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八章 高山隕星

第十八章 高山隕星

殺害影山就是為了得到你。失去了你,即使站到了K2的頂峰上,抹去了虛假的登山記錄,也完全喪失了任何意義。
「冰鎬不斷,明星不會隕落。」
他們歷盡艱辛,總算攀上了岩壁,來到了積雪的山脊上。十一點二十分,用無線報話機和前進基地取得了聯繫。
幾次希望都落空了。但頂峰終於展現在眼前。
六月五日,在七千零五十米處建立第六營地。隊員吉城正雄突患血栓性靜脈炎,無法繼續前進,只好動用全部力最把他送回大本營。恰逢惡劣天氣,把他裝入睡袋,冒著風雪,用登山繩保護著慢慢送下去。
現在你所看到的實際上就是把最後寫的拿到最前面來了。
影山也贊成。
以這種狀態登攀「黑蝎子」,肯定要摔下來。我不顧羞恥(那時已不認為是羞恥了,只是一心想保全自己),提議說:
快到岩壁時,坡度更小了。可就在這時,真柄被絆倒在地,慢慢地從緩坡滑向陡坡。
五月二十一日,剛要變好的天氣又壞了,沒辦法,只好在危險的第四營地龜縮不前。
「黑蝎子」的確是無法想象的險惡,在登攀之前,我們已屈服於它了。
光明角的事件沒有任何人知道,加之影山也被選入K2登山隊,恐怕不會有人懷疑我要爭奪突擊頂峰隊員的位置。這樣,我就完全沒有了殺害影山的動機。
可野中氣得滿臉通紅。痛罵我們不知羞恥,是登山者中頂風臭十里的醜事。然後說:
但是,當我從最初的喜悅中清醒過來后,頭腦中出現了這樣一個問題:「誰會被選為突擊頂峰隊員呢?」東北山脊處處是岩石絕壁,我和影山曾一起征服過光明角北坡,一定會從我們中間挑選一個。但是,登山隊集聚了各大登山團體的精華,兩個同屬於一個倶樂部的隊員,決不可能都被選中。這樣,我恐怕要讓位於功績顯赫:大名鼎鼎的影山。
當時,我是這樣回答的:「冰鎬總催我訂立新的合同。」你還記得當時我那首拙劣的詩嗎?
明天肯定是晴天。大本營通知他們,南方的高氣壓將移動到K2地區,明天是最好的突擊機會,頂峰附近的風速只有每秒十米左右。
五月三十一日,在六千八百米的岩壁上建起第五營地。連續四天用手搖起重機運輸物資。
正在這時,在八岳山見到了你。從見到你的第一面起,我立刻就被你迷住了。我從成人時起在心裏暗暗描繪過的未來愛人的身影,完全在你身上體現出來。任何人都有自己理想中的愛人,可一般都找不到,而我卻找到了。我內心無比喜悅。但你全然不理會我,一味傾心於影山。你錯了!你唯一的男人應該是我。我拚命想使你明白這一點,可是,一顆心一旦向一方傾去,即使那是一個錯誤的方向,但要把它矯正到正確的方向上來也是不可能的。
儘管如此,我們仍決意一試。夏天曾有包括日本人在內的幾組登攀記錄,冬天卻還沒有過征服記錄。若是能夠順利成功,我們的大名就要響徹全世界。影山和我被北坡、更被那光榮和名譽燒得坐立不安。
可是不久,我就意識到了「頭盔」的問題。雖然我當時行動相當謹慎,但還是吃驚地發現了這一漏洞。放在岩石上用石塊砸壞的頭盔,受到岩石的反作用力,下沿當然會有所損傷,而滾石砸在頭上戴著的頭盔時,下沿決不應損傷。
兩人在頂峰上豎起日本和巴基斯坦國旗,拍了照片,一小時后,開始撤離頂峰。他們必須在日落以前通過危險的岩壁,在突擊頂峰營地,支援隊將上來接應他們。
「祝賀你們,祝賀你們!真柄,劍持,幹得好啊!現在你們要安全地下來。」
往下走輕鬆多了。直到岩壁都是不太危險的積雪山脊,所以,他們沒有系「活繩」(用保險繩系在兩人的身體上)。
真柄並不驚慌,他趴在地上,把力量集中在右手上,舉起冰鎬用力砸向冰面。這是一個完全正確的自救措施。
早五點五十分,他們冒著刺骨的寒氣出發了。首先在一處高約百米的高台基部攀了一陣,接著又遇一處六十度坡的、結滿冰雪的冰溝,劍持打頭攀上右上方,再換真柄打頭,終於突破了岩石鬆動的高台。以後,他們在深深的積雪中苦鬥一番,又來到岩壁突兀的地方。在這裏脫下了釘鞋,把氧氣調到每分鐘供氧四公升。岩壁下凹上凸,無法避開它,岩壁上沒有立足之處,只好連連打下楔子,依仗登山鐙、登山繩的作用,總算攀了上去。
這裏的高度為七七二〇米。今年是往年從未有過的惡劣氣候,登到這裏已經過幾番苦戰,有幾人甚至獻出了生命。但今夜卻是一個久未遇到的寧靜的夜晚,這樣的好天氣只要能再持續兩天,我們就一定能夠征服頂峰。明天就要進入最後https://read.99csw.com突擊營地了。在你接到這封信的同時,登頂成功與否的消息也會傳到你的耳中吧。
攀登喀喇崑崙,我決不甘心只做個無名英雄!為此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過去,你曾在飯店的餐廳里問過我:「為什麼要去登山?」
劍持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無法相信這從天而降的禍事。在這並無多大危險的積雪山脊上,又沒有颳起使人失去重心的狂風,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如果冰鎬不斷的話,真柄完全能夠止住下滑。
以前,為了能夠儘快回到你的身邊,我期望早日攀登但現在我知道,那裡並沒有你。我現在只是為了登山而登山。
這給人們帶來一種戲劇性的鮮明對照。喜訊和惡噩、悲劇和喜劇、歡樂和悲傷交織在一起,就象烏因帕首次征服了馬特合恩峰后發生的那場悲劇一樣。新聞界一致把真柄譽為「悲劇的英雄」。
正當新聞界將他稱作「喀喇崑崙的隕星」,為他的死大作文章時,貴久子收到了真柄在突擊頂峰前寫的一封長信。
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我們四目相視,在瞬間堅定了同謀后,便拽住保險繩,把開始往「黑蝎子」底部打進楔子的野中拽了下來。他的姿勢本來就很危險,而所依靠的繩子又被來自下面的力量拽下,沒有不摔下來的道理。
謝謝你的來信。這是我完全沒有料到的。因此,接到你的信時,真是欣喜萬分。不論信中的內容如何,你的來信對我來說都是一件大喜事。
六月二十八日,開始突擊頂峰。
「沒問題,能攀上去。現在幾乎沒有一絲風,是突擊頂峰最好的日子。我們兩人競技狀態極佳。」
六月二十七日,在八千二百八十二米建起突擊頂峰營地。真柄和劍持兩名登頂隊員進入營地,支援隊撤回第八營地。
「真柄!」
但是,自己真有回到那裡去的資格嗎?如果明天登頂成功,現在正睡在自己身旁的劍持以及為了我們兩人明天能夠登頂成功,不惜代價地做了各種支援工作的隊員們,舍爾巴人和搬運工們,當然是要回到山下人們生活的地方。
世上沒有比登山者個性更強的人了。所謂「不求報償的行為」、「純粹的運動」等,不過是強烈的自我表現的一種形式。
「明白!」
我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無論如何也得登到K2頂峰上。
太陽升起來了,喀喇崑崙的群峰衝破壯觀的雲海,象冰山似地屹立著,朝陽為群峰披上了一層薔薇色的面紗。
他們雖然戴著墨鏡,但仍然被遍撒群山的強烈陽光耀得睜不開眼。
不久以後,同行的劍持隊員這樣敘述了現場的情況:
在他摘下頭盔休息時,我趁其不備使出全身的力氣用冰鎬把兒向他打去,一下子就把他打昏了。然後,我又用嬰兒腦袋大的石塊砸向他。待他的確氣絕身亡后,我想把這偽裝成滾石事故。於是便用石塊把頭盔頂部砸壞,再戴到影山的頭上。

只要今晚能在這高山上平安度過,明天就能征服頂峰。不過這一夜是夠難熬的。若能夠逃離這座無法形容的寒冷地獄,他們將比攀上世界最高點更為高興。
在這個意義上,登山是機不可失,時不我待的。雖然我們是第一次攀登光明角,但影山和我當時的心情十分不佳。
兩三天內,我就要開始突擊頂峰了。現在這封信是在第八營地寫的。
如木被風刮下去,他登上頂峰后馬上就會下山。他嚮往著令人懷念的山下,那裡有文化生活;有美味可口的食品;有人們在生活;最重要的是有自己日夜思念的姑娘。
聽到隊長和隊友們對自己的鼓勵,他們又出發了。出現在眼前的雪線,就象一匹巨大的白馬,豎起脖上的鬃毛,一直延向廣闊的天空。雪很堅實,穿著釘鞋攀登十分順利。
為避免全部負擔會顯露出我們是以金錢來彌補力量的不足,所以便在形式上採用了負擔半數的友誼協助。固執地堅持單槍匹馬登攀的野中,敵不住光明角北坡和負擔全部費用的誘惑,和我們結組了。
「任何人都沒有把這一『突發事故』看成自殺read.99csw.com。人們為什麼不追究在人生最快樂之時發生的這種顯而易見的自殺呢?好象沒有一個人對真柄的死產生疑問。
他又回憶起另一件可怕的往事……。
「登山家的愛物背叛了自己。」
山風被膽敢侵入這塊聖地的陌生人激怒了,它濫發淫|威,象是要把這頑固地扎在八千米高的雪坡上的「異物」刮到數千米下的冰川里去。
他登頂成功后,若將此事公佈於眾,我們不僅會被天下人恥笑,恐怕還要被「登山界」驅逐出來,連以前所創下的真實記錄也要受到懷疑。這對已經開拓了若干困難險徑,以獨鎮一方的登山家自負的我們來說,是無法忍受的。
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你一個人設下的圈套,還是在你背後還有我所不知道的人,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中了圈套。
「全靠你們了,要小心啊!」
就在此時,我們起了可怕的殺機。一瞬間,殺機在影山與我之間心領神會,成為共同的意圖。
就這樣,影山和我滿載冬季首次攀登成功的榮譽回國了。
起風了,帳篷被颳得猛烈地晃動著。再見!
野中意志堅強,再不理睬動彈不得的我們,他勇猛地開始向「黑蝎子」突擊。如果他一個人真攀上去了可怎麼辦呢?即使他用繩索拉,我也是爬不上去的。
真柄他們幾次都以為攀到了頂蜂,但每次在一番苦戰之後,被他們征服的山峰上面,遠遠地又露出一座新的高峰。
一家報紙稱真柄慎二為喀喇崑崙的隕星后,各報競相效尤,首次從東北坡攀登K2的報道不覺成了這位「隕星」的專刊。
與中了圈套這事相比,給我打擊更大的是,我發現你至少是主動幫助設下了這個圈套。你真正愛的仍然不是我,而是影山。因此,你不惜置我于死地也要為他報仇。
但是,隨著步步向頂峰逼近,我越來越意識到,我犯了一個絕大的錯誤。我不能沒有你,你是我「唯一所愛的女人」。
為了防備萬一解剖屍體,我小心翼翼地注意別留下腳印,把他的屍體弄到圓形雪地邊上半埋了起來。這樣,他的屍體很快就會凍硬,即使解剖也很難確定死亡時間。我怕沾著血跡和頭髮的石塊被人發現引起懷疑,就把用作兇器的石塊從岩壁上扔了下去。如果人們在登山途中發現了它,大概會以為有人在那裡碰上了滾石。但考慮到滾石傷人都是隔著頭盔的,所以我儘可能把石塊上的血跡和頭髮弄乾凈。儘管在這座大山中,很難發現這塊石頭,但還是小心些為好。
登頂的光榮在突擊頂峰隊員的頭上閃耀著光輝,他的名字將被新聞界大肆宣揚。而作為無名英雄的「其他大多數隊員」則默默無聞,被人遺棄在一旁。
山峰是一個奇怪的東西,即使是在同一場所、同一季節,攀登的情況也完全不同。其實,不僅山峰,登山者的心理也是如此。有這樣的情景,前次攀登時,表現出連自己也無法置信的堅強,但到第二次時,卻又象換了個人似的軟弱;上次毫無困難通過的險地,這次卻腿腳發軟無法舉步。
在承受這一無法忍受的沉重打擊的同時,我絞盡腦汁考慮防衛措施。我已無法避免對我的懷疑了,雖然我還有「隱密現場」和不在現場證明的雙重防線保護,但我仍然坐立不安。
正如你所說的,我就是這樣以放棄你為代價,把我陷入圈套后受的危險控制在最小範圍內。
六月十六日,重新開始攀登。
以個人的微弱力量是無法登上八千多米的高峰的。需要很多隊員和舍爾巴人發揮各自的力量,同心協力,才能把突擊頂峰隊員送上頂峰。因此正確地說,登上頂峰的人應該稱為是被送上頂峰的人。但儘管如此,登上去了仍是登上去的人,沒登上去的人雖然做了完善的支援工作,不顧生命危險為突擊頂峰隊員開拓了通路,但他仍然是沒有登上頂峰的人。
這封信每天寫上幾行,今晚總算能寫完了。或者說我必須得寫完。因為,到明天晚上就沒有能帶信到山下的人了。這是在結束白天的行動后,在帳篷里的昏暗燈光下,用凍僵的手寫的,因此,請原諒我潦草的字跡。由於我是隨意一段一段寫成的,為了使你能看明白,我根據內容打亂次序,編成了這封信。
野中在犬牙交錯的岩石角上碰撞著,象一塊抹布似的摔落在十幾米下的積雪山谷中。保險繩自然沒起作用。他的身體在離開岩石的同時,也離開了繩索。剛打進一半的一根楔子起不到什麼支撐作用。剛摔下來符,野中還活了一會兒。全身血肉模糊,從眼睛、鼻子和口中流著鮮血,但一望可知,他已經沒救了。
真柄慎二在黑暗中睜大雙眼。時間象凝住了似的遲緩不前。強勁的山風呼嘯著,位於高山上的帳篷好象就要被刮散了架。

read.99csw.com

「能攀上去嗎?」
劍持好不容易才恢復了理智,驚恐地大叫著。但聽不到任何反響。雖然積雪的山脊不陡,但畢竟高達八千米。巍巍高山露出了猙獰本色,就象滔滔的大海吞噬掉一隻小蟲似的,白雪皚皚的山谷深處,看不見真柄墜落的一絲痕迹。山風在他們剛下來的頂峰上捲起一陣白色的雪煙,飛向蔚藍色的天空。
我就是這樣堅定了幹掉影山的決心,決意趁去年攀登K岳的機會幹掉他。我找借口退出了計劃,與你們分頭行動,搶先一步到達了K岳北峰山頂,在那裡等待著從北坡攀登上來的影山。下午五點時,他登上了山頂,艱苦的單人攀登大大消耗了他的體力。他沒有料到會在山頂上看見我,吃了一驚。我向他解釋說,由於工作處理得很順利,我便沿著普通道路趕來了。這使他十分高興。
湯淺貴久于小姐:
要是我們做好保護的話,只要保險繩不斷,野中是不會負如此重傷的。因此,在向俱樂部彙報時,我們撒了謊,把野中的傷說得比實際情況輕一些。在出事地點,沒有任何人懷疑我們,把事情作為「純粹的遇難事故」處理了。現場的驗屍只是走走過場,屍體馬上就火化了。所以,我們盡可以任意編造謊言。
如今,我來到八千米的高山,痛切地醒悟到,與我所獲之寶相比,更貴重、更不可缺少的是我拋掉的那許多的珍寶。但這已為時過晚。除了向前我別無它路。一切都為了使這背負著恥辱的身體,沿著從未有人涉足的聖潔的積雪山脊到達八六一一米的頂峰。可是,那以後又該怎麼辦呢?只好到時再定。
真柄和劍持都以為,這下就可以平安無事地止住滑坡了。但意外的險情發生了,冰鎬頭和鎬把兒相接處叭地一聲折斷了。冰鎬從真柄手中飛了出去。
「我們行走在極普通的坡度不大的積雪山脊上,突然,我覺得真柄滑坡了,馬上扭頭一看,發現真柄摔倒在雪坡上慢慢下滑。他是一腳踩滑了。雖然我們沒有系保險繩,但我並不擔心,他已經把冰鎬砸在雪坡上,身體開始停止下滑了。但誰想到冰鎬頭突然斷了,真柄已經止住下滑的身體,象是被數千米下的冰川中一隻神秘的黑手拉住似的,一瞬間就無影無蹤了。我一時無法相信這一突發事故,甚至覺得真柄是有意滑落下去的。」
北坡的險峻的確是出乎想象之外,但在野中的拖拽下,我們攀到了頂峰底下的大懸崖「黑蝎子」底部。我們在這裏終於被恐怖壓倒,一動也不敢動了。
只要幹掉影山,從各種情況分折,我都肯定會當選為突擊頂峰隊員。此外,我還可以從世上除掉一個了解那次攀登光明角北坡極無恥的假記錄以及知道我殺過人的同案犯。
真柄慎二 于第八營地
這事使我們的結組夥伴關係更密切了,可以稱之為狼狽為奸吧。過去,我們一直是出於純粹的友誼而相互聯接,現在卻不得不在互不信任,不知何時就會被對方出賣的不安中,繼續我們不可分割的關係。
如果有人注意到這一疑點,我的天衣無縫的犯罪就會露出馬腳。雖然影山的屍體已火化了,但頭盔還在你手裡,我必須想方設法把它弄到手。我在焦慮之中,終於想到了「分葬骨灰」的方法。這種方法不會引起你或別人的任何懷疑,便可以不動聲色地處理掉頭盔。
六月二十四日,在頂峰金字塔底部七千七百二十米處建起第八營地。
為了能夠確實實現我們的目標,我們以負擔全部費用為誘餌,引誘當時被稱為「攀岩第一人」的野中。
穗高岳也有類似的岩壁,但目前是在八千米的地方,這種緊張是無法同穗高岳時相提並論的。
「我是真柄,聽到了請回答。」
但是,現在即使站在K2頂峰上,冰鎬也決不會再催我訂立下次登山的合同,我應該去登的山沒有了。並不是山已被我登完,而是我已失去了登山的資格。
「劍持不是說,『那是極普通的坡度不大的積雪山脊』嗎?為什麼在這麼普通的山樑上,一個曾征服過光明角北坡的大名鼎鼎的登山家會踩滑了呢?但沒有人懷疑這點。劍持還說過,『覺得他是有意滑落下去的』。
六月二十八日下午,整個日本都為這一消息沸騰了。近來的消息多是令人沮喪的,諸如「美國入侵柬埔寨」,「作弊的職業棒球賽」,「海上和空中的劫持事件」,等等。這條消息猶如一股春風吹散了人們心頭的鬱悶。
然而,你識破了我殺人犯的真實面目,離開我飄然而去,比我向你接近的速度更快。
「你們要是不想登的話,是下山還是https://read•99csw.com留在原地,悉聽尊便,可我是要繼續登攀的。」
他看到的是熊熊的火焰和筆直上升的黑煙。那是焚燒影山時的火焰,從屍體上噴發出來的黑煙。
「現在是一點二十分,我們登上了頂峰!」大本營內歡聲雷動。
也許,這種空氣稀薄、氣溫在零下幾十度,風雪瀰漫的「非人所呆的空間」,倒是自己應該呆的地方。
影山和我成了殺人的同謀。在野中當時探身攀向「黑竭子」的突出部時,兩個人合力猛然拉動了保險繩。我們沉重地意識到,這是在犯罪,正如我知道影山的拉力一樣,他也同樣知道我的力量。
一貫沉著的隊長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終於攀到了天地交接處。自己實現了世上所有登山家夢寐以求的願望。但此時此刻,湧上真柄心頭的,不是無法克制的激動,也不是極度的興奮。
當然,如果天氣條件允許,可以多次突擊頂峰,登頂的機會也就多了。但喀喇崑崙的氣象變化莫測,必須考慮到很可能無法進行二次突擊頂峰。甚至首次登頂能否成功,也需要各種因素的巧合,缺一不可。
最重要的是,幹掉他你就可以回到我的身邊。我對那時提起的平岡英子的親事毫無興趣。
如果你也一起去,對我會有些妨礙,但我打算當著你的面把頭盔埋下去,以後再挖出來就行了。所幸的是,你沒有來。我處理掉頭盔后,在一本登山雜誌上看到,「衝天帽」的廠商進行了頭盔的耐撞擊試驗。這時,我感到了一種不安,於是到山間墓地去檢查了一下,果然發現最近有人掘墓的明顯痕迹,我出於謹慎埋下的另一頂頭盔也不翼而飛了。
「現在,我們大命是在世界最高的地方睡覺的人吧。」躺在旁邊睡袋裡的劍持說話了。真柄本來以為他已睡著了,但看來他也難以入睡。在這種時刻能夠安然入睡,沒準倒有些奇怪。早三點,兩人起身,由於一直吸著支援隊留下的氧氣,儘管身在八千米的高山上,精神卻非常振作。
我到達山頂和從那裡脫身的方法完全同你所猜測的一樣。我估計沒有人會懷疑在只有影山足跡的絕頂上發生謀殺案。我在作案中留下的唯一痕迹,是我不知道影山這樣的傷勢是否還能掙扎一陣。(我不懂醫學,不知道頭部傷到什麼程度會出現「潛伏發作期」,如果醫生驗屍的結果證明,影山的傷勢不應該產生這種癥狀,就會立刻發現這是他殺。)不過,我認為山頂這一特殊環境,完全可以彌補這個破綻。實際上,以後事態的發展完全不出我所料。我成功地完成了天衣無縫的犯罪。人們甚至沒有察覺有絲毫犯罪的痕迹。
「現在是在頂峰下面三十米處,下次通話就可以在頂峰上進行了!」
「不勝悲哀,心愛的冰鎬令登山家千古遺恨。」
K2,這座在正式記錄上被列為世界第二峰的高峰,征服它已經沒有任何障礙了。現在甚至一個小學生都能登上這座頑強地抵抗著許多世界優秀登山家的險惡山峰。
貴久子以極大的毅力克制著自己,觀望著新聞界演出的這場鬧劇。她想:
五月十九日,滾石把第四營帳砸出一個洞,多虧下面沒有人,幸免於難。
與我們相反,野中卻極為振奮。不論是振作還是畏縮,:隊內思想一致就好,但那時我們三人,在登攀開始前,就已孕育著破裂的危機。
「該你先上啊,真柄。」兩人在這裏令人起敬地謙讓著。
在這種情況下,你的信給我帶來了久未感受到的充滿人情味的安逸之情。
我萌生了一種慾望,既然被選入了登山隊,就要成為突擊頂峰隊員。要用自己的雙腳踏上頂峰,親眼觀賞地球之巔的景色。正象比賽中不論是決賽失利還是首戰失利,其結果都是輸了一樣,無法攀上頂峰的人不論多麼接近頂峰,其結果也仍然是沒有攀上去。
他倆忽然都不忍心就這樣走過這段距離。
由於失去了冰鎬的支撐,已經開始停止下滑的身體突然產生一種反作用力,滾向了雪坡,一瞬間就從劍持的視線中消失了。
圍繞劍持所談的現場情況,新聞界大作文章,更為悲劇英雄增添了幾分悲劇色彩。
正如你所推測的那樣,我的恥辱和罪惡是在光明角北坡開始的。影山和我,利欲熏心,為了登山運動員的名利,決意在積雪期首次征服險惡的北坡。雖然我們已在攀登穗高岳和谷川的岩石中經受了一些鍛煉,但是,面對初次攀登的外國山脈,況且又是歐洲阿爾卑斯山中最險峻的光明角北坡,我們卻沒有徵服它的信心。
日本人登上了地球之巔,日本登山隊攀登K2成功!
登上K2頂峰后,我該走向何方呢?如果真能登上去,我準備到時再慢慢考慮。至少請你允許我永遠記住那個夜晚。
隨著身貼峭壁,不斷登攀,野中越發振奮,而我https://read.99csw.com們兩人恰恰相反,越發膽怯。矛盾終於在「黑蝎子」表面化了。野中怒氣沖沖,大發雷霆,最後對我們動起拳頭。但不論怎樣,我們卻仍是踡著身子寸步難移。在那種場合,只要一旦被恐怖所壓倒,自己便無能為力了。
「真柄是日本值得自豪的登山英雄。他曾在冰封期創立首次成功地攀登光明角北坡的記錄,這次他又成功地沿東北山脊征服了K2,留下人類最初的足跡后,不幸成為一顆『喀喇崑崙的隕星』。」
下午一點二十分,兩人登上了頂峰。真柄先上去,然後是劍持,堅實地踏在高達八千六百一十一米的頂峰上。
明天就要登頂,今晚為什麼如此悲觀呢?真柄自己很清楚其中的原因。他晃了晃腦袋,想驅去心頭萌起的不祥的念頭。
「可我知道,他的死決不能歸罪於冰鎬。他是成心踩滑的。從這點出發,可以稱之為自殺。除了我,沒有人會追究他這種無可奈何的絕望心理。」
白色的山峰就象被巨人用大斧劈開似的,千姿百態,變化萬千。一片白茫茫的山野上,看不到一點生命的痕迹,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頭頂上蔚藍的天空藍得發暗,一眼望去幾乎使人無法分辨是白晝還是夜晚。
為了得到你,我殺了人。但殺人之後,我又放棄了你。我不惜犯下能把自己打入地獄的殺人罪也要達到的真實目的,完全成了泡影。現在,我清楚地知道,我要你!如果現在有同樣的障礙阻止我得到你,我還會毫不猶豫地再犯同樣的罪行。
以後,我秘密地探聽了你的行動,發現你在分葬骨灰之後,請了幾天假到奧村田去過。去幹什麼了呢?不用說是去檢查圈套的效果。否則,你本應和我一起去「分葬骨灰」的。
與能觀賞這種壯麗的景色相比,他們更慶幸自己鑽出了冰窖似的帳篷。不過,出來后等待著他們的,仍是一座更大的冰庫——八千米高的冰凍雪封的陡坡。
由於是在高寒、燈光昏暗和氧氣不足的惡劣條件下寫的,字跡相當潦草,但大意卻還能看明白。
可自己不是已喪失了回到那裡去的資格嗎?
就在那個時候,我聽到了內部消息,知道影山和我都有可能被「全山協」選入K2登山隊。對於一個登山家來說,最大的願望莫過於攀登喀喇崑崙的高峰了。何況,這次還是「全山協」主辦的國家級登山。還沒有人攀登過K2東北山脊,我們可以實現自己的最大願望,在首次攀登的八千米高峰上留下自己的足跡。我們驚喜萬分。
但是,幾小時之後,這一歡快的消息蒙上了一層陰影,傳來了真柄隊員遇難的消息。由於這是發生在人們久未聽說的好消息之後,給人們的打擊便更大了。
就在這時,我突然想起了準備回絕的親事。幸好,那門一個小職員求之不得的親事是發生在認識你以前。這個事實便可以打消「為了你」的情殺動機。
在七、八千米的高山上,每天看到的只是完全感覺不到生命存在的冰川以及周圍高聳的冰塔。這種地方是登山運動員夢寐以求的聖地,當我用自己的雙腳堅實地向著這些高峰靠近時,心中充滿登山運動員的喜悅。但同時,也決沒有絲毫閑散之心,每天都是在緊張中度過。
六月二十日,在七千三百三十六米處建起第七營地,決定真柄慎二、劍持和男兩人為第一次突擊頂峰隊員。
「就登到這裏也等於登完了全程。反正也沒有人看見,我們就此下山也不會有人知道。我們可以異口同聲地聲稱登上了北坡。」
我終於來到了這裏,實現了世界上所有登山運動員夢寐以求的願望。任何一個登山運動員都會把征服八千米的高峰做為終生憧憬的目標,何況這次還是沿著前人從未走過的道路進行的首次攀登,更是夢想中的夢想。正如法國登山家莫里斯·埃爾松所說:「活在彼處乃是人生之寶。」我為了獲取此寶而犧牲了世人不能離開的其它一切寶物,人的自豪、朋友以及你——人世上我「唯一的女人」。
「任何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實死因。他不是不幸身亡,是被逼死的。是被誰逼死的呢?大家都認為他是因為冰鎬才死的,冰鎬不斷,他就不會死。
「劍持,你先上。」
他的眼前沒有燃起希望之火,燃起的是焚燒朋友遺體時發出的火焰和黑煙。在一望無際的景色襯托下,黑煙向著蒼天滾滾上升。
殺死影山後,我仔細檢查一番,看有沒有留下腳印和物品,然後就下山了。山頂高地上,除了雪地以外,都是堅硬的岩石砂礫,只要注意別踩入雪地,就不用擔心會留下腳印。
五月二十六日,天氣好轉,抓住時機一氣猛攀。曾被一百二十米高的一座岩壁阻路,真柄慎二和隊員們用七個小時攀了上去,固定住登山繩。
頂峰近在咫尺,他們兩人馬上就要登上世界最高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