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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做妻子的條件

第九章 做妻子的條件

秋田想:我知道即使把這個條件告訴她,她也會接受的。我說:「不過,只能保持兩年。」起先,她一定會露出驚詫的神情瞧著我說:「兩年?」
秋田躲躲閃閃的答話,引起了他的懷疑:是不是有犯罪行為或動機。
「不,不是這樣。」
「我想一塊兒走走。好嗎?讓我去嘛。」
「這時候不會有車子了。」香澄差點兒要說「還是返回自己家去」這句話來。
「不,對不起,對不起。並不是拿什麼架子,又沒啥大不了的事,實在不好意思。」秋田搔搔頭解釋說。
「到底為了什麼?」
這段日子,他明顯地消瘦了,比在八岳山初次見面要瘦多了,而且那時給人精明強幹的印象,已經消失殆盡。面容憔悴得使人覺得難以忍受,因為都是在深夜相會,在店裡幽暗的燈光下看不清楚,似乎臉色也很不好。
當秋田站起身,香澄送客的時候,她的目光已不僅是對一個救命恩人,而是把少女成熟的愛情奉獻給愛人的那種火焰,在心中點燃而發出了光芒。
「未婚夫?」警官像是從喉嚨口吐出了什麼東西似的說出這句話。
「不,我要對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我不想把和你相聚作為發泄肉|欲的手段。鉭是,你不喜歡以結婚來使自己受到約束,那就另當別論了。」
「就這些?」
「不,很好嘛。當時你不那麼說的話,也許現在已經到了派出所了呢!我實在怕和當官的打交道。」秋田心裏有點兒羞愧。剛才只不過讓警官問了幾句,就嚇得語無倫次,真叫窩囊。還讓香澄瞧著自己這副寒磣相,很不是個滋味兒。
在房間中央垂下了房頂燈的開關線,秋田伸出右手拉熄了燈。雖閉著眼也能感到房間墜入了黑暗……
「沒啥大不了,可對我來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
「就這些。」
「太好了。」
「別再分手了,啊?」對秋田突然改變的語調,香澄眼睛里透出了光輝。
「唔?」
本來,受到警務訊問的人,只要沒有辦理刑事訴訟手續,是不能拘留或被警方強行帶走的。不過警官們進行訊問,儘管明知這些有關條文,為了要弄個水落石出,就容不得對方躲閃。秋田剛要被警官帶走,「等一等!」蹲在地上的香澄唰地站起身來說:「他是我的未婚夫!」
「你真壞!」香澄把剛被秋田掰開的手又遮住了臉。那種顫慄只是表示害羞,感到以身相許而略帶委屈。秋田理解她的心情,什麼也沒說。
「已經很晚了。」秋田像個死心眼兒的傻瓜,反覆說著這一句話。
「為了男人,我吃夠了苦,再也不能第二次去愛上和相信一個男人了。男人對我來說,只不過是謀取收入的一種對象,也只有這點兒價值。他……啊,唯有他不是我謀取收入的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不能和性|愛混淆在一起的男人啊。確實是這樣。」香澄無法否認自己對秋田的愛慕之情,但又這麼自圓其說地來欺騙自己。
「明白啦。非常冒昧,現在時間實在太晚了,所以最好請早點兒回去吧。」
「你讓我吃驚。」
「秋田君,你連茶都不肯喝,就嘴唇碰了碰杯子……真叫我傷心哪。」香澄又抽泣起來,秋田對此毫無辦法。
「不,哪兒的話,住在這兒不是挺舒適嗎。」
「太冷酷了,秋田,你太冷酷了。」香澄嗚咽著說。
「我太冷酷?」秋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微張著嘴發愣。
「為什麼那麼急著要回去?家裡有人在等著你嗎?」
「香澄!」秋田只覺得心中一陣激動,不禁第一次不加稱呼叫了她的名字,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此時心中的激|情壓倒了他的理智。對一個女子直呼其名,必然會帶來種種麻煩,可他卻不能盡到做丈夫的責任。然而,對香澄卻是一個新的開端。
「不是這個意思。」
好容易叫到輛出租汽車,香澄在車內興緻勃勃地叨叨不絕。
「對不起,請跟我去一趟派出所吧。」那警官緊追著說。
夜更深了,在高級住九九藏書宅區的一角,除了他倆走動的聲響以外,四外一片寂靜。夜間的空氣格外清新。高高的深邃的夜空里,鑲嵌著晶瑩璀璨的星星,有一家的庭院里飄來了陣陣桂花的芳香,滿天熠熠動人的星光,他倆在花香襲人的夜晚,緊挨著走去。
秋田又綻出曾經溫暖過她的心的那種微笑。
秋田一踏進酒吧,香澄就瞧見了他。不知是哪處的宴筵散了,秋田讓一批喝了不少酒的男人簇擁著,推開了酒吧間的大門。就在這一剎那間,香澄欣喜地看到他的身上閃爍著光彩,她的視線被吸引了過去。起先,秋田對一言不發、輕快走來站在他面前的香澄竟然沒認出來。不過,一下子不禁又叫:「啊,是你呀!」
「找到他,只是向他道謝而已。」
「行啊,一年也好,兩年也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快活了。」香澄會這麼想的。反正兩年算是揀來的,兩年不行,一年也罷,不,縱然半年、個把月也好,能與愛戀的男子幽會的歡快也使自己高興得喘不過氣來,女人的心思會有人理解的。至於以後,到那時再說吧……眼下,就把一切交付給從天而降的幸福吧。——香澄就是這麼個女人。
「我想聽嘛。」
「請你說得再明白點兒好嗎?」
「真抱歉,我是感情衝動了。」秋田羞愧得低垂了頭。
「不是那麼回事兒,請別誤會。」秋田竭力想消除香澄心中的誤解。她的真情實意直透秋田的心房,但他有隱情,無法接受這番情意,而且又不能告訴她。
「不冷么?」
「沒車就走唄。走到麹町,這點兒路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你,你就走回去?」
香澄想,原來警官也是一番好意,怕我有什麼不測,所以很爽快地回答說:
「就送到這兒吧。」
「好吧,我送送你。」出乎意外,香澄爽快地回答。
「那麼,說給我聽尊姓大名就好了。你不知道這兩個月來,我找得你好苦哇。」
她愛上了自己,心裏委實高興。也知道這不單是報答麥草嶺的救命之恩。和香澄共同度過的那些時光,給自己帶來了歡愉。為此在微薄的收入中東拼西湊才能去酒吧與她相會。如今,她已經屬於自己了。但,這就是愛嗎?倘若這也叫愛的話,那為什麼在大丸我要回絕旗野祥子呢?這不正是用香澄來替代祥子嗎?真能替代她的話,那麼僅僅是抱有好感嗎?真誠愛戀的女子對一個理智的男子能容忍這種替代嗎?正由於如此,自己在大丸的溫泉水中,儘管和祥子緊緊擁抱,卻能抑制住自己的激|情,而較前更容易克制的今天,竟毫不猶豫地將香澄抱在懷中。秋田所以對香澄抱著深深的歉意,正因為心中有著內疚和自責。
「好,送送你。我的那個窩在麴町,稍微多走點兒遠路吧。」
「是嗎?」秋田既沒答應也沒回絕,毫無表情地站起身來。

2

「我這就去沏茶,請坐一會兒。」
她的住房除六畳一間外就只有一間三畳光景鋪著地板的廚房。

1

「就是不說,也會知道的,別問我了。」我就這麼乾脆地回答她,這樣不容置疑的語氣,香澄會理解我的。
香澄的公寓地點在麥參道的東方市場,靠近澀谷。那裡有不少外國人住宅,環境幽靜,房租當然也就貴些。不過,對香澄這種過慣夜生活的酒吧女郎來說,無論是到都心的路程,還是想過無人打擾的城市生活,地點就算蠻不錯了。再說,像這般夜深,獨居在原宿,離都心要算最近了,委實沒什麼可抱怨的。一過晚上十一點,車輛就減少了很多,坐不多久,車子已經拐進了麥參道。
「啊,到底又見面了。我相信一定還能再見的。」香澄目不交睫地定睛瞅著秋田說。
「不,沒什麼。」秋田原想說出一些附加條件,轉而又把話咽了下去。這件事現在不說,https://read.99csw.com過兩年自然會知道。不,也許會更早些。與其馬上跟她明說,徒增她的悲哀,還不如就當沒這回事,相互依存下去,也就心滿意足了。香澄需要我,我從中來充實欲求。不管兩人之間有沒有愛情,欲求總是需要的。
「我家很臟啊。」香澄帶他到一間六畳大小的房間。室內有一架不大的三面鏡,還放著一口西式立櫃和一台手提式電視機,就同年輕女子的閨房一般,井井有條,乾乾淨淨。沒想到像干香澄這一行的,房間內的擺設竟會這麼簡樸,實在令人驚異。
「走回麴町……那多遠哪!你就這麼想回去?」
「很抱歉,請說一下你的姓名、住址,還有職業。」雖然彬彬有禮,但語氣卻斬釘截鐵,不容你有半點兒違抗。這就是警務訊問。
「謝謝,你的一番情意,我感到高興。不過,我不能接受它。今天晚上;我終於失掉了控制,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香澄每天無望地不斷尋找他,一面又幾次三番,這麼反反覆復地自問自答。但是,她又不想承認自己對秋田懷著與日俱增的愛情,這不斷加深的感情已經到了無法否認的地步,但她還硬是視而不見。
「我……我……」秋田越想竭力鎮靜下來,可舌頭越不聽話。
「秋田君,你說呀!」香澄催促著。
「求求你了,別不好意思。我,可羞死我了。不過,我……我喜歡,喜歡你呀。」香澄先發制人,搶在他前面說。
「到底是為了什麼呀?」秋田簡直束手無策了。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類事情,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不用說,結婚並不是件隨便的事。與親友們一起舉行儀式,登記戶籍(但還附帶一個條件,即兩年後離婚)。」後面這個條件只是心裏暗暗說的。以這種附加條件的婚約是不會合法的,何況,離婚將給女方帶來不利,秋田並沒有從男方得利這方面來考慮。但秋田深信,這兩年之間作為祥子的替身,對妻子香澄的愛憐,這一切將能得到補償。
「是這樣啊?那好吧……不過,時間實在是太晚了啊。」警官稍微放鬆了口氣,但是懷疑還沒完全消除。「為了負責起見,請留下姓名、地址。」
「真羞死我了。」當餘波退去以後,香澄還是雙手掩面。秋田把她的手指逐一掰開,籍著窗口投入的微弱的光亮凝視著香澄。
「嗯。」秋田點點頭。
「小心別感冒!」
「就一會兒嘛,喝點兒茶再走。」香澄要硬拉了。不光嘴裏勸,還把秋田往車外推。這也是她職業上的技巧,並沒有用什麼大的力氣,秋田的身體也不知不覺地挪動開了。
「太合身了。」
「秋田君,你討厭我,才這麼說的吧?」
「是啊,居住環境倒也不壞。像這樣的環境,房租也還算便宜吶。」
「我是不能盡責任的。」
「讓您久等了。」
「走到麴町不是很近嗎。」
「不,是的。正是這樣,你才說什麼衝動啦,不盡責任啦。」
「啊,已經喝完了!」香澄抬起的目光中,分明帶著怨嗔。但秋田也不是個全然沒有知覺的木瓜,他對香澄迸發出來的愛情火花感到十分懼怕。
「啊!」香澄低低地應了一聲,隨即撲向秋田的懷裡。溫暖而富有彈性的青年女子的身軀緊緊地依偎在秋田的胸懷裡,秋田幾乎要倒了下去。剛想說:「請等一等。」還沒開口,只見眼前出現了像花瓣綻開似的、好看而微微翹起、還喘著氣的小嘴。這時,秋田已經無法抑制自己,湊上前去激烈而貪婪地吻著,像啜著鮮美的水果。
「時間再長,就會給你帶來不幸。」
「唔?」
「怎……怎麼啦?」秋田不由得結巴起來。一直是興緻勃勃並肩同行,怎麼一下子會哭了起來?秋田自捫並沒有什麼言語衝撞了她,對她這種瞬息多變的感情難以理解。
「為什麼?這又為什麼?」
香澄低吟了一聲,就在人行道一邊屈膝蹲下了。起初,秋田也沒弄懂這是怎麼回事。直看到她不斷抽搐著肩九九藏書膀,伏膝掩面,發出低微的抽嗒聲,才知道原來在哭泣。
「那太好了。」
「請別問了。」
「不,沒什麼,請別操心,不,真的……」穿制服的警官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秋田慌得語無倫次。這反倒好像更引起了對方的懷疑。
「是我想要你嘛。結婚這事咱們不去談它。不過,以後請常常來啊。」
秋田的臉正背著窗,無法看清他臉上細膩的表情。但在這微弱的光線中,分明看到他有點兒鬱郁不歡。香澄想:「這也許是我眼睛的錯覺吧。」
同來的人以及別的女招待見他們倆有什麼事,都知趣地遠遠走開了。
「是這樣,一定是這麼回事。」香澄含著眼淚抬起頭來責問說。「你不喜歡我?」
「唔——」香澄輕盈地後退了幾步說。「這身服裝嗎?真不好意思。我不太愛穿和服。可這是媽媽從鄉下送來讓我在家裡穿的,所以……」
「對不起!」
「行了。」
「我喜歡你,不愛你的話,也不會有今天的事了。」
「噯,去我家坐一坐好嗎?」在公寓前,香澄把早就準備好的這句話說了出來。
「真好喝。」秋田拿起盛紅茶的杯子稍稍啜了一口,就急忙站起身。這麼個深夜裡,在門窗緊閉的室內,單獨和青年女子呆在一起,心裏覺得很不自在。
「我是竹本香澄。就在這店裡服務。那天承蒙多多關照。」

3

「得到秋田君的讚賞,那太高興了。」香澄喜上心頭綻出了笑容問:「喝咖啡?紅茶?還是日本茶?」三套咖啡杯里各準備了三種飲料,香澄早就該問了,可一直沒來得及問。
「不,請別說這些!」
香澄不知什麼時候換上一套起居和服,秋田看慣了她穿西服,現在見香澄穿著緊身的藏青底有白點兒的和服,好似換了個人。
「真對不起你。」不是錯覺,這是秋田再一次表示歉意。聲音像是從胸腔內部勉強擠出來的。
「不冷。」
「那你答應我以後再見面吧!」
「我全明白,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麼你這麼晚還說什麼要走回去的話呢?」
「責任?」香澄一下子懵住了,忽而又爽朗地笑了起來。「責任?誰也沒說要你盡什麼責任哪!」說著,把她的身子挨了過來,在十月晚上的涼意中,與秋田相偎著。
秋田低低地哦了一聲,終於明白了香澄哭泣的緣故了。走慣了山路的秋田,想徒步去麴町並沒有什麼稀罕;然而在香澄看來,這麼長的路程是無法走著去的。秋田執意要徒步而去,使人感到秋田的態度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沒關係。」
「怎麼?」
「不過……」
「這不行啊。」
「契約」總算談妥了。代替簽字手續的是兩人又一次緊緊地擁抱。
秋田若無其事地說。的確真是若無其事。從原宿走到麴町這點兒路,對他說來不算一回事。然而,對香澄卻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打擊。
「嗨,這位是秋田先生,這位是店裡的一號女招待,既然是香澄小姐的老交情,可怠慢不得呀。」一起來的男人們齊聲逗趣說。
「好嘛,你不想說就不說吧。不過,我就這麼永遠不放開你。」香澄說著,更用力地纏住秋田的身子。她是個弱女子,秋田要想掙脫的話也很容易。但他知道這會刺傷香澄那顆赤誠的心,他不能這樣做。秋田想起以前曾和今天同樣的那件事來了,那是在大丸溫泉的一個晚上。意外地聽了旗野祥子的心聲,違心地拒絕了自己鍾愛的女子的情意,那時心中留下的傷痕,至今尚未治愈。儘管心中相愛,卻不能接受她的一片痴情。那麼,對竹本香澄,該怎麼辦?
「結婚?!」香澄好似頭上被挨了一下打似的,不禁叫出了聲。她怎麼也想不到會聽到這個詞。對酒吧女郎來說,「結婚」兩字,是一生中最渺茫的希望。她儘管在心靈的一角憧憬著有朝一日能坐上妻子那張令人頭暈目眩的座位,可知道自己只是以出賣色相為業的煙花女九*九*藏*書子,正經八百的結婚和自己是無緣的。抱著「反正自己這種人沒人看得起」的自暴自棄念頭,反而私下算計著男人,以他們作為謀生求利的對象。當夜蝴蝶,趁姿色未衰就盡量多掙些錢。正因為如此,千千萬萬個女招待,對結婚兩字就格外地害怕。而且,她們知道自己的這個弱點,所以每逢不善辭令的客人拋出結婚這個釣餌,她們常常備著戒心。
秋田已經不必再把它作為釣餌了,因為魚已經上了鉤。所以他的話是真誠的,香澄才被這話語震驚了。
「不過,我很快樂。」香澄從指縫間看著秋田說。
「請原諒我。」
香澄利索地給秋田準備好椅子。
「噯,今天晚上送送我好嗎?」十月底的一天,秋田難得坐到將近打烊時分(這當然也是香澄竭力挽留的結果),香澄央求說。
香澄這兩個月來發瘋似地要找的人,現在就在面前,像終究辦完了一件大事般感到一陣輕鬆。這種快慰又慢慢充盈了整個身驅。她深情地回憶起過去兩個月來的時光。
「今天太晚了,不打擾了。」然而,秋田這樣回答,也在香澄的預料之中。
這並不是為了奪取原屬於大原的那顆心而故作矜持的玩世不恭,而是從一生下來直到死,籠罩終身的陰影。香澄固然並沒有這麼深刻銳利的眼光,能直透秋田的心底,但曾被男子拋棄過的女人,卻能辨別出跟薄情郎本質上不同的男人來。女人們都具有這樣的辨別力。
秋田心想,既來了,如今也走不了,看來盛情難卻,只好硬硬頭皮坐了下來。
秋田覺得再要拒絕香澄的盛意,她幾乎就要哭出來了,也就不再阻攔。可一定得走到麥參道才叫得到車子,秋田打定主意一叫到車子就先送香澄回家。他雖有點兒勉強,可內心還是為她的誠摯而感到高興,於是並肩而行。
「是嗎?尊姓是秋田啊!」香澄的話聲有點兒激動,直到這時候,她才知道救命恩人的姓氏。
「請再來啊。」
我將無情地告訴她:「就兩年,兩年以後咱們將爽爽快快地分手,在這個前提下,咱們交往下去。」
「真對不起,剛才我信口胡說了。」再次問到房間以後,香澄有點兒尷尬地對秋田說。
和往昔的妓|女不同,女招待的人身自由並沒有受到約束。下班后與香澄在別處見面並沒有什麼大的礙事處。但秋田卻感到這麼做總有點兒不夠光明磊落。一個月去一兩次,秋田已經感到十分吃力。但一到酒吧打烊以後,就不再邀她出去。往往是慢慢地啜飲兌了水的淡酒,和香澄安靜地聊聊天,然後溫文爾雅地告別回家。每回都如此,簡直就同初來的客人和女招待的交往完全一模一樣。而且秋田也不想在這上面再往前一步。香澄終於耐不住了。
「我太快活了。」
這時,秋田暗暗思忖:那麼,以後還可以在一起,反正這個做替身的女人是不會想得那麼多、那麼深的。
「您說什麼呀,已經來了,請等一會兒,馬上就好。」香澄點起了汽油爐,瞅了秋田一眼,他的樣子有點兒滑稽,但目光卻很嚴肅。
「這……」
「你的家在原宿吧?」秋田忽然對她說。
「我去了?」秋田問。只見香澄的身體微微一震,秋田心裏充滿了慰撫之情。
「你們兩位有什麼事?」打燈光處站著一位穿制服的警官,在他管轄的巡視區內看見他們倆,好像犯了疑。
「不能說嗎?」
這時只聽見秋田說:「真對不起。」聲音極低,香澄想,這回大概是自己的耳朵產生了錯覺吧。
「稍為換換服飾,就像換了個人。」
然而,此時此刻,在這裏和秋田相對而坐,方知自己的意志是多麼脆弱啊。一旦男女相愛,就絕不可能不與性|愛聯繫在一起。倘若不然,那也是用孩提時代那種幼稚的浪漫情調支撐的、不成熟的「純潔之愛」。
「送你到大路上。」
「我突然覺得肚子疼,所以……」
「職業病醫生這種工作一定夠辛苦的。」想到這裏,香澄更強烈地想把他留在自己的身https://read.99csw.com旁。
「讓你操心了,對不起。」
秋田被香澄一問,驀地預感到這種一無必要的選擇彷彿與什麼重大的事情有關似的。
秋田不禁益發同情起香澄來了,這並不是對祥子這個「一生唯一的知音」那種「深深的愛」,而是更為具體的、活生生、赤|裸裸的男女之間的慾望。正因為有這種同情和慾望,促使秋田向她求婚,縱然只有兩年,為了答謝和同情她,在這期間要盡到法律責任。
山中邂逅相遇的那位男子,連姓名和身份都沒說就走了。在具有男子漢風度的清癯的臉龐上,那暖人心房的目光深處,卻隱藏著使人難以忍受的孤寂。
「不,行了。你送了我,我還得再送你回來。」
「不,不是這個意思。這……就是說,在那種情況下,山裡的男人都會和我一樣這麼做的。因此嘛,也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找到他怎麼辦?」
「就在這後頭,神宮前,晴風庄公寓。我叫竹本香澄;這位是秋田修平君。」
警官行了個禮,並目送他們走去。在這種情況下,兩人只得再轉回到公寓去。
「太抱歉了。這就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秋田修平,是日本勞災防止協會的特約醫生。」
「那,你送送我嘛。」香澄見他態度已趨明朗,喜出望外地說。
「這麼髒的地方,讓你見笑了。」香澄的話裡帶著歉意。
倆人很快地往來頻繁起來。姑且不說香澄對秋田的鍾情,就是秋田和香澄在一起,心中也感到有了慰籍。但憑秋田微薄的收入是無法常去這一流酒吧的。香澄擔心會增加秋田的額外支出,提出在別處會面,然而,秋田卻不喜歡這麼做。
「香澄!」秋田心裏有點兒難受。她不會知道她代替了一個女人的位置吧?想到這裏,秋田心裏增添了對她的憐憫。
「女人可真會變哪。」
「那時候你怎麼也不肯告訴我大名和住址呢!」香澄在火車式座位上還沒等坐下,就急急地說,宛若在埋怨對方的冷漠。
「對不起。」秋田正想站起來,卻被香澄的胳膊像軟體動物的觸手那樣纏住大腿不放。
「司機,謝謝。到了。這車費的找頭給你吧。」香澄把秋田向車外推的同時,立即將一張千元的鈔票交給司機,這樣也就將車打發走了。她知道,這時候在這一帶,是很難再叫到出租汽車的。
這時候,有一束光柱照到了他倆的身上。
十月的夜晚,秋涼如水。秋田無心欣賞星光和花香,倒是怕她著了涼。到了麥參道還沒有一輛空車。
「我一點兒也不明白。」
「受到約束?」
「過了兩年你就會明白的。不,也許還不用兩年就知道了。」
「哎呀,怎麼這樣瞧人哪。」香澄將咖啡杯放在秋田面前,扭著身子說。那種成熟少女的風韻,使人心神蕩漾。
「不,實在太晚了,我這就告辭了。」秋田站著有些遲疑地說。
「那就請你再送回來。」香澄說得有點兒輕佻,但對這位過於不近情理的秋田,得跟他鬧點兒彆扭,弄得他難以回絕。
「今天晚上就住在我這兒吧。」香澄見警官離他們已經有好幾米遠了,對秋田低聲地說。秋田對此也不好說個不字了。
「為什麼?」香澄當然要問我。
「這為什麼?」香澄埋怨說。這本是自己的希望,總盼望著這一天,怎麼要他來道歉呢!
「為什麼呢?」
「這……」
「不過,——」香澄好似作了個重大的決定,打斷了秋田的話。「我那句話要真是那麼回事兒,該有多好哇!」說完,兩頰脹得緋紅,顯得更加鮮艷美麗,羞澀地低垂了頭。
「行啊,你就是不說這些話,只要能在一起,我已經非常非常幸福了。」香澄好像對小孩子在說話。有些世故不深的客人也會出於幼稚的責任感和一時衝動,毫無準備地說出這種話來,可是本人往往還認為是最真誠的坦露。
香澄硬是跟著秋田出來了。
香澄高興的是,只感到能作為他的妻子和自己愛慕的丈夫一起生活就是幸福,並不知道暗藏在附加條件背後的危機,只感到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