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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不,我只聽他說,還在考慮是不是要回到電影界里去,但是,在回去以前,要先把劇本修改好。這麼著急的日程,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這段話令咲世子感動,她覺得,素樹很善於公平看人,他能冷靜地把紅得發紫的女演員和自己相提並論。而且,咲世子還知道,素樹是毫不做作地在說這些話。咲世子把頭靠到男人的肩頭。
這一兩個星期將成為我們熱戀的最後美好時光,咲世子暗自對自己這麼說。咲世子將手臂挽到了素樹的腰部,兩人長時間依偎著看著夜幕中的大海。
「我喜歡過的女演員只有諾婭。拍廣告片什麼的,都是攪來的活兒,不會對演員產生什麼特殊的感情。至少,我現在想拍的長篇的主人公也只有諾婭和你。」
這點完全沒問題。素樹又總是在自己身邊,現在的咲世子可以說是充滿了精力,創作出了一幅又一幅白色的漂流物系列作品,開拓著自己繪畫世界的新天地。
「多虧你來了,是我太輕看了那個女人,總以為,互相吐出真言,就能化解誤會。」
「電影上映的日期也有了個眉目。我們最初只考慮在一家影院舉行首映式,但是一家著名電影公司,和諾婭拍廣告片的贊助商聯合資助我們,所以決定擴大首映式的舉辦範圍。現在是萬事俱備,就等素樹回來拍了。」
「要說感謝,應該是我。我也是因為拍不成電影,心情壞到了極點。在這個地方,遇到了你,才漸漸地想要重操舊業。我拍東西,在拍故事前,總是喜歡先拍人物,沒有好的形象,就拍不下去。」
「我也求您了,咲世子女士。咱們不是說好了的嗎?您說過,會把素樹還給我,您說,等他自己能一個人站穩了,就把他送回到原本屬於他的世界里。我們都替他擔心,整個攝製組一共有三十多個工作人員,雖然今天沒來這兒,但是大家都說,只要他回來,馬上就停下其他工作回來拍片。這兒的確很悠閑,是個能讓他感到溫暖的地方,但是,素樹要是一直留在這兒的話,事業肯定是不會成功的。」
「素樹,走吧。」
「修改劇本,大概還要花一兩個星期,等這個工作結束了,再考慮吧。」
咲世子不想聽亞由美的什麼回答,而亞由美也只是茫然地看著咲世子和素樹身後的黑夜中的大海。
素樹有時候直接上樓,在咲世子的床上睡到傍晚,有時候在中午回到自己的住處——逗子瑪麗娜公寓。這樣的生活節奏,對咲世子來說是非常理想的。早上交歡以後,身體里還留著軟軟的滿足感,就進工作室搞創作,畫報紙連載小說的插圖、雜誌的單張漫畫,還有開個展的作品——漂流物系列。疲倦了,抬起頭來,眼光落到天花板上,想到心愛的男人就在那上邊睡覺,明知這樣的生活維持不了多久,但是也能令咲世子感到十分滿足。
卓治哼了一聲,說:「都是因為亞由美,害的我看見年輕女人,都覺得是炸彈,我呀,還從來沒對女人這麼小心過呢。」
咲世子揮了揮手,徑直走向裏面的客廳:「沒關係。倒是你們的電影方面,有沒有進展?」
素樹將臉轉向黑夜中的大海:「我是在猶豫,是不是要重新回到電影界里去。要是這麼做的話,我就必須回到東京去,就不能像現在這樣跟你頻繁見面了。一旦開機后,也許幾個月都不能見面。」
「不,這是因為我就是這些希望得到你。不過,當時我真受了很大的打擊,幾乎是一時不掛地倒在地上,結果感冒了。」
咲世子突然感到異常恐懼,身子不由得打起顫來,邊搖著頭表示反對,邊說:「不,不用叫警察,快讓她下車。」
亞由美看也不看素樹,只朝著咲世子輕輕地點頭,行了一個禮。對咲世子來說,已經分不清楚到底哪個是真正的亞由美了:在「碧露咖啡read•99csw•com」透露自己的出生秘密,心靈受到創傷時的亞由美;因嫉妒而差點墮落為殺人放時的亞由美;像幼稚的孩子一般後悔不已,臉部表情扭曲的亞由美。就在咲世子獃獃地看著亞由美的臉時,這個原美術館的策展人卻突然按住腹部,扭曲了身子,轉過身去,在飯店的停車場上輕輕地吐了起來。當她再次轉過身來時,透明的黏液從嘴角落到了胸前。眼神變得驚恐不安起來。咲世子冷冷地說:「我不需要你的什麼道歉,快回自己的房間去吧。你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卓治,而是醫生。趁著還有救,快點治好自己的身體。」
「真的,我只能任憑自己這麼倒下去,我在想,我會一個人老下去,一個人變成老太婆,就在這時,你出現在我面前。你救了我很多次,我真的很感謝你。」
素樹正面朝向咲世子,用不可思議地表情問:「幻覺中的我是個什麼樣子的?」
咲世子完全處於沒有抵抗的狀態,全身無力。亞由美從副駕駛座上撲過來,用手卡住咲世子的脖子,表情卻如黑夜中的大海一樣寧靜。就連自己要殺人這件事,于亞由美來說,也好像是遠隔萬里之外發生的事一樣。咲世子發現,亞由美的眼睛雖然跟玻璃一般透明,但是焦距卻沒有對準自己。咲世子覺得,這個心靈突然崩潰的女人可憐的要命,她努力擠出一句話,聲音如同飄過樹梢的風聲一般沙啞:「可憐的……孩子……」
咲世子突然說不下去了,只覺得眼淚快要冒出來了。她想說的是,你要是再這麼說下去的話,我可能一輩子都不像離開你了。素樹嘆了一口氣說:「你也救了我。我以為自己也許再也回不到電影世界里去了。眼前的世界突然對我關上了大門,這個打擊非同小可。但是、跟你認識以後,我才知道,這樣的創傷,不從正面去對待的話,是永遠治不好的。這不光是從正面去對待,而且還需要愛情的力量。這些話聽起來有點像,不過,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愛一個人,不光是為自己,還要為所愛的人著想,擔心,於是就在為別人著想、擔心當中,竟然能自然克服了自己的弱點。」
「那個幻覺是在跟你發|生|關|系以前出現的。你把手伸向我,說:『你不是想要我嗎?你這條母狗。』」
「第一次見到你時,幻覺症也發作了。你還記得嗎?在貧血過後,我昏厥了。最初,是體內上火,全身發熱,出大量的虛汗。男人是體會不到的,潮熱盜汗是女人更年期獨特的發熱癥狀。一般的話,就到此結束,但是,我的情況有點不同,在出虛汗之後,幻覺和貧血接踵而來,幻覺中甚至還看到過你呢。」
「是嗎,那就好好忍耐吧。」
「我說,你對從前的情人就不能熱情一點嗎?這不,我是來向你問個好,順便想知道你的個展作品完成得怎麼樣了。」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咲世子胸口一陣狂跳加上空腹,胃裡感到一陣抽搐,令人作嘔。咲世子穿著外套,走向門口。打開門,眼前出現的是椎名諾婭,一頂鴨舌帽深深地蓋到眼睛上方;另一個是身穿黑色瘦身西裝的清太郎,他的襯衫和皮帶,還有皮鞋都是黑色的,活像一個小個子職業殺手。諾婭個子也不高但是也許是因為身材姣好的關係,看不出緊巴巴的感覺。
「還湊合吧。景氣恢復也很重要。雖說是藝術,但是要干好這一行靠的還是生意興隆。對了,謝謝你送給我花。」
「你每次拍戲,都會和片中的女演員談戀愛嗎?要是真的話,以後可不得了。」
咲世子想起了椎名諾婭那對有特點的眼睛,素樹繼續說:「諾婭的特點是,能一貫堅持自己的原則,有一種無可動搖的堅強,但實際上內心卻很脆弱。而咲世子,你呢,則是具有能接受所有東西九_九_藏_書的溫軟,同時又有點謹小慎微,對大部分男人來說,這兩點都是很有吸引力的。」
咲世子嘆了一口氣:「也不完全是這樣。」
咲世子大概能猜出素樹想對自己說什麼,……(殺了我吧,我情願我眼睛瞎了,分辨不出來啊)
素樹伸過手來,骨節分明的手指,這不是幻覺,是一雙令人感到溫暖的手。男人的堅硬而又溫暖,女人的柔和卻冰涼,造物主就是這麼造就了人類的身體,缺一不可。兩人十指相扣,互相交織、咲世子不由驚嘆起來,手指與手指竟能這麼彎曲相扣交織,難怪人至死都要追求異性。咲世子和素樹一起靠在海邊的欄杆扶手上。
「我覺得不安,就跟著來了,幸虧來得及時,我可不是像你這樣心底善良的人,所以不能相信那個女人。」
說著,諾婭撲過來,擁抱了咲世子,纖細而又苗條的身體,這是少年時代的素樹經常擁抱的身體。咲世子輕輕用手摟住了諾婭背部,然後緊緊抱住了諾婭。兩個愛上了同一個男人的女人擁抱在一起,好像是在說,與其用語言表達心情,還不如靠身體里發出的熱量來做個互相交換,咲世子拍了拍諾婭的肩頭:「策劃人在等著呢,去吧,諾婭小姐……」
掛上電話后,咲世子的嘴角還留著一絲微笑,這個世界上喜歡沾花惹草的中年男人都該好好反省反省,整天扎在花花草草當中,總有一天會碰上個地雷什麼的,就像出現跟蹤狂那樣、想象著卓治那垂頭喪氣反省的樣子,咲世子就愈加覺得好笑。
諾婭說的最後一句話時,聲音幾乎接近慘叫,要讓素樹的事業有所成就,除了讓他回到原本屬於他的世界別無其他之路可走。這一點,咲世子也是有切身感受的。為了成就素樹,到了自己讓路的時候了。這個時候來得如此之倉促,正是愛情處於最佳狀態的此時此刻,咲世子挺起了胸,正面朝向這兩個人:「明白了,我會跟素樹談這個問題,讓他早日回到事業中去。」
「甲殼蟲」閃爍出向左拐的信號燈,開進了一個停車場。夜晚的停車場空空如也,正面的建築打出燈光,能看見葉山遊艇基地的字樣,咲世子把POLO停在素樹的「甲殼蟲」邊上。
「當然能知道,你最近不是經常在抱頭思索嗎?」
「明白了。」
這也是卓治會做人的地方。自己落難時被MACHIE老闆重用當上主管,可口說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這次則是恩將仇報。雖說如此,卻也沒忘記向以前的恩人討好一下。咲世子不由得笑出了聲,又問:「你怎麼樣?好不容易又變成單身貴族,又過起了花|花|公|子的日子了嗎?」
「不。我很看重相貌,諾婭也好,你也好,對我來說都是很美的人。但是,重要的不僅是外表,還有這個人能傳遞給我什麼樣的信息。這在銀幕當中也好,在實際生活當中也好,都是一樣的。如果我感覺不到這種信息的話,那不管對方是多麼漂亮的人,對我來說,都是一張表皮而已。」
素樹吃驚地轉過頭來看著咲世子:「我沒想到你怎麼看輕自己的人生,我認為,你不論面對什麼事,總是綽綽有餘,是個很會享受自己人生的人。」
咲世子感到體內的血液一下子變冷了。諾婭接著說:「您還沒有聽他說嗎?我們倆給他打了好多次電話,都沒有明確的答覆,真急死我們了。電影公開日期是在秋天,所以攝影工作最晚也得在夏天內完成,可以說沒有多少時間了。」
「這可太好了,我一定要去。好久沒吃好吃的魚了。」
素樹不由得苦笑起來:「你幻覺里的我真可以啊。」
咲世子還沒把話說完,諾婭抬起頭來,露出一個令人費解的表情說:「……今後,素樹就拜託您了。」
「對您來說,也許是件痛苦的事,能不能請您替我九*九*藏*書們在背後推他一把?諾婭也還有別的拍片日程,失去了現在這個好機會,那傢伙導演的處|女作問世,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了。拜託了,咲世子女士。」
朝北的天窗已經變成了一張藏青色的畫布,雖說工作途中接過卓治的電話,但是也幹了八個小時,肚子也開始唱空城計。晚飯,還是去素樹打工的咖啡館吃。今天不吃老點的那個海鮮蛋包飯,想吃有勁道的肉,那家咖啡館的煎小肥羊排骨也是咲世子中意的一道菜。
咲世子撂了一下被海風吹亂的前發,對素樹說,停車場的入口處,停放著素樹的藍色「甲殼蟲」,門也沒關。
素樹好像根本不在乎咲世子說了什麼:「是,像諾婭,還有你。」
就在大約十個小時前自己和素樹擁抱的布沙發上,諾婭和清太郎並坐在一起,令咲世子產生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清太郎的眼睛閃閃發光。
咲世子停下刻銅版的手,說:「好啊,你呢,新的畫廊怎麼樣?」
「謝謝您,咲世子女士。」
「可不是。」
「好,知道了,知道了。」
素樹的兩道眉毛困惑地倒了下來,這是咲世子喜歡的表情。
這點和苦於更年期綜合症的咲世子的想法完全一致。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因為這本是來自生命根源的力量。人總以為只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也能活下去,但實際上支撐自己的是貫穿著自己體內的生命力。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就不會因為體內微量的女性激素變得神經兮兮,也不會因為情人的微笑而感到幸福透頂。人人生活在各自的世界里,但是又同時被一種生命的力量維繫在一起,而愛情則是最單純的表達方式。
咲世子用心為年輕男人準備好早餐。有時,兩人拉上窗帘,一起交往。大概是次數多了,互相之間能非常融洽,以至於令咲世子感到不安,以前總以為自己的身體在二十歲年齡段是最敏感的,而現在卻覺得要遠勝於那個年齡,現在變得更為敏感,慾望也變得更為強烈。
這天,一直工作到晚上,創作了兩張報紙連載小說的插圖,一張漂流物系列的作品。本來只想試印的,但是趕著興頭上一口氣把畫全印刷好了。牆上的鍾已經過了八點半。
胸口再次感到隱隱作痛,素樹四十五歲時,咲世子已經六十二歲了,即使現在還勉強湊合,可是到那時就一定不相配了。咲世子心中涼了一大截,又重新走回剛颳了一半的銅版前。
清太郎先進了屋子,諾婭看著咲世子的這身打扮,說:「您是不是要出門?對不起,突然打攪您。」
素樹一把推開年輕的女人,咲世子一邊咳著一邊撲向素樹。男人再瘦也是男人,一口氣就把體重不輕的咲世子抱下了車,然後捧著咲世子臉頰急促地問:「你怎麼啦?要不要叫警察,脖子周圍全紅了。」
諾婭那雙大大的眼睛睜得更大了,直直地盯著咲世子,臉的一半都好像變成了一對水汪汪的眼睛。
咲世子點了點頭,諾婭小跑著走向門口。清太郎那輛跑車的發動機聲迴響在安靜的住宅小區。咲世子鬆開腰間的皮帶,脫下了黑色皮套裝,食慾和希望都一起消失殆盡。要把素樹送回到事業中去,咲世子緊咬嘴唇,強忍著快要湧出來的淚水,在心裏反反覆復地對自己說這句話。
「咲世子女士,對不起。」
椎名清太郎已經站了起來,向著咲世子致禮說:「有您這句話就行了,其他的事,我們會做的。只要看見攝影組的人,那傢伙的心也會變的。諾婭,走。」
素樹馬上點了一下頭,表情嚴峻地走向POLO的副駕駛座,剛把手放到門把上,門從裏面被打開了,亞由美臉上蒼白地下了車。
因為忙著畫插圖,咲世子沒去參加畫廊的開張儀式,而是給三宅的畫廊送去了一盆蝴蝶蘭。
同時也想到素樹的事兒,從現在起的十七年後,到九-九-藏-書了咲世子現在這個年齡時的素樹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一定會受到很多女人的追捧吧,咲世子很難想象素樹會不做越軌的事。
咲世子搖搖頭,素樹並沒有在自己面前顯出過著急的樣子。
「那老太婆嗎?殺了她也不會死的,好得活蹦亂跳呢。你給她打個電話吧,她準會高興的。她對你,就像對自己的女兒一樣。你知道嗎?她知道我跟你好的時候,把我好一頓訓,說是,要是真心跟你好,那還行,要是只是玩玩的話,就絕饒不了我。她親口跟我說的,你就跟她親生女兒差不多,你要是見了她,順便也替我問一聲好。」
對咲世子來說,比起肉體上的恐怖和憎恨,憐憫之心要來得更強。聽到這句話,亞由美的手突然鬆開了。倒在駕駛座上的咲世子透過車窗斜看到湘南的大海,海面上忽閃著的船上燈火,就好像是潮熱盜汗后出現的幻覺一樣鮮明。在這幅黑色的大海風景畫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面孔,是素樹,在叫喊著什麼。缺氧的大腦居然還能展現如此美妙的幻覺,抑或是現實?
變奏曲在周末奏響了。下午,送走素樹后,手機響了。咲世子從來不把手機號碼告訴有工作關係的人,會是誰的電話呢?咲世子確認了一下畫面,竟是卓治打來的。
「『幻覺』是什麼樣的?」
清太郎朝著門口走去,諾婭看著哥哥的背影,又看著咲世子。咲世子盡量掩飾著心頭遭到的傷害,裝出一幅平靜的表情,諾婭小聲地說:「咲世子女士,真的很對不起您。」
「你也不用向我道歉。我們倆都是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相遇,互相慰藉,互相安慰。不過,這樣的時間也快要結束了,快樂的時間總是轉瞬即逝。」
潮熱盜汗后突如其來的幻覺症,咲世子還從來沒告訴過別人,這是咲世子最大的一塊心病,那些可怕的場面無法用語言來描述。
「你別再說了……」
「這也是我想問你的事。你們在一起交談的話,那一定是沒事了。」
咲世子說了一句多餘的話:「像椎名諾婭什麼的,是嗎?」
咲世子本來想說,不是這個意思,如果僅是如此的話,那永遠不會有結束,可是所處的世界不同的話,兩個人的距離也會越來越遠。心靈的創傷是治愈了,可是素樹也要回到那個五彩繽紛的電影世界里去,只有自己還是繼續留在這海濱城市搞自己的創作。前途無限的素樹和已經在走人生下坡路的咲世子,兩人相逢在各自人生的轉折點上。兩個人之間生命力的差距也許是無法填補的。對素樹的話,咲世子只是輕輕地應了聲:「是嗎?」

2

「不過,素樹也不是孩子,他也不一定會聽我的話,我會盡一切努力的。只是,本人如果還沒有做好思想準備的話,強迫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咲世子做了個深呼吸,已經沒有必要隱瞞了。
「這麼說,你不是個重相貌的人。」
素樹突然變得緊張起來,吃驚地問:「為什麼你會知道?」
咲世子把跟亞由美見面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卓治:亞由美因為自己是人工授精誕生的,所以為了建立一個完美的家庭,想跟卓治生個孩子。這天晚上,原以為已經冷靜下來的亞由美,到了飯店的停車場時卻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卡住了自己的脖子,而素樹救自己的事只一句話帶了過去。卓治聽到這裏不由得慌了:「你真的不要緊嗎?那種女人,扔給警察就行了。」(這種男人扔給狗去爆菊花吧)「這應該是你做的事。不是你對她說,給我生個孩子嗎?我可再也不想管這份閑事了。那姑娘需要的不是戀愛,而是專家的心理療法。你不是知道她老家的電話號碼嗎?亞由美的情況應該由你去告訴她父母吧。」
為什麼,心情竟覺得這read.99csw.com般舒暢。
「打攪您了。」
「是嗎?」
「創作方面很順利,好像有十年了吧,沒這麼投身於創作中了。哎,你什麼時候來看看吧。」
諾婭把兩手抱在胸前,就好像是在擁抱咲世子似的說。
拿起車鑰匙和手錶,穿上黑色的皮套裝,正在束腰間的皮帶時,突然門鈴響了起來,這個時侯會是誰?收報費的人上個星期已經來過了,可能是配送公司的人吧。咲世子拿起對講機:「請問,是哪位?」
「哎,我呀,前些日子,見了亞由美。」
聽卓治這麼一說,咲世子想起亞由美——那天夜晚,她獨自一人獃獃地站在停車場上,眼神無光。
素樹用一種難以自我的表情低下頭說:「我有話要對你說。」
「喂,怎麼樣?過得還好嗎?」
「說是成年人,但是也不可能什麼事情都能做得綽綽有餘,不管什麼時候,那是在拼死拼活地干。年齡的增長,會使人的身體也好精神也好,都變得僵硬,變得皺巴巴的,哪還會有人再來喜歡我呢?直到變成灰,自己還是孤零零一個人,想想也令人討厭。更何況,我還有嚴重的幻覺症……」
即使素樹說的是奉承話,咲世子也感到心滿意足。帆船在波浪中輕輕搖晃,船帆在風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波浪就像小小的心臟在跳動一樣,輕輕地拍打著水泥海岸。
清太郎說到這裏,突然把兩手撐到木頭桌上,朝著咲世子深深地低下了頭。

1

車前燈一瞬映照出亞由美的身影,她仍然獨自呆立在黑夜中的停車場上。咲世子看也不看映在車後鏡上的年輕女人,兩輛「大眾」丟下亞由美走了,出了飯店的停車場,從長者崎沿海的公路上。咲世子駕駛著自己的POLO,緊跟在前邊那輛車的紅色尾燈後面,老式的「甲殼蟲」那圓形的車屁股很可愛,跟素樹的那部分很像。
又過了幾天平安無事的春天的日子。素樹的生活完全失去了規律,日夜顛倒。結束咖啡店的工作后,深夜開始修改自己的劇本,到咲世子家則是早晨。
(這段實在看不清楚,眼要瞎了)下了車,素樹好像要帶著咲世子,頭也不回地輕輕走進路道,咲世子在素樹的後面輕輕地走著,跟著素樹。
「砰砰」聲響了起來。這不是幻覺,是現實。在聽覺恢復的同時,恐怖感也同時產生了。素樹的手在用力拍打車窗,咲世子用麻木的手指打開了門鎖,門砰地被打開,男人的聲音在叫:「咲世子,你沒事吧?」
耳邊傳來一陣動響,稍稍停了一會兒,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是我,椎名諾婭。不好意思,突然打攪您,我哥也跟我一起來了。」
咲世子心頭還有件放不下的事。
「請,請到屋裡坐。」
諾婭很失望的樣子,臉上是拚命在忍住自己心中怒氣的表情。即使這樣,諾婭的美麗也令人感到很特別,在咲世子眼裡,這一切都能成為繪畫對象,這種光彩照人的魅力也是一種天生的才能,策劃人清太郎開口了:「現在這裏的三個人至少有一點是一致的,那就是,我們那想讓素樹在事業上有所成就,希望他早日回到電影界里來。」
咲世子用兩手把黑色風衣的領子合了起來,雖說是春天,濕濕的海風還是帶著寒意。
……(這段我是分辨不出來什麼字了,請見諒,大概不怎麼影響上下文)「喜歡上一個人,有時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兩個人一起輕輕地笑了出來。
大海的氣息好像有一種特殊的力量,它能融化受創心靈的堅硬外殼,咲世子也不禁感慨萬分地說:「不過,我喜歡上你,是一件幸運的事,不僅是因為你救了我。」
「我想問問你,町枝媽咪好嗎?你想獨立的事兒,我沒有告訴她,心裏總覺得過意不去,不好意思打電話。」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