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谷好象在細細咀嚼山名的話。他沉思了一會兒突然轉過臉來問山名：

「有必要摸清長良岡和希世子之間的關係。」

——中條希世子比預定時間提早一天離開了，通知這一預定變更的是一個沙啞的男聲。住宿費也是事後寄來的。

此外，如果旅客和從業人員關係過於親密，很容易帶來支付、男女關係等方面的麻煩，所以檔案對這方面的記載也特別詳細。

長良岡也是住兩夜。象皇家飯店這樣的地處東京市中心的商業旅館，住一夜的旅客在數量上占絕對的多數。兩夜以上的連宿逗留者除團體外僅佔十分之一。

山名的主觀臆測已被具體的事實證實了。

至於她如何幫自己洗掉屈辱的污物卻沒有必要說出來。這涉及到山名的私人秘密。

山名變被動為主動，反過去問道。他想知道深谷對這件事了解的裎度和今天來打聽消息的。

不過，對於那些在社會上有名望的，即使有些不象話，飯店對其也不計較。即使是那些徒有虛名的名人，飯店也把他們排在名人之列，因為這樣能提高東京皇家飯店在社會上的感情和知名度。

和活著的人類交談往往會激起他自慚形穢的感覺，但比起飯店裡的同事比所得小費的多寡，對女客評頭品足畢竟要有意思得多。

雖然和希世子只有那麼點膚淺的接觸，可山名對那個殺害他心目中的女神的傢伙已充滿了無比的憎惡。

「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我有點事想跟你打聽一下。」

「儘管深谷先生也不是什麼外人，如果是旅客的秘密，我可不敢亂說。」

「……這麼說，是一個身份不明的男人打電話來說希世子突然想改變預定的住宿計劃，並且沒有一個人親眼見她離開？」

「不，我看警察對此會大感興趣的。如果事實證明他們兩個四月三日是事先約好了一起來這裏投宿的，問題就嚴重了。怎麼樣，不管哪方面的，有沒有什麼能證實那天夜裡他們有過聯絡的跡象？」

「不，不是一起來的。他們兩個有在一起的跡象？」

山名也不用查記錄，徑直答道。

「同一晚上永進商事的經理長良岡公造也住在這裏吧？」

深谷後面一半話象是自言自語。希世子的住宿費到底是誰付的不清楚，因此長良岡為她付錢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問題是目前還拿不出任何根據。

他總覺得殺害希世子的兇手https://read.99csw.com在希世子在這兒過夜的那天也住在這裏，但他拿不出任何證據。這隻不過職業性的敏感所產生的直覺。

——長良岡和希世子會不會是一起來的？

「中條希世子和長良岡朵不是一起辦的住宿手續？」

不過山名的重大發現倒不是指這點。值得注意的是希世子第一次住宿的預約手續是永進商事出面辦的，錢也是永進商事付的。

深谷壓低著的聲音里有一股熱辣辣的緊迫感，使人感到這個新聞記者的心裏正充滿著一種象是嗅到了獵物的獵犬擺好了架勢準備撲上去的躍動感。這在山名這個在職業上不完全燃燒的人眼裡，完全是一副閃閃發光優美無比的姿態。

「沒有，是男的。怎麼啦？」

山名覺得應該把希世子的身份告訴警察，便給警察署掛了電話。可是在他以前希世子的父親已報了警，因此希世子的身份已經清楚了。

作為一個從事最緊張繁忙的事業的人，深谷只是為了得到自己工作上所必需的情報才和山名接近的。他今天來找山名好象也不外是這個意思。

——這個人是誰呢？

「這代理人是什麼樣的人？」

據出納員所說，希世子的離店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通知他的，住宿費也是事後寄來的。寄錢的會不會就是永進商事？

看來深谷也想到了希世子和長良岡公造之間有什麼聯繫了？山名點了點頭。深谷當即追問一句：

「對了，她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驚愕不已的山名把報紙讓賬台上的幾個同事看了，大家都認出了照片上照的是希世子。

——究竟是誰殺害她的？為什麼要這樣殘酷地殺害她？

山名原打算施展凡事不動聲的職業性|技|巧來應付深谷的，可對方突然問到了希世子，便禁不住有些動容了。

山名查了查希世子過去的住宿記錄，發現有個很重要的現象。

——我當時滿身污物從長良岡的房間里出來，在走廊上迎面碰上了希世子。她的房間和長良岡的房間在同一層上，她當時正是朝長良岡的房間方向走來的。

與此相反，自己卻是一個找不到自己的世界，每天毫無意義地打發光陰的物理性存在。自己只是存在於世界上，而不是活著。

希世子是從兩年前開始光顧皇家飯店的，住宿天數絕大多數是一個晚上，住兩晚的也有幾次。

山名很喜歡這個彷彿就是為了當新聞記者才來到世上的深谷。他覺得和自己這樣一個對自己九-九-藏-書選擇的職業失去了信心，每天懷著自殺似的心情迫不得已地賣命的人相比，熱心於工作的深谷簡直是個可敬可羡的人物。

山名沒有看見希世子離開。雖然同一賬台，旅客的到達歸接待員管，離開卻歸會計員管。

「男人的聲音？這麼說不是女的？」

「唔，這麼說倒也是。她的預約手續是怎麼辦的？」

這樣做的原因在於旅客的住宿費是離開時結算的。未經預約的旅客因為身份不明，那些白吃白住的旅客絕大多數都是臨時跑來的。預約制度除了便於有計劃地安排客房，也是預防那些心存不良的旅客的一種自衛手段。

「我不正在問你嗎？我總覺得他們之間好象有著什麼聯繫。也就是說，好象是長良岡讓希世子來飯店的。但我拿不出證據。警察方面也好象還沒有注意到這點。」

「是她本人在三月月中前後直接打電話預約的。」

報道的內容是埼玉縣熊谷市發現一具身份不明的年輕女子的被害屍體。照片上的人無疑是希世子，其它的特徵也完全一致。

山名點了點頭。他所謂的摸清當然不可能象刑事那樣干，他所能做的，無非是一個一個地去找各部門過去和這兩個人有過接觸的人，問問他們有沒有看見這兩個人在一起過。

「中條希世子小姐四月三日在這裏住了一夜。預約手續是她本人辦的。」

——也就是說希世子的離店只是根據第三者的話所進行的記錄，並沒有人親眼看她離開。

中條希世子的離開也許是受人強制的。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一定是為了殺害她才把她帶走的。

不過深谷似乎沒有察覺到山名的表情變化，也許是山名所受的訓練奏效了也未可知。

一見到深谷他就會產生一種感覺，覺得眼前的深谷似乎正是一個安然生活在屬於自己的世界里，踏踏實實地乾著一件又一件有血有肉的事情的「活著的人類」的典型代表人物。

中條希世子當時是不是正要去找長良岡？

「什麼事，深谷先生？」

山名笑著先拉起了一防線，因為深谷常常跟他提些超過了飯店的問訊服務範圍的問題。

而且，殺害她的人很可能就是給出納員打電話的那個傢伙。

中條希世子的親切關懷溫柔地裹住了他心靈上的深創。山名無意中打開四月十日的報紙，見上面登著希世子的照片，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ｒeａd•9９csｗ.com「啊對了，這是中條小姐的代理人第二天早上打電話辦的，說要提早一天離開。」

「中條希世子是用永進商事的公款在這裏住宿的！」

因為這個第三者多數都是公司，為方便起見，便把所有的第三者支付一律叫作「公司支付」。

另一方面，旅館還備有不良旅客記載檔案。這種檔案很象警察局的前科卡片，分事件的種類（大致分為支付、風紀、態度三大類，相當於前科者的犯罪類別）詳細記載旅館方面所受的損害、發生日期、處理方法等內容。

「我並沒有向你打聽旅客的秘密的意思。說真的，」深谷停下來朝四周看了一眼「四月初的時候，有個叫中條希世子的女人在這裏住過吧？」

一直在集中思想思考的山名忽地抬起了頭，他想到了一件事。這充分是偶然的還是必然的還不知道，但是——

根據上面的記錄、希世子是在到達的第二天上午結的賬，也就是說比預定時間提早了一天。他問了問辦理這件手續的出納員。

每當和深谷談話，山名會產生彷彿自己也名符其實地活著的錯覺。儘管是錯覺，還是很令人愉快的。遺憾的是這種沉醉於錯覺的時間實在太短暫了。

深谷壓低著聲音說。這樣的問題早已超越了一般問訊服務的範圍。這一點他心裏也清楚，所以一開始就找上了山名。

「中條小姐被人殺害了！」

如果有什麼有助於發現兇手的事，他很願意儘力。

那個使他名符其實地舔嘗了屈辱的長良岡公造的預約也是四月三日到五日。旅館業所說的「到X日」是指在X日離開。

預約卡片由賬台工作人員在登記時間問明申請者姓名、住址、住宿者的預定住宿天數、住宿者的住址、姓名、職業、支付形式（如由申請者支付等），在必要時還得問清住宿目的，逐項記入。有時申請者就是住宿者本人。對於每個月來一次以上，一年達六次以上的旅客，其登卡便轉入「常客檔案櫃」，卡片上詳細地記載著該旅客所喜歡的房間、個人習慣、喜歡哪些服務項目等內容。

那出納員好象還不知道有個估計是中條希世子的女性（報上是這麼報道的）被害的消息。山名向那出納員道過謝回到自己的地方。他進而又向服務台和侍者們打聽了一下，誰都沒看見中條希世子離店。

根據他的記憶希世子的預約是住兩個晚上。為了確定這一點，他查了查出納員的離店后住宿記錄，一下子就查到了。

「這ｒｅad•9９csw.coｍ事是我經手的，再說她又遭到了這樣的不幸，所以印象特別深。」

「特別要以四月三日夜晚為重點，仔細打聽打聽！」山名覺得這是一件進皇家飯店以來第一次找到的富有吸引力的事。

山名想看看那隻寄錢的信封，可是飯店要的只是錢，並不保存寄錢來的信封。

儘管如此，因為東京皇家飯店是個擁有客房二千五百間，能容納四千名旅客的大型旅館，所以住兩夜三夜的旅客為數也相當可觀。就算長良岡的預約日期正好和中條希世子一樣，也不能肯定他們之間一定有什麼牽連，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分別單獨辦的手續。

雖然事隔已經兩年了，永進商事替希世子支付住宿費，不就是兩者之間有著某種聯繫的證據嗎？

在自問自答的過程中，山名心裏的疑問漸漸構成了一幅可怕的畫圖：

——希世子的離店會不會是出於她的本意？

有人殺害了這個溫柔的姑娘。決不能饒了這傢伙。

但是使山名心裏想到他們兩個有著某些內在牽連的是，長良岡使他身上沾染屈辱的污物，而希世子卻溫柔體貼地為他洗掉了。

「深谷先生也在尋找殺害中條小姐的兇手？」

「不過，即使是長良岡經理讓中條小姐來飯店的，恐怕也不至於引起警察的興趣吧？」

「能不能把希世子在這裏住宿的正確日期和預約者告訴我？」

「來頭嚇人的大人物？」

山名說到這裏猶豫了——要不要把她提早一天離開和住宿費也是事後寄現金結算的事講出來？

長良岡的預約手續是永進商事秘書科辦的，中條希世子的手續是自己辦的，兩個人辦手續的時間都是三月月中前後。

驚愕過去以後，激烈的憤怒便涌了上來。

他準備超越問訊服務的界限，把自己的懷疑和為此所作的調查統統向深谷和盤托出。

無意中掠過山名心頭的概念好象已漸具輪廓了。

富有諷剌意味的是，一般旅客和不良旅客的界限僅一紙之隔。有的旅客儘管在支付住宿費上無可指責，可如果常常酒後無德，碰上女人越軌失態，或者在飯店裡動不動耍威風的，也會被編入不良旅客檔案，對其釆取敬遠的態度。

而且，長良岡也是在次日離店的，和希世子一樣，比預定提早了一天。這樣事情就很對得起荏來了。

「什麼樣的人我怎麼知道。事情是電話聯繫的，打電話是個男人，音聲好象有點沙啞。」

「錢九-九-藏-書是中條小姐親自付的嗎？」

深谷稍稍壓著嗓子小聲問道。

深谷每次總是只和他匆匆談上三言兩語，便急著忙他的事情去了。他是個大忙人，根本沒有這個時間專門去安慰一個旅館從業人員的惆悵失意。

山名真一的眼前浮現了上次那灘顏色可怕的污物。快要溢出便槽的污水濺到臉上，沾濕了嘴邊。

「對，有這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仔細調查一下那天夜裡在這裏住宿的人也許會得到什麼線索。好在自己是這裏的人，對此作某種程度的調查的條件是具備的。

這時候中條希世子系被害身亡一事已被確認。

現在幾乎所有的都市旅館都採用了微縮膠捲存檔的方式，三年左右的住宿記錄由專職的檔案員整理保管，在必要時馬上可以抽出所需的卡片。

深谷敏感地發現山名說話有些支支吾吾，緊緊追問道。山名覺得這事也用不著特意隱瞞，便把希世子離開的情況對深谷講了。如果深谷對希世子遇害事件有興趣，正在探查事件的真相，他甚至還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助深谷一臂之力。

山名的眼瞼里浮出了甘為他洗去屈辱的污物的希世子溫柔的形容。

希世子到皇家飯店的時間是四月三日下午。屍體被發現是九日早晨，死後經過時間為一到兩天，可見她是在離開這裏以後被害的。

「結賬上好象有什麼名堂？」

「那還用說！不過這個事件好象不是單純的兇殺，我看事件的背後還隱藏著來頭大得嚇人的大人物！」

招呼他的是經常來皇家飯店採訪的新聞記者深谷克己。深谷是東都新報社的記者，山名和他已有些廝熟了。

「唔。不過我還沒有抓住明顯的證據。要是能發現中條希世子和長良岡之間互相連繫的線索，說不定就能挖出這個大人物來。」

「是她本人？不是哪個公司請客為她預約的？」

「是事後寄來的。」

山名的視野里似乎出現了某個新的跡象。旅館業把住宿費由住宿者以外的第三者支付的現象叫做「公司支付」。

「不，是她本人直接辦理的。錢也是她自己……」

有關旅客的住宿記錄方面的詢問只要不是年代太久遠的，一般的旅館都是回答的。

山名生怕有錯，特意把他們兩個的預約卡片從文件夾里抽出來。東京皇家飯店的旅客幾乎都是事先預約的。當然，只要有空間臨時跑去的旅客也能住宿，但常常要發生看準旅客住處沒有著落的弱點故意把高價的房間開給他們，要求預付費用等不愉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