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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落日的餘輝

第十四章 落日的餘輝

「你要照相的話,就趁現在的景色趕快照吧。」河西著急地催促著。
美紀子接二連三地按動快門,在此地休息的其他登山者也都在競相拍照,垃圾箱內扔著好多空膠捲盒。
穿過樹林,走一段下坡路,便是西俁和北俁的匯合點。從大谷原到這裏用了1小時20分鐘,基本符合預定時間。
「喂!再加把勁,天黑前到不了冷池就麻煩了。」
不久他們便登上了主梁。在這段時間中美紀子完全成了河西的同行者。雖然她速度慢一些,但耐力還行,他倆的速度與導遊書上標的差不多。
不知什麼時候起,倆人的速度已一致起來。
「門脅,你照的是彩色膠捲嗎?」
時已接近黃昏,天空漸漸泛出紅色,霧氣逐漸把白雪點點的山腰纏繞起來。
催促著美紀子的河西,又有了一個新的發現。
公共汽車終點站設在叫做「大冷澤」的窪地右邊的小樹林旁。終點站前有一座樓房,這樓房便是北阿爾卑斯山北部山嶽防備遇難對策協會後立山登山指揮中心。
——也許他認為不值一照?
從高千穗山間平地再往前是沿山脊行走,山脊上的植物也開始帶有高山植物的特點了。他倆走了一個Z字形路爬上長滿白樺樹的山坡,站在岩石山樑上。這樣走可以眺望遠處的景緻,走起來也饒有情趣。
「不,光照風景就行了,我不大喜歡照相。」
「梓1號」到了松本車站,去上高地方向的旅客都下了車,車廂里明顯地空起來。剩下的人是去白馬、鹿島槍、黑部或更遠的地方。12點26分列車到達終點站——信濃大町。
——也許,那天雖然天氣好,但他急於在日落前趕到冷池,顧不得拍照?在5月份,中午從大町站出發,天黑前要趕到冷池,真要緊趕才行。在有殘雪的時候,會更困難。
渺茫的期待竟然如願以償,河西喜形於色。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美紀子居然孤身前來,河西以為她前後那些面孔嚴肅的男子可能是她的同伴。他不知道美紀九_九_藏_書子是按照他的出發時間通過熟人買的今天早晨的特快車票。
「當然啦!」她面現紅霞,猶如醉酒。的確,她是醉了,她陶醉在日落的景色奇觀之中,出神地眺望著彷彿噴著火焰的劍岳、立山諸峰,甚至忘了拍照。
過了河床窪地溯左岸的林間道路而上約1公里處,大冷澤右岸和另一個窪地匯合,那窪地名叫小冷澤。登山者從發電站入水口附近的河岸右側的東山腳開始攀登。這裏山勢陡峻,到處掛著軟梯。
河西沒再問她準備到鹿島槍的什麼地方,他覺得這樣問會顯得太外行。從服裝上看美紀子不像要進深山的樣子。
在開往大谷原方向的汽車站上,大批全副武裝的登山者們排著隊等候上車,而去黑四水庫方向的車站上人卻寥寥無幾,兩個車站形成鮮明對照。河西從這些登山者的精神面貌和裝備上預感到他要去的大山是很險峻的。
「為什麼?」
「我可以在這兒照張相嗎?」美紀子客氣地問河西。到現在為止,她的相機還沒拿出來過呢。
他們在一澤過了獨木橋,又往上走了一會兒,便來到河岸高地。高地正對著爺岳,二者之間是山毛櫸樹等組成的闊葉林帶。
「一個人行動方便。」
美紀子很吃力,她咬著嘴唇,拚命跟著河西。
燃燒著的山脈不斷地消耗著大量的光能,光線急速收斂,光芒和火焰漸趨消失,夕照的美景轉瞬即逝。終於,遙遠的星星代替火焰佔據了山頭。
河西端詳著她,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美紀子的面容都是討人喜歡的。看著看著,河西突然一愣:「門脅為什麼沒在這裏照張相呢?經過長時間的攀登來到這麼一個風景迷人的所在,一般人都會照幾張的。」
他們開始攀登陡峭的赤岩嶺。坡面上生滿山毛櫸,立陡立陡的,抬頭向上望,只能看見走在前面的人的腳在晃動。登這種山可不能有半點馬虎大意。
詢問了車站之後,她知道河西無意中說漏嘴的read.99csw.com「後天第一班特快」就是這列「梓1號」。她還做了另一手準備,若上車后沒見到河西,就按原計劃只到北阿爾卑斯山的山腳下玩玩。她在新宿做了暗中觀察,看到了河西。
窪地上寬闊的河床里接近乾涸。河床前的路標旁正是門脅拍攝⑵的地點。
下午6點左右,倆人來到兩山交界處的山樑上,只見劍岳像用岩石雕成的戰艦,雄踞在黑部溪谷深淵的另一側。
「我不是來玩的!」河西一說出這句話,馬上意識到這會刺痛美紀子的心。美紀子好像並沒介意,她溫和地說:「您不必擔心,我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河西作夢也沒想到他會有和美紀子一起登阿爾卑斯山的機會。擔負偵破殺人案工作的警察和年輕貌美的女子行走在巍峨的阿爾卑斯山的山路上實在滑稽,不過卻也別有情趣。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故此河西也願意和她同行,但這要妨礙公務,河西就不敢輕易同意了,即便是默認也不行。可是他又無法不許美紀子跟隨他,登山的道路人人可行,他頂多可以不理睬美紀子自己往前走,但他的性格又使他不忍心丟下她不管。每當美紀子落在後面,看不到她時,河西就擔起心來,不自覺地放慢腳步,直到看見她趕上來才再恢複原來的速度。如是者數次后,河西覺察出這樣做等於他已默認美紀子可以同行。雖然他們之間並沒約定什麼,但美紀子已跟他走了那麼遠,他再不好把她扔下。美紀子估計對了。
門脅的⑴、⑵照片攝於大谷原,⑶則一下子跳到冷池。這裏風景秀麗壯觀,即便是攝影興趣不大的人也會情不自禁地拿起相機照它幾張。雖然現在是下午,然而西墜的夕陽反而增加了山的立體感,明顯地表現出群山特有的風格。然而門脅卻沒拍照,這是為什麼呢?是那天天氣不好嗎?
「照吧,我給你照。」
河西不知道美紀子曾登過穗高山,也不知道她上學時常打網球,身體得到過鍛煉。他曾擔https://read.99csw.com心嬌弱的美紀子吃不了苦,現在看起來,她還挺得住。
「戶外照相擺不好姿勢,照出來怪難看的,還是照風景自然。」
河西隨身帶著一套翻拍的門脅照的照片,以便作調查的參考。
「你不要閉嘴,張嘴呼吸要好受一些。」他對美紀子說。
「你是來鹿島槍照相的嗎?」河西見美紀子手中拿著小型照相機,便這樣問道。
河西估計到他倆可能會在此地相遇,因為兩天前在新宿書店美紀子曾說過她要來鹿島槍。
下了公共汽車,河西急著往前走,為得是今天必須趕到冷池。
「是這裏吧。」河西看著這座建築物,用美紀子聽不到的聲音自語道。這是門脅的膠捲上標有號碼⑴的拍照地點,拍攝時間也大體一致。
「但,但是你一個人不覺得危險嗎?」
河西認為帶上她就會拖延登山時間,失去實地調查的意義,而他的目的是重複門脅的登山路線,找出他證明中的矛盾之處。
不,不會的。從照片上看,拍⑴、⑵時天空晴朗,碧空如洗,⑶、⑷雖然光線不足,但不像是天氣突變造成的,而是太陽即將落山所致。當然,山裡的天氣可能出現突然變壞又突然好轉的情況。
「當然是山頂了。」氣喘吁吁的美紀子滿不在乎地回答。
美紀子不明白河西見到她何以如此高興。她想:「河西如果知道了我要同他一起走完全程將會怎麼樣呢?一會兒我就會看到他吃驚的樣子了。」美紀子像個準備惡作劇的頑皮孩子一樣暗自歡喜著。
想去鹿島搶的人,在此換乘公共汽車。冬季公共汽車只開到源汲,夏天則延長到大谷原。
自然成為河西同伴的美紀子常常落在後面。原以為美紀子不過到山根底玩玩的河西開始對她的去向產生了疑問。
「一個人?」
美紀子本能地感到河西對自己懷有好感。她想河西恐怕不會趕走她這個尾隨而來的人,他做不出那種事。
「到山頂!?」河西驚愕地張著嘴。他的表情正符合美紀子的預想,https://read.99csw.com因而她不由自主地暗自發笑。她說:「因為下面沒什麼值得一照的呀。」
據導遊書介紹,過了本谷河的獨木橋朝上遊方向走100米左右,才算開始名符其實的登山。河西決定略事休息。美紀子比河西晚到了一會兒,她學著河西的樣子停住腳步,把背包放在他身旁。河西瞥了一眼美紀子,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實際上他心裏挺高興。
其實,從服裝上看河西本人和那些有經驗的登山人相比也不成樣子,這倒不是說他帶的登山用具少,而是他的穿著顯得很彆扭。
「沒關係,不是有許多人在登山嗎。再說——」美紀子調皮地縮縮脖子,「再說,還有您這位警察嘛。」
「啊,沒,沒想什麼。」他覺得美紀子看透了自己的內心,不由地心怦怦直跳。他站了起來,為了掩飾剛才的窘相,鼓勵美紀子道:
他們倆在火車上都已吃過午飯,現在不需再吃。河西休息了5分鐘站了起來,美紀子也隨他站了起來。
「你也是坐這趟車來的嗎?」
已靠近山樑的夕陽把雲朵都染紅了,然而,最紅的是與深黑色山脊相交處的天空。天空隨著高度的升高由紅色漸變為黃色,最後同漸漸被薄霧侵蝕的部分融為一體。五色斑爛的天空展現出大自然永無休止的萬千變化,猶如色彩的宴會。冷池休息所已然在望,不必急著趕路了。他們倆經過艱苦的攀登之後,現在可以享受一下大自然的酬謝,參加大自然豪華的色彩宴會了。
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山勢略見平緩,林木也變得較為稀疏。他倆又過了一座獨木橋,來到一面多石塊的山坡前,這裏還屬於西俁一側,翻過去就是北俁。他們穿過殘雪覆蓋的窪地,再往前走便到了高千穗山間平地。在這之前一直在樹林中穿行,樹木遮住了視線。進入平地,視野頓時開闊,鹿島槍的全景展現在眼前,使人感到鹿島槍的異常高大雄偉。
河西從來沒在這麼近的地方看過阿爾卑斯山,美紀子也被眼前的壯觀景色所吸引。層層疊疊https://read.99csw•com的岩石像墨一般黑,山谷中覆蓋著常年不化的白皚皚的積雪,黑白相襯格外清晰,顯現出高山特有的氣魄。午後的山脊上白雲翻滾,好像充溢在空中的能量使之沸騰了。鹿島槍岳遍身的樹木、白雪和野花相映成趣,阿爾卑斯山的這一部分景色分外秀麗。
「慢點,慢點登。」在這種艱難情況下,河西不能離開美紀子。雖然他自己也夠嗆,心臟像要爆裂似的,但他畢竟是訓練有素的警察,早磨練出來了。美紀子平時走慣了都市的平坦大路,突然來登山就適應不了了。
登山季節公共汽車很多。下午1點半他倆便到了大谷原,以後的路就得步行了。在公共汽車上河西才知道美紀子沒有同伴,然而當時他並沒想到她準備一個人登鹿島槍。由大谷原出發經赤岩山樑到冷池是后立山脈中最短的登山路線,因此也是坡度最陡的路線。
開始美紀子只想到山麓看看,後來在新宿和河西偶然相遇,知道他要去鹿島槍,她就改變了計劃,決定登山。不過她對門脅說是要和朋友們一起到白馬山山麓去過夏令營。她打算死死跟住河西,她認為和警察一起登山不僅心裏踏實,而且還可以猜到警方為什麼懷疑父親。
「你準備到哪兒?」等美紀子跟上來后,河西若無其事地問。
「哎。」
河西在朦朧的期待之中帶有和他年齡不相稱的羅曼蒂克的色彩,他想一睹美紀子站在北阿爾卑斯山山麓時的芳姿。「當她背對北阿爾卑斯山峰和山麓的密林時,她那常帶憂愁的面容將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河西任自己的想象像抒情詩人般地馳騁。
「得向當地氣象站詢問一下那天的天氣。」河西思索著。
河西和美紀子在這裏又相遇了。美紀子比他早來了一步,她的前後都是些體格健壯的男子,她膽怯地縮著身子站在那裡。當她一看到河西,便露出了既害羞又高興的笑容,那害羞勁兒就像小孩淘氣被大人看見時的神情一樣,那高興勁兒就像迷路的孩子看見親人一樣。
「您想什麼呢?」美紀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