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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天花板上偷窺

第二章 在天花板上偷窺

終於到了安全地帶,豐崎一度考慮要不要報案。但要是報了案,警察一定會問你是怎麼知道的。住址、姓名都得說出來。即使用個假名字報案,要是被警察推測到報案者是與現場的公寓入住者相關,自己與壽壽之間的關係就會浮出水面。
二樓共用天花板的共有十戶,其中一戶是空的,除了妹妹的屋子還有八間,這些都是自己偷窺的對象。八戶中有三戶住的是女子,五戶是男子。
「來我這兒就能改變生活態度了嗎?」
「當然不會。我不要錢了,我要告你性侵犯。」
雖是妹妹的屋子,但也不是每天都可以去。還得趁妹妹不在的時候,於是不能夠看到她們生活的全景。當然戲劇性的場面也包含其中。
他從大學二部法律系畢業后,由於一邊上班一邊準備考試,學習時間並不充分。夜班又多,過著晝夜顛倒的日子,從睡眠時間內擠出時間來學習佔了相當的比重,效率很差。有時學的知識還趕不上忘了的。
豐崎從廁所走了出來,拔下開關上插著的應急燈,又走進了廁所。
「哥哥最近倒是常來啊。」
豐崎考慮了一下自己的立場。要是趴在被殺死了的女子的屋頂上時被人發現,真是說也說不清。倒霉的話會被當做殺人兇手。
「肉丁蔥頭蓋澆飯,聽年紀大的人提到過,但還沒吃過呢。真高興。謝謝!」由香喜滋滋地接過了。
「等等。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了?」
首先她不每天出門。她每周就出去兩次,而且比其他兩個人要遲,離開家大約是晚上8點左右。雖有最早回來的時候,但常是天亮了才回家。該是跟某個男人共度良宵吧?豐崎不禁羡慕起那個男人來。
壽壽對哥哥最近頻繁來自己家感到詫異。來的次數是多了,卻不是來要錢。壽壽覺得有些奇怪。
「呀,回來了?」由香笑著說。
「謝謝。今天沒什麼要買的。」
「別犯傻了,你認為我會這麼便宜嗎?」女人尖著嗓子叫道。
「只有一次啊。你既然這麼說我就照辦吧。那咱們就不會再相見了,保重!」
這期間,他在不會引起注意的前提下把窺探口弄大,又開了幾個新窺探孔。這項工作多少會出點聲,必須在主人不在的情況下干。
「不行。只有一次。」女人斷然拒絕了。
男人慌慌張張地用手捂住了女人的嘴。兩個人激烈地扭在了一起。男人為了壓住女人的抵抗,狠狠地打了女人幾巴掌,可惜事與願違。
「那你要多少?」男人吃驚地問。
「諺語說『樹上掉下的猴子』(喻無所依靠),到頭來,我原來是沒女人要的牛郎啊。」豐崎一邊解手一邊自嘲。
「二后添個零。https://read.99csw•com
他每天學習八小時以上,一天也不間斷,堅持個兩年半,或許才能達到及格線,也不一定能考及格。司法考試就是這樣一種很難通過的考試。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女人嫣然一笑,換了換交叉的裸腿。
「忘了什麼東西?該沒有什麼啊。」男人環顧四周。

1

男人吃驚地問:「你要往哪打電話?」
凍結的冰海融化了,天花板向他展開了新的人生地平線。這種舉動生產不出任何東西,對社會也毫無貢獻,更準確地說,它還是違反社會公德的。但爬天花板這件事,毫不誇張地講,真讓豐崎感受到了生存的價值。
「喂,等等。我現在沒帶那麼多錢,以後我會付給你的。」
「那你好好休息吧。」
「給你便宜點,十萬吧。本來還該付旅館費的。我很貴的。旅館費、茶水費另算,一晚上二十萬正好。」
豐崎站在馬桶蓋上,撐上了天花棚,點著燈慢慢地向隔壁的方向移動。不時地有燈光從下面漏上來。天花板上像是有洞。
觀察(偷窺)她們的生活方式,就感覺不到浪費時間了。由於工作關係,她們回家時都接近深夜了,一到家就趕緊洗澡,洗完澡就趕緊睡覺。休息天的前天晚上有時會看碟,但也不會通宵看。
拿著從妹妹那裡討來的錢去玩女人,豐崎俊也突然對這樣的自己討厭起來。本不會對這樣的事生起自我厭惡感的,男人的自尊與羞恥早已拋開。遊走于都市的底層,不拋開那些東西就無法生存。
男人為了不讓女人的罵聲跟哭嚎放出聲來,便掐住了女人的脖子不停地扭。女人終於不動了。
北前真司一邊在一家城市酒店做守衛,一邊在準備司法考試。為了將來能當律師,他一直在挑戰司法考試。但日子也是要過的,所以一邊做守衛一邊準備考試。
「我想定定心,改改生活態度。」
不過,這對於北前來說,卻猶如在沙漠旅遊的遊客見著了綠洲。在不認識其他人的東京,由香是北前惟一的熟人,另一方面也是朋友。北前有幾次被叫到由香的屋子裡,喝她親手泡的咖啡。是那種在附近的咖啡店很難喝到的香咖啡。
「那好吧!區區十萬就能使你喪失精英地位呢!」女人冷笑著把手伸向了電話機。
「不是叫你住手么!」男人壓住正要按電話鍵的女人的手。
三戶女子中,兩個二十多歲,一個三十齣頭,都像是做色情業的。理所當然,他的觀察對象主要是這三個女人。
在此之前,豐崎也有過拿妹妹的九-九-藏-書錢去玩女人的經歷。為什麼今天突然生出一股厭惡之情呢?不,倒也不是突然生出的,最近對那種事是漸漸地冷淡下來了。從北方的偏遠小城來東京上學,畢業后工作,然後在東京的底層流浪,自己從未想過境遇會如此凄慘。
「就算是高額的咖啡費吧。」
商業性的表演沒有意思。像這樣從惟一的特等席上看這刺|激十足的秘密秀才有意思。與老道的演員的表演不同,秘密的二人世界中的行為才顯得熠熠發光,衝擊力十足。
這下豐崎來了興緻。他站在馬桶蓋子上卸下了天花板。伸出頭看了看四周,他發現天花棚遍及整棟公寓。
即使拿著妹妹的錢去玩女人,結果還是空幻。一想到這兒,玩耍之心一下子就消失了。看電視也沒意思,也沒心思看書。書嘛,從大學時代起,除了課本之外就不碰了。打電話叫朋友出來,也常是十次九空。
但三個女人中,最年輕漂亮的那個人的生活方式稍微有點不一樣。
「夜班真夠嗆啊。我現在出去買東西,有什麼要買的,我一起買回來給你啊?」
「由香小姐嘛,到時候我免費為你服務。」
「喂,你怎麼啦?」男人一邊叫一邊搖女人的身體,女人毫無反應。
但她們一會兒看看報紙,一會兒寫寫信,一會兒出去購購物,倒是挺忙的。一到4點左右,她們就把自己打扮得像變了個人似的妖艷,出門去上班。生活方式跟妹妹一樣。
他還想到了用照相機拍下一些畫面。當然,不能用閃光燈,膠捲也不能拿到DPE店去。在昏暗的光線下,由偷窺孔照出來的照片無一不影像模糊,但大體的輪廓還是看得出來的。
「錢?……原來是這麼回事啊。」男人好像才醒過神似的苦笑了一聲。
豐崎遊盪于夜生活界,自認為算是個情場老手,但看他人做|愛,這還是第一次。
「停!你玩笑也開得太大了。你要這樣,我一毛都不掏了。」
「該不會……」男人依樣畫葫蘆般地做了會兒人工呼吸,但女人還是毫無反應。
不過光離開天花板也危險。該在屍體被發現前離開。對一個本沒有什麼事、卻待在妹妹房裡的自由職業者,警察的偏見會先入為主的。
豐崎第一次體會到,窺探他人的隱私是如此的刺|激、有趣。
這確實是違反社會規範的行為,但只要不給被窺探者帶來麻煩,是不可能給其身心造成傷害的。六法全書上規定著:所謂盜竊,其目標物是錢物,但豐崎偷盜的並不是這個。而且被害者也沒有被害意識。萬事不知就是佛,豐崎這樣給自己打圓場。
「你不想掏就不掏吧。我告你性侵犯。」
他把眼睛湊到漏九-九-藏-書光的孔上,向下望去,是隔壁的,正在看電視。豐崎雖沒有看到期待的畫面,但從正上方看下去的視野,跟日常的視野真是完全不一樣。
她跟北前差不多同時期住進了這座公寓。由於彼此的生活習慣不同,雖說同住同一屋檐下,但碰面的機會很少。
「再讓我看到你妖嬈的樣子,我又想要了。」
由香聽說北前在準備司法考試,於是說:「努力啊,你一定會成為律師的。到時我請你當我的法律顧問啊。」
豐崎偷窺的次數直線上升。窺其一角就想窺其全部。而且比起平常的畫面,更想看戲劇性的畫面。
一提到色情業,就會聯想到私生活不檢點,但她們卻過著非常規律的生活。
即使如此,北前真司還是沒有放棄,相信自己會有一天通過司法考試,把律師牌別在身上的。為了這個夢想,他惜時如金,抵抗住東京的所有魅力與誘惑,埋頭於六法全書,一直堅持學習。
豐崎還沒看過這麼有趣的場面。正因為室內的人還沒意識到有人在看他們,所以根本就不存在演技。人的本來面目就這麼毫無保留地顯現出來。
在人群處於興奮狀態中的東京,自己真是困惑於它燃燒的熱量。最近突然發現,有什麼東西值得熱烈追求呢?只不過是白白燃燒自己的熱情罷了。明白了這一點,熱情一下子就冷卻下來。與此同時,自我厭惡感出現了。
要是被她知道了,也許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生樂趣又要被剝奪了。要是不能進妹妹的屋子,那麼給予了豐崎人生樂趣的天花棚,對他而言就可望不可及了。
「在街上認識,然後帶到我家來,你可是惟一的一個哦。」
「我不是說了我不要錢了么?我絕不會原諒認為我只值兩萬的男人!」
「談成了就付。你也就值兩萬。」
而且由於不能阻止木屑的落下,真有被別人發現的危險。把孔開得大些或開新孔時得非常非常小心。這活越干越刺|激。
對豐崎而言,這時是最危險的時候。如果有人看到豐崎在案件發生時離開了犯罪現場,那麼豐崎肯定會被懷疑為兇手。幸運的是,沒人看見他離開了公寓。
起床時間大抵也是固定的。最晚凌晨3點左右睡覺,第二天10點左右起床。悠閑地吃過早飯,直到下午4點左右上班,其餘的時間都可以自由支配。
對於他這樣一個人來說,住在隔壁的七條由香,是孤寂的複習考試沙漠中惟一的綠洲。
只有把部分的、不連貫的畫面依據想像連接成整體。如果運氣好,沒準能碰上他想看的戲劇性畫面,但這樣的好機會總是等不到。
「哎,由香,今天公司發了這個,不嫌棄的話拿過去嘗嘗https://read.99csw.com吧。」北前從包里拿出一聽罐頭,遞給由香。
壽壽還不知道自己偷窺這檔事。
雖然剛剛盡情享受過,但男人還是無法控制。
更何況這還不僅僅是俯視圖。而是在他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偷看其隱私的俯視圖。這給了豐崎以新鮮的刺|激感。即使是看電視、看書、睡覺等平常的畫面,如果是在他人不知情的條件下看到,它也染上了截然不同的色彩。
這期間,豐崎一直趴在天花板上一動也沒動。有一瞬間,他曾想過要阻止事情的意外發展,但自己是在偷看他人隱私,不便突然出現。回過神來的豐崎把照相機對著偷窺孔,拍了兩三張照片,依依不捨地離開了現場。
一旦熱情冷卻下來,膨脹的時間之海就開始結冰。在名為自由的時間之海中,不知道該幹些什麼。就像困在冰海的船隻一般,豐崎走投無路了。所有的時間都凍結了,根本無法轉身。
「這不明擺著嘛,警察。」
「我什麼也沒帶啊。」
但正因為有同住一屋檐下的緣分,只要見著了,都會說上幾句。
「性侵犯?說什麼呢,不是你誘惑我嗎?」
「我們大廈要面市的肉丁蔥頭蓋澆飯的奶油麵粉糊。咖喱奶油麵粉糊不稀奇,但肉丁蔥頭蓋澆飯的奶油麵粉糊不常見。這罐頭在令人懷念的老味道的基礎上,又花了新功夫。先在職員中以試用品的形式分發的,你就拿過去嘗嘗吧。」
匍匐在天花板上窺探著他人的隱私,這才體會到自己的的確確活著。讓自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活著的事,除了這件,還沒有第二件。
北前真司在公寓大門口跟隔壁的七條由香擦肩而過。
男人一下子虛脫了,拿起電話機,想撥119。手到半空又縮了回來。他終於明白了,現在自己的處境是多麼的險惡!
「彼此彼此。在這種場合男人吃虧呢。你要是個男人,乾脆點,快把錢掏出來。打扮得像個社會精英,身上該不會都沒十萬日元吧?」
人們的日常視野大抵是水平的。雖說站在某一點向上看或是向下看的情況是有的,但如果不乘飛機什麼的,是不大可能從正上方來看世界的。
「這是什麼啊?」由香有點吃驚。
男人這才注意到女人的異樣。
豐崎為了打發時間,雖不想上廁所,但還是去了廁所。除了上廁所,就無事可幹了。對著馬桶解完手,看著好久都派不上用場的自己的命|根|子,他覺得無比憂傷。
「說得也是。在街上相逢,彼此情投意合,於是發生了一|夜|情。挺浪漫的呢!」男人點了點頭。
從浪漫的童話世界拉回現實的世界了。男人抽出兩張一萬塊遞給女人。
「是啊,今天等接班的花了點時間,所以就read•99csw.com回來得遲了些。」北前說。
「是啊。至少比起當牛郎,待在妹妹家,我會生活得認真點。」
「錢嘛。難道你就想免費上我這樣漂亮的女人嗎?」
男人意識到女人不會醒過來后,自衛本能蘇醒了,慌忙逃出屋子。屋裡就只剩下全|裸的女人的屍體。

2

過了好長時間,終於完事了。男人開始抬起身子,是個25到30歲之間的肌肉結實的男人。女人還躺在地板上,一點兒也沒動。
「你竟然打女人的臉!」女人滿臉的憎惡,怨恨地說。
「是不是有什麼鬼主意啊?」壽壽滿臉疑雲。
「這種關係僅限於一次,這不是為你好么?」女人揶揄地說。
「二十萬!別開玩笑了。玩一次會要那麼多錢嗎?」
豐崎的偷窺事業開始半年後的一個夜晚,他在偷窺最漂亮的那位女子時,看見了使自己血管賁張的一幕。昏暗的燈光下,鋪好的地板上,男女交纏的身軀。在所有的偷窺中,偷看別人做|愛無疑是最刺|激的,從正上方觀看,更讓人有倒抽鼻血的刺|激。
豐崎解完小手,不自禁地抬頭看了看廁所的天花板。他發現天花板有點錯位。伸出手去試著推了推,天花板錯開得更厲害了,能看到黑黑的天花棚。

3

從區區一個小孔窺探,視野並不完整,不能完全欣賞到那種美。這雖是件令人遺憾的事,但也正因為只能看到部分,看不到的部分就更引入遐想。
但豐崎不知怎的總覺得,從妹妹那兒討來的一萬塊錢里,滲透著她出賣自己的怨恨。如果拿這錢去玩女人,就等於拿把妹妹分塊出售的錢去玩女人。跟玩妹妹一樣。
壽壽還沒回來。他決定在妹妹回來前離開。
「真開心。今後還想見見你。」男人帶著迷戀的眼神望著女人的裸體。
「警察?你認為警察會幫你要賣春費嗎?」
「最重要的東西忘了呢。」
在妹妹外宿的晚上,就是看一整晚也不會厭煩。
男人開門見山。男人的話深深地損傷了女人的自尊心。
名字由於門牌上寫著,自然就知道了,不必通過自我介紹或互相拜訪而得知。但彼此完全不知道對方的職業跟經歷。兩人就是公寓入住者之間那種基本上不交往的、衍生於都市一角的冷漠的人際關係。
「這台詞此前跟不少男人說過吧?」
兩個人就這樣說著調皮話,描繪著不知何時才能實現的夢。
思來想去,豐崎還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與這件事有什麼牽連。反正死者是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女人,當時也沒想到在公用電話亭匿名報案。豐崎最後決定什麼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