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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來信 第八封信

幽靈來信

第八封信

這一回我足足潛了1分多鍾,但能夠在海水中看到的,除了幾塊暗礁之外,並沒有發現水月的任何蹤跡。
我走到一處懸崖上,想要在高處吹吹涼風,但此時一絲風都吹不到,全身的衣服也都被汗水濕透了。我把目光投向遠處的小海灣,突然發現海邊有幾個人影在走動著,再仔細一看,好像是3個年輕的女子,穿著游泳衣準備要下水。
「可我們從沒見過她。」
但他並不說話,眼睛里射出兩道仇恨的目光,這少年的樣子讓我感到害怕,趁著大堂里沒有其他人,我輕聲地問他:「為什麼要逃跑?」
台下所有的人都看呆了,完全沉浸在蘭若的表演之中。雖然周寒潮很難聽懂她的唱詞,但僅是那優美的曲調和唱腔,也足以使他陶醉。忽然,他注意到蘭若的目光投向了台下,似乎是要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麼,最後周寒潮才發現,原來蘭若所要尋找的就是自己。
不久以後,戲團安排了一場公演,地點就選在幽靈客棧的前面,舞台是用木板臨時搭建的,台下沒有一張座位,總之一切都是因陋就簡。觀眾都是附近的農民,雖然對這裏心存恐懼,但他們已多年沒有娛樂活動了,能看一場縣戲團的「下鄉」表演,也算是難得的機會。
我閉上眼睛,被黑暗的大海所吞沒……
一路上的凄風苦雨打在我們的身上,我抹去一臉的雨水,小心翼翼地盯著海邊的淺灘,希望能看到奇迹的出現。
我剛一入座,就聽到樓梯上又傳來了腳步聲,難道清芬和小龍下來了?
真不可思議,我又在房間里翻箱倒櫃地找了起來,每一個角落都檢查過了,但還是一無所獲。可是,戲服不可能自己長腳跑了的,難道有誰進來偷走了戲服?
突然,我輕輕地叫了出來:「子夜歌?」
這時候高凡說話了:「我們可以沿著海岸去尋找水月。或許,她已經被海浪衝到岸邊了。」
「秋雲!你怎麼下來了?」丁雨山顯得非常意外,高聲叫了起來。
「我已經知道今天的事了。」她冷冷地回答。然後,秋雲那雙杏眼轉到了我這邊來,盯了我一會兒之後,便款款地走到餐桌的另一頭,坐在了丁雨山的對面,「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我當然應該下來過問。」
可是現在我不好,我非常地不好,我是指我的內心。天哪,親愛的朋友,我究竟該怎麼說呢?昨天上午給你寫完信以後,我就匆匆地跑了出去。但我跑到走廊上,就聽到一扇門裡的吵聲,這立刻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就這樣,我在海邊的凄風苦雨中堅持了十幾分鐘,沒有盼到奇迹,只盼來了丁雨山和高凡。
因為有上次的可怕經歷,我再也不敢踏進海水裡,只能站在岸邊注視著水月。她們3個越游越遠,我漸漸看不清她們的臉,海面上只露出一隻只白|嫩的手臂,如古人所說的「浪里白條」一般,我只能從游泳衣的顏色來分辨她們。
「別亂說!」清芬趕緊捂住了兒子的嘴巴。
我已經記不清是何時回到客棧里的,只記得大堂里一團混亂,清芬、小龍還有阿昌都在等著我們,看到我們的樣子都被嚇壞了。阿昌立刻端出了薑湯,然後就進去燒洗澡水去了。
電視機終於被關掉了。
後來周寒潮回想起來,真不可想象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當時他卻脫口而出。
「別說這樣的話,我相信你。」蘭若拉著他的衣角下了懸崖,然後幽幽地說,「其實,我是真怕你跳下去。」
葉蕭:
「難道你們不知道上次我遇到了危險嗎?」
我能做到嗎?
除了扯開嗓子以外,我已經沒有其它力氣了:「不,快去救她,救她!」
她茫然地搖了搖頭,嘴裏喃喃地說:「我沒有看到她。」
突然,我的頭從木桶的底部彈了起來,重新回到了充滿水蒸汽的空氣中,艱難地喘息了起來。剛才怎麼了?不,我差點在盛滿熱水的大木桶里淹死了!
我立刻離開了懸崖,快步跑到了那處小海灣邊上。我終於看到水月了,她正穿著一件游泳衣,露出一身白得耀眼的皮膚。她的下半身已經走進海水裡了,旁邊兩個是琴然和蘇美,她們看起來非常開心,一陣浪花打在她們的臉上,她們全都大聲地笑了起來。
他們都不敢看對方的眼睛,不約而同地把臉轉向了窗外,只見清晨的細雨朦朧,把茫茫的海天都籠罩在雨霧中了。蘭若深呼吸了一口,輕輕地問:「你等我一會兒。」
水月正在海底……
忽然高凡說話了:「是不是因為今天出了水月的事情,刺|激了他的精神?」
風裡夾雜著雨絲打在我的臉上,那件女褶仍在我手中完好無損。我有些傻眼了,跑到窗前關上了窗戶,這回不會再有風了。
對,我的頭髮上還冒著濕潤的熱氣,我點了點頭說:「是,還差點在浴室里淹死。」
在海邊荒原上的勞動異常艱苦,沒有人相信這裡能種活莊稼,但「上頭」來的洪隊長卻堅定不移地相信。中午開飯的時候,周寒潮才知道早上來的這群人,原來是縣裡的地方戲團,按當地人通俗的說法就是戲班子,這種戲曲的名字非常獨特——子夜歌。
回到自己房間后,再想想剛才在浴室中那一幕,不禁讓我倒吸一口冷氣,難道這客棧中真蘊藏著某些東西嗎?
——木匣是空的。
瞬間,我感到眼前一黑,心裏只念著:水月,水月,水月……
在蕭、笙、笛、箏的伴奏聲中,我漸漸聽清了那古老的曲調,配著女子「伊伊呀呀」的戲文聲,如一團輕煙般充滿了我的房間。
周寒潮有些害怕,他看了看四周沒有別人,便跳到了蘭若的傘下,並將傘把接到了自己的手裡。
我抬頭一看,才發現小龍正吊在天花板上。
「下雨天當然不用出去開荒了。」
這時候她已經游進淺水區了,她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微笑著向我招了招手。
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游回來的,也許是在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托著我一把。終於,我回到了海岸上,只向前走了幾步,就渾身綿軟地倒在了岩石上。
就當空氣即將窒息之時,小龍忽然叫了起來:「昨天我就知道她要死了!昨天我就知道了!」
但我的心裏就像壓了塊鉛一樣,扒了幾口飯就吃不下了。只要一想起水月還躺在冰涼黑暗的海底,我就難以安心。我第一個離開了餐桌,匆匆地跑上了二樓。
「不,我要說下去。我有一種感覺:水月的出事不是偶然,絕對與你來到幽靈客棧有關。」
「任何人都逃不了,任何人都逃不了。」高凡的臉色蒼白,嘴裏喃喃地嘮叨了起來。
冰涼的海水再度把我包裹起來,我的心裏卻像火一樣燒了起來。儘管對上次的事情還心有餘悸,但當時我什麼都顧不了了,心裏只念著水月一個。
周寒潮立刻定住了,他看著對方的眼睛,緩緩地回答:「好聽……非常好聽。」
我一個人坐在床上,不停地深呼吸著,調整自己不斷加快的心跳。我閉上眼睛在床頭摸索著,忽然手裡抓到了一個塑料的東西,我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電視機的遙控器。https://read.99csw.com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腦子裡不斷地回放著大海中的那一幕。我產生了一種錯覺,以為自己一直都浸泡在海水裡,不停地划動著手臂向前游去……
「不,他不是這個意思。」高凡突然說話了,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們只是想找出原因。」
周寒潮還記得那一天的清晨,自己在客棧的大堂里喝著水,等待大夥出工的號令。忽然,客棧的大門被推開了,走進來一群男男女女,他們穿著乾淨而樸素的衣服,幾個男人的身上背著大木箱子,還有幾個小姑娘擠在一起竊竊私語著。
對不起,葉蕭,我實在無法形容當時的痛苦感受。
此後的幾天,周寒潮感到自己渾身沒勁,幹活的時候總是拖在最後一個,就連飯量也比過去少了。戲團住在客棧的三樓,每天清晨他都會聽到蘭若練嗓子的聲音,但周寒潮再也不敢上去和她說話,因為害怕被別人發現(那時他覺得單獨同女孩子說話就是「犯錯誤」)。只有在吃飯的時候他們才能碰到,雖然彼此都不說話,但周寒潮總能「一不小心」從人群中發現她的目光,並互相對視良久。
我看著小龍的眼睛,突然想起了昨天半夜裡,水月來到我房間里時的憂傷和眼淚。當時,她說自己做了一個惡夢,夢到了來自山頂和大海里的子夜歌——天哪,那不就是海底的死亡召喚嗎?
我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此時,我只想要完成剛才被中斷的事情——毀滅掉那套戲服。
在房間里躺了一會兒,忽然感到有些發冷,畢竟今天在海水裡泡過了,我想應該洗個澡了。已經是8點半了,我迅速地走到了樓下。
我連衣服都來不及脫,只是深呼吸了一口,便衝進了海水裡。
「是水月提出要去游泳的。」蘇美替她回答了,「上午11點鐘的時候,客棧里實在太悶熱了,我們3個人都熱得吃不消了,所以水月才說要去游泳的。」
周寒潮睜大了眼睛,驚訝地認出了台上的女子——蘭若。她的口中幽幽地唱著戲文,一雙美目中流露出無限的哀怨,恰好符合此時的劇情:子夜被迫與自己所愛之人分離。
小龍怔怔地看著我的眼睛,用略顯沙啞的嗓音回答:「我發誓他們都不得好死。」
仰望著布滿雲朵的天空,我飛快地向荒村跑去,並以最快的時間抵達了那裡。在把信投進郵筒的瞬間,很奇怪我突然想到了父親,他好像在輕輕地叫著我,嗯,這也許是父子血緣間的感應吧。
最後我是用哀求的語氣對他說的。
「夠了,我們不可能再找到水月了,她沒有生還的可能。」丁雨山輕聲地說,把地上的琴然拉了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我們回客棧吧,別著涼了。」
我拉著蘇美的手說:「快……你們快回客棧求救……把他們所有的人都叫出來……到這裏來救水月……」
我回頭看了看他們,再也不想呆在大堂里,也沒有去浴室洗澡,而是帶著一身的海水和雨水,快步衝上了樓梯。
「那跟我來吧。」蘭若輕輕地走下了另一道樓梯,周寒潮緊緊地跟在後面,走過了幾道令人暈頭轉向的走廊和樓梯之後,他們走出了幽靈客棧的後門。
「因為你是個男人嘛,鼻子總是不及女人。」蘭若輕輕地笑了起來,他們不知不覺間已走到了海邊。兩個人擠在一把傘里的感覺,讓周寒潮的心裏感到既興奮又害怕,他的耳根子都有些發紅了。
「夠了,周先生。請你再回想一下,自從你來到這裏以後,幽靈客棧原有的寧靜就被打破了,並且出現了一些奇怪的現象。」
正在我嘴唇發抖的時候,耳邊聽到了一陣悠揚的洞蕭聲。我緊張地看了看房間,確定這聲音是從電視機喇叭里發出的。然後,電視里的女子輕啟紅唇,幽幽地唱出了戲文,她的身後是一片素雅的舞台背景,似乎是用工筆畫著花園的裝飾。她的體態窈窕迷人,那身戲服正好烘托出她的高雅氣質,她的手上做著各種姿勢,步子和身段美妙無比。更讓我吃驚的是她的神情,美目流連,恬然純潔,讓人不得不浮想聯翩。
在一處無法攀登的懸崖前,我們被迫折返,又用了幾十分鐘走到出事的小海灣。我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墳墓,給人以奇怪的視覺衝擊。
我連忙揉了揉眼睛,漸漸地看清了那個身影——穿著戲服的女子。
大堂里白色的燈光微微搖晃著,讓每個人都顯出一股死人般的臉色。我緩緩地坐在了高凡的身邊,丁雨山依然坐在餐桌的上首,而對面則坐著琴然和蘇美,她們看起來還驚魂未定,尤其是琴然的肩膀一直在顫抖著。
丁雨山冷冷地回答:「當然可以報警,但又有什麼用呢?能使水月起死回生嗎?」
難道這套戲服跑到電視信號里去了?
高凡的神色異常冷峻,伸出一雙有力的手,緊緊地扶住我的肩膀,跟在丁雨山的後面,旁邊還有驚魂未定的琴然和蘇美。
「對不起,剛才只找到這一把傘,我們去海邊走走吧?自從搬到這個鬼地方,我們天天都在客棧里練功排演,都要把我給悶死了。」說完她又深深地吸了口氣,幽幽地說,「真奇怪,我能從海邊的空氣里,聞到另一個女人的味道。」
「別說了,求你了。」
她全身蜷縮起來,和蘇美抱在一起不停地喘息著。我大聲地問道:「琴然,你看到水月了嗎?」
練完了早晨的功課後,她跑到周寒潮的身邊,輕聲地問他:「昨天我演得怎麼樣?」
我坐在床上,仔細地回想著與水月有關的一切,尤其是她昨天的那些反常舉動。忽然,我的目光落到了旅行包,瞬間我的眼前浮現起了清晨的那一幕,水月穿著那身古老的戲服,就像一個來自古代的女人一樣站在床邊。當時她的樣子非常奇怪,彷彿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
當周寒潮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再度回憶起往事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正在幾百公里之外的幽靈客棧,用顫抖的筆尖給葉蕭寫信。
然後,她悄悄地鑽進了一個房間。周寒潮在窗口心神不安地等著她,半分鐘后蘭若出來了,手裡握著一把黑色的雨傘。
已經精疲力竭的琴然和蘇美,拉著兩個大男人來到了海邊,他們看起來都是驚慌失措的樣子。丁雨山用手遮擋著雨點,直衝到我的身邊,大聲地問:「周旋,剛才她們說的全是真的嗎?」
高凡點點頭說:「對,再加上這孩子一直都神神鬼鬼的,經常說看見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和幻影,結果使他在精神和心理上,出現了某些問題。」
大堂里沉默了好一會兒,每個人都陰沉著臉,這氣氛簡直讓人窒息。最後,還是蘇美打破了沉默:「我們要不要報警?」
周寒潮仔細地看了看那張臉,卻發現她並不是蘭若。那女子一開口就拖出一個長音,贏得了台下站立著的觀眾們的喝彩聲。據說這是子夜歌的一個經典曲目,沒人說得清這齣戲有多古老,講的是一個叫子夜的女子因愛https://read.99csw.com而死的故事。周寒潮很奇怪為什麼公社會允許演這種戲,因為在那個年代只有樣板戲才能上演。這時候,他注意到了觀眾中間唯一有座位的人——洪隊長正閉著眼睛搖頭晃腦,看樣子已完全陶醉於子夜歌的戲文中了。周寒潮這才明白,原來洪隊長是子夜歌的戲迷,只因為他愛聽,這齣戲才能夠公演。
也許,這是某種暗示——死神的暗示。
我絕望了。
清芬趴在床邊不停地自言自語著,似乎是在問兒子為什麼要上弔。
忽然,我聽到房門被推開的聲音,警覺地回過頭去,原來是秋雲走了進來。
那個身影終於游近了,我這才看清楚是琴然,同時心裏猛地一跳,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很快琴然就游到了我身邊,被我一把拉了起來,我立刻扶著她回到了海岸邊。
忽然,一絲冰涼的雨點打到了我額頭上,看來馬上就要下雨了。我焦急地向小海灣里眺望,希望能夠發現水月或是琴然的身影。
他用雙手支起了身體,看了看窗外濃密的綠葉,昨晚一夜的雨水,使這些葉子顯得更加嫵媚,就像一群浴后的少女。周寒潮感到有些奇怪,為何忽然想到這個比喻?他已經50多歲了,早已不是當年的自己。
這時候我再也潛不動了,身體仰在海面上大口地喘息著,更要命的是我連衣服都沒脫,只感到身體越來越重,就快要往下沉了。
對,這時我聽出來了,電視機里放的地方戲曲,正是底樓電唱機里放過的「子夜歌」唱片。而且,我還能確定那是同一折戲,同一段曲牌。
我長長地吁出一口氣,雖然是一個少年的話,但給我的印象卻是如此強烈。然後我搖了搖頭,飛快地跑出客棧大門。
這時我的心裏一抖,回頭向廚房的方向看了看,阿昌早已經不見了蹤影。我大口地喘息起來,突然問了一句:「丁老闆,難道你的意思是說,我給幽靈客棧帶來的厄運?」
琴然和蘇美在喝過薑湯之後,就先去浴室洗澡了。我脫去了上衣,獃獃地坐在餐桌邊,腦子裡一片空白。我當時的樣子一定非常嚇人,他們都坐在旁邊看著我,沒有人敢和我說話。過了一會兒,阿昌給我端了一碗熱粥。我說過當時我就像個瘋子,也許是本能的作用,我端起飯碗就吃了起來,一眨眼的功夫就連吃兩大碗粥。
於是,幽靈客棧又漸漸地清晰了起來,給他一種觸手可及的感覺。忽然,周寒潮感到自己的手上一陣溫熱,記憶像地下的湧泉一樣噴射了出來——
在母親凄慘的哭泣聲中,少年在大口地喘氣著,我和高凡把他抬到了他們母子的房間里。用不著做人工呼吸,小龍自己咳嗽了幾下,就悠悠地醒了過來,呼吸也漸漸地正常了。他睜開眼睛看了看母親,然後又把眼睛閉上了。
「好吧,我們去試試。」說完,丁雨山沿著海岸向北走去。
琴然抬起頭來,斷斷續續地回答:「海里有什麼東西……把我們不停地……往下拉……但也有可能……是我們抽筋了……不……我不知道……」
就在雷聲響起的那一瞬間,電視畫面忽然抖動了起來,電視機喇叭里的聲音也有了些異樣。我的心立刻緊繃了起來,手裡放下了遙控器,雙眼緊盯著電視機熒屏。
該死的,今天的信又是一氣呵成,幾個小時就寫了那麼多字。但是,再多的字都寫不完我心中的恐懼和痛苦。葉蕭,我想你可以理解我的。
但是,那女主角的聲音忽然變了,一個高音無論如何也吊不上去,唱到後來居然嗓子都有點啞了。台下開始起了噓聲,就連洪隊長也露出不滿的表情。那女主角只能灰溜溜地跑下台去了,眼看這次演出就要砸鍋了。突然,又一個古裝的女子走上了戲台,她穿著一套繡花的衣裙,揮舞著長長的水袖。只聽她一開口,就唱出了剛才女主角沒完成的那個高音。立刻,下面的觀眾們又是一陣喝彩聲,洪隊長的精神又重新起來了。
在樓下吃完早飯以後,我回到了房間里給你寫信。
不,不能把水月拋下不顧,我要回幽靈客棧求救,也許丁雨山他們能有辦法。當時,這是我最後的一線希望了。
水月,我來救你了!
我匆忙地擦乾淨了身體,換上衣服衝出了浴室。
雖然畫面不停地在抖動,但我還是看到了她的臉,臉上抹著粉色的戲化,只能看到一雙朦朧的眉眼。更讓我吃驚的是,她身上穿整套的行頭,和我木匣里的戲服簡直一模一樣!
當我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色還沒有亮,但雨已經停了。也許是昨天在海里游泳的緣故,我只感到渾身酸痛。我艱難地伸展著身體,快步跑出了房間。
周寒潮忍不住說了一句:「簡直是胡說八道,人家明明是梁山伯與祝英台,卻被你們團長說成了陳世美與秦香蓮。」
然後,我們快速地跑下了懸崖,繼續沿著海岸尋找。琴然和蘇美也大聲地叫著水月,做著最後孤注一擲的努力。就這樣一直走到了幽靈客棧後面,依然沒有發現水月的蹤影。在我的堅持下,一行人繼續向前走去,我們走了足足好幾公里的海岸線,一路上都荒無人煙,只有風雨交加的海天茫茫。
「也許是吧。」我低下了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說話了,「但我愛她,非常愛她。」
終於,我聽到海上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聲。
循著那尖利的聲音,我衝進了走廊邊的一個空房間里,清芬正在歇斯底里地尖叫著。
但願你一切都好。
於是,眼前又晃起了水月穿著這件女褶,揮舞起水袖的迷人身姿。而現在她正躺在冰涼黑暗的海底。
第二天的清晨,周寒潮又聽到了樓上練嗓子的聲音。他悄悄地來到三樓走廊里,靜靜地看著蘭若擺出奇特的姿勢。當時外面下起了微雨,從樓梯口的方向看過去,煙雨茫茫的窗戶彷彿是個正方形的背景,而她修長的身段如同一幅畫片上的女子,正鑲嵌在這朦朧的背景畫面中。
「我……不知道……」
「不,台下所有的人都聽出來了,你唱得要比那女主角好得多。你是昨天表演最出色的一個,所有的喝彩與掌聲,都是給你一個人的。」
「水月出事了,你一定很傷心吧?」
然而,我看到的是另一個女子,她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裙,像個幽靈一樣出現在了眾人的目光下。
我緊緊地扶著蘇美,大聲地問道:「水月和琴然呢?」
你的朋友 周旋 于幽靈客棧
回客棧的路上我放慢了腳步,離午飯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我突然想一個人去海邊走走。天空覆蓋著厚厚的雲層,似乎連風也一起遮擋了,中午的空氣潮濕而悶熱,天地間就好像變成了一隻巨大的蒸籠。
然後我看到了一個身影浮出海面,快速地向我這邊游過來。從游泳衣的顏色來看,應該是那高個子女孩蘇美。
「心愛的人?噓——」她忽然壓低了聲音,並做了個禁聲的動作,然後輕輕地走到窗戶邊上。周寒潮也緊跟在她身旁,蘭若倚著窗戶輕聲地說:「不能讓他們聽到這些話,否則我又要挨罵了。我們團長https://read•99csw.com說過,子夜對那個男人沒有愛,只有深深的仇恨,因為那個男人代表了封建地主階級。」
忽然,感到額頭掠過一片陰影。我緩緩地抬起頭來,才發現天色漸漸地變了,厚厚的雲層被染上了一層烏黑色,使得這片海天更顯得陰鬱。
忽然,她跳上了一處懸崖,周寒潮趕緊跟在後面為她打上傘。
忽然,我感到那片海水又吞噬了我,淹沒了我的頭頂,在黑暗的深處長著無數水草,糾纏著我的雙腿,一直把我拉到深深的海底——我看到她了。
葉蕭,這是我的一生中最最痛苦的一夜。
我拼盡全力向前游去,甚至不顧周圍暗礁的危險,很快就進入了深水區。這時候起風了,雨點紛紛地打在了海水上。透過越來越高的波浪,我大聲地向四周叫喊著水月,但絲毫都不見她的蹤影。
我抓住少年的肩膀說:「小龍,這一切都只是你的妄想,千萬不要把它當真。」
黃昏後周寒潮回到了客棧,所有的人都在大堂里吃晚飯,也包括今天搬來的戲團。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尋找起早上見到的那雙眼睛。終於,他在大堂的角落裡找到了那雙眼睛,那是一個20歲左右的女孩子,穿一件纖塵不染的白襯衫,正一言不發地吃著飯。她忽然抬起了頭來,那雙憂鬱的目光和周寒潮撞在一起,他們就這樣互相看了十幾秒鐘,忽然她的眼睛里掠過一絲淡淡的恐懼,立刻把頭低了下來。
蘭若還是將信將疑地問道:「你……你沒有騙我吧?」
我衝到了海邊眺望,但再也見不到她的任何蹤影了。這時我感到身後有種奇怪的感覺,猛然回過頭一看,眼前只有漫山遍野的古老墳場。
最後,我們再也走不動了,就連丁雨山和高凡的身上也濕透了。這時候,琴然又忍不住哭了起來,她跪在海邊的岩石上,把頭埋在了雙膝間。
我又浮了上來,吸足了空氣又潛了下去。就這樣,我不顧性命地連著5次潛入海水中,直到渾身虛脫,都沒有能看到水月。
「天哪。」我立刻就想起了那天在海里同樣的經歷,我抓著她的肩膀問,「那水月呢?」
幾分鐘后,已經泡在浴室的熱水中了,我閉上了眼睛,腦子裡又出現了水月的臉。是的,她正在看著我,在那片黑暗的海底。我實在不敢想象,她將在那片黑暗的海水中度過今晚。她現在一定感到非常寒冷,非常孤獨,她渴望我的手能摟著她的肩膀,為她驅散所有的恐懼。
丁雨山代秋雲回答了:「她才是幽靈客棧真正的主人。」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周寒潮就隱隱約約聽到一陣「伊伊呀呀」的聲音,在客棧中悠揚地飄蕩著。他從熟睡的同伴中間爬起來,走到了昏暗的走廊里。那聲音是從樓上傳來的,他悄悄地走上了樓梯,在三樓的走廊盡頭看到了一個白色的影子。那裡有一扇窗戶打開著,那個人影就站在窗邊,雙手一高一低地舉在胸前,整個身體顯出某種獨特的姿勢。清晨的光線如流水般傾瀉進窗口,照亮了那個人的頭髮和額頭。周寒潮獃獃地站在樓梯口,不敢挪動半步,漸漸地看清了那雙眼睛——就是她。
我有些開始發抖,立刻打開了旅行包,把木匣放到了床上。我獃獃地看著這隻古老的木頭盒子,裏面正藏著一套漂亮的戲服。這隻木匣寄託了一個叫田園的女人,在臨死前的遺願。也正因為這隻木匣,我才會來到幽靈客棧這鬼地方,遇見並深深地愛上了水月。
「原因?也許你們比我更清楚。」我的目光對準了秋雲。
不管海水裡藏著什麼恐怖的東西,我都要把水月找回來。我深深地吸了口氣,一頭潛入了海水中。
於是,我隨手打開了電視機。
周寒潮心想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原來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多麼出色。於是,他大聲地說:「難道昨天你沒有聽到,結束時台下熱烈的喝彩聲嗎?」
這天晚上,周寒潮一直都睡不著。他已經在荒村度過了5年,村裡也有很多年輕的女孩,其中還有兩個暗暗地喜歡著他。但男女之間的事,周寒潮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這一次他卻突然想到,心裏既緊張又害怕,以至於徹夜難眠。這都是因為戲團里的那個女孩,那時周寒潮還沒意識到她有多麼漂亮,只是被那一雙眼睛深深吸引住了。這雙眼睛憂鬱而深邃,使周寒潮想起了16歲時讀到的一首讚美眼睛的詩。
「當然,我發誓,如果我騙了你,就立刻從這懸崖跳下去。」
蘭若回頭問道:「告訴我,昨天我的戲,到底唱得好不好?」
高凡抓住了我的肩膀,想要把我拉回去。我回頭看著茫茫的大海,努力要掙脫他的手,但無奈渾身已經虛脫,實在拗不過他,只能被他攙扶著回了客棧。
那可怕的叫聲讓我的心都提了起來,一時間整個腦子全亂了,我匆忙地把戲服塞回到木匣里,然後衝出了房門。
「可是,子夜與他心愛的人分開,她當然應該悲傷啊。」
我聽出了一個沉悶的男聲是畫家高凡,另一個委婉的女聲是清芬。我並不是那種偷窺狂,所以不敢太過分地偷聽,只是依稀聽出他們正為某件事而爭論,但實在聽不清具體的細節。儘管如此,我卻隱隱感到了清芬和高凡間的曖昧關係,也許這正是清芬痛苦的原因。
今天又會發生什麼?我真的快瘋了。
「難道你以為她還活著嗎?」
我把目光投向了丁雨山,他的眼睛里一片茫然,似乎也被這意外震住了。大堂里又恢復了死一樣的寂靜,就連阿昌也站到櫃檯後面看著我。
海岸上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我坐在一塊岩石上,獃獃地望著風雨中的海灣,只能期望有奇迹出現。
「能陪我到外面走走嗎?」她撐起傘跳到了雨幕中,回頭看了看周寒潮的眼睛。
在周寒潮後來的記憶中,只覺得當時彷彿真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這時候我再一次喪失了理智,從旅行包里找出了一隻打火機。我的左手捧著那件漂亮的女褶,右手點亮了打火機的火苗。
此致!
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一切都因為這隻木匣,因為木匣里的那套戲服。我小心地打開了木匣的蓋子,那泛著絲綢光澤的女褶,一下子「跳」進了我的視線。
忽然,我感到脖子上涼涼的。我抬起頭看了看窗戶,一陣陰冷的風正從敞開的窗口吹進來。不對,剛才因為有風吹滅了打火機的火苗,所以我特地把窗戶給關牢了,我還清楚地記得窗戶的插銷插|進孔里的景象。
「蘭若?」周寒潮有些發獃了,嘴裏喃喃地念了好幾遍,只覺得這名字有股特別的味道。忽然,他聽到樓下有人在叫他,就立刻衝下了樓梯。
然而,在面對死亡的門檻上,生存的慾望重新支配了我,讓我不由自主地向海岸游去。不知不覺間,淚水已流滿了我的臉龐,和海水、雨水混雜在一起。
突然,我看到一個人影從門邊掠過,原來在陰影里還藏著一個人呢。我趕緊追了上去,終於在大堂里抓住了他的肩膀,原來是清芬的兒子小龍。
她點了點頭,淡淡地說:「我https://read•99csw.com叫蘭若。」
「我和琴然當時也說了,但水月說關於海里有危險的傳說,都是當地人用來嚇唬小孩子的。」說到這裏,蘇美瞟了丁雨山一眼,看到他面有慍色,趕緊繼續說了下去,「水月還說,你上次遇險是因為游泳水平太差,游到深水區自然會有危險。」
丁雨山帶著我們來到一處懸崖上,高凡扶著我向下望去,只見一片濁浪拍打著岩石,飛濺起高高的水花。瞬間,我又是一陣目眩,要把是他緊緊地拉住我,幾乎就倒了下去。
天哪,我不敢再看下去,凄涼的風雨覆蓋著整個海天,又一些雨點打了進來。
突然,就在打火機即將燒到女褶的關頭,窗外吹進了一股冷風,一下子把那藍色的火苗吹滅了。
其實哪有什麼閑心看電視,純粹是為了打發心中的苦悶而已。熒屏里是當地電視台的節目,放著一個無聊的古裝電視劇。正當我要調台的時候,窗外響起了一陣沉悶的雷聲,然後是電光劃破了黑暗的夜空。
那聲音一下子震住了我,完全不像出自一個少年之口,大堂里的空氣一下子有些窒息。
這時他最擔心的就是被別人發現,於是低著頭就要往樓下跑,但女孩又叫住了他:「喂,你別走。我只是想問問你,我剛才練出來的聲音好聽嗎?」
等我再去眺望海灣時,卻發現她們3個已經找不到了,只剩下一片茫茫的海水。我的心跳驟然加快了,眼睛一刻不停地在海面上搜索著。
那一瞬間,我真想讓自己就這麼沉到海里去,在淹死前的一剎那看到水月一眼也好。
難道是雷電的磁場,使電視信號受到了干擾,從而使某種畫面跳到了我的電視機里?
「那些喝彩是給主角們的,而我只是臨時頂替而已。」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又一次打亮了火苗,緩緩地靠近了女褶,這一回它將在劫難逃?
終於回到了自己房間里,我只感到整個肉體和靈魂都快崩潰了。匆匆地換掉濕衣服,我趴在窗台上大口地喘息著,抬起頭又看到了那片黑色的大海。
「誰都不會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的。」琴然終於說話了,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和蘇美摟在了一起,繼續哭著說,「水月不可能抽筋的,去年她在普陀山遊了兩個小時都沒事,今天只遊了不到10分鐘。」
我的思路越來越混亂,心裏根本就不願意承認水月出事的事實,我大聲地回答:「只要有一絲希望,就不能放棄。」
原來他還懷疑水月出事的真實性,我盯著他的眼睛說:「她們說得沒錯,水月是出事了。現在,我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我求你們幫幫我,趕快把水月救上來。」
「他瘋了,帶他回去。」說完,丁雨山拉著哭泣的琴然和蘇美向客棧走去。
不!是這套戲服帶走了水月。
為什麼淹死的不是我?
蘇美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了,她向我點了點頭,立刻拉著琴然的手向幽靈客棧奔去。
蘭若吃了一驚,急忙用手封住了他的嘴巴。瞬間,周寒潮感到唇上一股特別的感覺,那是蘭若柔軟冰涼的手指,那感覺彷彿像電流一樣通過雙唇遍布了全身。幾秒鐘后,蘭若的手突然彈了開來,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當我的目光落到床上的木匣時,我卻突然傻眼了。
但小龍的雙腿還在亂蹬著,地上還有一個被踢翻的椅子,看來他剛剛才吊上去。我立刻踩在椅子上爬了上去,雙手死死地抱著他的腰,把他的身體和脖子向上托起。這時候高凡和丁雨山也沖了上來,我們3個人一起動手,才把小龍從那根繩子上弄了下來。
「你剛洗完澡?」
「今天你們出工嗎?」
丁雨山看著被一片雨幕籠罩著的大海,雙唇顫抖著說:「任何人在這片海水裡出事,都將必死無疑。」
是的,我是感到從我住進幽靈客棧的第一夜起,就有一股奇怪的感覺糾纏著我,難道這感覺也「傳染」到客棧里其他人身上了嗎?
不,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於是,他們都不再說話了,埋頭吃起了晚飯。
他怔怔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不知道,過去這孩子也有過悲觀厭世的情緒,但我沒想到他會走這一步。」清芬抹了抹眼淚說,「也許是因為他的病,這該死的病從一出生就伴隨著他,始終都沒有辦法治好,讓他產生了絕望的心理。」
「沒錯,我非常傷心,但這與你無關。」我的聲音漸漸地弱了下來,最後淡淡地說,「對不起,秋雲,我控制不住自己。」
一陣陣悠揚的聲音,從她的口中緩緩送了出來,周寒潮只覺得自己的心被一根細線牽住了,線的另一端就連在她的聲音里。忽然,那聲音戛然而止,白衣服的少女回過頭來問:「你是誰?」
這時候,我忽然產生了一種謀殺的感覺。在我的眼睛里,這火苗越來越模糊,直到變成一團熊熊烈焰,燃燒著整座幽靈客棧。
琴然和蘇美立刻圍到了我身邊,她們的游泳衣外邊都套上了衣服,一起吃力地扶起了我。我像垂死掙扎的人那樣大口喘息著,淋漓的雨水打在我的臉上,模糊了我朦朧的淚眼。我艱難地把身體站直了,放眼望去只見海天茫茫。
這時候,我的腦子已經清醒了一些,緩緩地問道:「琴然,你們為什麼要去海里游泳?」
她避開了我的眼神,淡淡地說:「行了,飯菜都快涼了。」
「難道你們游泳就沒有危險嗎?」
難道這一切早就註定了?
於是我回頭看了看門口,不敢再想下去了。
「謝謝。」她走到了周寒潮的跟前,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半分鐘后,我突然看到一個身影從海里露了出來,然後拚命地向海岸游來。我趕緊走近了幾步,海水都沒到了我的大腿。
「周旋,說真話,現在很難再找到你這樣的好男人了。」這時候,她緩緩地靠近了我,「水月喜歡上了你,說明她的眼光確實不錯。」
肺里的空氣都快榨光了。我飛快地游上了水面,在風雨交加的海面上,大口地深呼吸著,然後又憋足了一口氣潛了下去。
當時,周寒潮就站在人群中,聽到舞台後響起了一陣絲竹音樂,然後一個古裝女子款款來到台上,她應該就是女主角。
這是一片死亡之海。
「那是因為你們觀察得不夠仔細,我一直都住在你們的樓上。」秋雲呡了呡嘴唇說,「行了,別問這些廢話了,說說現在怎麼辦吧。」
蘇美以蛙泳的姿勢伸展手臂,拚命地向前游著,很快就接近了海岸。我立刻脫下了鞋子,赤著腳跑到海水裡。我從淺灘上拉起了蘇美,她看起來驚慌失措,渾身冰涼而且不停地顫抖。
我實在受不了了,連忙拿起遙控器要關掉電視。但熒屏里的女子卻依然在低吟淺唱,似乎電視機已不聽遙控器的指令了。
關於「子夜歌」這種地方戲曲,過去周寒潮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後來他才知道,這種地方戲非常古老,據說可以上溯到宋朝的南戲,甚至有專家稱其為中國戲曲史的活化石。由於地域和方言的限制,數百年來這種戲只在附近兩三個縣內流傳。民國以後,子夜歌就一直處於衰落之中,到1949年九*九*藏*書僅剩下一個戲班子,被政府改造為縣地方戲團,歸文化部門管轄。文革以後,縣城裡的人已不再看子夜歌,只有鄉下的農民還願意看戲,所以戲團被迫搬到了西冷鎮,被公社安排到幽靈客棧暫住。
「不!」我立刻打斷了他的話,「只要屍體還沒有找到,就不能說她已經死了。」
「不,你會後悔的。」秋雲扔出了這句話,就悄然地離開了。
「這並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們彼此相愛。」忽然,我的心裏激動了起來,大聲地說,「秋雲,我告訴你,我發誓一定要找回水月,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到海里去救人?」丁雨山猛然搖頭說,「不,那是白白送死。」
我的心也被那聲音揪了起來。
大堂里的氣氛令人窒息,沒有人一個人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盯著我,直到琴然和蘇美從浴室里出來。丁雨山叫我也去洗澡,但我搖了搖頭,直盯著琴然的眼睛。
天哪,這少年上吊自殺了。
天上已下起了雨,幾滴雨點打濕了我的眼睛。不,我要把她救上來,不管海底藏著什麼東西。
在黑暗的房間里,我不停地踱著步,口裡輕聲地念叨著水月。當我躺到床上時,淚水已經流滿了臉龐。
這時開工的號令下來了,周寒潮被人們推搡著出了客棧,在跨出大門的一剎那,他看到了一雙憂傷的眼睛,那雙眼睛像烙印一樣深深地刻在了他心裏,等他再回尋找那雙眼睛時,視線已經被其他人擋住了。
在一片白色幽光的籠罩下,水月正安詳地看著我。這裏就是我們的歸宿,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琴然和蘇美也回頭看著我,琴然站起來大聲地說:「周旋,幫我們看著衣服好嗎?」
傍晚6點,我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搖搖晃晃地來到了底樓的大堂。除了清芬在房間里守著小龍以外,其他人都坐在餐桌邊等著我,甚至連阿昌也獃獃地站在廚房的門口。
一點藍色的火苗,像毒蛇口中吐出的信子一樣,漸漸地接近了女褶的下擺。
窗外的雷聲滾滾,眼前的電視畫面也越來越模糊,無數的白點在熒屏上閃爍飛舞,看起來就像一群夏夜裡的蟲子。突然,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了電視里。
「你是在挖苦我吧?」她的神情又有些憂鬱了,淡淡地說,「我們團長已經批評過我了,他說我不該唱得那麼悲傷,而應該著重表現子夜對封建制度的反抗。」
周寒潮心裏緊張了起來,他知道自己打擾人家早晨練功了,於是輕聲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蘇美看起來嚇壞了,渾身哆嗦著跑上了海岸。
「不,處於妄想中的人,正是你自己。」他的口氣變得異常成熟,而且還伸出手指著我的眼睛說。然後,他用力地掙脫開了我,立刻跑回了樓上。
但我猛地搖了搖頭說:「不,她不會死的,我要等她回來。」
我緩緩地長出一口氣,耳邊卻彷彿還能聽到子夜歌的迴音,在我的房間里悠揚地飄蕩著。
剛潛下去兩三米深,我的視線就一片模糊了,正午的光線通過海水的折射,異常地艱難地進入海面之下,變得如同墳墓般昏暗。在黑暗的海水包圍中,我的能見度不超過周圍10米,一些光和影子正幽幽地閃爍著。
「水月!水月!」我在海岸上大聲地呼喚著她。
「可我說的全是實話。」
這怎麼可能?我猛地端起木匣看了看,又趴到床腳下仔細地尋找了片刻,哪裡還有什麼戲服的蹤影!只有打火機還孤獨地躺在床邊。
在臨近黃昏時,這齣戲結束了。中途上台頂替女主角的蘭若,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窮困的村民們沒錢扔到台上,他們只能不斷地報以掌聲與喝彩。周寒潮從來沒見過他們如此高興,對生活在這裏的人們而言,能聽到一曲古老優美的子夜歌,彷彿比過年還要開心。也許,這些農民並不理解中國古典文化與藝術,但對於子夜歌的喜愛已延續了數十代人,成了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
「我……水月她……我……」她的頭髮上還冒看熱氣,表情看起來非常害怕,已緊張地說不出話了。
我後退了一步,緊張地問道:「你,你怎麼來進了?」
「我怎麼聞不到?」
這時我這才注意到,海邊的一塊石頭底下放著幾個袋子,看起來鼓鼓囊囊的,大概塞著她們的衣服吧。我走到了那堆衣服旁邊,看著海水裡的3個女大學生。不過,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她們看起來非常熟悉水性,泳姿也相當專業,至少要比我好得多。她們毫不費力地在海水裡游著,完全是一副游泳健將的身姿。
這是我第一次潛那麼長時間,而且是在一片兇險的海灣中,天知道我哪來的勇氣和力量。這片海域深不可測,我甚至連一條魚都見不到,水深五六米以下就全都被黑暗所籠罩了。
「別說了,我們誰都受不了。」雖然自己也流著眼淚,但蘇美依然在安慰著琴然,兩個劫後餘生的女孩互相摟著走上了樓梯。
「好啦,我知道你沒騙我。我現在心裏很高興,謝謝你。」蘭若微笑了起來,她的笑容綻放在雨中,就像一朵白色的蘭花。
我必須要懲罰它。
這怎麼回事?我連滾帶爬地跳下了床,索性拔掉了電視機的電源線。
周寒潮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好極了,你演得好極了。」
這時候,我想起了上午出去給你寄信前,在大堂里與小龍的那番對話。我又看了看床上的少年,只感到渾身發顫,便一聲不吭地衝出了房門。
丁雨山盯著我的眼睛繼續說:「自從你來了以後,我就發現阿昌的表情有些怪異,他好像對你還有你的房間有些害怕。」
突然,一陣凄厲的尖叫聲從外面響起,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打火機的火苗又熄滅了。
最後再說一遍:我愛水月。
洗完澡的蘇美似乎已經緩過勁來了,她有些激動地說:「我們3個不但是大學同學,而且還是小學和中學的同學。我們小時候都在少體校里練過游泳,我和蘇美一直練到了初中,而水月一直練到高中才離開體校。她那時還是一級運動員,參加過全省的專業比賽,還得過名次呢。自從高二以後,在每年的暑假里,我們都會去普陀山或嵊泗的海灘游泳,對我們3個人來說,在海里游上幾千米根本不成問題。至於像今天這樣的意外,我們根本連想都沒有想過。」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人們才會如此虔誠地相信奇迹的存在。
高凡直搖頭說:「天哪,如果水月被海浪衝到這裏的話,她的身體一定會在岩石上撞得粉碎。」
窗外的雷聲漸漸平息,但連綿的夜雨依舊沒有停止的跡象。我關掉了房間里的燈,卻感到自己的上下牙齒間不停地碰撞著。
「你是誰?」說話的是琴然,她盯著秋雲的眼睛問道。
秋雲表情有些怪異,她冷冷地說:「可你們只認識了七八天。」
那是30多年前的知青歲月,周寒潮他們住進了幽靈客棧,準備要在海邊的荒地開墾。沒過幾天,被他們重新打掃一新的客棧,就變成了西冷公社的集體宿舍。當然,幽靈客棧的名字也被公社改掉了,但大家還是習慣性地叫它原來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