,「根本是胡扯!我不相信!」
「床鋪的作用有二。第一,當成長椅滑動所依循的軌道,沒有床鋪阻擋的情況,長椅的移動方向將成為這樣(圖七);便無法密實堵住房門。
「那請你拿出證據來吧,況且,我也沒有動機殺她啊!現在真的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白任澤緊繃著臉。
「他死了,」若平站起身,說,「把致命毒藥帶在身上,也許半等待時機使用。業餘犯罪者悲慘的宿命,」他看向窗外。
「我們回顧一下我之前提過各個案子的疑點。第一,第一案中兇手為什麼截斷死者的頭顱並帶走?因為根本沒有人進入房間殺人,頭顱被截斷完全是意外,而因為位置的關係掉落在一樓,並非被帶走。第二,第二案中兇手為何沒有自備兇器,而冒險使用死者身上的圍巾?因為死者的圍巾夾入門縫中再加上誤觸電梯而移動,導致窒息死亡,並非另有人用圍巾進行勒殺。第三,在第三案中兇手為何沒有處理掉落在電梯頂部的死者屍體以避免電梯秘密被發現?因為人為兇手根本不存在,更遑論進行掩飾工作。」
若平沒有答案,他靜靜看著對方,解讀其深邃眼眸中的濃霧。
圖七 言婷知案密室機制A
「噢,那個,也晚點解釋。這兩點與兇手身分有密不可分的連結。」
「這種種疑點總加起來,我們實在難以描繪出兇手的圖像,也看不出其犯罪各面向的意圖。當然,如果兇手是名瘋子,很多疑點自然不需要有理由解釋。
「範圍縮小了,」說話的是方承彥,「我猜,兇手根本不是有機體吧?」
˙
「教授,」若平覺得自己的聲音更深沉了,「就算我告訴你兇手是誰,也不阻止你復讎,你還是不可能執行復讎的行動的。」
「要補充的一點是,言婷知趴倒的書桌經過搬移,雨夜庄三樓左翼房間格局都相同,書桌經過搬移顯而易見,理由是為了能讓我在一進房門后立刻將注意力放在言婷知的屍體上,避免去注意到教授割繩子的動作;但事實證明教授在我進房前就已經完成動作,而且以門開啟的方向而言我也根本看不到纏著繩索的扶手那一側;事實上,我絲毫沒有去注意到教授做了什麼事。」
「在第三案中,兇手為何放任白綾莎屍體躺在樓梯間內而沒有做處理?要是言婷知沒變更陳屍現場,那屍體被發現時電梯的秘密難道不會隨之曝光?
「如你所願,X的身分是最後的謎團了。我們來仔細想想,X以前述電梯手法行兇的話,那我們可以將教授、我自己、徐秉昱、方承彥都從嫌犯名單排除,因為這些人都有不在場證明,沒有時間空隙行兇。餘下的人包括辛迪、小如、江正宇,但他們沒有動機。
「是『我』不是『我們』,」徐秉昱尖酸地說。
箭頭(a):電梯施力方向(同圖六);(b)長椅移動方向
「這些事件獨立來看,巧合發生或許還能接受,但放在一起,令人覺得是不可能發生的,」方承彥疲倦地說。
「說吧,」對方痛苦地低下頭。
「兇手不是人。」
「在希臘神話中,」若平說,「有三名司掌命運的女神,總稱為莫伊拉(Moirai);根據希臘早期史詩詩人赫西德(Hesiod)在《神譜》(Theogony)中的描述,這三女神是宙斯(Zues)和塞米絲(Themis)所生,分別是Clotho、Lachesis、 Atropos。Clotho負責編織人類命運的紗線,Lachesis決定線的長短,最後由Atropos剪斷紗線。也就是說,人的命運完全操縱在神的手上,毫無選擇的餘地。我們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命運的這種未知,造就了人生的悲喜與神秘。」
「你知道帶子是誰拍攝的?內容又是什麼嗎?」
「是的,因為我是利用其手法的原理來製造言婷知一案的密室,我怕被你看到後會揭穿,因此才撕掉。」
「關於巧合性,我待會兒會解釋,我們繼續把第三案解析完好嗎?
「方承彥來到房間門前後,懷疑岳湘亞在裡頭,但經過叫喊卻都沒有回應,這時他做了一件決定性的事——按了門外的按鈕。第一次來到雨夜庄,很多人一定跟我一樣,搞不清楚門外那方形與圓形的按鈕哪一個是電燈開關——當然,雨夜庄中只有那三間房有圓形的電梯鈕;方承彥原本只是想藉由關掉、打開電燈來逼使岳湘亞出來,卻無意間按到了電梯鈕,因此位於一樓的電梯便往上升。
他說到此處突然停頓下來,環視著所有人,唯獨避開那個人的眼神。
「嗯,沒錯,」若平點頭,「就是電梯。那三間命案現場是三座電梯!」
「另一樁罪行?」眼神仍舊是痛苦的。
教授翻倒在地板,原本擺在桌上的咖啡杯被碰倒、掉到地板而碎裂,流出棕色液體。
若平從筆記本撕下一張白紙,在上頭寫了一些數字:(7,3)(10,4)(6,4)/(2,3)(7,3)(10,1)(6,4)/(5,4)。

37.

「除了密室構成理由以及預謀性兩大疑點尚未釐清之外,我們摸不清X行動的目的,而且,這三案也各有疑點。
「所以還是鬼乾的?還是機器人?」徐秉昱悶哼。
白任澤沉重地點點頭。
白任澤發出痛苦的悲鳴,並沒有反駁若平的推理;或許他認為這是最好的答案。
也許在幾年之後,在場的某人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會覺得難以忘懷;那戲劇性的場面與不可思議的殺人事件有著同樣懾人心魄的質素,讓人的思路摸不清何去何從,而迷失在上帝巧妙安排的命運洪流中。
對方突然笑了。
圖六 計算機鍵盤注音分布圖
方承彥的嘴角蠕動了,但沒吐出任何話語。
白任澤抬起頭,他的雙眼泛滿紅絲,面容簡直是蒼老的九-九-藏-書極致;他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若平,告訴我,到底是誰殺了綾莎,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在我知道那個人的身分后,我不會復讎;警方到來后,我會去自首。我明白自己犯了什麼錯,但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只有這個要求!」
白任澤囁嚅著要說些什麼,但被若平制止了,他繼續說,「我再說白一點好了,在日常生活中,有什麼情境是,你看著一個人走進一個房間,門關上后再打開時,裏面的人卻不見了?」
若平坐正,吞了吞口水,看了所有人一眼,才道:「我們來到雨夜庄后,總共發生了四件命案,最後一件看似自殺案。不過事實上前三件與最後一件的性質不同。」
良久的沉默后,有人開口。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若平說:「你們聽過『螞蟻觀點』嗎?掀開蟻窩來看,那真是一個有組織的小型社會,就像人類社會的井然有序一樣。當我們用手指對準了行進中的蟻群奮力一壓,殺死了幾隻螞蟻,牠們不會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扮演的角色就像上帝,而換個角度想,人是否也像螻蟻,默默承受著『上帝』莫名的安排與作弄?」
灑落的陰暗附著于每個人的臉上,深深、深深……
「至此,我換個角度推想,如果沒有人『預謀』的話,與被害者行動的『臨時性』便沒有抵觸了!如此說得通嗎?」

「請你們想想看,假設我們都是在岳湘亞案發現場門前的人,我們看見她走進房內,門關上,等了一段時間后,門又打開,這時她已經死了;再假設有一個人在門關上後進到那房裡殺人,再帶走死者的頭顱,那他如何辦到?」
「不能這樣說,你是完全不知情的人,並非有意;只能說是令人遺憾的發展。
「可憐的岳湘亞,電梯門關閉后正好夾住她的脖頸,產生一種固定作用;接著電梯逐漸上升,岳湘亞突出電梯外的頭顱也跟著往上升,直到碰觸到了天花板……人脆弱的肉體畢竟比不上沉重電梯的拉力,她的頭顱就這樣被截斷了,人頭因此掉在一樓南側樓梯間房間的門前,最後被我發現。」
一切罩上黑白的色彩,流轉在秘不可解的時間;荒謬與恐懼交織成絕望,奏著濃濃的黑暗樂章,在人心底處咆哮。
「就殺人這點而言,你是錯了,」若平說,「一個人沒有權利奪走另外一個人的生命,更何況,你是誤判了。教授,你被悲憤蒙蔽了雙眼。」
空寂的空氣中,餐廳的一角,某個人嘴角泛起笑意,凝視著地板上的屍體;右手在口袋中撫摸著稍早從雜物室拿出的致命物。
「什麼?不是人來殺,難道是鬼乾的?」徐秉昱似笑非笑地喊道。
白任澤喘了一口氣,好像瀕臨崩潰邊緣,「我在腦中開始計劃,對於殺害愛女的人絕對不能原諒;我的初步構想是,將所有的罪都推到言婷知身上,布置成自殺。而要布置成自殺,最好用的兇器就是毒藥了。我從雜物櫃拿了老鼠藥,將其磨成粉后倒入水瓶內,再拿了一個杯子,便到言婷知的房間去。我敲門后她探出頭來,我說:『辛迪泡了一壺茶,要趁熱飲用,我等一下還會再過來拿水瓶。』她接過水瓶后便關上房門;我到隔壁岳湘亞房間等了一會兒后,再回到言婷知房門前敲門,沒有回應,我轉動門把,發現門沒上鎖。原本的打算是,如果她從裏面上了門閂,那我就不再有進一步的行動,因為這樣就足以讓人認為她是自殺;萬一她只有把門上鎖,我也有帶鑰匙,可以用鑰匙開門進入做必要的布置。而她沒鎖門也沒上門閂,我便直接走進去。
「徐秉昱與方承彥,你們兩人到達更衣室門前時柳芸歆應該剛斷氣;當你們叫喚老半天裡頭都沒回應時,方承彥提議關掉電燈逼使她出來,卻沒注意到門縫底下根本沒燈光滲出,而徐秉昱不加思索按下了外頭的圓形鈕,電梯立刻從三樓或者是二樓降下。接下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破門而入后,一具離奇慘死的屍體癱倒在眼前。」
「我只希望,這場雨趕快停止。」
「這兩個瑕疵對白景夫殘障的父親來說,真是致命的危險;若他的輪椅還沒完全進入電梯中卻有人不小心按下電梯鈕,那上升的電梯一定會致使輪椅整個翻覆。這可以說是石勝峰對白景夫的報復,而且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狀態下所完成。基於愧疚心,白景夫也沒有再追究,也許其父逝世后,他們平日也很少使用電梯了吧。
「沒錯,無人預謀,密室構成也就不需要理由,也毋需有人預料被害者的行動設計殺人。」
白任澤。
「……不能這樣說。邏輯上而論,兇手不是死,就是還活著,非此即彼,這是個不相容的選言命題。但我們的兇手,不適用於邏輯。」
「這又是設計上的問題,雨夜庄的電梯跟一般電梯不太一樣,或許是為了殘障人士方便,只要按下外面的電梯鈕,電梯來到指定樓層后,門便會保持開啟狀態,一直到有人再按下樓層鈕,門才會關上、電梯才會移動。另外,雨夜庄的電梯門設計較薄,因此開啟時在兩邊門框中占的空間不大,更不容易看出;事實上,這三間房間的門框比起其它房間都有一定厚度,只是建築師顯然是意欲將電梯房間化,有關電梯的一切都隱晦不明。」
「……」
「的確,但事實證明到目前為止沒這種事發生,因為雨夜莊房間太多了,而且發生命案后沒有人敢隨意走動,用過餐后大多立刻回到自己房間,因此這個秘密至今無人發現。我想再多住幾天的話,遲早會曝光。教授,電梯的事你也是看了言婷知的筆記才知道吧?」
「但是,你還是沒有解釋前面的兩大疑點,亦即密室構成理由以及預謀性與臨時性抵觸的問題,」方承彥面無表情地問。
「性質不同?」方承彥問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算你想報仇,你也辦不到。」
「第二案的情況也是同樣玄妙神奇、難以置信。柳芸歆依約前往更衣室后,或許出於安全起見,鎖上門、閂上門閂;接著可能出於好奇心,她打開了通往網球場的門,接著再用力關上——小如說她看見柳芸歆進入后,聽見不只一次門閂的聲音與巨大關門聲,那便是柳芸歆閂上通往走廊的門與打開通往網球場的門閂之聲響,至於巨大關門聲,當然就是關上通往網球場的門所發生的聲音了。
「慢著,」徐秉昱說:「我想先問幾個問題。既然你好像知道了不少,那我想知道還會有被害者嗎?」
「最難理解的便是『預謀性』與『臨時性』抵觸的問題,兇手似乎能預料或知悉被害者的行動,再以電梯手法殺人……相當格格不入。
至此,話聲暫歇了,雨聲繼之而起。
「我只知道是鈺芸寒暑假時在雨夜庄無聊拍的。」
每個人都跟教授一樣的,無數生命被奪去后,該相信些什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質疑你懷有動機殺害言婷知。」
「至於白綾莎的情況,若沒有江正宇的狂熱行動,沒有方承彥給他的啟示,以及他開了門縫最後改變主意,也不會發生這件意外。
「電梯到達一樓后,兇手立刻回到二樓,進入電梯間,鬆開繩索;再回到三樓樓梯間,將繩索拉回。接下來要做的事相當重要,兇手找了一個重物,將它纏在繩索一端,往樓梯間的窗外輕輕垂下。完成這些事後,他立刻回到房間。
「後來綾莎事件發生,言婷知無意間發現屍體,她想到一個好計揪出兇手,她決定變更陳屍現場!我們發現屍體的房間內血跡太少,以傷口而言,不可能只有那一丁點出血量,因此那裡並非第一案發現場,其實便是因為言婷知搬動過屍體。也就因為如此,後來言婷知的證詞才會出現矛盾之處,人其實只要一說謊,便會有漏洞。
「白綾莎這個案子,可以說是一件典型的意外,比起前兩件沒有過多的巧合,而案子的複雜性是在她死後才開始展開,這我們之前都解釋過了。白綾莎跑出房間后,的確去開了西側樓梯間房間的門,因為從微微敞開的門縫判斷,她誤以為江正宇躲入裡頭,便一邊打開門一邊踏入……電梯停在一樓,她便這麼墜樓而下,頭部受創而死。」
「那麼,兇手就在現場嗎?」
「X屬於天界……祂的名字是——the Fates,也就是『命運之神』!」
3
「第二,被害者死前的行動,都有某種『臨時性』存在。第一案中,岳湘亞從圖書室中突然跑出;第二案中,柳芸歆接到方承彥臨時邀約而前往更衣室;第三案中,白綾莎為追江正宇而離開房間。如我先前所述,這種臨時性與後來犯罪狀況所呈現出的『預謀性』相抵觸。
「事實上,關於巧合,不久前報紙才刊過一則詭異的實例。美國有一位獨身婦女威廉德出門回家后發現忘了帶大門鑰匙;就在不知如何是好之時,郵差送來了一封信,裡頭正好夾著一把她家的鑰匙!原來是她哥哥寄的,信上說上次他來探訪威廉德時,她曾給了他一把多餘的大門鑰匙,而他回華盛頓時卻忘了還,於是郵寄給她。
ˋ
「既然水瓶內一段時間沒裝水,而言婷知杯子里卻又有水,這個自殺現場便十分奇怪,實在很難不令人聯想到是另有人帶著有毒的水瓶進房,再倒水進杯子里引誘言婷知喝下。
「接下來解釋第三案。白綾莎發現江正宇在她的房間內,江正宇立即逃出,白綾莎隨後追上。江正宇到達西側樓梯間后從樓梯下樓,但下樓前他曾猶豫過要不要躲進樓梯旁的房間九_九_藏_書,因此將房門開了一條縫,但最後作罷。來到樓梯間的白綾莎看見敞開的房門,誤以為江正宇躲入房內,於是她打開房門;這時躲在她身後的X出現,推了白綾莎一把。房裡的電梯當時是停在一樓的,因此白綾莎等於是從三樓墜下二樓,很不幸地,她的頭部撞上了電梯頂端的升降裝置,因而斃命。正巧這時言婷知發現了白綾莎的屍體——不管她是從三樓電梯間往下看還是打開二樓電梯間的門才發現屍體,並不重要,總之她就是發現了。她很可能是白天時從DV中得知電梯的秘密,夜晚才過去查證,因此才會在那附近徘徊。
白任澤眼神挪動了,身子微微顫抖。
「1900年7月28日,義大利國王恩貝爾特一世(King Umberto I)在義大利北方的蒙察(Monza)一間餐館用晚餐,隔日預定出席當地的一場運動競技。用餐中他發現店主的容貌似曾相識,便命令侍從將對方帶過來。交談之後才赫然發現,這位與國王同樣留著白鬍鬚的人長得與自己幾乎一模一樣,而且連名字也叫做恩貝爾特;更巧的是,兩人的出生年月日、結婚的日子、妻子的名字,甚至連兒子的名字也都完全相同;國王在驚訝之餘,問起了餐廳開張的日子,竟然與他登基王位的日子是同一天。國王認為機緣難得,便邀請店主人參加隔日的競技大會;到了翌日,這名老人卻沒有出席,當恩貝爾特問起侍從時,對方回答餐廳主人方才因槍枝走火事件意外死亡了,而在不久之後,恩貝爾特在大會上也遭暴徒用手槍擊斃。兩人的命運如出一轍。
「關於密室的手法,我們先按下不談。教授,你還有從言婷知房裡拿走什麼嗎?」
「好像,」教授悲痛地開口,「也沒有什麼必要隱瞞了。事到如今,其實我也沒什麼好留戀的了,在這個世界上。」
「白鈺芸在雨夜庄的影音室殺了一名嬰孩,那正是楊瑋群與邱瑩涵的私生子。」
「第二,檢視完白綾莎屍體后,在客廳偵訊時,言婷知說了這樣一句話:『我試圖與裡頭的綾莎說話,但無反應;原本想試著打開門,但上了掛鎖與門閂,憑我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打開。』這句話的問題在於,陳屍現場房間的門用鎖鏈捆得死緊,完全不能推動,言婷知是不可能知道裡頭上了門閂的;就算在破門而入時,我打開門閂的動作也完全被我的身體所遮擋,所以照理說她不可能有機會得知裡頭上了門閂。
「言婷知想藉由改變陳屍現場來驚動兇手,除此之外,她還刻意在眾人面前透露出一件關鍵訊息:『綾莎是墜樓而死』。這訊息關係著密室的秘密,她認為如果兇手就在我們這群人之中,而他發現言婷知竟然知道前幾件案子的犯罪手法,一定會相當驚慌,進而私下找言婷知妥協,如此一來便可再設計擒住兇手。她的計劃粗略來講應該是這樣。」
「這是一場惡夢……可怕的機率,」江正宇痛苦地說。
「我猜想兇手是無意間看到書桌旁筆記型計算機的袋子后,才萌生可以加以利用來製造假遺書的念頭,於是取出計算機與滑鼠、滑鼠墊放置到桌上,進行偽造;因為如果說計算機是早已架設好在桌上,那兇手應該會注意到滑鼠墊的位置是在左側,進而想起言婷知是左撇子,而不犯下左右手布置的錯誤。當然也有可能計算機跟滑鼠早就設在桌上,而兇手寫遺書時不自覺將其移到右側而沒有意識到它原本位於左側所代表的意義。總之,這些枝微末節都不影響到我的主線推論。」
「至於殺人的巧合,最詭異的案例恐怕是以下這則了;地點在美國的聖地亞哥。一名叫羅訥德?奧帕斯的男子留下遺書,從十一樓跳樓自殺,但落下時卻被從九樓窗戶中射出的子彈擊斃;而事實上,死者並不知曉八樓高處有一副保護窗戶清洗工的安全網,因此是摔不死的。
「接著兇手關上窗戶、用膠帶封住兩扇窗戶的鎖扣,再按下門的鎖,出房間、關上門。他走到隔壁樓梯間,下樓梯到二樓,進入二樓的電梯,按下一樓電梯鈕再迅速離開。繩索因電梯的拉力而發生拉扯作用,長椅被拖動,往南側移動,沿著床鋪形成的軌道直線移動,正好堵住房門!」若平說到此,拿出紙與筆,畫了張示意圖。
「因為你怕警方來到這裏,有可能會發現另一樁罪行的蛛絲馬跡。」
「言婷知已經毒發身亡了,她趴在桌上一動也不動。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麼殘忍與冷血……
「在第一案中,兇手為何砍斷死者頭顱?
白任澤低著頭好像睡著了,兩隻手緊緊交握在大腿上,臉色相當緊繃;徐秉昱不耐煩地玩弄著煙蒂,不時發出咕噥聲;方承彥靜靜坐著,好似再度陷入冥想,視線卻不時盯視著若平;江正宇縮成一團,看著地板,咬著嘴唇,偶爾會不安地抬頭;兩名女傭縮在角落的椅子,神情雖專註,視線卻彷徨。張正宇朦朧不清,只知道他看著若平。
「柳芸歆呢?她接受了方承彥的邀約,還刻意盛裝打扮,纏了條特長的圍巾,」說到此處時方承彥瞟了若平一眼,似乎震懾於他敏銳的觀察力,「但也因為這條圍巾,還有她的好奇心,再加上那扇難關的門將圍巾卡得死緊,造就了她的死亡……
「你抓到重點了,」若平眨眨眼睛,面對眾人,向著空洞的空氣拋出一句話。
「你是認真的嗎?」白任澤猶如地鳴的聲音傳來。
「說了那麼多,」徐秉昱叫道,「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兇手?」
「也許你們還聽過更多關於巧合與偶然的事實,例如親人死亡的同一時間,身邊出現了怪異的事:花盆突然從窗欞落下、玻璃碎裂……事實上,我就曾經驗過類似的事。」
白任澤的臉色十分緊繃,語調平板,「你還是在鬼扯,我憑什麼這麼認為!」
「但是,沒有人預謀,但謀殺確實發生了啊……這到底是……」
「難道你知道密室的真相?」插話的是方承彥。
雨,仍舊下著,昏暗的室內與昏暗的室外連成一片,好似幽暗的人心,又如蒼茫詭異的大自然旨意,包裹著命運之輪。世間的弔詭,抉擇的何去何從,全消融在這片衰敗的景況中。其本質是夢。
「這也難怪,你們寒假才搬過來,在這裏住了沒幾天,僕人也是新請的。女傭也告訴過我根本還沒時間每個房間打理,只先清掃要用的房間,是以沒人發現電梯的秘密也就不足為奇,如果你們在這裏長住的話,那秘密是不可能隱藏的。」
若平悲嘆似地搖頭,「你認為言婷知是連續命案的兇手,也就是說,她不但殺了其它人,也殺了你的女兒。」
「知道了密室的奧秘后,我們可以回過頭來解第四件命案。命案現場的密室狀況是,窗戶自內反鎖,而且鎖扣的部分還用膠帶纏繞;門只鎖了喇叭鎖,沒上門閂,但從內部用一道木製長椅堵住,長椅後方毗鄰著一張床鋪。床鋪被拖離原本的位置,因此我推測這張被移動的床必定有其作用;徹底檢查房間后,我發現窗框上有個因木頭腐朽而露出的直徑三公分小洞,至此我明白兇手所使用的手法。」

4
「聽好了,沒有人來策劃謀殺,兩大疑點便都可以迎刃而解,這樣說還不夠清楚嗎?」
「射齣子彈的屋裡住著一對老夫婦,當時兩人正在吵架,老先生一氣之下抄起獵槍對妻子扣下了板機,子彈穿過窗戶擊中下落的奧帕斯;照當地法律而言,某人試圖謀殺A,卻殺死了B,則按謀殺B罪論處;因此老先生是犯了謀殺罪,但他堅持不知槍中有子彈,多年來只是拿空槍嚇唬妻子,沒料到竟然真的射齣子彈。經過調查后發現,老夫婦的兒子在事發六周前在槍中裝了子彈,因為老太太斷絕對兒子的經濟援助,兒子企圖利用父親用槍嚇唬母親的習慣將其殺害;案件發展至此,變成老夫婦的兒子謀殺奧帕斯。
「沒有人預謀……?」徐秉昱瞪大雙眼,問。
「那……三屍案是否另有隱情?」他的眼神透露出痛苦。
「第三,言婷知說她下樓經過樓梯間時聽到了白綾莎的呻|吟聲以及門的撞擊聲,因此發現了白綾莎位在那間房內。可是當我們破門而入后,屍體卻是躺在門的反方向。如果言婷知沒說謊的話,那我們只能假定白綾莎在門邊說完話后,又回到了反方向的牆邊,才在那裡斷氣。我無法斷定死者是不是當場死亡,雖然說上述假定也許也有可能發生,但以瀕死狀態而言,既然死者在門口前求救,似乎沒有理由再用儘力氣走到牆邊,而且房內只有屍體頭部處的地板有少許血跡,看不出有任何掙扎爬行所滴下的血。
「第二,比鄰長椅的床鋪同時形成『堵住房門的器具之一』的錯誤印象,更加深自殺假象。
「我想只是一種建築上的嘗試吧,沒什麼太大意義。先前不是有提到案發房間門外牆上有兩個按鈕?其中一個是電燈開關,另一個就是電梯按鈕了,這裏的按鈕構造比較簡單,因為只有三層樓,乘坐的人也少,因此不像一般電梯分上與下兩個鈕。只要按下圓形鈕,電梯便會來到按鈕的人所在的那一層樓。
白任澤沉吟良久,微閉著雙眼搖頭,「鈺芸精神狀態不穩定,先兄相當苦惱;殺嬰事件讓先兄大感吃驚,決定正視妻子的不貞,他向我徵詢意見,我認為鈺芸之事一定要保密;二月十日那天前往雨夜庄,實際上也是為了面對面與他商談這些惱人的問題……沒想到……」
一旁的江正宇發出驚叫聲,往沙發扶手靠去;方承彥與read•99csw.com徐秉昱本能性地站起身。
「我推測,岳湘亞在喝了茶之後,昏睡感襲來,才驚覺到你的意圖,因此立刻奮力奔出房間。一直到進入房間,鎖上、閂上門后,藥效的發作也差不多了……在倒下前她按了房內的電燈開關,她可能認為關掉燈方承彥才不會藉由從門縫滲出的光判定她在裡頭。但不巧的是,她按到了電梯鈕,於是房間往下降。
「這也是我們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點之解答——不知從何而來的巨大力量活生生扯斷死者的頭顱;其實那股力量就是來自電梯。」
有生以來,在被眾人忽略的漠然視線中,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深刻而偉大的「存在」……
「我有疑問,」方承彥道,「當你在察看案發現場時,為什麼都不見電梯門關起來?」
「那幾頁被你撕掉了對吧?」若平問。
ˊ
「這整個看似雜亂無章的詭異案件,一直到我發現了密室的真相后,許多問題才迎刃而解。
「其它人不知道有這封信的存在,我稍微解釋一下。在你們所有人來到雨夜庄前,白教授收到一封電子郵件,內容是兩張照片,即去年在雨夜庄喪命的白氏夫婦之屍體照。主旨寫著『兇手另有其人』,而寄件者則顯示著一連串的數字密碼。白教授認為寄這封信的人是當年三屍案嫌犯楊瑋群的親人,因為對於白教授煽動輿論指責楊瑋群而懷恨在心,故意寄信來挑釁,要他重新調查去年的案子。白綾莎死後,教授懷疑言婷知,或許是靈感突來,他回過頭去解開了寄件者的暗號,發現暗號指涉的便是『言婷知』這三個字……」
又是沉默。
「我悲痛欲絕,並立即聯想到言婷知的怪異行動,自然而然注意到了她證詞中的矛盾點,因而更加確認是她殺了綾莎。但我還是有那麼一點懷疑與猶豫。
「降到一樓,電梯門開啟,岳湘亞用著最後一股力量打開房間的門,此刻的她也無力再去驚訝于方才電梯門的出現了;她倒向地板,頸部不偏不倚就倒在電梯與地板的交接處!
「就算如此,」徐秉昱用鼻子悶哼,「兇手砍斷頭顱的目的是什麼呢?」
「說吧,」教授說,往椅背一靠。
「讓你更加肯定言婷知是殺人兇手的另一點誘因,恐怕是因為你解出那封信中的暗號吧。」
「你為什麼拿走?」
「另外,除了少數幾人外,大部分的人都沒有進入案發現場,因此偽裝被看破的機會又降低了。再加上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屍體上,停留時間也不長,因此完全沒發現那房間是個升降裝置。另外,雨夜庄建築上的一些特異之處也降低了電梯被發現的可能。首先是整個雨夜庄全裝置著昏黃的夜燈,完全沒有日光燈,視線不明;加上暴風雨來臨,天色相當昏暗,即使是白天屋裡也是朦朧一片;在這種光線下要發現房內的異狀十分不易;昏暗與注意力分散掩飾了電梯門與地板接壤的縫隙——雖然這縫隙在建築上已儘力掩飾,十分不起眼。種種因素總合起來,『電梯』的本質便被掩蓋了。
「扯、太扯了!」徐秉昱臉色蒼白地咕噥,「打死我都不相信!這裏頭一定有玄機!」
「無關。」
他將視線拋向那個人,與他四目相對。
「請告訴我答案,」白任澤神情在一瞬間轉為平靜,他似乎是壓抑下所有高漲的情緒,要求解答。
「不用急,我會慢慢解釋。從頭分析整件事。
方承彥皺著眉問道,「可是墜樓而死跟密室有何關聯?」
圖八 言婷知案密室機制B
「受詛咒了!這整個地方!」徐秉昱叫道,尾音夾雜著狀似瘋狂的笑意。
說到此處,若平的語調突然陰鬱起來,「幾年前的某一天,我的身體不知為何相當不舒服,一直持續到入夜後;因為隔天要接待一位很久沒見面的國小至交,便強迫自己趕快入睡。後來好不容易睡著,卻在半夜突然驚醒過來,沒多久電話響起,是我另一位朋友打來的,他沉重地告訴我原本明天要與我見面的那名朋友,已經在剛才痼疾複發而死,死亡時間正巧就是我驚醒的時刻。從那天起,我相信,巧合確實存在……不管有多離奇……」
「這條強而有力的線索,觸發了教授做出錯誤的連結:寄信者等於殺人者。因此他認為,言婷知一定是為了要報仇,才殺掉白綾莎以造成他的痛苦。在極度悲傷的情況下,理智的過度揣測與連結,造就了這次的悲劇。」
或許已經有人看得出來誰戰勝誰了,只是,還沒有人願意卸除盔甲。若平只是自顧自地繼續:「在白綾莎一案中,言婷知的證詞內有三個矛盾之處,其中第二點矛盾你應該不知情——但有其它兩點就綽綽有餘了。以下我一一挑出來分析說明。
「……為什麼?」
「這我晚點解釋,斷首這點與X的身分有密切關聯,我們先來談第二案。
「不相信嗎?歷史上還有許多詭異離奇的巧合,再舉幾個例子給你們聽聽。
若平說到此處停了下來,他環顧了所有人一遍。
「說說你的想法吧,」方承彥低聲道,「反正現在這種情況,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綜合這三點,我分析言婷知係為他殺,並試著從線索中鎖定真兇身分。從上述第三點出發,能夠得知茶葉罐中裝有老鼠藥的只有原本就住在雨夜庄的人;而從遺書內容來看,原本就住雨夜庄的人之中誰最有資格明白有關三屍案內幕以及許多其它內情——例如白教授收到一封內有去年命案的屍體照片?
一陣沉默。
ˇ
「太多巧合,我無法接受,」方承彥搖搖頭,「如果是這樣,那岳湘亞與柳芸歆根本是間接死在我手中!」
「今天凌晨時分,我欲到車庫拿些東西,從西側樓梯下樓,快到二樓時我發現樓梯間好像有人,本能地便緊貼著牆壁向前窺看。我看見言婷知的影子,她彎腰兩手抱著一卷棉被,將它往後拖;因為燈光昏暗,而且我怕被發現,因此不敢探得太前面。她將棉被置於地上后消失了蹤影,好像是往前走進房間或是站在房門前,我覺得相當可疑,並認為自己最好不要露面,便繼續往樓下走去。到車庫拿完東西,我又去了影音室一趟,後來聽見騷動才走出影音室,緊接著而來的是綾莎的噩耗。
「考慮密室狀況,再對照這些線索,我腦中有了一個想法……拿岳湘亞的案子來舉例,為什麼在無法出入的房間內,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殺人,再取走死者的頭顱?明明看見死者進入房內,等門再打開時,活生生的人已變成一具屍體……」
「而且在很多時候,這門前總是站著很多人?」
「X確定柳芸歆進到更衣室、閂上門后,他便按下二樓的電梯鈕,電梯立刻來到二樓。他走進房間勒斃柳芸歆,再按了裡頭一樓的電梯鈕,離開房間,電梯降至一樓。乾淨利落,跟網球場的腳印、門閂、門鎖等等都沒有關聯。我們之前的推理兜太多圈子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朝長廊走去,離開了餐廳。
「難道……」白任澤露出驚訝的眼神。
「所有事追根究底,探究到源頭,若不是白綾莎邀了岳湘亞,這些各有所圖的人會來到雨夜庄嗎?若再往前追溯,要不是白景夫的突發奇想,會有雨夜庄的出現嗎?要不是石勝峰的報復,會有這些意外嗎?
若平停頓下來,發現除了白任澤外,他的聽眾們眼中儘是詫異與不相信的神色。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每個人似乎都思索著若平的話語;疲憊的理智此刻在雨中翻滾,只能接受,無法抵抗。
「機器人?不,」若平再度搖頭,「我們科技沒那麼先進。不過說是鬼嘛,倒是有那麼一點關聯。你們有沒有聽過所謂的『三界』?佛教上所講的三界是指欲界、色|界、無色|界;道教上講的三界是天界、人界、地界。我們這位連續殺人兇手,既不屬於人界——非人,也不屬於地界——非鬼。除去這兩界,就只剩下一界了。」
「這個時候是該都攤牌了,」沉默許久,方承彥露出解決定性的脫的神情,攤攤手,一副不以為意,「你說得沒錯。我假意喝了一口,她沒起疑……」
「觀察三個案發現場,我發現了一些共通點。第一,三個房間面積都不大,只有一般客房的不到一半大小。第二,門外牆邊都有兩個按鈕,上邊是圓形下邊是方形,圓形按鈕用途不明,方形按鈕控制房內燈的明滅。第三,按鈕的高度都不高,大概位於一般成年人站立時的腰際高度。第四,三個房間都位於樓梯旁。第五,房內四面牆壁的建材都不是水泥,與雨夜庄的建築主要構成材料不同。

殺人者低下頭來。無語。
「這算什麼回答?你明明是在鬼扯!」徐秉昱氣急敗壞地叫道。
「我也終於了解,為何每次我一進案發現場都會一陣暈眩,那正是進入電梯最常有的感覺——空間晃動、封閉。」
若平嘆了口氣,「……如果你們明白雨夜庄整個案子的本質后,就會發現從頭到尾都是一出荒謬劇,令人無法置信。」
1 2 3 4 5 6 7 8 9 10
「……」
「我揣摩方承彥的心理狀態,他單戀著岳湘亞,私下邀約于無人之處,為她泡了一壺奶茶又堅持自己拿……從這些事實,你們難道沒看出什麼嗎?」
說到此處時,方承彥默默低著頭,好像被遺忘許久的憂鬱在此刻又如浪般打回,覆蓋了全身。
「言婷知發現屍體后,看出白綾莎是墜樓而死,她當下也認定是兇手將白綾read.99csw.com莎推落,並決定變更陳屍現場引起兇手注意。她拿了房間的棉被來包裹屍體避免在地面留下血跡,也避免自己沾染血跡。她將屍體拖出電梯間,按下電梯鈕把電梯從一樓升上二樓,將屍體拖入,收起棉被,再按下一樓電梯鈕,迅速離開房間。之後發生的事,稍早都解釋過了。」
「而我害死了綾莎,」江正宇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不!」
「很可悲地,我沒有看出來,我們都被先入為主的假象所騙了。因為建築上偽裝的關係,第一眼認定那是一般的房間,便很難再聯想其中有什麼玄機;這種現象在日常生活中不是常有嗎?不要對人類的判斷力太有信心了,通常不是眼睛——而是你的想法支配你所看到的一切;你所看到的是你『以為』或你『想』看到的,這便是人思考上的盲點。
又是一件以殘虐為外衣的悲劇;不過其與三屍案是否有直接關聯,若平心中倒是有一個想法,但說不說,都無所謂了……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你收到那封匿名電子郵件后,不立即報警,反而找上我。」
「你真的沒有動機嗎?」
「的確是可怕,可是仔細想想,其實沒那麼神秘;這是一種或然率的問題。就好比擲骰子,擲中六點的或然率是1/6,連續兩次擲中六點的機率是1/36,連續擲中三次六點的機率是1/216……連續擲中六次六點的機率是1/46656。要做到最後一種情況,實際上不太可能,但理論上是說得通的。基本上機率在大數中比較容易看出,擲骰子六次可能還不太容易擲中六點,但若擲六百萬次,擲中六點的次數會接近一百萬。雖然如此,第一次就擲中六點的可能性,並不是沒有。所謂的巧合或偶然,便是挑戰人對或然率的接受度。
「他、他該不會……」江正宇結結巴巴地問。
1
「我察看了一遍現場,發現她的筆記,草草閱讀一遍后才明白她的來歷,以及她來到雨夜庄的用意。那封屍體照片的信不過是有點警告的意味,比較消極的作用是促使我重新調查去年的悲劇。另外在現場也找到了筆記型計算機,我認為可以拿來運用,便立刻將其取出。時間十分緊迫,對於遺書內容並未多加構思,也沒有辦法寫得太完整,像有關三件命案的殺人手法便完全未提及……」
「故作神秘!」徐秉昱再度發作,「聽你講話真的很累!」
「嗯,教授你不是有個半身不遂的父親嗎?他與白景夫一家人搬入雨夜庄不久后就逝世了。與其說雨夜庄是白景夫要隱居的地方,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是特地為父親養老而設計的建築,因此在雨夜莊房間最多的北、南、東各設了一座電梯,如同一般建築的設計,都建在樓梯旁。
「說白一點,我認為言婷知在這帶子里發現了密室殺人的真相,但她無法確定兇手是誰,為了引出兇手,她可能有打算利用那捲帶子當誘餌,因此拿走它。
「至於為什麼需要電梯,理由很簡單。如前所述,雨夜庄的電梯按鈕相當低,不是位於一般的高度,會這樣設計只有一個理由,亦即,電梯是給殘障人士用的。」
「飲料里下了葯吧!」徐秉昱迸出這麼一句,「這裏的人全瘋了!」
方承彥的臉色有點動搖,「是我害死了她!」
他們靜靜看著這名理智已傾倒的知識分子,看著他如何從崩潰的理性中再挖起理智,並扭曲地運用它。一切都在飄零的雨中幻滅了,至此,感受到自身也是同樣空無、無助。
「不,一點都不會,」他沒挪開視線。
對方似乎愣住了,「你是什麼意思?」
「這真是個巧妙的建築上的掩飾,」一片沉默良久后,若平說,「石勝峰一定是個天才建築師,他極盡所能將這三座電梯裝飾成房間,並在外頭再加上一扇外門,使其看起來根本與一般的房間沒什麼兩樣。當然,裡頭空間大小是比一般電梯大多了。」
掀開蟻窩來看,那真是一個有組織的小型社會,就像人類社會的井然有序一樣。當我們用手指對準了行進中的蟻群奮力一壓,殺死了幾隻螞蟻,牠們不會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扮演的角色就像上帝,而換個角度想,人是否也像螻蟻,默默承受著『上帝』莫名的安排與作弄?
「為什麼建築師要刻意把電梯偽裝成房間呢?」方承彥的問題突然多了起來。
——這就是在封閉環境里,物極必反的所謂「突破界限」……
「實情遠超乎你的想象,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清楚。你們準備好了嗎?」
「真是可怕又縝密的思慮,」方承彥輕聲做了評斷。
「第二,現場的水瓶裡邊是乾的,而且幹得徹底!你們還記不記得,言婷知說過她就是因為房間水瓶沒水,要下樓裝水時才聽見綾莎的呼救;姑且不論她那時下樓是不是真的要去裝水,至少關於水瓶沒水這點,她倒是沒說謊。
在場的人陷入零散的交談,似乎無法從所有的一切中恢復過來;若平靠向教授,低聲說:「教授,」若平突然開口說,「有最後一件事必須向你釐清。」
「這個……或許吧。」若平沒再回答了。
「電梯直線上升,更衣室南北兩側的電梯門關閉——因為這個房間有兩個外門,因此電梯門也是成對。我懷疑柳芸歆有沒有注意到眼前的電梯門悄然關上,因為在那刻強力的緊縮感已籠罩她的脖頸,全程大概不超過幾秒鐘,她便一命嗚呼了。電梯在上升過程中,圍巾承受不了拉力而斷裂,斷掉的一截掉在室外,另外在門框上也留下了一些殘餘的圍巾絲線,兩項線索都被我發現。說到這裏,你們應該也明白那怪物般扯斷柳芸歆脖頸的力量來自何處了吧,同樣來自電梯。
白任澤像木頭一樣呆坐著,瞬間化成了另一位張正宇;其它人也默默地,視線在白任澤與若平間擺盪。
「但你們知道嗎?老夫婦的兒子正是奧帕斯!他因為母親始終未被父親殺死而絕望跳樓,卻被自己裝填的子彈射死。最後法官判定這是一件自殺案。」
「你所下的葯,」若平對著憂鬱男子說,「是安眠藥之類的吧!」
教授睜著兩隻紅眼,嘴巴半開,「辦不到?難道……兇手已經死了?」
對於張正宇突如其來的貼心舉動,沒有人注意;他們的視線仍鎖在白任澤身上。
「啊,我知道了……」江正宇難得雙眼發亮,「是……」
「我知道,因為言婷知把它記錄在筆記本里了。」
「當然你們都知道了,策劃這件兇案的兇手便是教授,他在等待機會讓我與他一同發現屍體;如果我沒有去找他的話,他同樣會找上我,說他發現言婷知證詞矛盾之處,要一同到她房裡查證。後來我親自找上教授,省了他不少麻煩。接下來教授有兩件事十分重要,都完美達成后才算完成整個布局。第一是取得入門先機,這點他辦到了,他撞開門后障礙物后立刻閃身進入房間,進行第二件要務: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刀片,割斷綁在長椅扶手上的繩子。因繩子的另一端綁有重物,被割斷的繩子受到重力拉扯,便自然從窗框的洞滑掉而出,墜落至一樓,教授只要再找時間下樓收拾繩索與重物即可。
「耐心,」若平說,「要有耐心。柏拉圖說過,最美好的事物只會在漫漫長路的末端浮現。我們已經快深入案件核心了。
「詭異的地方來了,她在關上門后,剛好那長得出奇的圍巾一端夾入門縫中,也就是側邊門框,而她卻沒有發覺;柳芸歆在原地轉過身後,可能是怕剛才的巨大聲響會吵醒女傭,進而出來走廊查看,如果從門縫底下發現裡頭有燈光,那她鬼鬼祟祟來到更衣室的事實便會曝光,不好解釋;於是她意欲關掉電燈,便隨手按了牆上的按鈕——剛好是通往二樓或三樓的電梯鈕!
「我會判定言婷知並非自殺,有下列幾點理由。首先是案發現場的不合理性。從現場看來,若死者真是自殺,那將房門堵住以免他人誤闖的舉動是可以理解,但要讓他人進不了房間,只需鎖上、閂上門即可,死者卻選擇了推動兩項沉重的傢具來堵門,而捨棄最合理、最方便的門閂!豈不怪哉?再者,用膠帶封住窗戶的鎖扣也十分奇怪,因為根本沒有人會從窗戶進來,膠封鎖扣根本毫無意義。從這些跡象看來,令人懷疑是有人故意要加強自殺的假象,在物理性狀況上大作文章,卻忽略了心理層面的不合理。
箭頭(a):電梯施力方向;箭頭(b):長椅移動方向
「這我待會兒再提,」若平說,「荒謬的是,言婷知的計劃還沒有成功,就先被殺害了……教授,無論你多麼痛苦,你都不應該殺人,何況被害者是無辜的,」他靜靜凝視著對方。
「沒錯,岳湘亞等三人皆死於意外,根本沒有人謀殺她們。」
「我們回顧一下第一案,根據方承彥的說法,當晚他邀了岳湘亞至圖書館,他還特地泡了壺奶茶給對方;而岳湘亞在半途卻因不知名的理由突然奔出圖書室,方承彥立刻追了出去——之後發生什麼事,你們都十分清楚,我就不再贅述。重點是事後的詢問發現,那壺奶茶是方承彥請辛迪泡的,而且他堅持要自己提上三樓;當我問及為何他不請辛迪幫忙拿上樓時,他的反應十分激烈,讓我感到懷疑。在昨天早上的一場牌戲中,我從他的口中驗證了我的假設。」
「總共有四件命案,第四件命案的疑點已經釐清了一大半,只剩下手法未解。前三件命案與后一件在本質上不同,這我前面已經提過,事實上,兇手也不同,后一件命案可說是衍生案,一件意外的附加品。
「可是,」方read.99csw.com承彥開口,「當電梯在一樓時,若有人開二樓正上方的房間,那不就泄底了?」
「前三件命案是整個事件的主體,有共通的疑點。第一,被害者都是在不可能的狀態下死亡;第一案的狀況是案發現場門外有人監視,門自內反鎖,被害者卻被斷首且頭部消失;第二案的狀況是被害者遭勒斃,案發現場其中一扇門自內反鎖,另一扇門通往外側,外頭土地上卻沒有腳印;第三案的被害者也是陳屍反鎖的密室內,疑似墜樓而死。
「另外,美國作家兼潛望鏡發明人摩根?羅勃森(Morgan Robertson)曾寫了一本書,名為《Futility or The Wreck of the Titan》。描述一艘號稱永不沉沒的英國郵輪泰坦號的故事。泰坦號在一次四月的航行撞上北大西洋的冰山因而沉沒。巧的是,十四年後,也就是1912年,鐵達尼號(Titanic)沉沒事件發生,而其中的許多細節與虛構小說中的泰坦號沉沒事件有諸多雷同之處。這些雷同點包括船名、遇難月份、載客數、救生艇數目、載重量、長度、螺旋槳數目、碰撞冰山時的速度等等,都呈現驚人的相似,因此很多人認為羅勃森這本書是鐵達尼號船難的預言。詭異的是,羅勃森本人的另一本書,《Beyond the Spectrum》,巧合地預言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發生以及戰爭場面。雖說在作者寫作這本書的年代,飛機科技比起現代仍是相當原始的,但在書中,他描述了未來的空戰場面,而且使用近似現代原子彈的武器——稱之為sun bombs;一顆炸彈便能摧毀一整座城市。這場未來戰爭於十二月開打,與二次大戰開始時間相同;而戰爭發端是起於日軍偷襲夏威夷,恰巧二次大戰發端也是開始於日軍偷襲美國軍事基地珍珠港——正好就位於夏威夷。
「另一方面,兇手殺人的動機也十分啟人疑竇,找不出誰懷有殺害這三人的動機。不過動機這種東西,有時候是很難看出的,因此我並沒有花太多時間深予探究。
「從頭到尾,這些乍看之下巧合之事,細究下去,其實都是有因果關聯的。」
「你們還記不記得教授說過白景夫曾抱怨雨夜庄的建築有瑕疵?當時我們以為那瑕疵是指更衣室通往網球場的門出了問題,但實際上,他所指的是電梯本身的瑕疵。經過我的測試后發現,雨夜庄的電梯存在著一個致命的危險——電梯門關閉時若遇障礙物,不會自動退回去;而且在電梯門未關閉的狀態下,若有人按下電梯鈕,電梯依舊會移動到指定樓層!
「百分之百認真,」若平沉著地回答。
這時,突然有人走近餐桌,若平抬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離開座位的張正宇端著一盤咖啡杯,聳聳肩說:「我只是覺得,現在每個人很需要喝一點。」說完,他將杯子與糖、奶精分配給每一個人,便徑自坐下。
「答案相當明顯,」若平避開那個人的眼神,「就只有一個人符合。這個人帶著下了葯的水瓶進入言婷知房中,可能還自己帶了一個乾淨的杯子作為偽裝;我不知道他用什麼借口讓言婷知喝下毒藥,也許是謊稱那是某種飲料。總之他成功了,對方毒發身亡。接著他用死者的計算機快速打了一封假遺書,並布置好水瓶、杯子與包裝紙的假自殺跡象,再把他自己的水瓶與杯子帶走。
「補充說明,這三個房間裡頭牆壁上都各有三個按鈕,一個方形兩個圓形,方形鈕便是房內電燈開關,圓形按鈕是電梯樓層按鈕,與外頭按鈕的規格一致。三個鈕橫向排列,由左至右分別是電燈鈕、兩個樓層鈕,后兩個鈕依據樓層高低排列,低的在左,高的在右,符合一般的橫向讀法。」
「知道三個命案現場都是電梯的設計后,要解答密室就容易多了。我們假設兇手是X,在第一案中,X待岳湘亞跑入三樓樓梯旁的空房中,鎖門、上閂后,在正下方的一樓按下電梯鈕,房間立刻下降到一樓,X進入殺人,砍下死者頭顱,將死者的頭顱扔在一樓,再按下房間裡頭往三樓的按鈕,迅速離開房間,電梯便上升至三樓。
「第三,在言婷知的遺書中提到,她從一樓雜物室拿了老鼠藥作為自殺的毒物,這件事實本身沒有可挑剔之處,但當我到了雜物室中,才發現這件事有怪異之處。柜子中的老鼠藥是裝在一個銀色的不鏽鋼罐子中,而罐上還印著『茶』字,顯然是茶葉罐,裡頭迭放著用白色包裝紙包起來一片片的『雪餅』。詭異之處在於,第一次來到雨夜庄的言婷知是怎麼知道茶葉罐裡頭裝的是什麼東西?又怎麼知道那是老鼠藥?她能在那麼多雜物中找到湊巧裝有老鼠藥的罐子,又能得知外表看來明明是茶葉罐的罐子裡頭裝有老鼠藥,這實在是不可思議。
「我們知道言婷知的背景以及她來到雨夜庄的目的,她會偷拿掉一卷帶子,我們可以大胆假設,這卷帶子與雨夜庄的事件有關。
「開、開玩笑!」徐秉昱捏掉煙蒂,「不是人殺的,你該不會要告訴我們有某種不知名的動物躲在這裏吧?猩猩之類的……」
「……一卷DV帶,上頭註明去年二月一日拍的。」
「千萬別說這種話。」
「但很令人討厭的是,我必須告訴你們,言婷知並非自殺,而是他殺!所有一切假象都是兇手布置的!」
「的確很難令人接受,」若平說,「但人活著,就是要學習接受各種事物。其實你們仔細想想,整件事都有因果關聯在,並非毫無來由發生的。岳湘亞為什麼會倒在電梯與地板的交界?因為她吃了安眠藥。她為什麼吃了安眠藥?因為方承彥在給她的飲料中下藥。方承彥為什麼下藥?因為他愛她,且為了遂行某種意圖。
「你的重點到底在哪裡?」徐秉昱抱怨道,「聽你講了老半天,還是聽不懂在講什麼!」
若平嘆口氣,「能在緊迫的時間內想出這樣的詭計,我真的很佩服教授的頭腦。痛失親人所激起的憤怒力量,從來不能被輕估。」
「這幾天這裏發生的事情,」教授的聲音從遙遠的彼方傳來,「與去年的事無關了?」
「這、這太扯了!」徐秉昱叫道,「那三間房間是電梯?你進去那麼多次竟然沒有看出來?」
若平陰鬱地看著這群受驚、瘋狂、瀕臨崩潰邊緣的人們。
「我有一個想法,你們姑且聽之,」若平傾身向前,說,「昨天早上我散步到影音室時,發現言婷知在裡頭,那捲帶子應該就是她在那時帶走的。為什麼要帶走呢?
「不,我是真的這麼認為,沒有了綾莎,沒有了家人,我還擁有什麼?」他的眼神垂下,「我真的不明白這棟房子內發生了什麼事,但連續的殺戮案件與未解之謎已經崩潰了每個人的理性,既有的信念與秩序都被粉碎,包括我。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犯下那恐怖的罪行。」他抬頭起來直視若平,「一切在雨中都扭曲了。」
「如果你認同人生中的意外橫死統轄于命運,那我說她們死於命運女神之手,並非不正確。」
「我想了很久,後來看到言婷知的筆記型計算機時,才知道答案。這些數字只不過是把計算機的鍵盤坐標化罷了,」說完,他畫了一個簡圖。
講到「兇手」兩個字時,白任澤顫動了一下,但若平仍自顧自說著,「兇手先打開西側樓梯間的窗戶,並找來一條堅韌的繩索,再回到言婷知房間。他將繩索一端纏在木製長椅的扶手上,再繞過南側圓柱,將另一端穿過窗框上的小洞,拉出,將繩索透過打開的窗戶拋往隔鄰樓梯間的窗內;因為兩扇窗離得很近,因此這個動作不難達成。接著兇手離開房間前往樓梯間,他將電梯降至二樓,再拉起繩索進入電梯間內,將繩子綁在電梯頂端的升降裝置上,再回到房內。他將床鋪推到長椅旁緊鄰,使之平行,但床鋪要比長椅更向南側突出。
消沉之際,突然一陣碰撞聲、碎裂聲,一具人體往桌前傾倒。
「後來回到書房后,我想起那封附有屍體照片的電子郵件,在悲痛心緒下還要強迫自己的腦袋運轉,那真是悲慘的痛苦!我用盡了全部氣力,鞭策理性進行思考,得出的答案竟然是言婷知!至此,我更篤定兇手一定是她!雖然我無法肯定前兩人是否也是她下的手,但只要確定她殺了綾莎,那也就夠了。」

「不清楚!」徐秉昱叫道,「沒有人策劃謀殺,但明明有人被殺了啊!」
「在第二案中,兇手為何沒有自備兇器?還要冒險使用死者身上的圍巾?
「不,」若平搖搖頭,「除了人之外,其它動物不會這麼精準地使用電梯。兇手不是動物。」
「這、這怎麼可能?」
「就憑言婷知證詞的矛盾之處!還有,我懷疑你親眼目睹到她移動白綾莎的屍體。」
耳畔響起雨聲;餐廳的窗帘雖是拉開的,裡頭的色調仍一片昏黃,每個人的臉上好似都蒙上了陰影。
「據上三點,我強烈懷疑言婷知在白綾莎一案所扮演的角色,她顯然說了謊,但說謊不必然代表她是殺人者。教授,你因為痛失愛女而失去了判斷力,你認定言婷知必定就是殺人者,因此採取了私刑報復。這真是令人遺憾的一件事。」
現場連呼息聲都聽不著了,只有屏氣凝神的專註。
「有命案發生,難道一定要是人來策劃殺害行動?」
「當然兇手要離開言婷知的房間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讓案發現場成為密室。在緊迫的時間中能做這麼多事,我實在不能不佩服兇手的頭腦……不是嗎?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