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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請他們不要漏掉,每一家都要聯絡到。還有,要徹底查驗,確認到那兒集合的人到底是不是他們的家人。搞不好有可疑分子想趁機混進來。」
在舊校舍二樓走廊上監視D班教室的潮田,聽到黑田傳回「救出人質一名」的消息。潛入似乎成功了。他變換無線電頻率,以喉頭的特殊麥克風下達「GO」的指令。這頻率是潮田與高崎為預防其他聲音干擾而暫時設定的。潮田把雙眼望遠鏡往下一轉,就看見收容部隊在收到他的指示后所展開的行動。
「真像是電影啊。」
「特別對策總部的佐久間刑事部長!」
亞矢子完全不當一回事地說道:
不過,現場有現場的規則在,這個叫弦間的男子,一向以現場的原則為優先。管你是誰到這裏來,他的態度都不會變,也因此深獲部屬信賴。但相對的,雖然他很有實力,上面卻出現過一些疏遠他的動作。
「什麼事?」
野村伸腳想走向窗邊。
弦間態度自然地向她說話,語氣雖然單純,卻能進到人耳朵里去。他的眼神彷彿在說,任何事我都會幫你阻擋。小織總算能正視弦間,對方正微笑著,像是要化解尷尬。
說著,她又看了一下動也不動的野村,拉上後門,消失在教室里。
「因為下一個就輪到她了。所以你現在才會代替她待在這裏……不過既然你不是她本人,就沒什麼必要跟你講做出緊急處置的理由了吧?」
「天花板的四個角落——」
「土屋,以上這些事,請你稍後轉告黑田、潮田和柴田,要他們務必做到。」
「是手槍。這畫面已經截取下來了。」
大平痛罵著,繼而無言以對。
「可以裝填幾發子彈?」
「你在幹什麼!?」
關點了點頭,對土屋使了個眼色。土屋透過緊急準備的兩台電視,播放潮田與柴田以數位攝影機拍攝的畫面。不知是生氣還是興奮,柴田的手抖得很厲害。
還有一個地方讓人覺得怪怪的。她明明對人質講過「二十四小時」這幾個字,但面對警方,她卻把交付贖金的時間定在不上不下的晚上七點。這代表著什麼意義呢?她只是單純想利用這種策略,讓警方沒有充裕時間嗎?確實,現在即便來得及聯絡金融機構,也不會有足夠時間記下鈔票號碼當線索。
——竟然開槍打警察!
這一聲大喝,讓室內又回復到原先的沉著狀態。不過,每個人的眼底,仍閃著不安的眼神。
「那東西是什麼形狀?」
站在前面的關,開始操作錄音帶。倒好帶后,野村的聲音傳了出來。那是大家在生死交關的險境中,多次共患難的弟兄聲音。場景從野村與亞矢子緊張地交手開始,到野村提議交換人質、而讓林小織安然離開教室為止。野村副班長賭上了性命,因而使一名女學生獲救。
「沒錯,我是弦間。」
弦間插嘴表示意見:
電話就這樣掛斷了。
弦間面對大家說道:
槍口點頭致意,吐出了子彈,傳來空彈殼彈出的聲音。野村右邊的大腿上冒出鮮血。他呻|吟了一下,以右手壓著傷口,右膝也跟著跪了下來。指縫間流出來的紅色,一口氣擴散開來。
他們的耳機里,仍不斷傳來亞矢子若無其事的說話聲。似乎一切都被她看穿了。特警班的成員看著眼前夥伴被殺的慘劇,雖然很想痛哭,卻還是一字不落地側耳傾聽教室里的聲音。
「你的意思是要我們置之不理嗎?」
關睜大了眼。
對方也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
「知道了。」
「該死的傢伙!」
「……聽到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下了這樣的決定。關強自壓抑著快要噴出來的怒氣說道:
「四四方方的……接著電線……她最後拚命地看著那東西……」
潮田連忙抓住窗框往外看。爆炸引起的強風吹飛新校舍一樓的幾片窗戶,玻璃碎掉了。閃閃發著光的碎片,在學生們的屍體上飛散著。潮田的視線在那附近游移著。倒在地上的盾牌與兩名隊員。飄在空氣中的煙。缺了一塊的樹叢。變成波浪狀的花壇,不,種植用地的土。還有……看不到高崎的人。不成人形,好幾個讓人覺得是身體部位的東西,一塊一塊散落在那兒。
無線電設備旁的隊員突然叫出聲。
——野村副班長現在仍持續奮戰著,不讓生命之火熄滅。不能讓他的犧牲白費。我們也要一起奮戰,而且要獲勝。獲勝的話,副班長也……
「這孩子就交給你了。你另找一個房間詢問她教室里的狀況。到現在為止,裡頭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大大小小都別漏掉。特別是問她已經身亡的那些死者的名字。現在這孩子是我們唯一的情報來源,知道了嗎?」
「聽你這聲音……我記得你好像是……警視廳的……弦間先生嗎?是你透過校內廣播對我喊話的?」
「停下來!」
就在被無情的手槍瞄準的同時,野村根據自己剛剛的判斷,開了口:
「副班長,右腳中彈!受傷!」
弦間閉上眼,深呼吸了一下。他臉上高漲的情緒,頓時煙消雲散。
弦間的右手小指立了起來,這個暗號代表了嫌犯。無言的緊張感很快擴散開來。大家迅速準備錄音,誰也沒有出聲。特警班成員們慌張地把塞耳式或頭戴式耳機戴上。
「你可以安心了。走吧。」
小田切以手指彈了彈對方收下的紙張。
「你確定嗎?」
「副班長在最後一刻講的,『天花板的四個角落——』」
——竟然還有刀子啊https://read.99csw.com
弦間大聲喝叱著:
敵人的聲音好像在下達最後通牒,突然變成讀不出情感的單調語氣。
「獲救的那個女孩也有提到,在天花板的四個角落,似乎有大概這麼大的東西,以白色膠布貼在白色牆壁上。」
「抱歉,沒事。請繼續。」
關暫停了錄音帶,說道:
「要是拿來當花壇的話,範圍也太廣了吧——」
亞矢子平順地抬起槍口,正對著野村。
黑田保護著小織,在通往舊校舍的通道上急行。爆炸當時,他們人剛好在通道盡頭。他注視著窗外,把小織交給待命的隊員后,直接返回D班去。好像有什麼東西爆炸了,這是確定的。雖然他的腦海里浮現各種想象,但由於現在有非完成不可的職責,只好一面驅散不斷跑出來的不快景象,一面像逃離噩夢似的按原路跑回去。
「是。」
「……」
「那,麻煩你了。」
「嫌犯提到『二十四小時』,如果把她對學生的怨恨當成動機,搞不好是想在明天中午之前,對全班同學行刑。假若這是她的目的,那麼她就應該沒有什麼想和我們交涉的事情了吧。這樣問題就會變得很棘手。」
三人來到樹叢前。潮田一下用雙眼望遠鏡觀看,一下又用肉眼直視,持續交替監看著D班教室與收容部隊。
亞矢子說著,露出燦爛到不行的笑容。在爽朗笑容的背後,似乎對於即將展開的煉獄充滿期待。不知道是不是憑直覺看穿這點,野村的眯眯眼銳利了起來。
「你們可別搞錯。我不是在請你們幫忙,而是命令你們。我有必要等你們回復嗎?」
「告訴他我人不在!」
「他們給我添了這麼多麻煩,收這點錢,算便宜了。」
「嫌犯在平常的私生活中,是用別人的戶籍與居民證,不讓自己曝光。更詳細的資料,現在正請他們儘速確認中。」
隔了好一段時間,弦間接過聽筒,開始講話。
高崎孝樹與兩位機動隊員一面用兩片盾牌搭築成牆,一面采低姿勢接近樹叢。不過按照計劃,應該是一名隊員在樹叢旁築起盾牆,高崎與另一名隊員把遺體搬到那兒,再由其他四名隊員兩人一組,來回把遺體搬到舊校舍,最後由舊校舍那兒剩下的兩名隊員與土屋英司運到車上。
「你那樣是太高估我啰——」
「部長說要您報告一下現場狀況!」
弦間的眼神變了。這是外面的人肯定不會知道的訊息。
弦間對著小織微笑。黑田輕輕把手靠在小織肩上,說道:
好像快被這奇異空間壓縮起來的小織,如釋重負呼了口氣,虛弱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講完,她的聲音激動了起來。
她又轉為和緩的笑容說道:
「不過呢,雖然我稱許你的勇氣,但野村先生,你其實應該在心底某個地方,並不把我當一回事,認為我不會真的對你開槍吧?你那樣是太高估我啰——」
關一邊說明,一邊靠近屏幕。所有成員都站了起來,圍著畫面。
「請等一下。你這樣講,這裏也無法馬上回復——」
「怎麼了?」
「求求你。請讓我們把遺體運回來。拜託你。」弦間帶著懇求的語氣。
負責監視的潮田,看著被人拖著救走的兩名機動隊員,也看到土屋大大地晃手指揮著。
野村的口氣逐漸粗暴。不過亞矢子卻和他完全相反,只有條有理淡淡地說道:
弦間又插著手問道:
「五億元對二十幾個人質來說,算是很便宜的贖金了吧?每個家庭也不過兩千萬元上下而已。這所高中明明水準很低的,卻只有學費水準不輸給其他高中。所以這些學生的家庭,理應過著不錯的生活,存款如果沒有到兩千萬元的程度,就有點說不過去了……我知道了,就這樣吧,湊個整數,請每位學生家裡準備兩千萬元好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准許林小織與你交換嗎?」
「肅靜!」
「種植用地!?」
「錄音工作準備好了嗎?」
突如其來的正面進擊。大家都懷疑自己聽錯了——動機是錢?
亞矢子尖銳的叫聲蓋過巨響漸漸散去的餘音。野村呆站在那兒。
「還有十分鐘就三點。銀行要關了。」
「近藤老師……戴著太陽眼鏡那種顏色的護目鏡……講桌上放著好像是文字處理機還是電腦的東西,旁邊還擺著一台不知道什麼東西……」
「很遺憾……」
弦間隔著成員們的頭,伸長脖子,露出臉來。有個轄區刑警一看到弦間,雙手壓住電話聽筒,以僵住的表情繼續說道:
小田切喃喃自語了起來,但關的表情很認真。在場的每個人都想起不久前,自己身旁轟然響起的地雷聲。已經知道嫌犯設置了地雷,如果說她沒準備爆炸物,似乎說不太過去。弦間催促著關繼續播下去:
「如果有什麼萬一,聯絡的事就交給你了……」
「弦間班長!」
鈴木不知道是本來就多話,還是想化解尷尬氣氛,或者只是想把自己的失態搪塞過去,總之,他發著抖,講了一段聽來八竿子打不著邊際的話題。
「好了,言歸正傳,我要求贖金。」
太平瞠目看著他。弦間還是一樣的表情。「萬一」是指弦間自己的「萬一」……弦間這種有所覺悟的想法,像風一樣吹拂著大平的胸口。
「那個,不是花壇嗎?」
黑田生氣地瞪大眼睛。隔沒多久,弦間轉換了話題。
弦間與黑田對看。那是監視屏幕。
「你們有人想搞些什麼小把戲是吧?」
「你呀,九-九-藏-書真的是很了不起呢……」
亞矢子又自顧自地講了下去:
沒有過度妄想,是十分具體的金額。亞矢子的聲音飄然持續著。
潮田雖然把大部分的神經集中在地面上,但拜嚴格訓練之賜,還是留下幾條神經負責聽覺功能。這些神經把聽到的東西送到腦子裡之後,潮田不由得把視線移開地面,看著鈴木。
即便大腿中彈,野村仍強忍痛苦,試圖站起來。他咬著牙,失去光澤的眼睛仍逃不過亞矢子的視線。亞矢子首次露出感嘆的表情看著野村。
弦間有耐性地注視著小織。小織回想著,斷斷續續地說道:
「嗯?怎麼樣?任何事都可以,再怎麼小的事都可以。希望你可以回想起自己看到了什麼。」
亞矢子的話讓野村的眼睛動了一下。亞矢子把左手插在腰間,像教訓學生一樣繼續講著。從這種很像老師的舉動來看,可以知道她真的是老師。大概是因為教了很久吧,才會變成這種模樣。
「人質?二十四小時?」
面對弦間的冷淡口吻,隊員呆愣愣地張著嘴。
潮田拿起手邊準備好的數位攝影機,拉長了鏡頭靠過去。看到了。一個女人。戴著眼鏡與護目鏡。右手拿著一把槍。她探出頭來,確認過地面的爆炸狀況后,一臉滿足地大大點了個頭,招搖地消失在窗帘後頭。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大聲叫了起來,劃破現場的混亂。
嫌犯在拉緊窗帘的教室里,要怎麼觀賞、觀賞什麼?她能看的,頂多隻有D班前面走廊上的監視器吧?想到這兒,大平停止了思考。監視屏幕……屏幕的畫面……難道上面看得到電視?看得到嗎!?
「是。」
「如各位聽到的,嫌犯對自己班上的學生,懷抱著相當的恨意。這可以視為她的犯案動機。」
不光是弦間,在這兒的每個人,表情都充滿憂慮。心情正沉重的當下,尖銳的電話鈴聲偏偏在這時響了起來,讓人更不由得精神緊張。辦公室里所有的電話,好像都忘記要停下來似的,不停地響著,裡頭可能也有惡作劇或開玩笑的電話。不過,當媒體開始報道這所學校的人質挾持事件后,警方就忙著對此做出回應,一刻也不得閑。
小織輕輕點了點頭。
亞矢子不願聽弦間說完,直接打斷:
她低沉的聲音真的充滿了悲傷,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感覺。成員們不知不覺面面相覷。哪個才是嫌犯真正的面孔呢?她該不會是多重人格吧?大家被困惑的波浪所吞沒。
潮田大驚失色,看著下頭的三個人。高崎留下兩名築盾的隊員,開始要越過樹叢了。他兩腳開開,右腳已經踩進種植用地中央,左腳舉在半空中。
鈴木則悠閑地繼續講著。
「對,繼續。」
弦間到最後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但不只是他,特警班的其他成員,也都在準備重聽電話錄音前,在腦中反芻著嫌犯剛才的指示。
「那幹嗎要偷偷摸摸地做呢?」
「她說,誰敢反抗就殺了他……不過,老師前面那個座位的久我同學,好像頂撞了什麼……然後,他的喉嚨就……被刀子……」
亞矢子的表情稍微正經了一下,但隨即又變回無憂無慮的笑容。
全員深深點了頭。
「我不太清楚。因為它是用類似白色膠布的東西貼在白色的牆上……」
錄音帶傳出教室內充滿震撼的騷動時,關說話了:
潮田一面聽著鈴木的話,一面高速運轉著思考迴路。
教職員辦公室里,充斥著憤怒與嘆息,大家一次被奪走了兩個重要的夥伴。高崎孝樹的屍體碎成好幾塊,在地面飛散,死狀凄慘;野村武史則還在生死交界處徘徊。無處可發泄的哀嘆,沸騰起一股詭異的熱氣。
弦間站在刑警前方說道:
「了解。」
原本模糊的輪廓,漸漸變成清楚的形狀。大家都探出身子,看著鮮明化處理后的畫面。關環視夥伴們的臉,平靜地說明道:
槍聲響起。咔啷的空彈殼聲。野村的呻|吟。
亞矢子回答道:
「由於你們是外人,所以我特別優惠。」
「還說什麼要代替人質,我看一定是來刺探教室狀況的。」
弦間問道。關迅速回答:
「警視廳那個人是不是叫弦間先生?他利用校內廣播和我講話,分散我的注意力,換取時間。趁這空當,野村先生,你就從走廊接近這裏;而在地面上,又有你的同伴試圖靠近這棟建築物……我可不記得答應過你們可以做這種事喲。」
「喂。」
潮田抬頭看著左上方,突然一驚。教務主任鈴木似乎是上完廁所回來,一面拿手帕擦著手,一面像是看棒球賽的觀眾一樣,漫不經心而毫無防備地呆站在那裡。潮田抓住鈴木的手,把他往下拉。
——鋁合金提箱三個……她確實是這麼講的,而且似乎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這應該是因為她原本就對於箱子多大、多重等等,早就有了相關的知識。贖金也肯定不是單純突然想到才講出來的。
——地雷。
「大小呢?」
「嫌犯打來的。」

「大家冷靜下來,頭腦保持清醒!」
亞矢子作勢瞪了野村一下,沒等他回答,又繼續說了下去。
弦間看了看手錶,剛過兩點半。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又說:「請繼續。」
「那個……好像有什麼東西固定在那裡……那個……」
小田切冷不防自言自語起來。
「或許各位不太熟悉,但以爆炸的規模來看,我想應該是加強過的壓力型傷人地雷。」
「知道read•99csw.com了。」
黑田傳來的無線訊號,讓大家知道野村並沒有死,但由於出血甚多,仍然大意不得。野村就在失去意識的狀態下,交由救護班帶離這所高中。
他的解說在這裏被打住。潮田臉色大變,朝窗戶下方的高崎大聲叫道:
「很可怕吧?不過現在你可以安心了。」
「你們要不要去查一查,這些學生以前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搞不好弦間先生會完全改變剛才的想法喔。」
窗戶雖然關著,還是聽得到不知何時聚集而來的幾架報道用直升機,反覆在上空飛來飛去。他們應該是想實況轉播地面上正在進行的遺體收容作業,但拍到的畫面無法就這樣直接播放。由於靠近目標拍攝特寫鏡頭,只要看到制服,大眾多半就能推測出那是學生的遺體。即便看不清楚臉部表情,若不經處理就直接傳送出去,還是會引發爭議。所以最可行的方法是,直升機上的記者以不輸螺旋槳的模擬聲音推波助瀾,製造現場感,然後把空拍畫面當成真人真事改編的戲劇,由后制人員同步在屍體的部分打上馬賽克,再播放到家家戶戶去。這是遊走于媒體倫理邊緣的實況轉播。還有,在特別報道節目的攝影棚里,主播和評論家應該會看著畫面,擅自講些有的沒有的事情。每次都是這樣。潮田隔著玻璃抬頭看了一下天空,一臉沉悶地舔了舔嘴唇,再度拿起雙眼望遠鏡監視。
「你們聽到了?」
三人緩緩跑到樹叢前。
接著傳來幾聲撞到什麼的聲音,無線電的聲音就消失了。
「人質的家屬似乎開始集合到三鷹署那裡了。」
弦間目送兩人離去后,跑到特警班其他成員聚在一起的地方,在正中央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這兒的隊員共有:弦間、大平、土屋、關,以及小田切五個人。潮田與柴田依然分兩個地方監視著D班。
「你還好嗎?」
弦間連忙看著手錶,確認時間。
大平看著小田切,他的表情好像是想不通什麼事情一樣。小田切常會有一些與其他成員不同的觀點,弦間對此相當讚賞。這可說是他與生俱來的特質。弦間認為,以小田切的才能與實力,已經足以在不久的將來,率領特警班。這麼優秀的部下冒出來的話,弦間一向不會不當一回事。聽到小田切的這些話,弦間似乎也在沉思著什麼。大平的心裏閃過一陣無邊的不安,反覆在腦中想著小田切的話。
「不會吧……」
「那麼,就請警視總監、財政部長或是首相或隨便誰都可以,請他們直接聯絡日本各地的金融機構,把營業時間延長到三點以後,怎麼樣?不是有所謂超乎法律規範的措施還是什麼的嗎?啊……還是說這種程度的東西,不應該用那麼誇張的字眼來形容呢?反正就是這樣。社會的規矩或制約,都和我無關。馬上就要他們去準備吧!期限是……唔……今晚七點好了。在這時間之前,要親屬們帶著錢到學校集合。然後,再準備三個鋁合金提箱、一輛Range Rover休旅車,把油加滿。對了,車上可別裝什麼能夠追蹤地點的GPS、那種類似發報機的東西喲。有勞你們了。」
「……觀賞……騷動……」
弦間說著,成員們也分頭把基地里的各種雜音排除掉。安靜下來后,大家看著弦間與緊握聽筒的刑警。從刑警的表情判斷,並非等閑小事。就在這樣的氣氛中,弦間連忙走了過去。其他打來而尚無人接聽的電話聲此起彼落,是這時唯一的背景音樂。
潮田小聲斥責著。突然被人規勸的鈴木,惶恐地用手抓著窗框,放低了身子。
看著潮田指著的地方,鈴木搖了搖頭。
「放一下影帶。」
講到這兒,她講不下去了。應該是因為被迫回想那言語難以形容的凄慘情況吧。
「引發爆炸的人,是你的夥伴嗎?」
「砰!」一聲,傳出巨大的爆炸聲響,泥土變成一道驚人的煙柱。地面整個搖晃著,震動的空氣讓窗戶慘叫不停。潮田與鈴木因反作用力而踉蹌搖晃。不知道什麼東西變成的細微粉塵,猛烈撞擊著潮田身邊的窗戶玻璃。
小織側著頭想。
「呃?……啊,是!」
不久,在D班教室的最後面,一扇窗戶的窗帘晃了晃。在這樣的騷動中,最先注意到這個現象的,是仍沒忘記要善盡自己監視職責的潮田,沒多久,其他成員也都注意到這扇出現異狀的窗戶。
「然後……呃,一開始是什麼狀況?」
錄音帶傳出亞矢子與野村的對話。亞矢子冷酷地講完一段話后,槍聲就響了。
外面傳出巨大的聲響,同時由下往上出現一股衝擊力,讓窗戶玻璃啪啦啪啦地震動著,窗帘也像波浪拍打一樣晃動著。學生們都嚇了一大跳。用力保持站立姿態的野村與亞矢子,眼神無意識地對上。亞矢子的嘴角右端猛地往上一揚,眼角往下一斜——她笑了。
「黑田目前正在幫獲釋的林小織做筆錄,記述她的詳細證詞。現階段已經知道的是,嫌犯只有近藤亞矢子一人……她拿刀子割學生的喉嚨、用手槍射穿學生的頭。她對刀槍的使用非常熟悉,即使面對身為警察的野村時,也一點兒都不慌張。連防閃光護目鏡、地雷、監視器都準備好了。從這樣無懈可擊的狀況來看,林小織所看到、副班長想告訴我們的,在天花板四個角落的可疑物品,應該可以判斷就是爆炸物。不過這實在很難想象是一介教師所為,就是……」
「似乎出現老九*九*藏*書鼠了呢。」
「唉呀,事實上那片種植用地被學生破壞得很嚴重,園藝社的瀧口老師還因此大發雷霆……」
一時之間,大家還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話一說完,她的表情又嚴肅起來,縮起身子,往前踢向野村的臉。被她這樣一踢,野村穿過開著的門,從室內直接摔到走廊上,背部朝地跌倒,後腦重重撞了一下。
「現在提高解析度。」
三樓走廊上,弦間與大平跑出了廣播室;遠處的校長室前面,小田切與校長真島也跑了出來。每個人都緊貼在窗戶旁。
「彈匣里通常是八發。若再加上膛室里的一發,最多可以到九發。從留在副班長體內的子彈去查,應該就能迅速知道過去有沒有刑案和這把槍有關。」
「是的。不管我們種什麼,學生都會擅自拔掉或踩爛……為了不讓他們進去,才種了樹叢的,可是沒有用……結果,去年就沒種了……」
「現金五億元,請準備不連號的萬元舊鈔,然後用鋁合金提箱裝好。」
「這是全班同學的名冊,請拿去FAX。三鷹署那裡狀況如何?」
「天花板的四個角落——」
「傷勢如何?」
「關,你怎麼想?」
「會是炸藥嗎……」
野村擔心著窗外,忍住悲傷。
她那成竹在胸、厚顏無恥的聲音傳了過來。弦間並不回答,反問道:
最旁邊的窗戶打開了,看得到一件奶油色套裝的上衣。
「從今以後,請不要再用校內廣播做什麼呼籲了。讓我的頭嗡嗡作響,只會增加心裏的不快而已。因為這種事而害學生沒命,應該也不是警察的本意吧。以後都由我主動聯絡。還有,包括窗戶與走廊兩側在內,沒有我的允許,嚴禁靠近本教室。你們警察如果擅自做出什麼舉動,只會害學生少活好幾年而已。你們應該知道我不是在開玩笑……就讓我好整以暇地坐在這兒,觀賞接下來的騷動吧。啊,不快一點的話,銀行就要關門了,事情會變成無法挽回喲。要找有力人士幫忙,我想動作要快一點兒了。如果有什麼萬一,被罵的可是你喲……弦間先生。」
進太郎側眼看亞矢子偷笑了一下。他想著,警察如果認真起來,亞矢子這傢伙也會完蛋。
畫面上出現以不同角度拍攝、從窗戶看到的亞矢子臉部。低頭看著地面的她把臉往正面轉過來時,土屋按下了暫停。運氣很好,護目鏡的反射消失了。看得出她的眼神。
為求謹慎,小田切多做了補充。
全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重壓力中,無言以對。弦間努力裝著若無其事,補充道:
野村倒在冰冷的走廊上。黑田終於從全身的緊繃中獲得釋放后,將視線固定在亞矢子消失的門上,臉色蒼白異常地小跑步到野村倒下的地方。
稍微隔了一下,弦間回答道:
「你剛才說什麼?」
「雖然無法判斷原產國,不過我想應該是馬卡洛夫……」
龍彥聽到自己正後方的野村遭槍擊,雖然臉依舊朝著前方,眼睛卻瞪得大大的。
「那麼……至少讓我們把地面上的遺體運回來吧,可以嗎?一直那個樣子躺在那邊,實在太可憐、也太殘忍了。你不覺得嗎?」
弦間輕輕地咋了咋舌。刑事部長直接打電話來,這可是例外中的例外。一旦有殺人事件或強烈影響社會的犯罪發生——這次的事件正屬此類——在調查開始的階段,尚未逮捕犯人甚或還不知道他的身份時,警視廳與轄區分局會共同在該轄區成立特別對策(或搜查)總部,其中的領導者就是特別對策(或稱特搜)總部部長,通常會由警視廳的搜查課長或管理官擔任。所謂的刑事部長,講難聽一點兒,就像統領這些團隊的大頭目,一般而言,應該是不會直接接觸刑案現場才對,但這次他卻大老遠跑到轄區這裏來。有權設置特別對策總部、安排總部成員的,是警視總監。或許正因為是發生在學校這種特殊場所的犯罪,警視總監才會神經質到這種地步吧。
——那不是花壇?種植用地?去年就沒種了?我還以為那一定是花壇呢……那麼,土裡面黑黑的是什麼?很明顯是最近有人……
傷人地雷的目的不是用來殺人,而是使敵人受傷、讓他們因處理傷勢而分散人力,進而達到減少敵軍人數的效果。
「她是近藤亞矢子,錯不了的。也給黑田確認一下。」
弦間對面的小田切,把一張紙交給三鷹署的佐藤,加強了語氣說道:
「那,開始吧。」
「是。」
亞矢子走近教室後門,以悲哀的眼神低頭看著嘴巴與鼻子染成深紅色、倒在走廊上一動也不動的野村。走廊上響起了腳步聲。亞矢子反射性地把臉轉過去,眼神與慌張停下腳步的黑田相接。黑田雖然以眼角餘光認出了倒在走廊上的野村,卻無法把眼睛從亞矢子身上移開。不知為什麼,亞矢子面無表情,拿著槍的手也垂了下來。她緩緩轉動脖子,先是看著地上的野村,繼而又慢慢轉向黑田。黑田的全身肌肉彷彿喪失機能般,全身動彈不得,連眼珠子都無法轉動。不能動,先動的話就會被殺……這是黑田出於本能的恐懼。
「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你是不是記得些什麼呢?教室裡頭,是什麼樣的感覺?」
亞矢子一直隨心所欲講著自己想講的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胸中交錯著不甘願與憤怒,弦間低聲咕噥著什麼,像變了個人似的,手發著抖,差點沒把聽筒捏碎。一個平常溫和親切的人,表情竟變得這麼嚴峻,格外讓周遭read•99csw.com的人感到害怕。不過,特警班的成員都認為,弦間體內那股充滿憤怒的熱風越是吹過來,就越讓人覺得他是個靠得住的班長。
此外,警察這種行業,也非常重視組織的縱向聯繫。特警班基本上也隸屬搜查課長所掌控的搜查一課。現在刑事部長跳過這樣的聯繫,直接與特警班長接觸,讓這兒也感受得到總部里的急迫氣氛。
「……」
說著,小田切把找到的亞矢子履歷表與轄區警局FAX來的情報,一起交給弦間,其他人則拿到複本。從上頭附的大頭照來看,嫌犯確實是近藤亞矢子沒錯。年齡四十五歲……來到私立寶岩高中服務,已經快二十年。說起來算資深教師了。
「那邊和那邊和那邊,還有那邊……角落的地方……」
「不許動!」
弦間看也不看來通報的隊員,直接站了起來,拉來黑田,和他咬耳朵。
「你呀,真的是很了不起呢……」
野村拚命否認。
「無論如何,今後別再把對方當成單純的生手。還有,教室里的爆炸物到底是定時炸彈還是遙控炸彈,還無法判定。嫌犯似乎想以二十四小時為期限,挾持人質。如果從這點來判斷,就有可能是定時炸彈,時間或許就是明天正午。但如果是有開關在手就能引爆的遙控炸彈,那麼這時斷定它為定時炸彈,又會是相當危險的事。還有……若假設它是遙控炸彈,就可能會和我們的無線電波產生反應,而不小心引爆。因此,為求謹慎起見,從現在開始,一律嚴禁在新校舍範圍內使用無線電。」
小織一面回想著,一面用兩手比出一個大約十五公分乘以十公分大小的東西,但因為充其量只是推估而已,她不太有信心地歪了歪頭。不過,弦間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用力抹了抹臉。一件自己不希望去想到的東西。特警班的隊員跟他相處久了,或多或少知道他這個動作的意義。這是弦間想平復自己的焦慮時,下意識會做出的動作。
有人用力敲打著牆壁。是弦間。
「我怎麼那麼……怎麼會這樣……這麼笨……真是大笨蛋!」
「老師走進教室里……那時候剛好十二點的鐘響了……她說,今後二十四小時,我們都是她的人質……」
「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弦間把大平叫到身旁。在特警一班裡,他算是要接野村位置的人。現在野村既然退了場,大平肩上所負的責任,想必也就更大了。
小織低著頭。
走廊上又回復寂靜。
發生了什麼事?所有成員都想到了其實不敢想象的不祥景象。屋頂上,柴田咆哮著。
「與其花精神擔心同伴,還是想一下你自己吧。」
「他們只是想把一樓那些遺體運送回去而已!」
「對方提到她放走一個女學生。」
弦間看了看天花板,又一個個看了四個人的臉,再度開口,眼底反射出強烈的光芒。
小織點了點頭。
是高崎的聲音。沒空管鈴木了。潮田的注意力又回到地面上。三人聚集在樹叢前的幾公尺處。
「你是近藤亞矢子老師嗎?」
亞矢子沉著臉,向黑田說道:
「代替人質被囚禁於此……真是了不起。啊,請別誤會,我不是在諷刺你,而是真心這麼覺得喲。」
「……」
錄音帶傳出地雷爆炸的巨響。瞬間的光景歷然浮現在眼前,一起前往現場擔任收容部隊的土屋,緊緊閉上了眼睛。眼裡浮現的,只有高崎的笑容。他強忍著溢出的淚水,不讓它滴落。現在什麼都還沒解決,要哭也是之後的事。在場的每個人都這麼覺得。
「我認為,孩子的教養確實還是父母的責任。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逐步累積起來的人類最根本的部分,如果父母不教,是要讓誰來教?」
「那是我的部下。」
「不,那是種植用地。」
舊校舍二樓的走廊上,從教職員辦公室飛奔出來的一群人,茫然看著外頭的一樓。

學生們像失了神,緊抓著桌子。亞矢子悠閑穿過教室,走到野村身邊,從容不迫地說道:
幾台報道用直升機在校舍上方不厭其煩地盤旋著,接二連三發出來的雜訊,讓一行人震耳欲聾。
「等這次的事件告一段落,再聯絡高崎的家人。」
「班長!」
他的聲音很低,淹沒在周遭的嘈雜中。不過看他的嘴形,弦間可以很清楚知道他在講什麼。
說著,她指指房間天花板的四個角落。
「呃……」
弦間滿臉通紅,罕見地表露出自己的情緒。這一方面是責備不聽忠告、輕率行動的高崎;一方面也在責罵自己的愚昧無知。
「那東西是什麼形狀?」
「可以繼續了?」
小田切說完,在關的示意下,土屋繼續以慢速播放兩部影片,在某個地方又停了下來。亞矢子的手上,牢牢抓著一把手槍。
「教室里,還有什麼其他東西在嗎?」
亞矢子原本插在腰上的左手,現在撐住了握著手槍的右手,眼睛也與槍身成為一直線。
因為太過震驚而大受打擊的潮田,整個人往後坐了下去。身旁呈虛脫狀的鈴木坐在那裡尿了出來,相當丟臉。
弦間把臉靠過去。
黑田溫柔地保護著膽怯的林小織,來到弦間前面。弦間請小織坐在椅子上,自己也坐在她面前。小織的眼神像無處可去的小狗一樣,恐懼地看著弦間。
操作屏幕的人收到指示,把畫面的某個部分放大。反覆操作幾次后,畫面變成不清晰的手槍特寫。
「造成這種憾事,真的很對不起。」
接著,她又以不容辯駁的語氣,斬釘截鐵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