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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蘇曼殊 飄零

三、蘇曼殊

飄零

1897年4月,因祖父病重,蘇傑生回到家鄉,在上海讀書的蘇曼殊隨大陳氏一起生活,受盡虐待。到11月間,祖父病重,大陳氏攜女返鄉,將生活用品盡數帶走,連被子的被面被裡都拆走,僅留一條棉胎給曼殊度日。大堂兄蘇維春從日本返鄉,途徑上海,得知后極為不忍,為曼殊重新買了被子。
蘇曼殊養母河合仙在看過何震編輯的曼殊畫作后寫道:
二次革命失敗后,蘇曼殊咄咄書室,鬱鬱不樂,有時擁衾病卧,竟日不食,食則立進飯五六盂。每每嘆息:「飄零之痛,愈於斯乎?」曼殊操普通話而雜以粵音,讀「飄零」之「零」如「楞」,聽了使人尤其感到痛心。不久,曾經幫助宋教仁起草過國民黨大政見書的徐血兒,憂傷病死。姜可生重遊上海,曼殊蹙額以告。兩人驅車會館,撫棺慟哭。
在日本大同學校讀書時,一日,教員陳蔭農在課堂上談及某事時說:「汝等誰為相子者舉手。」日語「相子」指混血兒,當時旅日華僑稱華父日母的混血兒為「相子」。全班舉手者過半,曼殊亦在其中。
大陳氏離開后,蘇曼殊便託付給姑父姑母照拂,境況依舊不好。曼殊後來翻譯雨果的《悲九_九_藏_書慘世界》,裏面杜撰某姑母逼迫寄養的侄女為娼,大概為對姑母當年冷眼相待之控訴。
月離中天雲逐風,雁影凄涼落照中。(吾兒畫此景最多)
次年3月,蘇傑生沉痾纏身,奄奄待斃,他托同鄉簡世錩到香港尋蘇曼殊,規勸其回鄉,希望臨終前父子見上一面。但曼殊對簡說:「我身上無錢,請伯父先回去。我到友人處借錢,然後回去。如果無錢回去,會被家人小看。」3月15日,蘇傑生去世,曼殊拒絕奔喪,而是擇道直奔上海。
1907年,蘇曼殊在東京與養母河合仙會面。此時河合仙已經嫁給了一位日本商人,見面是想告訴曼殊自己再嫁之事,並準備讓他與自己的丈夫見面。大約一個月後,曼殊與母親及母親的丈夫會面。曼殊似乎對母親再嫁之事頗為不滿,將見面地點選擇在日本人用於政治會談的料亭,且拒絕用日語與母親交談,兩次見面都是友人陳國權同往,任其翻譯。
蘇曼殊在日本求學的費用由表兄林紫垣提供,林生性吝嗇,每月只支助曼殊十元。當時,留日學生可以靠譯書賺取稿費,但曼殊兒時在鄉間只九_九_藏_書上一年村塾,且因其身體羸弱,一年村塾學習有大半在病中,故國學功底較差,不能勝任翻譯一事。曼殊只能住日本最窮的學生住的最低廉的「下宿屋」,吃的是摻了石灰的白飯。但他安之若素,不以為苦。為了節省火油費,他晚上竟不點燈。同住者問他,他則答曰:「余之課本,日間即已熟讀,燃燈奚為?」
次年3月,蘇曼殊由姑母帶到上海,找到父親。他對父親說,一家數十人,最愛他的是祖母,嫂嫂還算賢良,嬸嬸和親戚則輕視他,因而「淡觀一切,矢志永不回鄉」。從此,曼殊再未回到家鄉。
關於蘇曼殊的身世,存在諸多猜測,其友人陳獨秀、柳亞子柳無忌父子亦對此進行了諸多考證。1969年,蘇曼殊九妹蘇慧珊揭開了曼殊身世謎底:其父蘇傑生長年在日本橫濱經商,娶日妾河合仙。河合仙有妹河合若,年在妙齡,隨河合仙來到蘇家,願作蘇傑生偏室。河合若胸前有一紅痣,蘇傑生見后稱:「伊當生有貴子。」遂與河合若同居。河合若身懷六甲時,曼殊二叔蘇德生在國內為蘇傑生聘娶第三妾大陳氏,來到橫濱,見河合仙姐妹后,將二人逐出家門。蘇傑生只好九九藏書另覓房屋安置河合仙姊妹,不出數月,河合若即生曼殊。
蘇曼殊從不對人談及其身世,即使親密如劉季平、陳獨秀亦不言及。劉半農曾在信中談及其小說《碎簪記》,曼殊複信竟一連用了兩個不必問。他答道:「所記固屬子虛,望先生不必問也。……不慧正如圖騰社會眾人,無足為先生道也。今日病少除,書《人鬼記》,已得千余字。異日先生如見之,亦不必問也。」
蘇曼殊出生三個月後,河合若回到娘家,后嫁給一名日本軍人。曼殊便隨河合仙一起生活,亦曾一度被生母接到東京。曼殊六歲時,因蘇傑生的妻子黃氏年屆不惑,妾大陳氏連生女兒,蘇家子嗣僅長子蘇煦亭一人,有「香火」之慮。蘇傑生便乘機告知曼殊的存在。蘇家人聽罷大喜,馬上將曼殊接回蘇家,帶回老家廣東香山縣瀝溪村生活。蘇曼殊雖得祖父母疼愛,但在家中屢遭到黃氏、大陳氏等人冷眼。
蘇曼殊為庶母大陳氏虐待,卻對大陳氏所生的幾個妹妹很是愛護。1898年春,曼殊隨表兄林紫垣赴日本讀書,甫一下船,得知此處正開展會,急忙到花粉店選購了各式胭脂水粉送給年幼的妹妹們。同行的表兄、堂兄素知他性情https://read.99csw.com,一笑了之。
7歲開始,蘇曼殊入村塾讀書。很快,曼殊便表現出過人之處,寫字速度異常迅速,為他人所不及。但他性格孤僻,極少與人交談,然而一旦與人交談,遇到與他意見不同的,必與人爭辯,滔滔不絕,一直駁到對方無可置喙為止。
據蘇曼殊九妹蘇慧珊說,簡世錩是蘇父逝世時才到香港找曼殊回鄉奔喪的。曼殊問簡:「父親在世乎?」簡回答:「已去世。」曼殊說:「父親若在世我即回去,今雲父親已去世,回去無甚意味。」遂沒有回鄉奔喪。
1895年,蘇傑生攜妾大陳氏及女兒們赴上海經商,而長兄蘇煦亭則到日本隨表兄學習商業,獨將虛齡12歲的曼殊留在瀝溪老家。當時正值甲午中日戰爭之後,國人仇視日本人,曼殊獨自在老家被族人視為「異類」,遭到唾罵。曼殊「感懷身世,鬱郁不安」,以至於認為自己是遭到拋棄,被蘇家收養的日本人。日後,他曾在《燕子龕隨筆》中以前人詩自況,悲雲:「挑燈含淚疊雲箋,萬里緘封寄可憐。為問生身親阿母,賣兒還剩幾多錢?」
1903年,父親蘇傑生得知曼殊到香港后,曾到香港中國日報報社找曼殊,催促他回鄉完婚https://read•99csw.com。曼殊避匿室內,堅決不出,陳少白勸之再三,他唏噓不答。不多時,曼殊告知陳他決意出家為僧,準備到某寺拜師受戒。陳以為他天性涼薄,遂贈其數十金,資助其成行。幾個月後,曼殊再出現在香港時,已經是緇衣芒鞋。
我望東海寄歸信,而到靈山第幾重(兒嘗作《靈山振衲圖》)。
沈燕謀回憶,蘇曼殊于身世,本有難言之隱。偶爾向沈口頭陳述,十九語焉不詳。若加詢問,他總是說:「無聊得很,無聊得很。」
吾兒少不聰明,兼多疾病,性癖愛畫,且好遠遊。……及檢其過去帖,見其友劉子所贈詩,有雲:「享君黃酒胡麻飯,貽我《白門秋柳圖》。只是有情拋不了,袈裟贏得淚痕粗。」……余詢知其為思我及其姊,亦下淚語之曰:「吾兒情根未斷也。」今吾兒又決心將謁梵土,審求梵學。顧兒根器雖薄弱,余冀其願力之莊嚴。為詩一首,以堅其志。
諸宗元回憶,蘇曼殊與友人交談,「每言及其母,輒作長談。每曰:『我必有以慰老人之意。』其行役時,雖不挈一物,而老母之攝影必置襟囊間。其與友人交誼篤摯者,必以其母之攝影相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