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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宴會迷失

第二章 宴會迷失

對於這一計劃安排,北村卻毫無印象。但是,既然本子上明確有記載,也許現在自己正坐車往那兒趕呢!況且,現在是下午6點40分,大概正好能趕上晚會。
看來,剛進屋時聞到的嗆人異味就是那些煙草散發出來的。
「來,吸一口。」不經意間,鄰座男子將他吸過的香煙遞了過來。事出突然,北村著實嚇了一跳。要說香煙的話,他自己也隨身帶著。將吸過的香煙遞給自己,北村覺得鄰座的男子未免缺乏教養,太沒禮貌了。可是,環顧四周后他發現,大家都在輪流傳遞著吸同一支煙。此刻,倘若自己斷然拒絕的話,一定會讓鄰座掃興。想到此,北村才慢騰騰地接過手來,勉強地吸了口夾帶著異味的煙頭。
假如一天中有五千個腦細胞死亡,那麼,一年就會消耗掉一百八十二萬五千個,十年下來,死掉的腦細胞就會多達一千八百二十五萬個。照這樣計算,相對於總數的一百四十億個,十年間死掉的一千八百二十五萬個腦細胞也就算不上什麼大事了。這樣一想,北村反倒覺得無所謂了。可是,如果死掉的腦細胞中含有十分重要的細胞成分的話,那豈不是無法用單純的數值比率來衡量了嗎?考慮到這一點,北村不由得又感到不安起來。
要是被困於此的話,那可就回不去了。不知是本能反應,還是抽了那口煙的效果,北村突然又恢復了神志。
悲痛與憤怒尚未完全褪去,正如瘡痂封住了傷口一般,其掩蓋下的深層傷處還在隱隱作痛。雖然事件已過去了整整六年,但是,北村精神上所遭受的打擊卻是異常沉痛,無法彌補的。
「我覺得有點不太舒服,到外面呼吸點新鮮空氣,馬上就回來。」北村解釋道。
無論如何,自己一定得記起到底要在哪兒下車。北村自忖著。
不過,令人慶幸的是,這種自我迷失的時間比較短暫。倘若此種癥狀進一步惡化下去,變成長時間失憶的話,麻煩可就大了。看過醫生后,醫生診斷說,沒必要為此擔憂,因為那只是間歇性瞬間失憶的一種表現形式而已。
也許正是在這種好奇心的驅使下,北村才想去赴宴探個究竟。
「以前不就好幾次發生過這樣的情況嗎?」
北村急不可耐地翻到了「今日記事」這一欄,可上面僅寫著:P賓館1010號房間,下午7點開始舉行晚會。
這個晚會為何舉辦,北村可以說是一無所知。昂貴的五萬日元會費,其價值到底體現在哪兒呢?
北村鄰座的一名男子悠然地點燃了一支煙。煙味似乎特別濃重,刺鼻的氣味濃烈而又嗆人,毫九九藏書不留情地朝著北村直撲過來。屋內,多數人都在吸煙,北村只好默默地忍受著,況且,平時他也會抽上幾根。
中途,北村換乘了一列開往銀座的黃色電車。銀座線的車廂內稍稍擁擠了些。剛一落座,北村就有了一種無依無靠的感覺,好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自我。
之所以能憑藉瞬間觀察產生上述感受,也許正是在不經意間,作家的職業意識發揮了作用。然而,直到此時,北村還是沒能想起來自己的身份。
「啊,您這就要走了?」女接待員疑惑地詢問道。
突然間,北村猛地醒悟過來:這肯定就是傳聞中的毒品狂歡晚會!就連自己如何碰巧混進來的前前後後,北村也一下子全都想了起來。
鑒於上述原因,北村當天還是坐電車去了市中心。
記得自己出門后在新宿車站打了個電話,然後老毛病就犯了。正是在看過手冊上的「今日記事欄目」后,自己才稀里糊塗地來到了這兒。
鄰座的乘客朝他瞥了一眼。或許,北村煩躁不安的表現已引起了他的懷疑。車到虎之門的時候,上來了少許乘客。
到時候,不管以自己的茫然若失症為借口也好,還是辯解自己拿錯手冊誤闖也罷,都將無濟於事。
我是誰?我到底從哪兒來的?我到底現在要去哪?去幹什麼?
雖然北村也明白這是「瞬間性失憶」現象,但猛然間被完全隔離的滋味不免會令人產生不安情緒,宛如迷失在了未知的空間內。
轉眼間,六個年頭過去了。凶殺案件的調查工作依舊毫無進展,警方無奈之下,便解散了當時專門設立的搜查本部。
北村走到1010房間門前按響了門鈴。門開了條細縫,隨即,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子探出頭來。小夥子身著一套銀灰色西服,打了條綠色斜條紋的真絲領帶。西服既不肥也不瘦,剛好合身,顯得時髦而華麗,明顯有別於普通的工薪職員。相對於白天而言,小夥子的這副打扮似乎更適合於夜晚。那身時髦華麗的打扮不由得令人感到,他的背後也許蘊藏著剛烈、另類的一面。
此人的臉頰好像在哪兒見過,可是,關鍵的眼部卻被面具遮蓋得嚴嚴實實,因而北村一時還想不起來。總之,這張臉頰確實有點眼熟。鄰座男子並未做出任何特別的反應,或許也可能是北村單方面認識他。
雖然五萬日元的會費貴了些,但北村打開錢包一看,發現裏面足足有二十萬呢!那些錢是北村出門前妻子放進去的,可北村壓根兒就想不起來。
近來,北村的茫然若失症似乎變得越來越嚴重了。而read.99csw•com且,已經不再是單純的茫然若失了,許多時候還會出現失憶的現象。這就好比一個爛醉如泥的人在清醒之後,絲毫記不得自己醉酒期間所發生的一切了。
「嗯?還要戴上這個東西?」
「放心,沒關係的。」北村自我安慰著走出了家門。
難怪自己能夠如此輕易地混進場內,原來該男子是毒品狂歡晚會的會員,而其所帶的本子恰好就是會員證。
「請出示一下您的會員證。」年輕男子冷冷地說道,毫無表情地瞅了瞅北村。
開往市中心的電車內空得很,這與下班返迴路線上電車內幾乎無立足之地的狀況形成了鮮明對比。電車一直開到赤坂瓮城門(東京一地名)一帶,才有少許乘客上下車。
5月下旬的一天傍晚,北村走出家門,準備趕往市中心去參加某個賓館主辦的出版社宴會。本來,從家裡直接打車去賓館最省事,但北村平時不太喜歡搭乘計程車。因為他覺得計程車內的空間太過狹窄,單獨同司機面對面,總是令人感到沉悶而又窒息。況且,他還認為同司機打交道比較費心煩神。
或許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在付了五萬日元會費后,這麼早就匆匆離去的。
想到此,北村立刻又將煙頭還給了鄰座的會員。隨後,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站了起來。此刻,大伙兒早已沉醉在忘我的境地,根本就沒人注意到他。回到外間的休息室,北村發現屋內僅剩剛才那名女接待員。
一大批滿臉倦容的工薪族從電車裡走了出來。與他們擦肩而過之際,北村再次強烈地感受到,自己早已遠離了工薪一族。雖然自己辭職已近十個年頭了,但每每面對此景,北村心中的感慨卻依舊絲毫未減。
進去后,裏面是個小房間。辦公桌前,端坐著一位體態微胖的中年婦女,看樣子那兒就是接待處。
漸漸地,晚會的氛圍愈發變得怪異而神秘了。地板上,男男女女相互擁抱著,恣意仰躺著。其中,也有人在怪異地狂笑不止。室內的異味越來越濃烈了,此刻,就算不吸上幾口,也已難以忍受。看來靠點熏香的辦法來除異味根本沒什麼效果。
「噢,原來你要的是手冊啊。」北村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記載有晚會安排的手冊。小夥子瞥了一眼,迅速打開了房門,「請進。」
「真見鬼,又來了。」北村嘟囔著,他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被透明裝包裹了起來,與周圍完全隔離了。電車一路搖晃著向前飛馳,車廂內的北村覺得自己彷彿是個無所依靠的外國人,正獨自在陌生的街頭徘https://read.99csw.com徊流浪。
吸入的瞬間,北村頓時覺得一陣眩暈,一股強烈的發麻陶醉之感直奔大腦深處。緊接著,整個人漸漸失去了知覺,彷彿被猛地拽入了谷底。
「喂,別說傻話了。我怎麼可能會把家裡的電話號碼忘了呢?」
此外,從會場的整個氛圍也可以看出,這場晚會既不是出版社舉辦的,就連到場的人也與出版社毫無瓜葛。倘若其中有出版社相關人員的話,一定會有人主動跟北村打招呼的。
室內各式各樣的精緻小餐桌上,錯落有致地擺放著橙汁、可樂和其他一些軟飲料。然而,並沒有多少人舉杯交歡,會員間也未出現談笑風生的熱鬧場面。會員們各自靜靜地坐著,處於一種異樣而又神秘的氣氛中。總之,整個屋子瀰漫著頹廢慵散的氣味。
「先生,請跟我來。」
窗帘拉得嚴嚴實實的,室內的光線極其暗淡。再加上,大家全戴著面具,根本無法看清各自的臉龐,只是大伙兒的著裝都顯得很有檔次。優雅而又舒暢的背景音樂,在屋內久久回蕩。
一個人悶在書房裡時間久了,乍一走入這熙熙攘攘的車站,北村反倒感到特別有意思。職員時代,去車站坐車上下班,是件十分痛苦的差事。可是,此刻再回過頭看看,發現以前上下班乘車的場所倒變得像個古戰場一般,懷念之情油然而生。或許,這也是一種時間的影響因素吧。
「對不起,打擾一下。您帶打火機了嗎?」突然,鄰座的男子向北村打了個招呼。原來,那個男子的煙滅了。北村從口袋中掏出打火機遞了過去,那名男子重新悠然地點燃了煙。只見他深深地吸了口煙,屏住呼吸,細細地品味起來。環顧四周,北村這才發現,似乎大伙兒都是這樣吸煙的,這樣的吸煙方式顯得尤為奇特。
鄰座男子沉沉地垂下了眼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眯起的雙眸布滿了血絲,似乎全身已處於極度放鬆愜意的境地。該男子年輕的臉頰被一種虛無飄渺的感覺籠罩著。
「總之,只要你感到有一點不舒服,就要及時給我打個電話,我立即就出門去接你。另外,你手冊的正反兩面,我都寫清楚了家裡的電話號碼。」妻子又絮絮叨叨地叮囑了一遍。
不經意間,北村把手伸進了口袋。他本能地想到,口袋裡裝著的手冊上記載有自己的身世經歷和生活情況。
幸好,女接待員並未繼續追問下去。
「謝謝。現在請您把這個戴上。」女接待員剛收下會費,就取出了一個類似假面舞會上用的面具。
過去,與毒品狂歡晚會有牽連的演藝界人士等一旦被https://read•99csw•com曝光,立即就會成為新聞報道的熱門對象。對於此類事件,北村可謂記憶猶新。雖說作家並沒有那麼大的名氣,但是,作家的名字一旦同毒品狂歡晚會有所牽連並被媒體曝光的話,那就極有可能成為爆炸性新聞。
西口車站內的中心地帶坐落著一棟二層小樓,旁邊立著個公用電話亭。剛到電話亭,北村忽然想起還有一件事沒辦,於是他順手打了個電話。
可是,自己的本子上不可能記載有這樣的計劃安排啊。對了,公用電話亭!自己在新宿車站公用電話亭時,還有個男子正好也在旁邊打電話。可是,是個什麼模樣的男子呢?北村沒印象了,只記得當時該男子也是在一邊翻看本子,一邊打著電話。恰好,兩人的手冊極為相似,都是黑色的小本子。估計就是在那一瞬間,兩人互相拿錯了。
恢復神志后,想到自己目前所處的險惡環境,北村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
如果是換了公交車或電車,一來沒必要勞神煩心,二來還能細細觀察周圍的人群,也就不會感到寂寞無聊了。此外,還能在寬敞的車廂內悠閑地看看書。
「北村君,坐電車去沒事吧?」妻子送北村出門之際,不無擔憂地問道。一直以來,對於北村的老毛病,妻子總是放心不下。
瞬間,北村突然模糊地意識到:莫非這就是時下暗中十分流行的「毒品狂歡晚會」?可再一細看,北村又覺得不太像。
既然來了,就不可能再折返回去了。五萬也好,十萬也罷,不管那麼多了,總之,自己是趕來赴宴的嘛。
晚會中的男男女女一個個神情恍惚,精神渙散,他們似乎都很口渴,紛紛爭著喝飲料。地板上,空的可樂罐和果汁瓶散落了一地。
「就是那本會員手冊。」
「歡迎光臨。請您交納五萬日元會費。」婦女微笑著歡迎道。
「會員證嗎?」
P賓館位於銀座八丁目,剛剛開業不久。1010號房間在賓館的10樓,賓館內寬敞的套房大都集中分佈在該樓層。而主辦方將舉辦晚會的地點定在這裏,倒是顯得新穎稀奇而又別具一格。
「哎呀,別為我擔心。我總不至於老糊塗了吧?」北村挺了挺胸,自信地回答道。對於才五十多歲的北村而言,近來小說創作搞得相當不錯,因而,他由衷地感到作家的生活繁忙而又充實。
為了消除異味,屋內似乎還特意點了薰香。
電車車門關上后又繼續前行了,北村愈發顯得焦躁不安起來。要是再不快點想起下車的站台,可能就要坐過頭了,或許自己早已坐過了站。倘若要去辦的事絕不允許遲到的話,再不儘快恢復記憶,那read.99csw.com可就無法彌補了啊。
六年來,甘利遇害之事時常困擾著北村。但不管怎麼說,人總不可能永遠沉浸在對某一往事的痛苦追憶中。日復一日,全新的經歷接連不斷,於是,往日的記憶也就變得逐漸模糊起來了。
事件很快就辦妥了,他隨即舉步朝地鐵走去。買了張直達東京都某賓館的車票后,北村開始等著檢票。不一會兒,伴隨著車軌的隆隆撞擊聲,電車駛入了站台。儘管馬上就要迎來黃昏時分的下班高峰了,但坐車趕往市中心的乘客卻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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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上面具后,剛才開門迎客的年輕男子便主動過來給北村引路。過道門打開后,裏面是間極其寬敞的屋子。房間內的沙發和椅子上坐著些陌生的男男女女,也有人正蹲在地板上,一律戴著同樣的面具。一踏進屋子,一股刺鼻的異味撲面而來,著實令人嗆得難受。
今天出門本來是要去參加出版社晚會的,自己怎麼會到了這個地方呢?很顯然,這兒絕不是出版社舉辦的晚會。大家全戴著面具,遮住了臉龐,而從外露的部分推測來看,其間並沒有北村熟識的朋友。
「戴或不戴,會員可以自己決定。但是,如果在大家都戴面具的情況下,惟獨你不戴,豈不顯得太過突兀、不合群了嗎?」女接待員得意地莞爾一笑。這笑容到底意味著什麼呢?北村不得而知。他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最終還是爽快地戴上了面具。反正此時連自己是誰都已搞不清了,在這自我迷失之際,把本來面目隱藏起來,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呢。
這樣一來,自己來此赴宴,戴上面具后就變成了身份不明的X了。其實,對於X的身份來歷,北村本人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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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人的腦神經細胞總共約有一百四十億個,人步入而立之年後,每天都會有數千個腦細胞死亡。隨著細胞死亡數量的不斷增加,就有可能會出現感情失衡、記憶不好,或者瞬間性失憶等反應。
北村最後決定,就按本子上寫的去做,趕往P賓館赴宴。當然,那將是怎樣一個晚會,北村還是一無所知。儘管他連自己的身份都已記不清了,但作家與生俱來的好奇心卻絲毫未減。
就在此時,北村隱隱感到身體有點不適,意識也變得模糊起來。其實,這正是茫然若失重症發作時的表現。
北村依次翻起了手冊。本子上,每日記事欄目中都標註著計劃安排和約會事宜。對了,查看一下今天的記事欄目,或許就能搞清楚待會兒要去哪幹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