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了解你，我越能理解為什麼你要住在離別人好幾公里的地方。」伊莎貝爾說。

「清單上又不止這一條。」伊莎貝爾說。

「你在聽證會上也不是非要說出來。」哈洛威說。

「我懷疑有沒有那方面的科學研究。」哈洛威說，「麵包碰到水就軟趴趴了。」

小屋裡面，毛毛們懶洋洋地四下休息著。外面又悶又熱，哈洛威的小屋裡有空調。哈洛威環視一圈，毛毛媽媽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它和毛毛爸爸正在認真地研究那本書。他湊近一看，毛毛媽媽拿反了。

「它們之間絕對有交流。」伊莎貝爾答道。哈洛威無奈地舉起手。

「我猜是吧。」哈洛威說。

四分鐘之後，所有的毛毛都吃上了毛毛爸爸做的三明治，雖然笨手笨腳的，它還是揮著奶油刀把三明治分成了幾乎等份的六塊，把最後一塊嚴肅地交給了卡爾。

「你不明白。」伊莎貝爾說，她放下啤酒，「等它們有能力開採的時候，礦產已經沒了。你找到的太陽石礦層的形成要經過幾百萬年的吸熱受壓，而扎拉集團只要十年就能開採殆盡，也許還要不了十年，太陽石就沒了，遺體形成太陽石的那種水母也已經滅絕了。其他的礦石和礦產，也要過好幾百萬年才能再生，有些甚至不可再生。到時候毛毛們還剩下什麼？」

「不好意思我如實說出你干過的蠢事給你帶來了不便。」伊莎貝爾飛快地輕聲說了一長串——她氣急了就這樣，「不過你既然提起了，你說我撒謊還有你在聽證會上說的其他事也沒讓我好過。聽證會得出『無法證明違規操作』這個結論之後，我的工作記錄上也添了一筆。上面說我『判斷力可能受親密關係或私情的不良影響』。我覺得也許這說得對，因為我選擇和你在一起，判斷力顯然不足。但不是他們認為的那種不良影響，而我絕對不應該得到這麼一個負面評價，因為你撒謊了，傑克。」

「呃，我很抱歉你可能損失了一點錢，傑克。」伊莎貝爾說。

「嗯。」哈洛威說，「他對我趾高氣揚，我對他充滿敵意，他傲慢地扔給我一個瞧不起人的交易條件，我照他的臉摔回去，告訴他再惹我就採取法律手段。」

哈洛威看著伊莎貝爾，想起聽證會後她對他宣洩的那股冰冷的怒氣，這場爆發還帶有隱隱的餘威。「我說了我很抱歉。」哈洛九九藏書威說。

伊莎貝爾點點頭。「現在，」她說，「想象一下如果50萬年前，一群外星生物來到地球，看著我們的祖先，決定它們不是智慧生物，挖走所有的礦產和石油，那我們會怎麼樣？我們如今又能怎麼發展？」

「麻煩讓一下。」伊莎貝爾對傑克說。她推開他好從冰箱里拿東西，她拿了煙熏火雞肉、芝士、蛋黃醬和芥末，放在廚房的小桌子上。然後關上冰箱門，越過廚房的料理台拿了最後兩塊麵包片，也放在桌子上。最後，她打開放廚具的抽屜，拿出一把奶油刀，放在食物的旁邊。她低頭看著毛毛。

「如果它們是智慧生物，就算我們只等上一年兩年，想想它們能用的資源已經少很多了，」伊莎貝爾說，「它們自己還沒能用上就被挖走了。」

「我知道心智解讀什麼意思，」哈洛威說，「知道還有誰會心智解讀么？猴子。還有某些品種的烏賊。就連卡爾也想知道我在想什麼。」地板上的卡爾聽到它的名字，尾巴劃過地板甩了幾下。

這時候，毛毛寶寶走到伊莎貝爾身旁，扯了扯她的褲腿。伊莎貝爾低頭往下看。寶寶伸出雙手，伊莎貝爾抱起它，用臂彎托著它，撓它的腦袋。毛毛寶寶似乎很享受的樣子。

飛船一降落，伊莎貝爾就過來了。「我們得談談。」她說。

「對，但你犯不著告訴別人。」哈洛威說。這時話題的主角過來了，搖著尾巴。哈洛威拍了拍它：「我顯然因此聞名于全星際，我寧願不要這名氣。」

「它把第二個給了我。」伊莎貝爾說。

「找只猴子就會這麼干。」哈洛威說。

「它真的不像貓。」伊莎貝爾說，「所以我才要和你談談，但你指責我到處說卡爾的事，我們跑題了。」

「我顯然不是這個意思。」伊莎貝爾說，「我說我覺得它們不是動物，意思是說我想它們不僅僅是動物。我認為它們身上還有別的特質。」

「這讓我當時的處境更困難了。」哈洛威說。

「毛毛爸爸，」伊莎貝爾說，「三明治。」

「天啊，伊莎貝爾！」哈洛威打開門，「一點錢？好幾億信用幣呢。論億算的，論億！管那叫一點錢就像說森林大火正好用來烤棉花糖似的。」他走進小屋，伊莎貝爾跟著也進去了。

「真的啊，」伊莎貝爾輕聲地嘲諷道，「還有一件小事，九-九-藏-書就算我能訓練毛毛爸爸做三明治，我也沒教過。你去開會之後不久，我走進來就發現它自己在做三明治。要麼它看過你做，要麼它比我想的還聰明，不管怎麼樣都證明了我的猜想。」

「它真像只貓。」哈洛威說。和伊莎貝爾的談話氣氛直轉急下，哈洛威準備換個話題。

「三個？」哈洛威說。

「是不止這一條，」哈洛威說，「但這條絆住了程，他不能證明雲浮族會說話。」

「真貼心。」哈洛威乾巴巴地說，又喝了一口啤酒。

「好吧。」伊莎貝爾說，「這些毛毛，你發現的這些動物，我開始懷疑它們是不是動物了。」

「對不起。」哈洛威說，「我向你表達及時的小小歉意。我和威頓·奧布里七世見了一面，說到這件事了。」

「我知道你滿意，」伊莎貝爾說，示意毛毛們，「但它們呢？」

「我又不是生物學家。」哈洛威說。

「哦，你常來那一套。」伊莎貝爾說。

伊莎貝爾跟著他，疑惑不解。「這有什麼關係？」她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哈洛威說。

「你的確讓卡爾引爆炸藥了。」伊莎貝爾說。

「嗯，我們是得談談。」哈洛威說，從船里出來，「你能別再告訴別人我讓卡爾引爆炸藥了嗎？」

「很高興你也知道。」伊莎貝爾說。

「偶爾想過。」哈洛威說。

伊莎貝爾指了指毛毛們，現在它們都在地板上睡著了。「認真想想，傑克，」她說，「你覺得要是我們把這裏都挖完了，它們以後怎麼辦？」

「你在這件事上的立場又不公正。」伊莎貝爾說。

「你要把它們養胖了。」哈洛威說，關上冰箱。

「不是那種交流。」哈洛威說，「它們吱吱叫，發出很多聲響，它們之間的確有動物層面的交流。這點我承認。但有證據表明它們會說話嗎？有語言嗎？它們之間有任何超出我們在比較聰明的動物身上能看到的溝通形式嗎？」

「我想如果你說它們是植物，會被生物學家們笑話的。」哈洛威說。

「但這也不能說明它們是智慧生物。」哈洛威說，「我知道這些小東西很聰明，伊莎貝爾。所以我才拍下爸爸的錄像發給你。這些小傢伙是重大發現。我知道你會想見它們。『聰明的小猴子』和『智慧生物』差得遠著呢。你見過它們說話嗎？」

伊莎貝爾沉默了一會兒，說：「九九藏書沒有。」她低頭喝了一口啤酒。

「這顯示了它具有更高階的認知能力，」伊莎貝爾說，「這叫做心智解讀。當我讓它再做一個三明治時，毛毛爸爸認為我是讓它給我做，因為我餓了。它思考我的行為動機和原因。」

哈洛威氣呼呼地轉身，揚起雙手，繼續往小屋走。「你可以在我拒絕五億信用幣之前告訴我，伊莎貝爾。」他說。

毛毛髮出了快樂的叫聲。

「扎拉23號是三級行星。」哈洛威說，他停在小屋門前，指著看上去正在打瞌睡的毛毛寶寶，「如果這是個『人』，那扎拉23號星就成了三級行星中有當地智慧生物的一顆，扎拉集團的勘測開採協議就作廢了。這意味著這裏的一切都得停下，伊莎貝爾。不能挖礦了，不能鑽洞了，也不能採礦了。我不能從太陽石礦里得到一分錢了。」

「那樣挺好，」哈洛威說，「那樣的話我很滿意，沒什麼意見。」

「不要再告訴別人我讓卡爾引爆炸藥。」哈洛威說。

「也許它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聰明。」哈洛威指著倒過來的書對伊莎貝爾說。他走到廚房冰箱，拿了一罐啤酒。

「它們還處於剛剛發現三明治的階段，」哈洛威說，「開採太陽石不是它們日程上的緊急事項。」

「謝謝。」伊莎貝爾說，「我知道，我只是在想，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有多幸運，至少在這一片宇宙當中，人類是智力進化領先一步的靈識生物？」

「告訴我哪只。」伊莎貝爾說。

「我們回到剛才你想說的話題吧。」哈洛威邊說邊朝小屋走去，他得拿罐啤酒。

「所以我們要說的是，這隻動物看過你做了一次三明治，就記得配料都放在哪裡，能把配料都拿出來，組合起來，憑記憶做三明治，不是一個，不是兩個，而是連續做了三個。」伊莎貝爾說。

「真的？」伊莎貝爾抿緊了她的嘴唇說，「我的理解是如果有人被迫在公司聽證會上作證，如果不說實話她的工作就保不住了，有人問起『你還親眼目睹過傑克·哈洛威別的違規勘測行為嗎？』謹慎起見，還是要說出來。」

「如果你訓練你的寵物去炸東西，別人會知道的。」伊莎貝爾說，「還有，正式澄清一下，我沒有去說。我唯一說過的那次是在聽證會上，我提醒你一下，傑克，聽證會的起因是你不按程序來，老圖省事。」

「你知道這點很重要。」哈洛威說，「我在杜克讀書的時候要修一門外星智慧生物認定法。雖然我不太記得了，因為我不專攻這方面。但我記得『程訴藍天集團』這個案子。集團的生物學家堅持雲浮族是智慧生物，提交法庭裁斷要求停止集團的開採活動。法院最後列出了一張判斷智慧生物資格的條件清單，而語言——或者說『超出即時反應需要的有意義交流』——列于其中。這條已經被寫入法律了。」九*九*藏*書

「別打岔。」伊莎貝爾說，「猴子也不會，卡爾也不會。而且它們絕對不可能看你做過一次就學會。毛毛不僅僅是動物，傑克。」她彎腰給自己也拿了一罐啤酒。

「對，我立場不公正。」哈洛威說，他指著吃飽了又躺回到地板上看書和在卡爾身上打瞌睡的毛毛們，「如果我們的小朋友只是特別聰明的動物，我能當上億萬富翁。如果它們是智慧生物，我就成了失業的傻子，而且我有充分理由相信我很難再找到另一份勘測的工作。所以沒錯，我是利益相關方，立場的確很難保持公正。」

「我認為它們是智慧生物。」伊莎貝爾說，「我認為這些生物的智力水平超過一般動物。這些小東西和人類一樣，傑克。」

「我發現它在做三明治之後，我讓它又做了一個，確認它是真會。」伊莎貝爾說。

「我是知道，」哈洛威說，「但就算我不是利益相關方，我還是要告訴你，你要非常確定你現在看到的情況千真萬確如你所想。因為一旦你提交了疑似智慧生物報告，扎拉集團要依法擱置這個星球上的所有作業。一切事宜都要急剎車，等待法庭決定我們的毛毛朋友是不是智慧生物。因為你而損失好幾億的不止我一個。如果法院裁定毛毛不是智慧生物，你餘生只能當雜貨店店員了。所以在你對其他人說什麼智慧生物之前，你要非常確定。你非常確定嗎，伊莎貝爾？

伊九-九-藏-書莎貝爾看著他，放下毛毛寶寶。它快步走向它的一家子。伊莎貝爾向廚房走去，「毛毛爸爸。」她喚道。毛毛爸爸好奇地從書後面抬起頭，然後也朝廚房走來。

哈洛威想起太陽石礦旁飛速建起的工地，他又喝了一口啤酒，見底了。

「是啊，你打算把那塊石頭給我。」伊莎貝爾說，「我也告訴你了，如果你真心感到抱歉，我會很高興接受的。但你還在生我的氣，為了你做錯的事生氣。所以我想我還是等你真心抱歉的那天再說吧。」

「好吧。」哈洛威說，「那就繼續研究它們。拍你的錄像，觀察你的，要幹啥幹啥。你沒必要匆匆忙忙的，多花點時間。」

伊莎貝爾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不。我不能非常肯定。我也沒說我能，我要進一步研究它們。」

「這是它們的星球，傑克。」伊莎貝爾說，「如果它們是智慧生物，我們從這世界拿走的每一樣東西，它們以後都沒法用上了。也許你不清楚扎拉集團榨取星球上可開採資源的效率有多高，也許你也不想弄清楚，但我知道得很清楚。我讀過扎拉集團開採后所有星球的生態影響報告。扎拉集團早期拿到勘測開採許可的一部分行星上，稀有金屬和礦產的消耗程度已經接近地球了，就連普通礦石的開採速度也加快了很多。這才過了幾十年，而扎拉集團近十年開採效率又提高了不少。」

「它看過我做。」哈洛威說著，把三明治的配料放好。

「沒有貶低卡爾的意思，我愛它。」伊莎貝爾說，「但讓一隻動物踩上引爆面板換零食吃，和教它做三明治是兩碼事，更別說平均分給其他五隻動物了。」

伊莎貝爾嘲諷地哼了一聲。「你是說，多花點時間，好讓你當上億萬富翁。」她說。

「你可以教它這麼做，」哈洛威說，「我還教會了一條狗引爆炸藥呢。」

「那麼，我猜會面不怎麼愉快。」伊莎貝爾說。

「什麼？」伊莎貝爾說。

哈洛威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伊莎貝爾。「告訴我，你不是要說我猜你要說的話吧，」他說，「因為我知道我不想聽。」

「烏賊不會做三明治。」伊莎貝爾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哈洛威說，「你很有可能說得也對。但我還是認為你得先百分百確定了，才能報告發現智慧生物。我不是說不讓你報告，只是讓你先確定。我以朋友的立場對你說這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