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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戰士 一、極品戰俘

第三章 戰士

一、極品戰俘

說完,臧堅用一根尖銳的小木棍挖開自己的傷口,流血而死。5
知罃答:不感謝。兩國君臣為了國泰民安,克制自己,寬待他人,釋放戰俘,永結友好。這樣功德無量的事,下臣不曾與聞,哪有資格表示感謝?
然而對於臧堅,卻無異於奇恥大辱。因為按照當時的制度和禮儀,宦官是不可以對貴族下命令的,更無權決定貴族的死生,哪怕只是傳達國君的命令。這樣做,不但對接受命令的人是羞辱,對下達命令的人其實也是侮辱。於是臧堅朝著齊靈公所在的方向叩首說:承蒙關照,實不敢當!但君上既然賜下臣不死,又何苦要派這麼個人來傳達厚愛?
戰俘知罃是晉國大夫荀首的兒子,所以也叫荀罃。荀首的采邑叫智(也寫作知,是同一個字,都讀智),因此荀首被稱為智伯或知伯,謚號知莊子。他的接班人,當然代代都九*九*藏*書稱智伯,正如晉國的國君代代都稱晉侯。知罃後來就成為智伯,謚號知武子。本卷第一章講到的那個智伯,那個豫讓拼死拼活也要為之復讎的智伯,則叫荀瑤,謚號知襄子。
知罃是個戰俘。
共王再問:先生回國后,拿什麼報答我?
知罃答:不知道。下臣心裏沒有怨恨,君上也不會居功自傲。既沒有怨恨,又沒有功德,下臣不知怎樣報答。
3.此處原文為「不榖」。但為便於讀者理解,凡楚王自稱「不榖」處,以後均改為「寡人」。
當然,這時的楚王已經不是庄王,而是年輕的共王。
戰俘尚且如此,戰士又該是怎樣的風采,也就可想而知了。
共王又問:那麼先生感謝我嗎?
共王聽了,肅然起敬,以最隆重的禮儀送知罃出境。共王甚至感嘆說:晉國有這樣的戰士,我們是無法與之爭九-九-藏-書雄的。4
4.事見《左傳·魯成公三年》。
知罃說,第一,如果承蒙貴君上的福佑,下臣得以作為戰俘,帶著這一把朽骨回到祖國,被敝國寡德之君軍法從事,以振軍威,以儆效尤,臣雖死無憾,永垂不朽。第二,如果寡君法外施恩網開一面,將臣賜予您卑微的外邦小臣荀首,任其處置,家父經寡君批准,在宗廟實行家法,戮臣于列祖列宗靈前,臣同樣雖死無憾,永垂不朽。第三,如果寡君不批准家父的請求,那麼,下臣將依法擔任敝國的職務,率領一支小部隊,鎮守邊疆保家衛國。到那個時候,如果不幸與貴軍相遇,下臣將奮勇當先拼力死戰,決不三心二意,左顧右盼。這一片赤膽忠心,就是下臣可以報答君上您的。
於是知罃說了三種可能。
5.事見《左傳·魯襄公十七年》。
1.知罃被俘,是在魯九九藏書宣公十二年(公元前597年)夏;被釋放,則在魯成公三年(公元前588年)夏。
這又是怎樣的戰俘!
在前章說過的夏姬故事中,我們知道楚國和晉國發生了一場戰爭,史稱「邲之戰」(邲讀如必)。邲之戰,晉軍是一敗塗地的,知罃也被楚軍俘虜。這時的荀首,是晉國的下軍大夫。荀首說:抓不到別人的兒子,就要不回自己的兒子。於是便在撤退的途中帶領親兵殺了回去,一箭射死了夏姬的丈夫襄老,又一箭射傷了楚國的王子,把這一死一傷兩個人帶回晉國。
這時,知罃已經做了九年戰俘。1
知罃答:不怨恨。兩國交兵,下臣無能,做了俘虜。貴國的執法官沒有用下臣的血來塗抹貴軍的軍鼓,2而是讓臣回國接受軍事法庭的審判,這是君上的恩典。下臣自己如此無能,又敢怨恨誰?
事實上,這樣的戰俘read•99csw.com在春秋時期並不罕見。魯襄公十七年(公元前556年),一個名叫臧堅的魯國戰士被齊軍俘虜。齊靈公居然派了一個宦官去看他,並對他說「你不會死」。這事做得實在不靠譜。但此公既然是一個被謚為「靈公」的昏君,離譜也不足為奇。
知罃說:好吧!
共王無奈,只好說:儘管如此,還是懇請先生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寡人。3
於是楚王為知罃送行。
知罃則自稱「臣」,或「纍臣」,也就是「被俘的小臣」;稱自己的父親為「外臣」,也就是「外邦小臣」,而且直呼其名。提到自己的國君,則稱「寡君」,也就是「敝國寡德之君」。這些稱謂,都是當時的外交禮儀。
送行時,雙方都客客氣氣,彬彬有禮。共王稱知罃為「子」,也就是「先生」,或「您」;自稱,有時稱「我」,有時稱「不榖」(讀如谷),意思是「我這不九九藏書善之人」。這是王者謙稱,因為楚君已經稱王。嚴格地說,他應該自稱「寡人」,也就是「我這寡德之人」。這才是諸侯的謙稱。
談話溫文爾雅,又充滿張力。
夏姬和巫臣叛逃到晉國的第二年,知罃(讀如智英)也被釋放了。
這是怎樣的戰俘!
這事給了巫臣一個機會,讓他成功地娶到了夏姬。當時巫臣就曾告訴楚莊王,晉國一定會提出交換戰俘。果然,魯成公三年(公元前588年),晉楚兩國達成協議:晉國送還楚國王子和襄老屍體,楚人則放知罃回國。
共王問:先生怨恨我嗎?
2.當時的制度,是將士出征之前,先要祭祀社神,叫「祭社」。祭祀用的肉和酒要分給大家,叫「受賑」。同時要用血塗抹軍鼓,叫「恤鼓」。恤鼓的血,往往用戰俘的,而且最好是等級高貴的戰俘。知罃所謂「執事不以臣恤鼓」,其實是說楚人沒有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