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懂？搞懂什麼？搞懂你想證明給艾瑞克看，你和他一樣殘忍，一樣都是虐待狂？」

艾爾通常不會拒絕無畏派提出的要求。我不認為他是不敢說不，他只是覺得反對也沒有用。可這次，艾爾卻昂起他的寬下巴，他已到了忍耐的極限。

說完，他轉身朝門口走去，刀尖往桌子上狠狠地甩去，飛刀插|進桌子，刀柄朝上。

除了我和老四，其他人陸陸續續走出訓練室。我一直等到人走光了，門關上，才勉強看了他一眼。

「我想你可以信任你的新生同伴，他們都比你瞄得准。」艾瑞克嘴角笑了一下，眼神依然冷酷，「給你一次機會，去撿你的飛刀。」

老四用刀尖搔了搔眉毛，走了過去。他兩隻眼睛下邊出現了深黑色的眼袋，唇角處現出緊繃之色，神色間也滿是倦意和疲憊。「你站在那裡別動，老四會把這些飛刀扔過去，」艾瑞克對艾爾說，「一直到你學會不退縮為止。」

他轉動手裡最後一把飛刀，我屏住呼吸。只見他眼神一亮，手肘向後，第三把刀就飛了起來。它直奔我而來，在空中旋轉著，呼嘯著向我飛來，刀尖兒和刀柄交替迴旋，我渾身僵硬發涼。飛刀扎進靶子時，我覺得耳朵一陣刺痛，鮮血爬在皮膚上痒痒的，我摸了下耳朵，它被刀劃破了。

我牙齒咬得咯咯響：「感謝你？感謝你差點割下我的耳朵？感謝你一直在奚落我？我為什麼要感謝你？」

半小時后，艾爾成了唯一還沒擊中靶子的新生。艾爾的飛刀要麼噹啷半路掉地上，要麼從牆上反彈回來。別人都去靶前撿飛刀，只有他在地上找。

皮特再度失手后，我實在忍不住了，笑了出來。

我的目光從艾爾瞪大的黑眼睛，移向他那顫抖的雙手，再移到老四堅毅的下巴，怒氣在胸中涌動，一句話衝口而出：「住手ｈttpｓ://ｒead•９9ｃｓｗ.ｃｏｍ！」

站在我身邊的克里斯蒂娜衝著皮特厭惡地哼了兩聲，她接下來甩出的飛刀正中紅心。

他捏住我的肩膀，那手指乾枯冰涼。他笑了笑，那看我的眼神，好像在說，我所做的事功勞歸他，任何人都必須聽他的話。我沒有回應，我所做的一切與他無關。

「唉，你到現在還搞不懂我的意思，我有點累了。」

我抬起下巴，心意已決。此時此刻，我不能退縮，如果退縮，就會向艾瑞克證明這事不像我說的那麼簡單，證明我的確是一個懦弱的人。

起初，艾瑞克一聲不吭地瞪著老四，老四也看著他，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雙拳握得更緊，指甲都快陷到手掌的肉里了。

從他看我的眼神，我知道他達到目的了。

「清場。」艾瑞克盯著艾爾，冷冷地說，「你留下。」

他還是一直盯著我，然後慢慢抬起手，胳膊肘向後，扔出飛刀。只見空中刀光一閃，接著砰的一響，飛刀深深插|進板子里，離我的臉僅有幾厘米遠。我閉上眼，鬆了一口氣。感謝上帝。

艾瑞克命令道：「列隊！」

「真的有這個必要嗎？」老四的聲音有些厭煩，可從他的表情卻一點也看不出。他的臉和身體緊繃著，十分警覺。

「殭屍人，玩兒夠了嗎？」老四問。

第二天早上，我拖著疲憊的身子打著哈欠走進訓練室，看見一個巨大的靶子立在房間一頭，靠門邊擺著一張散放著很多飛刀的桌子。我大約猜到一二，今天又是打靶訓練，好在練這個不會受傷。

「沒錯，我是故意的。」他悄聲說，「你要感謝我替你解圍。」

恐懼泛至我的全身，在我胸口，在我腦子裡，在我手心刺痛著。我總覺得「分歧者」三個大字赫然刻在我的腦門上，如果他看我的時間夠長，https://read.99csw.com就一定能看出我的身份，猜到我是一個「分歧者」。但他只是從我肩上拿開手，往前走開了。

「我猜殭屍人的腦袋肯定是被打壞了。」皮特起鬨道。幾個人停下練習，看我笑話。「殭屍人，你到底記不記得什麼是飛刀？」

我滿眼驚恐地盯著老四，雙手緊貼在身體兩側。他把左手的刀換到右手。我什麼都不看，只盯著他的雙眼，第二把刀命中我頭部上方的靶子。這一把比上一把更近，我感覺到了它在頭頂盤旋。

「在這裏我才有決定權，忘了嗎？」艾瑞克輕聲說，我幾乎聽不到他的聲音，「在這裏，在所有別的地方，都一樣。」

「這算什麼啊，新生？」艾瑞克身子微微傾向艾爾，冷冷地說。

我想起艾爾那雙大眼睛還有晚上他小聲的啜泣，搖搖頭堅定地說：「還沒有。」

「怕被空中飛著的刀子一下刺中嗎？」他反問道，「沒錯，我怕極了。」

「少啰唆，老四。」

「我……」我想大喊，可他已經怒氣沖沖地走出去了。我絕望地放聲尖叫，沮喪無比，默默擦掉耳朵上的血，心痛得無法呼吸。

「然後呢？」

「嘿，老四，」艾瑞克回過頭，「過來幫我個小忙怎麼樣？」

「他心情好過嗎？」我小聲回應。

我最不想做的就是站在靶子前，可現在不能打退堂鼓了，是我把自己逼到絕路的。我穿過新生人群，有人猛推了一把我的肩。

我當然知道克里斯蒂娜的意思。光從艾瑞克趁老四不注意時看他的惡毒眼神判斷，我就猜到，昨晚的失敗肯定比表面上看起來更讓他惱怒。贏得奪旗比賽關係到自尊，自尊對無畏派來說至關重要，它超越一切，比理性和感覺都重要。

可我竟繼續說道：「白痴才會站在靶子前『任人魚肉』，這麼做只能證明你欺負新生九*九*藏*書，如果我沒記錯，這是一種懦弱的象徵。」

老四翻轉了幾下手中的刀子，手指在刀鋒邊緣小心地滑擦。他轉過頭凌厲地看了我一眼，我感覺自己差點石化。我明白自己真是傻透了，真不該在艾瑞克在場時說話，根本就不該開口。

再一次嘗試，再一次失手。艾瑞克走過去吼道：「誠實佬，你有多笨？需不需要我給你配副眼鏡，還是給你把靶子挪近一些？」

我手裡的飛刀掉了下去，砰的一聲撞在落滿灰塵的地上。我跟著其他新生走到訓練室一邊，他們在我前邊緩慢地移動，迫不及待地想看讓我翻腸倒肚的一幕：艾爾直面暴怒的艾瑞克。

「它……它……打滑了。」艾爾結結巴巴地說。

艾瑞克面如死灰，直挺挺地站在訓練室中央，姿勢僵硬，好像脊椎被換成了金屬條。看到他這副模樣，我頓覺周圍的空氣變得沉重無比，沉沉地壓迫著我。至少以往在他懶散地貼牆而立時，我還可以假裝他不存在，可今天他站在屋子的中央，無論如何假裝不了了。

老四的臉色唰一下變了，儘管他的表情還那樣。他緊緊握住手中的飛刀，關節都發白了，轉身朝向艾爾。

我點點頭。

艾瑞克在我們身後著急地走來走去。

喉嚨突然乾燥難忍，我試著咽了口唾沫，然後看著老四。我應該相信他，他做事從來都不草率，我一定會沒事的。

艾爾的臉唰一下漲紅了，他忍住委屈，又甩了一把，飛刀呼嘯著朝靶子右側幾厘米的地方飛過去，旋轉了兩下，重重地砸到石牆上。

「明天是第一關考驗的最後一天，」艾瑞克說，「你們要繼續格鬥。今天，你們要學習如何瞄準靶子。每人過來拿三把飛刀。」他的嗓音比往常要低沉，「老四會給你們示範正確的甩飛刀技巧，你們要好好看，認真學。」

「去撿回來九*九*藏*書？」艾爾瞪大眼睛，盯著艾瑞克，「可他們都在扔刀子。」

「他今天心情不好。」克里斯蒂娜嘀咕著。

老四第一次甩飛刀時，我集中精力觀察他的投擲動作，他第二次甩飛刀時，我的焦點移到他的站姿。他每發必中，而且扔出刀子的同時，會慢慢吐一口氣。

「我不想被打中。」

我重新站穩后，徑直走向艾爾。他沖我點點頭，我想擠出一個令人鼓舞的微笑，可怎麼都笑不出來。我站在靶子前，頭還夠不到靶心，不過無所謂。我望著老四手中的飛刀：右手一把，左手兩把。

「站到靶子前。」艾瑞克說。

「你的……」他開口了。

我把手緊握成拳，倒吸一口涼氣，暗暗為老四捏一把汗。不管聽起來多麼不經意，他這話可是在質疑艾瑞克。要知道，他一向並不直接叫板艾瑞克。

「為什麼不去？」艾瑞克的泡泡眼死盯著艾爾的臉，「怕了？」

「我很想留下來，看看你們其餘人是不是都和她一樣大胆，」艾瑞克平緩地說，「但我想今天就到這裏。」

「殭屍人，別逞能了，」他喊道，「換別人來站吧。」

我們一哄而上，每人拿了三把飛刀。儘管它們不像槍那麼重，但拿在手裡覺得很怪很彆扭，就像我天生不該碰它一樣。

「馬上拿！」

飛刀又開始砰砰投向靶子。之前我們對艾瑞克發怒的樣子並不陌生，可這一次不同，他的眼神幾近狂暴。

他這是什麼意思？怎麼老唆使我放棄呢？難道他是想讓我輸嗎？

「大家不要練了。」艾瑞克吼道。

他的錯誤在於天生誠實，而不是拒不執行，艾瑞克可能會接受閉門羹，但絕不接受懦弱。

我沒理他，手持飛刀練習了一遍標準動作，但沒把飛刀甩出去。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靶子，把艾瑞克的腳步聲、皮特的奚落聲、老四看我的眼神引發的那些困擾全都拋到腦ｈｔtｐs://ｒeａd•99cｓw•ｃｏm後，把所有的雜念清空，然後甩出了飛刀。只見飛刀在空中迴旋著，重重地撞向靶子，刀尖沒插|進板子，不過我還是榮幸地成為第一個打中靶子的人。

「那麼，對你來說應該很容易，如果你很樂意代替艾爾的位置的話。」艾瑞克說。

「小心你漂亮的小臉蛋兒毀容，」皮特噓聲道，「哦，說錯了，你也沒有那樣的臉蛋兒。」

所有人都停止了擲飛刀，所有的交談也都停了下來。我握緊手中小巧的刀。

「我不去。」

「你是故意的！」我怒吼道。

「那就睜開眼睛。」他輕輕敲了敲眉心。

「如果你害怕，」老四緩慢地、慎重地說，「就換艾爾站在靶子前。聽懂了沒有？」

一開始，沒有人動彈。

他生氣地瞪了我一眼，即便是生氣的時候，他的眼睛依然看起來若有所思。他的眼睛很特別，那是一種近乎黑色的深藍，左眼虹膜處有一小塊淺藍色，靠近眼角。

「皮特，你到底記不記得什麼是靶子？」我說。

「那你還愣著幹嗎，你應該把它撿回來。」艾瑞克的目光掃過其他新生的臉——所有人都停止了投擲——喝道，「我叫你們停下來了嗎？」

我不由得緊咬嘴唇，大事不妙了。

「看來，我應該多關注你一下。」他說。

「我不是虐待狂。」他沒有大喊大叫，聲音依然平靜。我不怕他吼，可偏偏畏懼他這種鎮靜。他彎下腰湊近我的臉，那一瞬間，我又想起個性測試時，我好像趴著直面一條目露凶光滿嘴尖牙的惡狗。「如果我想害你，你覺得我還用等到現在嗎？」他反問道。

欲速則不達，這是母親教我學女紅時經常說的一句話。我必須把這當成心理訓練，而不是體力訓練，它更考驗心理素質。於是我先花一些時間進行空手練習，找准最佳站姿，摸索正確的投擲動作。

艾爾的大手顫抖著，向後走到靶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