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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漏洞百出

第十五章 漏洞百出

就要分別了,河西真有些戀戀不捨。但他還是站起來,用腳踩滅了吸剩的煙頭,對美紀子說:「下山時請你多加小心。」
——是的,一定是這樣。在殘雪期,山上見不到其他登山者,一個人旅行困難很多,為了儘快到達目的地,除了吃飯外,他一直朝前走著。
「這是條件!」河西斬釘截鐵地說,不容美紀子再反駁。下一段路程是從南峰下到與北峰相連的吊山脊——即像弔橋一樣將兩座山峰連在一起的山脊——的鞍部。這段路坡度較陸。他倆翻過吊山脊上的幾個山包,朝八峰坑前進。
河西認為叫他「河西」比較親切,便說:「就叫名字吧。」
「洗衣機?」
河西背對劍岳站著,面孔嚴肅。
「怎麼樣,可以吧?今天天氣這麼好,道兒也好走,我絕不給您添麻煩。」
「有多少膠捲也不夠照的。」美紀子自語道。在這一剎那,河西突然又發現了一個重大問題——門脅只照了一卷膠捲。他愕然了。
「你的膠捲是照多少張的?」河西問正在換膠捲的美紀子。
「這是你的預定行動吧?」
「警察,我給你照張相吧。」美紀子笑著問,她的笑容裡帶著頑皮和嘲弄。她嘲弄他是因為她知道河西此行的目的。可是河西覺得美紀子那種神情挺招人喜愛。
從南峰出發,用了1個半小時便到了八峰坑。此處危險的地段都用鐵筋和鐵絲做的欄杆護著,走過時心情不那麼緊張。在後立山的幾條旅行路線中,這裏和不歸嶮一樣,是僅有的幾處險關之一,人們不到這兒都感到不盡興。他倆在這兒的休息所稍事休息便又上路了。當他們翻過幾座小岩石山包之後,看到了靠信州側岩石峭立的山脊,便感到已接近后立山的旅遊核心部位了。
「不,我先給警察你照。」
突兀的山峰像一個個分散的小島露在雲海之上,雲海浩渺無涯。站在雲海下面覺得天好像就要下雨,但站在高山之巔、凌駕于雲海之上時,則會見到碧九*九*藏*書空如洗,令人心曠神怡。
屏風一樣的高山創造了形成雲海的絕好條件,后立山一帶是有名的雲海地帶。
美紀子取出相機,一會兒就照完了一卷。
從冷池到鹿島槍山頂,預計走兩個多小時,這段山路上標誌明顯,不會迷路,何況這期間的氣候也是一年中最穩定的。
「啊!不,嗯,我覺得中午的大山像台洗衣機。」
「求求您,」美紀子央求道,「請您帶我到唐松。」
「兩卷,這是第三卷,全都是彩色的,回家后洗相的錢夠我掏的。」
河西他們出發了。河西邊走邊想著昨晚以來一直反覆思考的問題:「門脅為什麼沒用彩色膠捲呢?」用黑白膠捲拍攝絢麗多姿的色彩宴會,等於失去了拍攝的意義。就連對登山外行的美紀子準備的都是彩色膠捲,門脅這個登山老手應該知道山中日落日出的壯觀景色,即便不知道,現在外出旅行一般也都是帶彩色膠捲。如果他是因為多次登山無興趣再照的話,那麼連相機也不需要帶了。
在這一瞬間,一個新的疑問又產生了:「門脅為什麼沒有在這裏拍照呢?」到此旅行的沒有不在鹿島槍岳峰頂停留的,帶相機的人也一定會在這裏攝影留念。巍峨聳立的劍岳懷抱著黑部溪谷,無論從哪個方向都能照下令人嘆為觀止的景緻。趁著午前柔和的陽光,正好拍攝那突破雲層互爭高低的群峰。從人之常情來講,只要天氣允許,誰都會在這裏照一張的。門脅在高千穂山間平地沒照,到冷池成了色盲,看不出冷池日落的色彩,現在又徑直地越過群山之巔的鹿島槍岳峰頂,目不斜視地一個勁兒地趕路。真奇怪!
「實在對不起。」美紀子老老實實地低頭承認。她知道,如果河西真的把自己一個人丟在後面,自己心裏一定會發虛,所以只得讓前一段取得的成績替自己講情,死氣百賴地跟著河西。
天空晴朗,五龍山彷彿就在眼前,怎麼也看不出還九*九*藏*書需要走5個小時。這裏看不到八峰坑位於何處,只見路平坦地延伸著,像是很好走。
門脅在這一帶從⑸連續照到⑿。由這裏往前看是雄偉的五龍山,往後望是陡峭的鹿島槍北坡。作為攝影素材,這裏還值得一照,但從時間上看,此時已近中午,陽光直射,強烈的光線照亮了大山的各個角落,使之立體感很弱。如果拍下來,照片上的大山會是個沒有層次的平面,如果是在殘雪期,照下來的一定是白雪一片的呆板畫面,照這樣的照片實在沒意思。
「20張。」
出發前他們站在休息所前面的高坡上,屏息凝視噴射出萬道金光的朝陽。朝陽跳出雲海,射出更強的光芒,照在高高低低的雲濤上。清晨,瞬息萬變的色彩和黃昏時的情形相反,是紅色變橙黃色,又變成透明的碧藍色。
「可他為什麼選擇困難重重的殘雪期來登山呢?」河西找不到答案。他在按門脅的路線旅行的過程中,越來越覺得矛盾很多,這些矛盾在原來的調查中並未暴露出來。
「哎,警察,您帶著我吧,您不是已經知道我能跟得上嘛!」
「你別叫我警察行不行,會引起別人注意的。」
河西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黃昏的太陽。
第二天早上6點鐘,倆人便出發了。早走早到已成為登山者的一條鐵的紀律。用這條紀律衡量,6點鐘啟程恐怕算晚的了。今天的目的地是唐松山庄,需要走過長長的后立山,途中有個危險點叫八峰坑,那裡是從鹿島槍岳到五龍岳旅行路線的核心部位。
顯然,就是河西不答應,她還會跟在後面走。前面就要進入后立山的中心地帶,河西不好把她一個人丟在後邊不管。
美紀子緊挨著河西站著,驚奇地飽覽著大自然變幻莫測的綺麗景觀。
「你照了幾卷了?」
站在五龍山頂朝來路望去,鋸齒形的山峰一直延伸到鹿島槍,以岩石山脊為界,大霧從安曇野一側鋪天蓋地而來,劍岳這座岩石屏九_九_藏_書障在午後的陽光映照下呈現出黑色。遠處山巒重疊,白雲飄蕩在峽谷中。
美紀子很快領悟出河西苦笑的意思,「您同意了,是吧,警察?」
他倆于下午3點到了五龍山峰頂,天空中雲塊越積越多,視野也顯得模糊起來,但還不至於發展成雷雲。如果在這裏碰上打雷,連個藏身之處都找不到。
父親真可憐,她對此束手無策。她此行的本意是想索性忘掉這些,充分體驗一下阿爾卑斯山的氣候和陽光。
「是呀,你看雲彩起的沫子不是很像洗衣機冒的泡沫嗎?」
河西望著五彩繽紛變化萬端的天空想到門脅可能是色盲,所以才用黑白膠捲。豈止是色盲,簡直是視而不見!他根本就沒拍晚霞和朝霞。他在冷池附近拍了⑶、⑷,⑷也只是隱隱約約地納入了劍岳的山姿,而⑸是相隔了18個小時之後,一躍到鹿島槍至五龍岳之間的山路上拍的。那須警部指出的18個小時的時間空白,現在看來更加難以理解。
這裏的雲不是低氣壓造成的,而是由於小笠原高氣壓中的大山本身的濕氣上升形成雲朵和霧靄。可以說午後雲霧浮動預示著晴好的天氣。
「喂,我們在這兒休息一下吧。」河西說道,美紀子高興地點點頭。雖然河西仍未明確同意她同行,但今天天一亮美紀子就跟他來了。從冷池到這裏還沒休息過。途中美紀子一直興緻勃勃。
「別那麼嚴肅,笑一笑。哎,照啦!」
「又在想什麼呢?」美紀子問。
美紀子用的是最普通的135小型照相機。並非特別愛好照相的她,在走了不到旅程的2/3時已經照了40張相。可是門脅只用了一卷可以照16張的120膠捲,而且這一個膠捲照下了他登山路線的始終。
吃飯時河西自忖著:「也許門脅是利用吃飯時間拍的?」
離開冷池休息所約兩個半小時,他們來到鹿島槍岳的南峰,走的是夠高的了。南峰的標高是28817米,峰頂有一個登山者累積起來https://read.99csw•com的石堆。
「不吃飯嗎?我已經很餓了。」美紀子不好意思地提議道。雖說她剛才在休息所吃了點東西,但在山上旅行不能拘泥於平地上的吃飯時間,應該隨飢而食。
「門脅從冷池拍了⑷后,一躍到岩石山脊拍了⑸難道這中間還有勝過峰頂的佳景嗎?管他呢,不久就會明白的。」在河西這樣自問自答時,美紀子又換上了一卷新膠捲。
「那麼,就勞你駕了。」
對河西來說,無論一個人走,還是帶著美紀子走,反正都得走同一條路,再說他內心也願意和美紀子在一起。不過,河西決定到了鹿島槍山頂后就和她分手。他準備北上去唐松岳,讓美紀子按原路返回信濃大町。
道路在高山植物群和草叢中延伸,灌木林帶已變成爬地松帶,路越走越高了。
河西在按快門時,仔細端詳著她,他要把背對劍岳的美紀子裊娜的身姿深深印在自己的心中。
「可是……」
「這回我來給你照吧。」
「噢!」美紀子的臉有點紅,「那麼,叫您什麼呢?」
「我給你照吧。」
「是這附近吧。」河西趁美紀子不注意拿出帶來的照片和周圍的景物對照。
這時中午已過,雲霧翻湧,天空混濁,的確像洗衣機中的泡沫。雲霧瀰漫在靠信州側的斷壁上,又不時由山脊下部向黑部溪谷飄去。
「呀,真是有趣的比喻。」
「回信濃大町?我?」
「你不是今天要回信濃大町嗎?」
「我們並沒約定一起去那兒呀。」
河西也餓了。登山時只要一感到餓,馬上就會受不了,經美紀子一提,河西頓時感到餓得難以忍受,立刻接受了她的建議。
今天天氣很好,初升的太陽給漂浮在前進方向右側——信州安曇野方向的雲海披上萬道霞光。
聳立在眼前的劍岳山群,像大海的波濤一樣連綿起伏。昨天在夕陽中呈青黑色的巨大山體,現在露出了猙獰的面目。與南峰相對的北峰粗野地仰著頭,彷彿要與南峰一爭高低。
「但有一個條件。」
read.99csw.com「下山?去哪兒?」美紀子沒聽出河西話中的含義。
「什麼條件?」她歪著頭問,那樣子就像個小孩子。
「不是那樣嗎?」這次是河西露出驚異的神情。
時已接近中午。門脅說他是早晨6點離開的冷池,河西帶著美紀子走路所花的時間與門脅花費的時間差不多。
「而且,」河西想,「門脅登山時,還有殘雪,那時的路一定比夏季難走得多,走的速度也一定慢得多,這次帶上美紀子是會影響走行速度,但這兩者或許可以互相抵消,使花費在路上的時間趨於一致。」河西為帶上美紀子找到了很好的理由,現在反倒是積極希望美紀子與他同行了。
「……」
「我並沒跟您約定什麼,是我自己要跟您來的。」的確,美紀子昨天只說到山頂,並沒約定到山頂她就返回。到現在為止,看起來他倆是搭伴兒,實際上是美紀子跟來的。
河西無可奈何地笑了。那須看到他現在的樣子會說什麼呢?河西想,即使美紀子以後把照片給他,也不能讓那須他們看到。
河西急著趕路,在他們前方還橫亘著五龍山。如果要在今天到達唐松,就得在三四點鐘趕到五龍山頂,他們目前才走了一半路程。縱然如此,他還得故意放慢速度,為的是與門脅的速度一致,並非是美紀子妨礙了他。但想起前面的路,他不禁又擔心起來,從冷池出發旅行的人都已走在他們的前面了。
「真拿你沒辦法。」河西苦笑著,但心裏卻很高興。同行了這麼長時間,他也不願意一下分開。再說,美紀子確有耐力,在這麼長時間內她一直能跟得上河西,從她外表上可看不出來。
美紀子從河西的神情上看出他又發現了什麼問題。很明顯,新的發現對她父親是不利的。警方是因懷疑她父親才派河西對登山做實地調查的。她清楚地知道套在父親脖子上的套索越來越緊,但對此她完全愛莫能助。而這次,正是她的行動提醒了河西,使河西不斷發現新問題,她實際上起了拉緊套索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