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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鵝媽媽旅館 3

第一章 鵝媽媽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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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穗子一臉困惑地看了看身旁的真琴。真琴的表情依舊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那雙太陽鏡片后的眼睛,在一瞬間閃現了嚴厲的光芒。
老婦對丈夫的怨言剛說到一半,就轉變成了對真琴的致歉之辭。真琴微微一笑,說了句「也沒什麼」。幾人中只有老者依舊一臉不服的表情,偏著腦袋獨自覺得納悶。
「我記得……電話里說的是兩位女性……」
高瀨將目光從老夫婦身上轉移到了對面的兩名年輕人身上。「是原……田小姐吧?」
看到真琴之後,高瀨表現出一臉的困惑,黑眼球不停地晃動。
菜穗子稍稍遲疑了一下,告訴對方:「是一家名叫『鵝媽媽』的旅館。」老婦的眼眸中閃現了光芒。
實際上,菜穗子和真琴確實在笑。兩人發現那對老夫妻的目光朝著自己投來,趕忙走出了檢票口。
男子的太太看了看表,說道。那是塊銀色的手鐲式手錶,似乎是高檔貨。
信濃天城站的候車室是間極為簡陋的小屋,屋裡只有三條按字形擺放、可供四人同時落座的木製長椅。字形的中央放著一隻老式的石油暖爐,但是並未點火。真琴伸手打算去擰爐旁的把手,但途中又停下了。燈油的殘餘九-九-藏-書量已經指向了零。
五分鐘后,列車抵達了信濃天城站。那站台小得讓人不禁擔心司機是不是會一不留神就開過站,而月台的構造也顯得雜亂無章。列車的下車口與站台之間的落差很大,而且還是表面結冰的坡道,下車的時候,菜穗子不禁打了個趔趄。
「差不多快到了吧?」
「哦……」
「真夠冷的。」
聽到妻子向自己徵求意見,老者模稜兩可地「嗯」了一聲,之後便對兩名年輕人發起了詢問。
「誰說的?你去年也跌過,前年也是。每次跌跤,都是我伸手攙住你的。要是沒有我,你每年都會因為一到這裏就摔折了腰直接打道回府,返回東京去了。」
「您二位經常到這裏來嗎?」
方才的那對老夫妻也出了檢票口,隔著熄滅的暖爐,在菜穗子他們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貌似丈夫的那男子估計已經到了花甲之年,鴨舌帽的邊緣下邊露出了銀白的發梢。老人的臉很長,眉毛和眼睛都向下低垂,就像八點二十分時的錶盤一樣,看起來似乎是個老好先生。身高則與他的同齡人有所不同,至少得有一百七十公分以上。剛坐下,老者就把手伸到九_九_藏_書了暖爐上方,等到發現暖爐上一點熱氣都沒有之後,他又有些不知所措似的,緩緩將兩手插回了外衣的衣兜里。
「別說了。人家都在看咱笑話呢。」
「你們兩位是戀人吧?」
「看來來接咱們的人還沒到啊。」
「不是跟你說了留神腳下嗎?可你就是不聽。」
「畢竟是開車來的嘛。」老者冷冰冰地回答,「誰知道車子會出啥事。」
「沒事,只要不是出了什麼亂子就好。」
尖銳的嗓音在空蕩蕩的站台里不停迴響。穿著黑色毛皮外套的妻子拉著男子的右手,扶住了丈夫。男子腳底打了兩三次滑之後,總算站起了身。只見他身上穿了件及腰的灰色外衣,頭上戴著頂同樣顏色的鴨舌帽。
菜穗子在長椅上坐下身,開始不停地用手摩擦兩腿。不光只是因為暖爐無法點燃的緣故,車站外的景色也助長了她覺得太冷的感覺。車站外,只有三間用途不明的小屋,旁邊是一片頂著白雪的雜木林。一條凹凸不平的窄小道路在站前劃出一道弧線,消失在樹林的背後。
「好久不見啊,高瀨先生。今年也要多勞煩你了。」
「對。那家『鵝媽媽』應該還不錯吧?」
「果然如此啊,我九-九-藏-書早就猜測是那家了,畢竟這裏也沒有其他大點兒的旅館了。其實我們也正準備上那兒去呢。」
包括自己和真琴在內,在這一站下車的人總共有四個。另外兩人似乎是一對老夫妻。列車開離月台後,老夫妻中的丈夫腳下絆了一跤。從位置上來看,似乎是在下車時沒有站穩的緣故。
還不等二人回答,妻子便用手肘捅了捅他的側腹。
「讓各位久等了。」
真琴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比較,老婦「嗯」了一聲,開心地點了點頭。
「是的。」
「我可沒有每次都跌跤哦。」
「太太您看起來也挺好的……醫生,好久沒見到您了。」
老婦輕輕打了個呵欠,之後又將目光投向了坐在她對面的兩人身上。
菜穗子回答。
「真夠慢的啊。」
「唉,你們這些男的為什麼都這麼糊塗?不管是年過六旬的我丈夫還是年紀輕輕的高瀨,居然都會犯同樣的錯誤。真不知道你們究竟是怎麼搞的,這小姑娘到底哪兒像男的?」
「我沒想到這落差居然會這麼大嘛,而且地面還凍得這麼硬。」
聽過她的話之後,反應最大的還是醫生太太。她用舞台上女演員那種誇張的動作抬頭望了望候車室的天花板,之後https://read.99csw.com搖了搖她那張圓圓的臉龐。
「是的。」
「那地方總讓人感覺有些不可思議,是吧?」
菜穗子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每次你都會在這兒跌跤,怎麼老也不長記性?這裏的站台很低,而且這季節里,地面凍得又硬又滑。」
「有位客人自駕車到我們那裡去,結果車子卻在雪地里拋錨了。接到那位客人的電話之後,我就先過去幫忙了。實在是萬分抱歉。」
被稱作醫生的老者輕輕點頭致意,之後便一臉擔心地開口詢問:「路上出了什麼事嗎?」
「你們兩位也是來旅行的嗎?」
真琴戴上滑雪手套在菜穗子身旁坐了下來。椅子上那股寒意透過雙腿,傳遍了整個身體。
或許是強光的緣故,她身旁的真琴大大地伸了個懶腰。菜穗子的手錶指向了十一點的位置。的確馬上就要到了。
菜穗子回應一聲,站起身來。她本來姓「原」,但為了不讓其他旅客發覺她和哥哥公一之間的關係,所以用了假名。當然了,高瀨當時曾經參加過公一的葬禮,與菜穗子有過一面之緣。之前菜穗子曾經向高瀨解釋過,說她希望到哥哥最後住過的旅館去看看。但這事如果引起其他客人注意的話就麻煩了,所以她打算用九_九_藏_書個假名字,對其他客人隱瞞自己是公一妹妹的身份。
指尖在朦朧的玻璃上擦出了圓形,玻璃上的輪廓清晰得如同在毛玻璃上開了個孔似的,窗外的景色展現在眼前。天氣晴朗,天空藍得令人眼前發暈。
「自打他退休之後,每年都來……你們兩位是頭一次到『鵝媽媽』來吧?」
今年的十二月雖然算不上太冷,但窗外已經是一片白雪皚皚。列車已經駛入了長野境內。日本的國土挺遼闊的。菜穗子的心中不禁湧起了這種無謂的感慨。
「是嗎?可這地方啥都沒有啊?你們訂的是哪家旅館?」
男子開口第一句就是道歉的話,之後輕輕低下了頭。
下車之後等了約莫十分鐘左右,車站前的小路上駛來了一輛白色的麵包車。開車的男子一溜小跑進了候車室。看他的模樣,年紀大約二十齣頭,積雪反射的陽光令他的皮膚變得黝黑,但牙齒依舊雪白。
醫生提起圓桶背包,站起身來。
「你凈瞎說,問些不該問的話……真是抱歉。」
老婦姣好的唇角浮現出笑容問道。儘管體態微微有些發福,但臉上卻鮮有皺紋,肌膚看起來年輕而富有光澤。或許是因為個頭太矮的緣故,總是抬著頭看四周。即便坐著,其姿勢也頗有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