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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來信 第七封信

幽靈來信

第七封信

我立刻想起了南朝樂府中的《子夜歌》,那個1600百年前的迷人女子。
一陣風立刻吹亂了水月的頭髮,她顯然非常興奮,抓著我的手說:「這裏太妙了。」
水月感受到了我的異常,在我耳邊輕聲地問:「周旋,你怎麼了?」
秋雲忽然笑了出來:「什麼都沒發生,當時你很快就睡著了,然後我帶著藥罐悄悄離開了。」
突然,我注意到了附近那處最高的山峰,但即便坐在屋頂上,也依舊看不到山頂上的古廟。我又回頭看了看水月,她似乎已眼前見到的景色迷住了,亮出能讓任何人心動的笑容。但她似乎有些怕冷,漸漸地靠在了我的身上。我感到她的全身都放鬆了下來,最後竟把頭靠在了我的肩上。我情不自禁地摟住了她,心跳也驟然加快,她柔軟的身體就在我的手中,那滋味難以用語言來描述。
「天哪!」
我實在聽不清楚,只看到她們3個女孩子緊緊地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我一時有些尷尬,一言不發地走進了客棧的大堂。
但不知為什麼,身在屋頂上的我突然想到了另一個人。是啊,那個夜晚也同樣是在屋頂上,也同樣是一個迷人的女孩。
「中午之前,我靠在這窗戶上,看到你和那個女孩走在海邊。」她走到我身邊輕輕地說,讓我微微一顫。
她低著頭說:「我已經把戲服全都疊好了,放回到了你的木盒子里。」
「是在宣統三年建立的吧?」
葉蕭我告訴你,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以抵消水月的痛苦。
「好吧。」我帶著她走上了一塊海邊的高地,旁邊就是陡峭的懸崖,我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你害怕這裏嗎?」
「周旋,你別這麼說。我知道不是因為我漂亮,而是因為我與眾不同。記得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有夢遊的毛病。」
在子夜時分的幽靈客棧里,我們的身體和靈魂,都被一團火焰劇烈燃燒著。我的眼前一團模糊,只剩下她水一樣光滑純潔的身體——這是難以抗拒的誘惑。
我和她在二樓分別,各自回到了房間里。
「不要再說了。」她打斷了我的話,淡淡地說,「周旋,你不必自責。我只是想說——謝謝你。」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我就像一隻離開了水的魚,漸漸地失去了意識……
丁雨山並不在意,繼續說下去:「據傳說,這個叫子夜的戲子非常漂亮,戲唱得也很出色,是當時杭州城裡的名角。自然,才子愛佳人,錢過立刻就被她給迷住了,並偷偷地與她幽會。而子夜也非常欣賞錢過的詩文和才華,就這樣兩個人情投意合,私定了終身。」
午飯很快就端了上來,除了秋雲和阿昌以外,客棧里所有的人都聚在餐桌邊。我注意到水月和琴然、蘇美她們依然在低聲耳語著,像是在商量著什麼事情。午飯很快就吃完了,他們陸續地回到了樓上。最後,大堂里只剩下了我和丁雨山兩個人。
「周旋,其實你很單純。」
「子夜死了以後,他當然萬念俱灰,也沒有接受父親為他安排的婚事。他決心一直都住在荒涼的海邊,以陪伴山頂上的子夜。但錢過又怕父親把他給抓回去,於是告訴父親,他要在海邊造一座客棧,專心經營客棧的生意。錢老爺子覺得兒子雖然不聽話,但最起碼開客棧也是正經生意,或許能讓兒子回心轉意,所以就給了兒子一筆錢。不久以後,這裏建起了一座客棧,錢過將其命名為幽靈客棧,以紀念死去的子夜。」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想到了小曼,於是看著她的眼睛說:「不,是因為你的氣質太迷人了,所以她們出於本能地嫉妒你。」
我立刻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用極輕的聲音說:「輕點,別讓人聽到。」
正當我想要大聲說話以打破這可怕的沉默時,突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別說了,我們快回去吧。」
葉蕭是在清晨時分讀完這封信的,他感到自己的心裏和周旋一樣不安,特別是讀到關於小曼的那一段。晨光正照射在他的額頭上,他把信疊起來放進抽屜里,便匆匆地出門了。
突然,我後退了一步,有些緊張地說:「水月,把戲服脫下來吧,其實它並不屬於我。」
我匆匆地從秋雲的房間里跑出來,這才緩出了一口氣。
漫長的5年過去了,周寒潮已經長到了24歲,他只覺得自己像個流放的犯人一樣,在這荒村中里蹉跎著青春。這一年夏天,從公社裡下來一個洪隊長,他在荒村附近的海邊轉了一圈,發現有大片的土地全都荒廢著,於是突發奇想地做出決定——開墾海邊的空地。
「真難以置信。」我的腦子裡就像放電影一樣,將第一次見到水月的那一幕又放了一遍。也許她說得沒錯,當時她的眼神確實很奇怪。
「等錢過回到這裏時,才發現子夜早已斷氣,他自然是痛不欲生。錢過太愛子夜了,他抱著子夜的屍體不放,不忍將她葬入土中。當時,西冷鎮上正好有一個德國醫生的診所,據說是歐洲的一位著名生理學家,因為得罪了德國政府而被迫流亡到中國。錢過重金聘請了那位德國醫生,希望他能保存子夜的遺體,也不知道德國醫生使用了什麼特殊手段,竟真的使子夜的屍體完好保存了下來。我猜想他的技術不但在當時世界一流,恐怕今天也沒有人能超越吧,只是因為他流亡于中國,而沒有使他的防腐術流傳下來,也算是科學界的遺憾。」
第二天來到學校,我見到公安局在處理小曼的屍體,也見到了你懷疑的目光。幾天以後,我經過再三的猶豫,終於找到辦這件案子的警察,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全都告訴了他們,當然也包括小曼自殺前所說的話。公安局就根據我提供的這條線索,抓住了小曼的禽獸繼父,那個混蛋很快就供認不諱,最後被判處死刑槍斃了。
這才看清楚了,原來是秋雲,我立刻尷尬了起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我看著這年輕女子的黑白照片,照片里模糊的臉龐讓我隱隱有些不安。
然後,我伸出手摟住了她的肩膀,在牆上摸索著打開了電燈。
於是,我又一次回憶起了小曼自殺的那個夜晚。
半小時以後,葉蕭抵達了醫院。穿過充滿消毒水味道的走廊,他輕輕地打開那間病房的門。這是一間乾淨的單人病房,周旋的父親正安靜地躺在床上。
「山頂上?」我立刻聯想到了那座叫子夜殿的破廟,還有廟裡的「肉身」子夜。
大堂里的氣氛又變得陰森起來了,除了秋雲和阿昌外,客棧里所有的人都圍坐在餐桌邊,一盤盤海鮮已經擺放好了。水月就坐在我的對面,但她只用眼角的餘光瞥一瞥我,似乎是不想被別人發現。
不,她正淚流滿面。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回到房裡看了看時間,才只有清晨5點多鍾。
兩道清晰的淚痕顯現在臉頰上,我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一滴淚珠,在燈光下微微地閃爍著,緩緩地滑落到她的下頜,就像一粒露珠似的懸挂著。
我搖了搖頭說:「既然你全都看到了,又能讓我說些什麼呢?」
「一個非常可怕的夢。」她搖了搖頭,目光里充https://read.99csw.com滿了無助和憂傷,「我聽到了子夜歌,來自山頂上的子夜歌。」
這時候,水月倒大著膽子低下頭來,仔細地看著那隻海鳥,然後她站起來說:「它的眼睛很漂亮。」
看到她的傷心的樣子,我的心裏也湧起一陣酸澀。我不停地調整著呼吸,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我輕輕地伸出手,拭去了她臉上的淚水。她的淚滴凝結在我的指間,那感覺潮濕而溫熱,彷彿直接觸摸到了她的痛苦和憂傷。
水月呡著嘴,點了點頭。
高凡大聲地問:「看不見的影子?你是說鬼嗎?」
她的眉眼皺了起來,似乎正努力地在夢境中尋找著,然而表情卻越來越痛苦,最後她搖著頭說:「不,這是一個預兆……我不能說……我不能!」
你好。
葉蕭,我本來想保密一輩子的,但實在做不到。我受不了內心的煎熬,於是從熱水中跳了出來,迅速地擦乾身體,穿上衣服跑出了浴室。
「子夜?」
在突然亮起的白色燈光下,她和我都有些目眩,似乎已分不清夢境和真實。當我重新看清她的臉龐時,才發現她的眼睛是如此憂傷,彷彿矇著一層透明的水簾,一些晶瑩的淚水溢出了眼角。
「水月。」
回到幽靈客棧的大門口,水月的兩個同伴已經在等著她了。琴然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我,然後抓住水月的手,在她耳邊輕輕地說著什麼。
大堂里已空無一人。我快步跑進了浴室,很幸運我是今天的第一個。
在清晨夢幻般的光線籠罩下,乍一看完全認不出水月,就好像眼前真的站著另一個人,從古老的年代里穿越時空而來。
「那不是雕像,而是子夜本人的肉身。那座子夜殿早就破敗了,從來沒有人上去燒香,所以錢過選擇了這個地方。而且,子夜的名字也正好應了『子夜殿』這三字,這一切似乎都是上天註定的。錢過把經過防腐處理的子夜運了上去,就那樣放在了子夜殿中。除了錢過以外,沒有人敢到那處山頂上去,更沒有人敢進入子夜殿。不過也難怪,誰敢到跑那可怕的破廟裡去見一個許多年前留下來的死人呢?其實,那座破廟也相當於子夜的墳墓了。我曾經上去看過一次,當時也把我嚇得半死,沒想到那麼多年下來,她居然一點都沒有壞,那美麗的容貌還像活著一樣。我真的很佩服當年的德國醫生,即便放在今天也是超一流的。」
在翻開蓋板的瞬間,白色的光線讓我們一時睜不開眼,原來上面就是幽靈客棧的屋頂。我揉了揉眼睛,拉著水月坐到了屋頂上。
葉蕭小心翼翼地退出了病房。
「丁老闆,我一直想不明白,當年為什麼要在這種地方造客棧?」
「是的。」我後退了一步,又看了看牆上的3張黑白照片,心裏一陣顫抖著,「對不起,我想回房間休息一會兒。」
「怎麼是你?」我輕輕地叫了一聲。
「當然,生命是非常美好的,因為——」水月拖長了這個音節,然後緩緩地說,「因為有愛情。」
「是誰把唱片放上去的?」丁雨山終於說話了,他的樣子非常可怕。
「我相信你,我永遠相信你。」
「對不起,我是從你的木盒子里拿的。」她顯得很靦腆,微笑著說,「我只是穿一下試試而已,你覺得這樣子好看嗎?」
「是因為這個女子。」
你的朋友 周旋 于幽靈客棧
我禁不住捂住了嘴巴。
但大堂里沉默了兩分鐘,沒有一個人說話,直到我打破了沉默:「當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我們都在餐桌邊吃飯,電唱機邊上並沒有任何人。」
她輕輕地「哼」了一聲,然後就匆匆地離去。隨後,我嘆了一聲,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滋味。
我匆匆地吃完了早餐,其間沒有和水月說過一句話。然後,我匆匆地回到樓上房間里,開始給你寫信。
去看過我父親了嗎?他現在還好嗎?當然你不必給我回信,我對你有完全的信任。
她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是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走廊里,當你抓住我的肩膀時,我才突然醒了過來,看到了你的眼睛。」
你知道我有恐高症,站在屋頂上會感到頭暈。所以,我不敢靠小曼太近,只是在不停地勸說她回來。但這時候她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痛苦地流著眼淚,把自己遭受的不幸全都傾訴出來——也許後來你也聽說了,她有一個禽獸般的繼父,這悲慘的身世讓我驚呆了。當時,小曼說她晚上不敢回家,那個混蛋剛剛欺負過她,再回去的話又要落入了魔掌。真不敢相信,一個小時以前,她還在舞台上慷慨激昂地扮演秋瑾,而那時的精神已完全崩潰。其實,她是把所有的痛苦都放到戲中來發泄,當我們的排練結束以後,她心中的痛苦仍然無法派遣,即便是全部向我傾訴都沒有用。
我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沒來得及開燈就衝到了門后。突然,我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隔著門板看到了一雙眼睛。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仔細地觀察著屋頂,到處都是黑色的瓦片,這些瓦片已度過了許多年的歲月,還有一些荒草在瓦塄間迎風搖曳著。我注意到有一塊地方的瓦片有些殘破,也許會有危險,就扶著水月穩坐在屋脊上,一步都不敢亂動。
在整個過程中周寒潮一直很平靜,傾聽著葉蕭的講述,尤其是關於那隻木匣的來歷,以及如何找到幽靈客棧的。最後他點了點頭說:「謝謝你,葉蕭。你現在可以走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自嘲著回答:「是的,這片海灣美極了,美得差點永遠留住了我——在海底。」
我們都被嚇了一大跳,水月輕輕地叫了一聲,立刻躲到了我的身後。我向地下看了看,原來是一隻白色的海鳥,看起來已經斷氣了。
我立刻緊張了起來,抬起頭仰望著天空,但什麼都沒有發現,更沒有任何飛鳥的影子。真是不可思議,這隻海鳥飛到我們上空的時候,竟突然墜落了下來,結果摔死在了我們的面前?或者它在天上就已經不行了,自然一頭栽了下來?
「我問你周旋在哪裡,你告訴我:他在幽靈客棧?」
「嗯,進來吧。」
忽然,水月睜大了眼睛看著我說:「周旋,讓我說出自己的心裡話吧:從見到你的第一秒鐘起,我就深深地喜歡上了你。」
呼吸立刻急促了起來,我緊緊地靠在她的耳邊,輕聲地呼喚著:「水月……水月……」
「求求你,不要相信小孩子的話。」清芬也叫了起來,她摟著兒子的頭,便帶著小龍匆匆上樓去了。
他觸摸到了一雙柔軟的手。
昨天上午那一幕差點把葉蕭給嚇死了,萬一周寒潮真的沒挺過去,葉蕭哪還有臉再見周旋呢?當時的情況太危險了,周寒潮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心跳都幾乎要停止了。醫生們在急救室里搶救了足足半個多小時,用盡了各種手段,終於使他又活了過來。
「你有什麼事嗎?」
葉蕭:
然後我走出了房間,讓她在房裡換衣服。我在走廊里等了足足10分鐘,她才打開了房門,身上已換成了那件白衣。
https://read.99csw.com而周寒潮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也即將來臨……
「不要再談這個了,談談你的兩個同伴吧?她們總是粘在一起,而你卻喜歡單獨行動,為什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周旋,我非常害怕。」
然後,其他人也紛紛逃上了樓,就好像大堂里真的漂浮著一個幽靈。我看了看丁雨山蒼白的臉,也獨自走上樓了。
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走到了那處小海灣,那個差點把我淹死了的地方。我的心頭升起一陣不祥之兆,剛要調頭離去時,卻聽到水月的聲音:「周旋,你看這裏真美啊。」
「錢過後來怎麼樣了?」
水月已經完全沉醉了,屋頂的風讓她變得無比放鬆,如痴如醉地描述著當時的感覺:「當我發現自己夢中的人就站在眼前時,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幻覺——我和你並不陌生,早在幾十年前我們就已經相識並相愛,只是由於某種未知的原因,我們又痛苦地分別了。現在,你千里迢迢地趕到幽靈客棧,就是為了與我重逢。」
當我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清晨的光線已經灑到了床上。我直勾勾地看著天花板,只感到渾身酸痛,心裏有一股奇怪的感覺。瞬間,眼前又浮現起了子夜時分——不,那只是一個夢而已。
是的,在生與死的一剎那,他確實看到了大海邊的幽靈客棧,也看到了那個人……
「好了,現在沒事了,所有的惡夢都過去了。」我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髮。
「水月,你怎麼穿上戲服了?」
「恐高症?」她茫然地看著我的眼睛,點了點頭說,「很多人都有這個癥狀。有時候,我站在很高的地方也會感到害怕,這也許是人類的本能吧。」
回到房間里,不停地踱著步,我只感到渾身上下都是汗水。一個小時以後,我拿起換洗了的衣服,到樓下洗澡。
房間里一團漆黑,我看不清她的臉龐,只感到她口中呼出的氣息,如蘭花般的香味拂到我的臉上。同時,我聽到了一股磁石般的聲音:「我在哪兒?」
沒有人回答。
水月又笑了起來,她的情緒也感染了我,使我心頭的陰影也漸漸地消散。
「好的,請注意休息,過幾天我還會來看你的。」
長夜漫漫。
其他人更是一言不發,餐桌上的空氣讓我窒息。我仔細地觀察著他們每一個人,卻看不出他們有什麼表情,與我相比,他們的吃相實在過於文明了。
在回到客棧前,我看了看時間才11點鐘,就準備再到海邊去走走,至少這樣能對病後的身體有益。剛走到海岸邊,就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聲音:「周旋,等等我。」
聽她說話的聲音,彷彿是剛剛從夢中驚醒,我輕聲地說:「水月,難道你是在夢遊?」
我點了點頭,緩緩地走到那面牆腳下,指著牆上的3張老照片說:「能告訴我這些照片的來歷嗎?」
「別說了,我們快點下去吧。」我緊緊地拉著她的手,沿著一條山路走下了懸崖,我一邊走一邊輕聲地說,「水月,告訴你個秘密:我有恐高症。」
「你一定在笑我吧?」
她貼著我耳邊說:「我們上去看看吧?」
我回過頭去,只見一襲白色的衣裙向我奔來,我立刻睜大了眼睛,揮了揮手說:「水月。」
她就像一隻海邊的小鹿,輕快地跑到我的跟前說:「這麼巧,我也想在海邊走走。」
我繼續擦拭著她潮濕的眼角,盯著她的瞳孔說:「告訴我,為什麼如此傷心?為什麼流眼淚?」
不!我不敢再想下去了,那是我永遠的惡夢。小曼跳下去以後當場就死了,我自己也差點被嚇死了,立刻跑回了家裡,整整一夜都沒有睡著。
「你在稱讚我還是在罵我?」
丁雨山也有些意外,他用懷疑的口氣問:「你看到子夜了?」
聲音是從電唱機里發出的!
秋雲後退了一步,冷冷地說:「周旋,你會後悔的。」
「那你的意思是說——這張唱片自己轉了起來,發出了聲音?」
雖然已經在荒村呆了5年,但周寒潮從來都不敢靠近幽靈客棧,因為他不斷地受到村民們的警告。關於客棧的種種傳說,甚至成為了他度過無聊長夜的消遣。然而,當他真的要住進客棧時,心裏卻莫名其妙地不安起來。
「然後,那歌聲又傳到了大海里。在歌曲的最後,我終於看到她了,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幽幽地叫著我和你的名字——」
「所以你沉默、憂鬱、敏感。」
屋頂上的風越來越大,似乎要把我們兩個吹成一個人。幾分鐘后,我摟著水月離開這裏,沿著那道狹窄的樓梯回到了走廊里。
周寒潮眼睛半睜半閉地看著葉蕭,輕聲地說:「我還活著嗎?」
隨後,房門關上了。
還沒等丁雨山回答,我就飛快地跑上了樓梯。
面對她咄咄逼人的眼神,我再也呆不下去了,輕聲地說:「對不起,我要回去了。」
「在附近最高的一處山頂上,有一座不知什麼年代修建的子夜殿。」
葉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本來不想再提這件事,現在只好尷尬地點點頭。
等了好一會兒門才被打開,露出了秋雲那張驚訝的臉,她冷冷地問:「你怎麼來了?」
葉蕭一下子感到無地自容:「不,是我給您帶來了麻煩。」
然後,我從床上爬了起來,這才發現我的床邊還站著一個人。
「但第二年就發生了慘案!」
當我來到二樓的走廊里,並沒有直接回房間,而是徑直向前走過去,來到後面那彎曲的走廊。根據昨天的記憶,我找到了另一條狹窄的樓梯,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就這樣我來到了三樓,悄悄地敲響了秋雲的房門。
「就好像有什麼人在對著我耳邊說話。」
正當我準備再在床上躺一會兒時,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了,她又回來了嗎?我立刻回頭叫了一聲:「水月?」
阿昌顯得異常慌張,把那張唱片又塞到了柜子裏面,用手勢向丁雨山比劃了半天,然後氣沖沖地又回廚房了。
許多年過去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評價小曼的死,也許對她來說,這是對痛苦的解脫。但我更希望她能活下來,親眼看到那混蛋被送上法庭的那一幕,或許能驅散她心靈的陰影?不過,我知道許多人的心靈創傷,往往一輩子都無法彌補,更何況對小曼這樣的女孩,命運太不公平了。
「水月,我沒有騙你。真的一切都過去了,幽靈客棧里只有我和你兩個人,從此不再有惡夢來打擾我們,這裡是天涯海角,是我們的伊甸園。」我閉上了眼睛,自我陶醉般地想象著說,「你能看到嗎?眼前這片美麗的大海,我們就坐在客棧的屋頂上,一大群白色的海鷗圍繞著我們,清晨的海風是那樣涼爽。在海平線的盡頭,太陽正在緩緩升起,你過去看過海上日出嗎?我告訴你那美極了,在初升的陽光下,露珠在你的頭髮上輕輕地滾動,發出鑽石般的反光。然而眼前這一切,都不如你微笑的眼睛迷人,我看著你的眼睛,溫柔地攬你入懷中。就這樣我們永遠在一起,直到地老與天荒。」
這時候在三樓的走廊里,我忽然看到了一個人影,光線非常昏暗,我看不清https://read•99csw•com那個人的臉。心跳又加快了,大著膽子悄悄地靠上去,這才發現原來是水月。
「是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一個年輕的男子,他有一雙憂鬱深沉的眼睛,背著一隻大旅行包,包里有一隻古老的木盒子。在一個風雨交加的黃昏,他悄然抵達了幽靈客棧。」
「是的,謝謝你和阿昌的照顧。」
一個小時以後,我來到了樓下的大堂里,看到水月和琴然、蘇美已經坐在餐桌前吃了起來。她們的心情似乎不錯,旁若無人地聊著天,不時地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我偷偷地注意著水月,但她的臉上也沒有一絲憂鬱,就和她的兩個同伴一樣,充滿了青春的活力。她們似乎在商量什麼事情,而這件事情讓她們都感到很愉快,我聽不清楚她們的聲音,但至少不會是昨天半夜裡的事吧。
「你是說——那尊美麗的雕像?」
周寒潮插隊落戶的地方,就在K市的西冷鎮。他在那裡度過了5年,把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歲月,蹉跎在了那片荒涼的海岸上。那時候還不叫K市西冷鎮,正式的名稱是K縣西冷公社,接收了許多插隊落戶的知青,大部分都與周寒潮來自同一個城市。
「周旋,請告訴我這是不是夢?」
我有些緊張地回答:「只是正巧碰見,就一起在海邊走走而已。」
「對,就在那個瞬間,我突然產生了一股觸電般的感覺。沒錯,就是那種被電麻到的感覺,一陣微微的顫抖立刻穿透了我的全身。這時,雖然周圍一片漆黑,我卻似乎看到了你的眼睛。你問我是誰,我無法抗拒你,只能說出我的名字。然後,你把我拉到了房間里,在柔和的燈光下,我終於看到了你的眼睛——天哪,竟然與剛才夢中所見到的男子一模一樣!」
「對,這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張照片,那時候攝影技術太差,現在已經看不清她的臉了。雖然錢過與子夜是自由相愛,但錢過是受到傳統教育的人,他決定把子夜帶回家明媒正娶。於是,子夜退出了梨園,跟著錢過回到了西冷鎮上。然而,當錢過的父親得知兒子把一個戲子帶回家時,立刻勃然大怒,他向來注重門第觀念,絕不容許被人們瞧不起的戲子踏入家門。錢過不願意向父親屈服,便帶著子夜到海邊,住進了一間守墓人的小草屋。」
天哪,我又想起了小曼,身體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剛才,我正好路過走廊,看到那個叫水月的女孩,從你的房間里出來,還和你依依惜別的樣子,看起來你們是如膠似漆了。在清晨5點鐘的時候,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從一位年輕男子的房間里走出來,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對不起,葉蕭,我一直都沒有對你說實話。其實你並不知道,在那個夜晚,和小曼在一起的人就是我。
幽靈?
我拉著她的手,快速地離開了這裏。
「什麼感覺?」
瞬間,我的心猛跳了一下,餐桌上其他人也都抬起頭來。迷離夜色中的蕭聲,讓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秋雲若有所思地念道:「很特別的名字——鏡中花,水中月。」
很奇怪,現在我感到心裏忐忑不安,今天的信就寫到這裏吧。
水月輕輕地嘆了口氣:「周旋,你不會相信的,我常常能感覺到別人感覺不到的東西,她們說我的眼睛會見到鬼。」
「穿著它有什麼感覺?」
水月向高高的懸崖下面望了望,不禁有些暈眩,我急忙扶了她一把。她定了定神,大口地呼吸著說:「其實,我很喜歡這裏的景色,就像英國哥特式小說中所描述的海岸。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走過這裏都會有奇怪的感覺。」
在我的記憶中:她白色的身影就像一道美麗的白虹,在黑夜的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墜落到劇場的門口。
「當然記得,那次你在夢遊。」
我抬頭望了望,樓梯頂上是一塊蓋板。
「你夢到了什麼?」
在黑暗中沉睡了幾個小時,直到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我在剛剛睜開眼睛時,意識尚有些恍惚,還以為那是夢中的聲音,但突然感到心跳加快了,耳邊清楚地聽到那敲門聲,似乎還帶有某種音樂般的節奏。
大家都茫然地向四周張望,想要找到聲音的來源,但那蕭聲卻不像是從外面傳進來的。
「原來如此。」
我猶豫了片刻,但看著水月的眼睛,最後還是同意了。於是我和她小心翼翼地爬上了那道樓梯。
「可是——」我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憂慮,「你還不了解我的過去。」
我連忙搖了搖頭說:「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旋,你怎麼了?」一個磁石般動聽的聲音,是水月。
突然,水月輕輕地叫出了這種地方戲曲的名字——
他用銳利的目光盯著我的眼睛說:「我想你已經知道了,我並不是幽靈客棧的主人。」
此致!
更確切地說,是幽靈客棧的屋脊上。
「不,我絕不後悔。」
就當所有人被嚇住的時候,從廚房間里衝出一個人影,飛快地跑到牆根下,拿起了電唱機的唱針。於是,喇叭里的戲曲聲立刻就終止了。
我想起了葉蕭你從圖書館里找到的那份舊報紙。
然而,理智告訴我這不是夢,是我和水月之間發生的錯誤。
停頓了幾秒鐘后,我輕輕地打開房門,在黑暗中我睜大了眼睛,依稀看見一個白色的影子,緩緩地飄進了我的房間。
他深吸了一口氣,伸出手指向了左面的那張老照片。
但倒霉的是,他被分到了一個叫荒村的地方,顧名思義,這裡是附近最荒涼的村子。全村就只有他一個知青,孤獨註定與他相伴。在這個半封閉的環境里,他變得既木訥又憂鬱。儘管,他用了足足兩年時間終於掌握了當地人的方言,但與當地村民之間依然無話可說。知青的生活艱苦而枯燥,每日在農田裡拚命地勞動,天一黑就上床睡覺。更讓他感到痛苦的是,這裏讀不到任何書籍,每一個漫漫長夜都是一種煎熬。
葉蕭決計不再提幽靈客棧,他在病床邊靜靜地等了十幾分鐘,直到周旋的父親緩緩醒來。
我立刻就被驚呆了:「不可能,那不就是我嗎?」
那天晚上,你拒絕了小曼與你談話的要求,其實她的要求並不過分,她只是想找個人談談而已。在你走了以後,她就找到了我。葉蕭,我不能拒絕她的要求。在大家都走了以後,我們留在了黑暗的劇場里,但她卻沒有說話,只是在微微地顫抖著。後來,她突然跳了起來,衝上了劇場的樓梯。我緊緊地追在她後面,和她一起跑到了劇場的屋頂上。
——蕭,是誰在吹洞蕭?!
理智在瞬間崩潰。
「小時候我看過醫生,但一直都治不好。讀了大學以後好了一些,但偶爾還是會在深更半夜夢遊,從寢室的床上爬起來,在女生宿舍里走啊走啊,直到被值班的老師發現,然後整樓的同學都會從夢中驚醒。」
「是的,古人在父母死後要守墓3年,現在幽靈客棧所在的位置,在清朝是給守墓人住的小草屋。錢過和子夜剛住進這裏不久,錢過的父親就給他安排了一樁婚事,自然是門當戶對的。但錢過並不買父親的帳九九藏書,最後終於釀成了悲劇。錢過的父親派人通知兒子,謊稱自己得了重病,錢過當然急忙趕回西冷鎮上。於是,錢過的父親趁這個空檔,派遣了一批家丁衝到這裏,用亂棍將子夜活活地打死了。」
「那漂亮的女孩叫什麼名字?」
「那樁慘案在當時轟動了全省。」丁雨山點了點頭,然後,便把手指向了牆上的第3張照片,緩緩地說,「這一位便是我的祖父丁滄海。是他在30年代重建了幽靈客棧,並在這面牆上掛上了錢過和子夜的照片。但沒過幾年他也去世了,幽靈客棧又再度被遺棄。但是,客棧的地產一直屬於我們家,直到60年代被當地的人民公社強佔,一度成為西冷公社的宿舍和旅店。文革結束以後,地產才回到了我們手中。後面的事情,你大概也都知道了吧?」
她有些難受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只覺得那聲音像是從海里傳來的,然後穿越了高高的懸崖,直接進入了我的耳膜里。我聽不清那個人說了些什麼,那聲音急促而模糊,彷彿是女人間的竊竊私語。」
「這有什麼好怕的?」她忽然微笑了起來,「反正,我們每個人都會走入墳墓中的。」
葉蕭,真不可思議,只過去了4個小時,我竟一口氣寫了這麼多字。如果以這個速度,兩個星期我就能寫一部長篇了。
「周旋,你還記得那天半夜裡,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景象嗎?」
「接下來呢?」
「因為她們覺得我很怪。」水月微微笑了笑說,「其實,我知道她們總是在背地裡說我什麼,也許她們認為我有些神經質吧?」
「不管你是否相信,我至今還清晰地記得那個夢。」水月眯起了眼睛,沉浸於那個對夢境的回憶之中,「那天晚上,當我夢到那年輕男子走進幽靈客棧時,忽然感到自己被一雙手抓住了。我的夢立刻就被那雙手捏碎了,於是從夢遊狀態中驚醒過來,卻發現自己並沒有躺在床上,而是站在一條黑暗的走廊中。」
「對,這件事是從我附近的老人們口中搜集來的,也可稱得上是一個才子佳人的故事。當年,錢過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被家裡送到杭州攻讀國學。就在西子湖畔,他認識了一個漂亮的女戲子,藝名叫子夜。」
「我是周旋啊。」
「是的,你最好不要靠近她。」
我不禁點了點頭。
我剛要站起來離開,丁雨山就叫住了我:「周先生,你看起來已經完全好了?」
「子夜歌。」
「那個人是誰?」
現在,病房裡只剩下了周寒潮一個人,他深呼吸了幾口,回憶起昨天瀕臨死亡時,腦子裡掠過的那些東西,人們管這種經歷叫「瀕死經驗」。
「不,我看到了。」小龍突然說話了,他不顧母親的阻攔,幽幽地說,「是一個你們看不見的影子,把唱片放到電唱機上,然後放下了唱針。」
然而,進來的人並不是水月。
葉蕭停頓了許久,他不能在朋友的父親面前說謊,但又害怕會出現昨天的事情。猶豫再三之後,他還是把自己所知的情況都說出來了,特別是把周旋說過的話又複述了一遍。但周旋從幽靈客棧寄來的那幾封信里的具體內容,則被葉蕭隱去了。
「對不起,這是你們自己家的事情,我不感興趣。」我對他的眼神有些害怕,但還是忍不住問道,「丁老闆,你似乎並不想讓別人接近秋雲?」
「所以她們排斥你?不,這不是你的錯。」
「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時候他的神智顯得非常清楚,盯著葉蕭的眼睛問,「周旋為什麼會在幽靈客棧,他是怎麼找到那裡的?如果你還把我當作長輩的話,那就請你告訴我。」
突然,我看到了一張醜陋的臉,原來是啞巴阿昌,他正在櫃檯後面盯著那3個女孩,他的眼神看起來非常奇怪。當他的目光和我對在一起時,就又回到裡間去了。
忽然,我又想起了瓦雷里的《海濱墓園》,怔怔地問道:「你對那些墓地不感到害怕嗎?」
我又看了看牆上那女子的照片,雖然那張臉非常模糊,但確實給人一種特別的感覺。
最後,她徹底失去了生的慾望,站到了劇場的房頂邊上,擺出了跳樓的姿勢。我已經無法用語言來挽救她了,只能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就在我即將抓她的那一瞬間,她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她停頓了片刻,終於幽幽地說了出來:「彷彿變成了另一個女人。」
水月大口地喘息了幾下,茫然地問道:「這還是夢嗎?」
高凡站起來,怔怔地說:「難道這台電唱機、還有這張唱片自己有生命?」
「照片里的女子就是子夜?」
我忍不住叫了起來:「子夜殿?我曾上去看過。」
在30多年以前,他還是一個不到20歲的年輕人。和無數同齡人一樣,他離開了自己生長的城市,來到陌生的農村,成為千千萬萬知青中的一員。他至今還清晰地記得,離城上火車的那一幕,許多年後讀到一首詩時,依然會讓他的眼眶忍不住濕潤起來。
她用意味深長的語調回答:「當然——是稱讚。」
然後,她就像一隻小鹿一樣跳著離開了,悄悄地回到了她們3個女大學生的房間里。
我感到自己再次進入催眠狀態,就好像水月進入了夢遊狀態一樣,在一片黑暗之中,我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睛。我努力地掙扎著要忘掉她,但她卻像扼住了我的脖子一樣,讓我一次又一次窒息——她是小曼。
我仔細地端詳了片刻,真是不可思議,那件繡花女褶就像是專門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還有那身青色的裙子,手上飄逸的水袖,甚至裙擺下露出的繡花鞋,簡直就是上天賜給水月的禮物,完全貼合著她的身體,將她那東方女子的優雅身段,全都活靈靈地襯託了出來。如果臉上再畫上一層彩妝,那就完全是舞台上花旦或青衣的形象了。
我點了點頭,注意到丁雨山和高凡的臉形都變了,顯然他們對這曲子非常恐懼。琴然和蘇美則互相摟在一起,不停地顫抖。至於清芬和小龍母子,也是嚇得面如土色。這時候,電唱機里的曲調越來越顯得凄美,美得讓人心碎。
第二天,他們把這棟荒廢已久的房子打掃了一遍,從此就開始長住在幽靈客棧里了。
我忽然放鬆了一些,走到她的窗前向外看去,這裏的視野要比二樓開闊,能望見附近大片的海岸線。
我能聽出她聲音中的顫抖和恐懼,於是柔聲地回答:「別害怕,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
很快我就浸泡在了熱水裡,回想著自己來到幽靈客棧7天來所發生的事情,不禁讓我的腦子有些恍惚。我漸漸地閉上了眼睛,水和蒸汽覆蓋了我每一寸皮膚,滲進了每一個毛細孔。
「沒什麼。」我讓自己鎮定了下來,屋頂上的風使水月的頭髮飄起,貼到了我的臉上,我輕輕地撥開眼前的柔軟髮絲說,「水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只認識了7天。」
「我看得出,你很喜歡水月,是嗎?」秋雲微微笑著說,她的聲音里充滿了曖昧,「別為自己辯解了,我是過來人,當然知道你們的心思。」
她看著我的眼睛:「真的嗎?惡夢真的過去了嗎?」read.99csw.com
「謝謝。周旋,我上次看到這套戲服的時候,就非常喜歡它,我覺得我和它之間有一種神秘的緣分。」
「當然可以。」丁雨山走到了我的身邊,仰著頭說,「這3個人都與幽靈客棧有著密切的關係。那我就先說說中間那張照片吧,這個年輕的男人就是幽靈客棧的建立者。」
不,那並不虛幻。瞬間,記憶中的一切都無比真實了起來——
「難道是我闖入了你的夢?」
回到房間之後,我的心情越來越複雜,又說不清是什麼滋味。我索性不再去想,關掉了電燈,一頭倒在床上,緩緩合上了疲憊的眼皮。
「我是特地來感謝你的。」我忽然顯得有些拘謹了,「謝謝你給我煎的中藥,確實很有效,今天早上我的燒已經全退了。」
「無緣無故?」我終於點了點頭,「也許這世上的愛,本來就是無緣無故的,又有誰能說得清楚呢?」
「水月,昨天半夜裡——」
「你是不是在擔心——」
用醫生的話來說,就是到地獄門口旅遊了一次。
這不是夢。
成熟|女人的眼睛實在太毒了,我只能無奈地投降:「好吧,我承認我喜歡她。」
「夢遊?」我立刻聯想起我來到幽靈客棧第一晚發生的事,「水月,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一晚,你是在走廊里夢遊?」
在陰鬱的懸崖與海灣映襯下,她的這種迷人笑容讓我刻骨難忘,我輕聲地說:「但我覺得墳墓外的日子更美好。」
幾秒鐘后,不僅僅是蕭聲了,還有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咿咿呀呀」地唱了出來。
水月忽然回過頭來,望著山坡上的巨大墳場說:「埋葬在這裏的人,每天能看著這片海灣,他們未嘗不是幸運的。」
周寒潮還清晰地記得,自己第一次走進幽靈客棧的那個黃昏。他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大門,進入一處黑暗的大堂中,他身後的十幾個村裡的青壯年,沒有一個人敢進來。周寒潮獨自一人,提著一盞昏黃的煤油燈,走上了一道漆黑的樓梯。他終生難忘那一刻的感覺,就彷彿有一雙眼睛,始終都在背後盯著他。他不斷地回頭去看,用煤油燈照耀著身後的黑暗,卻什麼都看不到。獨自在客棧里轉了半個小時后,周寒潮終於把外面的人都帶了進來,他們帶著草席和鋪蓋,就在二樓的房間里,互相顫抖著度過了一夜。
她搖著頭向前走去:「不,我都不敢相信我自己。」
「天哪!」我忍不住叫了一聲,立刻就從床上滾了下來,剎時感到自己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現在周寒潮已經脫離了危險,醫生說安靜地休養幾天就能出院。葉蕭感到萬分內疚,自己給朋友的父親帶來了可怕的信息,差點送了他的命。但葉蕭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他一說出「幽靈客棧」四個字,周寒潮就像被電擊了一樣呢?
「你是葉蕭?周旋的好朋友,我好像記得是你救了我,謝謝你。」
緊接著,洞蕭、笛子、笙還有古箏的聲音一起傳了出來,那花旦或是青衣的曲子,正悠揚地飄蕩在整個幽靈客棧之中。
我不置可否地看著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該感到幸福還是難過,我輕輕地叫了一聲:「水月?水月你在哪裡?」
然後我又向四周望去。葉蕭,你有坐在三層樓的屋頂上眺望遠方的經歷嗎?這感覺確實很奇特,好像蒼穹就是天花板,空氣就是牆壁,而風就是窗戶。這裏的視野是360度的,四周所有的荒原、懸崖、山巒和大海全都進入了眼底。
時間已經過去30年了,但記憶中的一切,卻彷彿就發生在幾小時之前,清晰地浮現在周寒潮的眼前,甚至伸手就可以觸摸。
水月點了點頭,她迷人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中閃爍著,拉著我來到了三樓走廊的拐角,這裏果然有一道很陡的狹窄樓梯。
一個穿著古裝的女人。
天哪,那是——我立刻把目光投向了牆腳下的柜子,發現那台老式電唱機上有一張密紋唱片,一根唱針正搭在上面,使唱片緩緩地轉動著。
「沒錯,他的名字叫錢過,其家族世代都是西冷鎮的豪門,是方圓近百里內最大的富戶。他建立幽靈客棧的那一年,據說只有20多歲。」
下午,我一直都趴在桌子上寫小說,心裏卻總是想著水月在屋頂上的話。不知不覺中過去了幾個小時,在黃昏降臨時我跑下了樓梯。
很奇怪,當我坐在高高的屋頂上時,心裏卻一點都不害怕。我一直都有恐高症的,開始還擔心自己會突然感到頭暈,但此刻的情況卻出奇得好,我一直都穩穩地坐著,就好像坐在底樓的房間里一樣,也許是因為水月在身邊的原因吧,我的心一下子紮實了許多。
我點了點頭,有些內疚地說:「當時,我在黑暗中抓住了你。」
上一封信寫完以後,我就匆忙地跑出客棧去寄信。荒原的地上還很潮濕,我一路呼吸著雨後的空氣,輕快地抵達了荒村。在把信投進郵筒以後,我快速地返回客棧。
「等一等,讓我想一想昨天的事。你是受了周旋的委託,來看望我的是嗎?」
水月的眼睛里閃出了美麗的亮光,她的視線的焦點落在一個虛無縹緲的地方,她微笑著說:「我看到了,是的,我看到了那片美麗的大海,只有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我們在一起……永遠在一起……在一起……」
「這……」
——是她。
「就在這裏?」
「當然,周伯伯。醫生又把你給搶救回來了,只要注意休息就沒事了。」
我大著膽子抬起了頭,才發現那個穿著古裝的女人就是她。更準確地說,她正穿著那套木匣里的戲服。
瞬間,我忍不住淚流滿面,淚水和浴室里的水蒸汽溶合在一起,飄散到空氣中。
我情不自禁地讚歎了一聲:「美極了。」
「是的。」
洪隊長不是西冷鎮人,他並不知道關於這片荒涼海岸的種種傳說,於是便選定荒廢了的幽靈客棧作為民工的宿舍。但村民們對於這個決定非常反感,他們從小就對海邊感到恐懼,但無奈洪隊長是「上頭」來的人,誰都不敢違抗他的命令。作為村中唯一的知青,周寒潮自然也被派去海邊開荒。
「周旋,我是相信命運的,是命運讓你出現在我的面前,是命運讓人無緣無故地相愛與分離。」
「你說子夜的遺體保存下來了,保存在哪兒?」
水月看到我以後,顯得非常高興,她拉著我的手說:「周旋,我又發現了一道樓梯。」
終於,所有的人都長出了一口氣。
我小心地走進了她的房間,輕聲地問:「秋雲,我還想知道,昨天晚上我喝了葯以後的事。當時我的腦子裡一片模糊,什麼都記不清了。」
秋雲冷冷地看著我,嘴角露出曖昧的表情:「你剛才叫什麼?水月?」
她反反覆復地說著「在一起」,就像是在念某種咒語,讓我的精神也難以自拔。天哪,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而水月也是一樣。
突然,一個白色的東西從天上掉下來,重重地落在我們的腳下。
水月似乎又回到了夢遊的狀態,輕輕地呼喚著我的名字。生命之火,已在這死亡之地熾烈地燃燒起來,我們都把今晚當作了一場夢,一場在古老的伊甸園裡,亞當和夏娃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