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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謊言與安慰

第八章 謊言與安慰

永遠。
他看見了我身後的于小齊,他愣了一下,低頭抽了口煙,與此同時我也從那塊玻璃中看到了她,我看不見她的臉,只是她整個身影被灰塵所籠罩。在我們的頭頂上,一盞日光燈忽然熄滅,又眨了幾下,重新亮起。
王寶忽然喊起來:「來人啊!有人在倉庫里抽煙,還打人!」然後對我笑笑,說:「怎麼樣?去聯防隊練練?這兒的聯防隊我全認識。」
這時我才看清了他的臉,他比以前壯實了,不過我也不差。
王寶說:「別走,跟我到辦公室去交罰款。」
「他不知道,」我嘆了口氣,「都是我瞎猜的。」我沒跟她說蓮子羹的事。
他穿著一件短袖的襯衫,頭髮梳得溜光,由於光線很暗,一開始我沒看清他,只是一道黑影生長在幽暗的地方。他晃著膀子從倉庫里走出來,指著我說:「你們是哪兒的?這裏不許抽煙!」
于小齊說:「路小路,這是你第三次因為我挨打了。」我說不是,前兩次都是挨打,這次是對打,我沒吃什麼大虧,至少沒有在王寶身上吃虧。我早晚還要去找他。于小齊說:「你還是不要去找他了,都忘記這個事情吧。」說完又哭。
我有點猶豫,最後還是給他點上煙,說:「你現在在這裏混?」
我甩開于小齊,和王寶廝打在一起,先是用耳光扇來扇去,後來揮拳如雨,也不知道是我打他多些,還是他打我多些。商場里衝下來很多人,把我倒拖開來,十七八隻手扭住我的胳膊我的脖子我的腿,我好像是被一隻章魚抱住了。王寶擼擼頭髮,微笑著走到我面前,用食指掂了掂我的下巴,說:「小傻逼,吃醋了?」我張嘴咬他手指,沒咬上,兩排牙齒撞在一起,差點把自己的嘴巴咬破了。他抬手扇了我一個耳光。
那幾個人把我鬆開,把頭上的衣服摘掉,我站起來一看,都是五大三粗的。倉庫里很暗,沒怎麼看清他們的臉。那幾個人說:「你活膩了,敢到波頓商場來鬧事?知道這是誰投資的嗎?」我說:「我沒有鬧事,我跟他有私仇。」我在幾個人之中尋找王寶,沒找到,已經跑了。那幾個人說:「有私仇就出去打架,在這裏鬧什麼?別以為你親戚是警察,我們就不敢打你。」其中一個人走上來,扇了我一個嘴巴,說:「這耳光讓你長長記性,滾吧。」
正午時分,我從波頓商場的後門出來,馬路空無而蒼涼,陽光就像我踢碎的那塊玻璃,穿過零星的樹蔭,七零八落地照在地上。臉上火辣辣的,後背和腰裡都在疼,不過還好,沒有挨電警棍就算萬幸了,那玩意的滋味我本人沒有嘗過,但是耳聞目睹過,別人告訴我,電警棍的滋味終生難忘,就像烙鐵烙在了記憶中,等到老了以後,變成一個痴獃,連性高潮是什麼味道都想不起來了,但電警棍還是會留在腦海中。
給我戴上帽子的時候她又哭了,就這麼站在街上,哭得好像是一個雨中的稻草人。我慌了,說:「剛才不是哭過了嗎?」
有一天他說,他最近在搞一個女孩兒,年紀很小,剛剛十六歲。他剛認識她的時候,她失學在家,也不去讀書。這個女孩兒長得還可以,可惜是個平胸,沒什麼意思九*九*藏*書。他說,唯一的刺|激就是,他是在女孩兒家裡搞她,她媽媽隨時都可能回家。每次幹完之後,女孩都會從廚房舀一碗蓮子羹給他吃。我們不明白,吃蓮子羹是什麼意思,王寶說:「蓮子羹是防青春痘的。」
我第一次出去喊平胸,就是跟著這夥人。站在文化宮門口,王寶教我們怎麼喊,然後負手站在一邊冷笑。他自己不喊。喊過之後,高年級的學生把我們帶到文化宮的假山後面,對我們說:「給你們看點好東西。」然後,王寶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白色的胸罩,B罩杯的,據說是我們學校某個女學生幹部的隨身配件。當時我們都不好意思直接看那玩藝兒,燙眼睛,下面有反應。王寶說:「那個女的跟我睡過。」他用手指勾住胸罩帶子,那玩意就在我們眼前像鐘擺一樣晃動。我都看傻了,大飛也傻了。大飛說:「你不怕搞大人家肚子?」王寶說:「我有這個。」他從錢包里摸出一個小塑料包裝,我以為是避孕套,一看才發現,是一種叫陰|道隔膜的東西,也是用來避孕的。這玩意如今似乎絕跡了,九十年代初曾經是很常見的避孕工具。看見陰|道隔膜,簡直就像看見了活生生的陰|道,所有人下面都搭起帳篷。
她用手背在臉上胡亂抹了幾下,伸到了我襯衫口袋裡掏香煙。我們蹲在樹蔭里,我忽然覺得渾身的力氣都沒了,可能是餓的,但又並不覺得餓。還是這個夏天,景物和光線依然如故,我卻有陌生感,好像我閉了太久的眼睛,忽然睜開時看到的世界。
走在路上的時候,我有點氣不過,說:「你說你找什麼男朋友不好,找王寶這樣的。」
那些高年級中間,有一個叫王寶的,長得很帥,風度翩翩。流氓不見得都是殺胚,也有好看的。他最初在我的印象中是個蠻有教養的人,不太愛罵髒話,也不出頭打架,經常是撇著嘴站在一邊冷笑,吃飯拉屎都是這個表情,你就會懷疑他是不是某個局長的兒子。他愛穿西裝,有槍駁領套裝,有燈芯絨休閑西裝,有呢絨西裝外加黑色大衣,各種顏色的領帶,冒牌的溫州登喜路皮帶,皮鞋鋥亮,長年累月吹著一個挺刮的飛機頭。我們以為他很有來頭,後來才知道,他和我們一樣也是工人子弟,全家五口人住在一個十二平米的小平房裡,完全是窮光蛋。然而,在一群化工技校的小混混中間,他顯得卓爾不群,光鮮奪目。我也是窮光蛋,卻從來沒有想過把錢花在衣服上,我常年穿的都是農藥廠的工作服,尺碼合適我就謝天謝地了。說實話,窮人要是愛打扮自己,多半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說:「年紀小就更不應該找。」
于小齊抽著煙,把王寶的事情告訴我,講得也很簡單:初三畢業那年,她沒考上任何學校,也不想去招工,就只能晃著。王寶和她是一個學校的,比她高一屆,以前就認識,還在一個興趣小組玩過。畢業以後她又遇到了王寶,就跟他談戀愛了。後來發現這個人品行有問題,他同時談著好幾個女人,于小齊就跟他分手了。
她又補充說:「你以後也永遠不要再問我這件事。」
我伸手從他嘴上把香煙拔下來,扔在read.99csw.com地上。王寶退了一步,他的聲調沒變,足夠讓我和于小齊都聽見:「別衝動,我現在跟白錦龍混,你要動了我,明天就把你弄死。」白錦龍這個名字讓我再次猶豫了一下,但我還是決定動手。我伸手去叉他脖子,忽然覺得自己的胳膊被于小齊拉住。
有些事情是永遠也對質不出真相了。我十六歲聽到的那些故事,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對質,就會像傻逼一樣無聊。謊言,或者是無恥的真話,這沒什麼區別,最好的辦法是在這些人臉上砍一刀,他就知道什麼是牛逼了。
有人問:「是處|女嗎?」
我們走到解放路盡頭,我自行車停在那裡。于小齊捏捏我的胳膊,拍我的腰,說是怕我受內傷,或者骨頭斷了還沒覺察。我說:「小齊,你是不捨得我,還是不捨得自己的人體模特啊?」于小齊說:「我呸,挨了打還貧嘴。」她從口袋裡掏出那頂棒球帽,已經被踩得臟不拉嘰的了,她再次把帽子扣在我頭上,說:「臉有點腫了,好遮住一點。」
王寶說:「沒什麼意思,她蠻不錯的。」
我繞到商場正門去找于小齊,想來她不會扔下我開溜,果然,她正坐在馬路對面哭呢。看見我走過來,她站起來擦眼淚,說:「打你了?」我說我沒事,雖然挨了幾下,但我這個年紀正是扛打的時候,所謂黃金時代。于小齊說:「剛才營業員說,你慘了,肯定被打得半死,這個商場是一個老流氓開的,保衛科都是白錦龍的人。」我說:「還好,老流氓也要給我一點面子。」于小齊說:「我嚇死了!」
據說,女幹部不是王寶騙來的,而是她自己貼上來的。王寶說,他的女人沒有一個是費勁追來的,全是主動送貨上門,不費吹灰之力。他所要做的就是把她們餵飽了,穿上褲子滾蛋。講完這些故事,王寶面不改色,他很優雅地把胸罩放回書包里,說:「下回給你們看更刺|激的。」後來的展覽我就沒去,我擔心這個王八蛋會掏出一沓衛生巾給我們瞻仰。去過的人說,不是衛生巾,是一條花邊小內褲。他的故事還在繼續,從學生會女幹部,到女高中生,到戴城職大的女大學生,到輕工技校的女老師,到舞廳里的女青年,每一個故事都是繪聲繪色,每一個女人都是活色生香。一直到他說到一個煮蓮子羹的平胸女孩兒。
我說:「你別多想啦,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懶得跟他啰嗦,就把煙扔在腳下,站起來對於小齊說:「我們走。」于小齊早已站起來,看著王寶不說話。
剛進技校的時候,膽子還很小,胳膊很細,也沒見過什麼世面,被高年級的學生稱為是雛,也就是剛剛出來耍寶的意思。在學校門口,二十多個高年級學生攔住我們,交保護費,然後跟著他們一起去打架,不會打架的就站在後面吶喊,十足的小嘍羅。內心深處對這種暴力行為有點反感,好像一個沒吃慣海鮮的人,猛然吃了太多,就會蛋白質中毒。
王寶細看了看我,說:「噢,你是化工技校的,忘記你叫什麼名字了。」
于小齊說:「你能不能別說了?太倒霉了,怎麼會遇上read•99csw.com這個人?」她一生中遇到這種事情只會歸結為倒霉,我就不行,我要操他娘一百遍才消氣。後來她又問我,怎麼會知道王寶就是她以前的男朋友。

那次群毆在我生命中具有很重要的意義,打過這一架,我就知道自己不是以前的我了,不用站在街上被傻逼欺辱,不用圍在傻逼身邊聽什麼黃色故事。媽的,拳頭大,人格才高尚,不然光吹噓自己,又有什麼意思?王寶被開除之後,我偶爾和大飛談起他,大飛說他是個傻逼,我也承認。但是與此同時我又想,這個人居然曾經影響了我,曾經在我生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很不是滋味。我以為那些重要人都應該是親愛的人,那是一種幸福,事實上,被憎恨的人,憎恨你的人,也有可能成為重要的角色,只是我們不願意去承認這件事。承認這件事,就意味著整個人生全部失敗,悲哀得就像自己前世是個做鴨的。
高年級學生在我們中間挑選他們的跟班,首先要身體好,能打架的,其次要有點錢的,可以時不時上貢給他們。要是又沒錢又瘦弱的,那就必須會拍馬屁,流氓說點黃色笑話,就跟著一起笑,流氓耍威風,就跟著豎大拇指。天生我才必有用,世界上只有不肯做流氓的人,沒有做不了流氓的人。
王寶說:「你這個傻逼。」
于小齊說:「剛才是嚇的。」

她沒說到上床的事情,我也沒問,不知道怎麼問。
我說:「知道。」
「聽她自己說是的,不過沒流血。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王寶說,「看那樣子應該是吧,有些處|女也不流血的。」
講完這些,她說:「你可別告訴我爸爸。」
那時候,我回到家裡,深夜手|淫,腦子裡都是王寶的故事。一方面覺得刺|激,另一方面對這個王八蛋恨之入骨。我的早期性教育太糟糕了。一邊手|淫,一邊想到那個蓮子羹的女孩兒,有幾次甚至停下手來,覺得很傷感,差不多要讓我陽痿。
王寶拍拍我的肩膀,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說:「現在你在搞她?」
我見過那個學生會女幹部,長得不賴,大眼睛,小嘴巴,梳著政工幹部一樣的齊耳短髮。乍一看,還以為她是個很正派的人,誰知道是個淫|娃。這樣的女人讓我有點發瘋,比看見真正的淫|娃還刺|激。這種心態很要命,我還以為自己的腦子出了問題,不愛紅妝愛武妝,後來看了王晶的《制服誘惑》,總算知道是什麼心理狀態了,原來就是變態,壓抑得太久了,想把所有的女幹部都騎在下面。
十六歲對我來說很重要,上半年還是一個被人欺負的初中生,下半年進了技校就是鐵定的混混了。一個人的生命可以改變得如此迅速,可以墮落得如此徹底,這我沒想到。從被人海扁到海扁他人,人的腦子一下子明白過來,如夢初醒。那一年如夢初醒的也不只我一個。
我說:「王寶,是你啊。」
我說:「好的。」我心想,你最好也永遠不要問,王寶曾經對我說過些什麼。
時隔多年,我終於可以平靜地去說到我的十六歲,以及我當時遇到的人,其中有一個叫王寶。兩年之後,他從倉庫里走出來,遇見我和于小齊。read.99csw.com
後來我被他們拖到倉庫里,幾個人把我按在地上,腦袋上套著一件衣服,什麼都看不見,只覺得有人在踢我。我聽見王寶說:「怎麼收拾他?」有人說:「用橡皮棍子打,沒有外傷。」又有人說:「別用棍子,用電警棍,20萬伏的,一傢伙就讓他服氣。」我大駭,隔著一層衣服狂喊救命,說:「我爸爸是法院的,我叔叔是武警支隊的,你們要是敢動私刑,我讓他們踩平你們波頓商場!」王寶在我腰裡踢了一腳,說:「別信他的,他化工技校的,他爸爸會是法院的?」我說:「我姨夫叫崔衛忠,你們解放路派出所的。」這可不是我撒謊,我的姨夫確實是這一片的警察,儘管只是個戶籍警,也夠我抬出來救急了。實在是不想挨電警棍。感謝我二姨,嫁了個警察。
我試圖掙脫于小齊,但她把我的胳膊扭得非常緊,我憤怒地回頭看她,只見她臉色鐵青。她大概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幾乎把我的右手扭到了身後。在狂怒之下我大叫道:「放開我!放開我!操你媽,王寶!」我衝著他踢出一腳,沒踢到他,自己反而被于小齊拽得失去了平衡,一腳踢在牆角那塊玻璃上,還好穿著球鞋,要是還穿著拖鞋我就慘了。玻璃被我踢倒,砸在地上,蒙塵的鏡子閃著奇異的光芒四散崩裂。
我不想在這種時候惹麻煩,一則身邊沒錢,二則心情不好,為了抽煙這種事被人訓一頓,很煞風景。我走過去,發了一根煙在他手裡,說:「算啦,師傅,抽根煙,幫幫忙。」王寶說:「牡丹煙你也好意思拿出來?」說著把煙接了過去,叼在嘴裏,等著我給他點火。
于小齊嚇了一跳,說:「不可能,他一點都不知道,要知道的話早就氣死了。」
他那個冷笑的表情迷倒了很多女人。
我對自己說,這事沒完。
當時我們對處|女沒什麼情結,上帝能發一個四肢健全的女人給我們,已經是厚愛了,就別提那一小塊處|女膜了。我們主要還是對床上的故事感興趣,最好能聽到各種不同的新鮮內容,比如學生會女幹部喜歡用指甲掐人,戴城職大的女大學生喜歡一邊看黃|片一邊玩。關於蓮子羹的女孩兒,沒什麼特別的故事,王寶說她中看不中用。有一天他告訴我們:「我干到一半,覺得沒意思,拔|出|來就走,蓮子羹也沒吃。」
屈辱和狂怒一下子湧上我的腦袋,我讓開肩膀,惡狠狠地說:「你什麼意思?」
九一年夏天,那個下雨的午後,在於小齊家裡,她說到自己有個男朋友是我們學校的,後來她端上來一碗蓮子羹,我眼睛前面黑了一下,有一個巨大的鍾槌在敲打我的太陽穴。那時候我已經十八歲了,于小齊也是十八歲,還很年輕,但是已經長大了。我吃著蓮子羹,想到那句畢生難忘的話,拔|出|來就走。我看到她的床,有一道閃電照亮了它。
她說:「我們走吧。」
于小齊說:「我那時候年紀小。」
王寶說:「我給波頓商場看倉庫。」
那年夏末,我在波頓商場的地下室再次遇到王寶,那無非是一次巧合,我起初都沒能把他認出來。
我安慰她說:「小齊,你馬上就要去上海了,這些事情都過去了。你去了上海就什麼https://read.99csw.com事都不用去想了,學會了卡通就可以掙很多錢,我都比不了你,你看,我就是一個工人,一個月掙一百五十塊,你呢,一個月掙三千,你就什麼事都不用去想,掙那麼多錢多有面子啊。掙很多錢,就沒有人敢欺負你了。」我結結巴巴地說了半天,覺得很悲傷,就不說了。
那伙高年級的學生壓了我們整整一個學期,他們都練過身體,人數多,外面喊得到人助拳,要顛覆他們太艱難了。況且我們也願意跟著他們混,至少不會被外人欺負。打架固然危險,但也不會天天打架,很多時候我們跟著他們去遊戲房打電子遊戲,在街上調戲女孩子,窩在某個王八蛋家裡看黃色錄像,學跳慢四步,見識各種刀具和棍棒。當時大飛的任務是給他們做棍子,把鐵管鋸成兩尺來長的一截,大飛鋸了兩百多根鐵管,成了個肌肉男,可惜就是上身肌肉發達,很不勻稱。而我的任務是給他們謄寫黃色手抄本,抄了二三十萬字,練出了一手顏體鋼筆字。我都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個抄經的和尚,因為寫了錯別字,所以菩薩罰我這輩子抄黃色|小|說,而且沒有性生活,而且是個呆逼。
說起來我年輕的時候用過很多極端的詞,永遠啦,到死為止啦,這些詞都沒什麼分量,說出來純粹是為了給自己壯膽。可是在九一年的那個中午,于小齊說,永遠不要再問這件事,我就知道,自己真的要永遠去守住一個秘密。可惜這個秘密既不是為了她,也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那個婊子養的王寶。
我說:「王寶,我要把你腸子打出來。」
我說:「你爸爸告訴我的。」
時間並不太久,我就習慣於自己是個暴徒了。第一次衝出去打架,大飛還點撥我:「看見地上的血,就當是處|女血,你就不害怕了,相反還會興奮。」我說去你媽的,處|女能流出一大灘血嗎。我不怕血,小時候看多了紅顏色,旗幟是紅的,筆記本是紅的,衣領子是紅的,老師的嘴巴是紅的,就算我是條公牛,也會對紅顏色產生免疫力。不料跑去一看,有個被打傷的人,流出來的血是黑色的,我當場就腿軟。你說血怎麼可能是黑色的?一點也不光榮,而是無窮無盡的罪惡。第一次看打架,給我的感覺很不好,沒有拳腳如飛的精彩場面,倒是有很多慘叫,挨了棍子的人立刻躺在地上,流出血來。後來習慣了,黑色的血是很正常的,因為光線的原因,因為流得太多太粘稠,用水稍微沖一衝它還是會變成紅色的。
拔|出|來就走。這句話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旁邊有人開始流鼻血,還有人說:「王寶,你他媽的,我們連一個女人都沒有,你就這麼浪費糧食。」這個人就這麼用黃色故事征服了我們。
後來我就不跟王寶混在一起了,那伙高年級的學生和我們一年級打了一架。我們不再怕他們,身體也練好了,該怎麼打群架也知道了。那次群毆打得很慘,雙方都有人受傷,大飛被人踹到了河裡,還是我把他撈上來的。開打之前,王寶就溜了,我們都想趁這個機會揍他,他跑得比兔子還快。一個月之後,他因為搞一個有婦之夫,被戶主追殺到學校,學校忙不迭地把他開除了。那以後就再也沒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