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把轉動了一下，外面的人要進來了。她可不想被發現躲在別人的房間里，或許英國人會把她看成是小偷？想到這裏她就渾身哆嗦，而那扇門已經緩緩打開了。

書名翻譯成中文就是「Borges小說集」。下面是著作者的名字：Jorge Luis Borges（Argentina）

這還是她上飛機以來第一次用電腦，找到客房裡的網線，插上后就進了寬頻。

還是在倫敦，春雨的房間。

我已經如風捲殘雲般吃掉一半了：「那教授去了嗎？」

現在，請你再往上倒回去看幾十行，你發現了嗎？

「好吧！」

終於，春雨認出了這個男人——愛因斯坦。

如果你打開衣櫥，發現裏面站著一個美麗的女孩，是嚇壞了還是高興壞了呢？

「對，是英國詹姆士大學的教授吧？」孫子楚已低頭扒起了飯來，「記得是四月底，學校外事辦找到我，說是來了一個英國的教授，想要查找中國清朝一個人物的資料。」

旋轉門。

春雨有些詫異，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吉斯夫人就說話了：「你叫Spring rain？」

在這封郵件里，她將白天發生的一切，全都原原本本地寫了進去——不管他是否會認為這是篇懸疑小說，或者認為她已經精神不正常了，她都要把這些寫出來。

「英國老頭當然搞不清清朝的官職，可能指的就是雲貴總督，或是雲南巡撫吧。」孫子楚喝了口湯，有些失望地說，「可惜，我幫他查了清朝所有雲南巡撫和雲貴總督的姓名，但沒有一個人叫Ts'ui Pen，或者Pen Ts'ui。」

春雨對自己苦笑了一聲。她又繞了這個房間一圈，發現這裏的裝飾古老而華麗，不像是飯店的客房，倒更像是個貴賓的書房之類。

阿根廷文學家。1899年8月24日生於布宜諾斯艾利斯一個有英國血統的醫生家庭。一戰後全家移居瑞士，后就讀於劍橋大學，掌握英、法、德等語言。1921年回到阿根廷，1923年出版第一部詩集《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熱情》。1935年第一部短篇小說集《世界醜事》問世。1941年短篇小說集《小徑分岔的花園》發表，其他重要短篇集有《阿萊夫》、《死亡與羅盤》和《布羅迪埃的報告》。1946年，Borges因在反對Peron總統的宣言上簽名，被革去圖書館職務，派為市場家禽稽查員。1955年Peron政權被推翻后，Borges任國立圖書館館長、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哲學文學系英國文學教授。1986年與瑪麗亞·兒玉結婚，同年6月14日在日內瓦逝世。

電波瞬間飛出了旋轉門……

她只是一個弱女子，美麗的弱女子，一個人在異國他鄉，舉目無親。

春雨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以免自己失聲叫出來，她低下頭仔細看著這張照片，背景確實是一扇旋轉門——似乎正在旋轉之中，但門裡沒有人進出，四扇玻璃發出奇異的反光，只是看起來有些陳舊。

「不，這個十字大門的標誌，就是艾伯特侯爵世代相傳的族徽。」

「總督是很大的官銜，可算是封疆大吏了。」

他為什麼不來救我？

再過七天……七天……

現在最迫切的問題是：弗格森教授為什麼要在飛機上，把這本《博爾赫斯小說集》送給春雨呢？天知道，除非跑到地獄里去問他。

入睡后。

走廊里亮著昏暗的燈光，依稀看到外面的人影，白色的捲髮高高蓬起，下面是一張巫婆般的臉。

「放心，這種葯副作用很少。只有在最危險的狀況下，我才會給她注射。」

這裏究竟是哪兒？

寫完郵件已是子夜十二點半了，發送到那個人的郵箱后，春雨便關掉了電腦。

這滿屋子的寶貝令人眼花繚亂，還好春雨不是個小毛賊，否則非得把這房間搬空為止。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打壞了什麼東西。

這西洋老人身材高大，滿頭的白髮長長地拖在腦後，身上穿著件極度邋遢的衣服，倒有幾分藝術家的派頭。但這老頭似乎失去了感覺，根本就沒注意到春雨的存在，即便撞到了他身上也沒反應，好像她已經學會了隱身術，或者已融化到了空氣中。

「把注射器和那個綠色的小玻璃瓶拿出來。」

然而，又過去了十幾分鐘，外面絲毫動靜都沒有，而她已經累得嗓子幾乎啞了。

忽然，她用手撐了撐底下，屁股下突然騰空了，來不及尖叫便掉下了深淵。

腦中全被擦掉了，彷彿地獄就在下面等著她。但隨即眼睛被光刺|激了一下，眩得她睜不開眼皮。然後，春雨覺得自己掉到一片軟綿綿的東西上，只是心臟幾乎跳出了喉嚨。

她摸了會兒找出這兩樣東西，注射器就像醫院里常見的針筒，綠色的小玻璃瓶則是注射專用的。

窗外夜色迷離，春雨趴在玻璃後面，看著花園裡樹葉的陰影。

雖然春雨正身處旋轉門飯店中，可到現在三十多個小時過去了，她連旋轉門的影子都沒看到。

低頭喘出幾口氣，悶在房裡是想不出答案的。她隨即打開筆記本電腦，給遠在萬里之外的本人寫了一封電郵，將剛才發現的這件事詳細地講述了一遍。她現在要求得遠程支持，也只有這樣她才不會感到單槍匹馬。

一聲凄慘的叫聲傳出，讓春雨打了個冷戰——那不是高玄的聲音。

記得大學時讀過一些博爾赫斯的小說，但幾乎沒有一篇能看懂，大多看了開頭兩頁就扔下了。春雨覺得那個阿根廷老頭的精神世界，不是普通人所能領會的，自己也是「凡女俗妹」，只能敬而遠之。

艾伯特那雙大手是如此有力，無論吉斯夫人如何掙扎，都再也無法動彈了，但他也只能保持這樣的姿勢，顯得非常困難。

但最要緊的是，斯科特寫出了那個中國間諜的名字——

這是318號房間，就在她的隔壁，她在這扇虛掩的門外徘徊了幾步，睡意竟一下子全消了。然後，她輕輕地推開了318的房門。

忽然，她聽到外面有人說話的聲音，但她確定並沒有第三個人進來，那個人究竟在和誰說話呢？難道是這間閨房的女主人嗎？她緊緊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你是誰？」

「是傑克告訴我的？」

現在的漢語拼音里沒有「Ts'ui」的寫法，不過「Pen」倒是有的。我打開手機拼音看了看，發「Pen」音的漢字非常少，只有「噴」和「盆」是常用字，但不太可能是人名。加個后鼻音「Peng」就多些了，「朋」、「碰」、「彭」、「鵬」都發這個音，其中「彭」是常見姓，而「鵬」則是常見名。

吉斯夫人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我就是英國人，已經在這個飯店裡住了很多年了。」

春雨也嚇得不輕，腳一軟幾乎就摔倒了，她緊緊抓著門框，後仰著頭不知道說什麼。

那雙眼睛眨了眨兩下，然後開始向後退去。

斯科特昨天怎麼說來著？他說當年高玄到英國來，為了尋找一次大戰時期一個中國間諜，那個中國人為德國刺探軍情，1916年被以間諜罪處以絞刑。斯科特還煞有介事地說，這個秘密可能「關係到上千萬人的生命」，讓春雨搞不清這是真的？還是精神病人的臆語？

書籤夾著的這一頁是第119頁，正好是一篇小說的開頭，這篇小說的名字是《THE GARDEN OF FORKING PATHS》

春雨不再說什麼了，她瞪了艾伯特一眼，又看了看床上睡著了的吉斯夫人，扭頭就走。

艾伯特艱難地指揮著春雨，她只能照辦抬了起來。

春雨又翻到了書的封面：《Borges Novels Collection》——原來就是《博爾赫斯小說集》，只不過是1999年的英文版。

但是，在鑰匙柄的另外一面，還印著幾個大寫的英文字母——

「噓——」艾伯特把食指豎直放到唇邊，做了個禁聲的動作，「Ms.Spring rain，請別這麼大聲，會把老人家們都吵醒的。已經快十二點鐘了，你該回房間休息去了。」

然後，春雨又撥通了一個倫敦本地的手機號碼。

「她也是這裏的客人。」本來還是微笑之中，臉色忽然一下子沉了下來，「對不起，太晚了，你應該回房休息了。」

昨天下午，在維多利亞精神病院里，她和龍舟見到了一個叫斯科特的病人，幾年前曾經與高玄深入接觸過。

她失眠了，房間里瀰漫著股熟悉的氣息，彷彿他已在站在床前，凝視著他的睡美人。

她想起來餐廳里的那些圖案：「對的，是旋轉門飯店的商標嗎？」

這令人窒息的地方！她打開了窗戶，倫敦清涼的晚風灌入房間，似乎帶來了他的氣味——那永遠難忘的味道，又一次讓春雨心亂了起來，披著頭髮在房間里來回踱步。

上海。

好奇怪啊，春雨的郵件里不是明明說了嗎，弗格森教授是物理學方面的著名科學家，怎麼會到中國來查歷史資料的呢？

Jess可以譯作「吉斯」。

誰能告訴我，如何才能幫助到她？

窗邊還有個九九藏書落地的圓座鐘，不知道有多少年齡了，但那秒針仍然永不知疲倦地走動著，春雨抬腕看看自己的手錶，竟然分毫不差。

但她依然有些懷疑：「會不會對人體有害呢？」

聯想到昨晚春雨所說的：教授在飛機上連續幾個小時，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但在龍舟的記憶中，教授並不習慣用筆記本電腦，平時最多用幾十分鐘就關掉了，也沒有在電腦上看視頻或者其他文章的習慣。

「Jess？」

春雨在梳妝台鏡子里看到了自己，頭髮自然地垂在兩肩，白皙的臉孔上鑲嵌一雙黑色寶石，或許這面鏡子第一次照到東方女孩。這樣古老的鏡子或許有什麼魔法吧，傳說能把許多年前照過的人的形象永遠保存進來，偶爾半夜裡就會把那個人放出來。

不知多久過去，什麼聲音將春雨從沉睡中喚醒，原來是門鈴在響。

「那你能告訴我旋轉門飯店的過去嗎？」

孫子楚皺了皺眉頭：「一個與眾不同的英國老頭。雖然具有典型的那種英國人的外貌，但他的眼神卻給我特別的感覺，很難說清楚那是什麼。他的表情幾乎從來沒有變化過，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表情，好像戴著一副僵硬的假面具。」

還有那個長得像蓋博的飯店老闆艾伯特，他究竟是什麼角色？是主持祭祀的巫師還是做人肉包子的廚師？

「Thank you。」

一枚鑰匙，就是一組開門的密碼。現在春雨確信了，它就是高玄留給自己的密碼。

走到301房間，艾伯特用通用的房卡開門，將吉斯夫人抬了進去。

小說主人公的身份就是間諜：一個為德國服務的中國間諜，1916年被英國軍情部門逮捕。整篇小說就是Yu Tsun被捕后的回憶筆錄，最後他被判處了絞刑。

那聲音越來越悲戚，幾乎帶著點哭腔，就更加聽不清楚了。躲在大櫥里的春雨不敢想象，那個蓋博式的男人哭泣會是什麼樣子？

聲音來了。

除此之外看不出其他背景了，似乎是照片中的美麗女主角，有意要和旋轉門合影。

接著，艾伯特竟把吉斯夫人的上半身抬了起來，讓春雨抬著她的雙腿向門走去。就這樣兩個人一個抬頭一個抬腳，將老婦人抬到了走廊里。一路上吉斯夫人拚命掙扎，天知道她哪來的力氣，春雨緊緊抓著她的腿，臉都已經煞白了。

Jorge Luis Borges（1899～1986）

轉眼間，他就換了副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的姿態，看起來倒有些搞笑了。

她用英文高聲喊叫著，這還是前天晚上與高玄失散以來，她喊出的最大的嗓音。她確信雖然隔著大櫥和房間的門，但走廊里如果有人經過，一定可以聽到這個聲音。

突然，客房的門被打開了，一個男人的身影飛快地闖了進來，還沒等春雨看清楚，一雙大手已捂住了吉斯夫人的嘴巴。

黑暗的房間里什麼都看不到，只有門外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春雨屏聲靜氣到了門后，感到那個人或東西就在外邊，僅僅隔著一道幾厘米的門板，與她面對著面，眼睛對著眼睛。

仔細回想著飛機上那段噩夢——但願那只是噩夢，可教授老頭的眼睛卻如此真實——好像還漏了什麼？是那本書，她居然差點忘記了。

至於他來英國的原因，現在想來十分可笑，讀書留學什麼都是其次的，最大的渴望就是見到他的偶像——史蒂芬·霍金，這個天妒英才而患有盧伽雷氏症，在輪椅上坐了幾十年的英國男人，以其驚人的智慧和毅力，無限接近了愛因斯坦追求過的真理，並以一本具有美妙文學語言的《時間簡史》震撼了全世界。

這個名叫Jorge Luis Borges的阿根廷人究竟是誰？她記得教授只在飛機上告訴她：這個作者早已經去世了。除此之外，並未透露過關於這個Jorge Luis Borges的任何信息。

龍舟從自己的臂彎中抬起頭來，睜開迷迷糊糊的雙眼，心頭一陣狂跳。伸手在檯子上摸了好一會兒，終於從一堆廢紙中找到了手機。

春雨默默數著自己的心跳，櫥門始終沒被拉開。衣櫥裏面散發著奇怪的氣味，好像並沒有衣服掛著。腳下是大櫥的木板，只要一動彈就會發出聲音，她只能紋絲不動，覺得自己更像個塑料模特。

無法解釋，或許也不需要解釋。

「那就是沒有這個人了？」

「不過，你還是要相信我的眼睛，任何細節都無法從我的目光下逃脫。」他喝了口蛋花湯繼續說下去，「只有一個瞬間，我從弗格森教授的眼睛里發現，一種近乎于絕望的感覺。我猜想他一定有沉重的心事，卻又要處心積慮地掩飾自己。」

對，「19」里的「XUAN」，不就象徵著地獄的第19層里的高玄嗎？

此刻，她覺得自己頭都大了，本想從吉斯夫人口中問出高玄的下落，沒想到卻越說越遠，還是把話題轉移開吧：「對不起，我還想問一下，隔壁的318房間是誰的？」

「也不一定，可能老頭給出的姓名拼音不對，或者這兩個音節只是名字，而沒有包括姓。所以，我建議弗格森教授去找老馬——我的研究生同學，現在社科院主攻清朝政治史。」

「啊——」

早餐后回到三樓，春雨想再爬回床上睡一小會兒。忽然，在昏暗的走廊里，她看到了一道光線射在牆上，原來對面有扇門露出了一條縫隙。

終於，春雨再也顧不得顏面了，在衣櫥里大聲地呼救。

此時春雨毫無懼意，後背心已沁出了許多汗珠。她三步並作兩步追上那人，不顧一切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還好大二那年在《外國文學史》「現當代拉美文學」一章里看到過博爾赫斯的名字，否則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

然而，當春雨要從衣櫥里出去時，卻發現櫥門打不開了。

「沒錯！就是這個人。你在學校里嗎？我現在就來找你。」

然而，吉斯夫人的表情卻瞬間凝固了，眼球幾乎都要爆出了眼眶。她猛抓自己的頭髮，剛理好的白髮又給弄成了「鳥窩」，低下頭佝僂起身子，觸電似的劇烈顫抖起來。

艾伯特用命令的語氣對春雨說，她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雖然對吉斯夫人的腿充滿了恐懼，但還是硬著頭皮蹲下去。試了幾下險些被踢到頭，最終還是抓住了老婦人的腿。

放下報紙我打開電腦，發現電子郵箱里有新郵件，發件人竟是那熟悉的名字——春雨。

春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是為吉斯夫人還是老闆艾伯特呢？她只是怔怔地看著老婦人，彷彿一下子又變得如此陌生了。

弗格森教授在飛機上，將這本綠封面的書送給了春雨，至今她仍然搞不清教授為什麼要這麼做？在他將這本書送給春雨後不久，便在飛機降落過程中猝死身亡了——這是他生命中最後的遺物，更確切地說是最後的贈送物，送到了春雨的手裡。

老太太不再逃避，反而走進了一步，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接著露出森白的牙齒說：「Good night！」

她翻開了書頁，先翻到全書目錄頁，這裏收入了博爾赫斯的19部短篇小說。在博爾赫斯一生創作的眾多小說中，這19篇只是一小部分，但是他最著名的精華，比如《沙之書》、《南方》、《圓形廢墟》、《巴別圖書館》。

那就是高玄要尋找的人嗎？

艾伯特靠著欄杆向下望去，然後微微笑了笑說：「原來是Madame Jess啊。」

這番話已經為我勾勒出了一個英國老頭的形象，沉默的人皮面具披在臉上，面具后藏著一個天使抑或魔鬼？

清晨的旋轉門飯店裡，照舊飄浮著那股氣味，引誘她緩緩走下樓梯。就在二樓的轉角處，半閉著眼睛的她撞到了一個什麼東西。她差點倒在地上，驚慌失措抓著欄杆，原來是一個長發的老頭。

他已化身為空氣……

春雨不記得是如何從舞廳里走出來的，她摸著樓梯欄杆和走廊牆壁，回到了319房間。

綠色的封面上是個鬱鬱蔥蔥的花園，樹叢中隱藏著一個中國式的涼亭，彷彿是十九世紀歐洲人的中國印象。

不能用力推，否則大衣櫥會倒下來的，春雨只能把力量集中在門縫，費了七、八分鐘卻仍未見分曉。

春雨絕望地仰起了頭，卻依舊看不到天空，只有山洞般的無邊黑暗。

吉斯夫人的慘叫聲穿透了牆壁和房門，穿透了走廊和樓板，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旋轉門，甚至連夜空中的星星都被她嚇得躲到了雲層中。

艾伯特盯著她的眼睛搖了搖頭，也許早已經看穿了吧：「好了，這次我原諒了你，以後請不要再擅自闖進別人的房間。」

低下頭來仔細想了想，這封郵件里的一切內容，包括文字里所包含的情緒，都能讓我觸摸春雨的心：她在顫慄，她在恐懼，同時也在渴望，哪怕只有那麼一絲微弱的希望。

她的聲音像是從水底發出的，只有即將溺死的人才會有這樣的聲音。春雨恐懼得能聽到自己牙齒間打架的聲音，掉轉身體就朝樓梯上跑去。

「已經住了很多年？那你知道一個https://read.99csw.com叫高玄的中國人嗎？」

但春雨還在追問：「到底是記不清楚了還是沒有這個人？」

艾伯特閃到門裡，給她讓出了一條路。

郵件中所說的一切都發生在遙遠的倫敦，唯一能與中國有關係的，就是龍舟告訴春雨的那段話——弗格森教授在中國期間，曾經到過上海的S大。

這個題目譯成中文的意思就是《小徑分岔的花園》。

旋轉門又回到了死一般的寂靜中。

雖然是英文版本的小說，但春雨還是看進去了——主人公居然是一個中國人，博爾赫斯用第一人稱的敘述方式，以中國人的視角和口吻說話。

他嬉皮笑臉地給我端來了餐盤，撿了張清靜的桌子坐下。

說話的是艾伯特，他靠在旁邊的椅子上，解開胸前襯衫的紐扣，果然流了不少汗，顯得疲憊不堪。

幾分鐘后，外面的人不再發出聲音了，接著春雨聽到了出門並且關門的聲音。

一直追到底樓大堂，這裏始終亮著一盞昏暗的燈。她看到了那個背影，穿著件寬大的白色睡袍，還戴著頂白色的睡帽，如幽靈般向走廊漂移。

還沒等他說對不起，春雨已經掛斷了電話。

她徒勞地伸手擋著自己的臉，抵擋劈頭蓋臉的棍棒與刀子，直到在想象中血流滿面。

春雨倒想起了日本戰國片里那些大名們的家族印記。其實在歐洲中世紀，每家貴族都會有自己的族徽，往往世代相傳數百年，有些族徽至今仍然保留。英國歷史上著名的內戰——紅白玫瑰戰爭，令人聯想到《紅玫瑰與白玫瑰》，實際上非常血腥殘忍。戰爭一方的蘭開斯特家族以紅玫瑰為族徽，另一方約克家族以白玫瑰為族徽，因此才以玫瑰得名。

那時龍舟剛從國內本科畢業來到英國，研究物質世界的物理系高材生，卻對自己生活中的物質世界一無所知，簡直是一個傻小子。他的行李箱里沒帶多少東西，全被物理學著作和科幻小說塞滿了，其中儒勒·凡爾納的書就佔了半壁江山，另外阿西莫夫的書也有不少。

她終於把頭從台板上挪開了，梳妝台上還放著一些女人用品，比如化妝品和香水等等，但都是她從來沒有聽說過的牌子，看起來也非常舊了。所以，春雨猜想照片里的女孩早已離開了這裏，或者極少使用這個梳妝台。

忽然，春雨的眼睛怔住了，不僅僅是照片里的女子，更重要的是那女子身後的背景。

雖然如此的不可思議，怎麼看都更像是部小說，不，根本就是天方夜譚——飛機降落時有個老頭猝死在她身邊；突然停擺的大本鍾下，見到了曾經深深愛過的，早已死去了半年的男子；在倫敦郊區還有個名為「旋轉門」的飯店，裏面住著一群古怪詭異的老頭老太……

「So-Sorry！」

「不用謝我。請你告訴我，你剛才給吉斯夫人注射了什麼？」

「這我就不曉得了，反正我把老馬的電話號碼給他了，之後老頭沒有再和我聯繫過。」

「拜託正經一些好嗎，你好歹也是為人師表的大學老師啊。」

幾分鐘后，我衝出了家門。

身後傳來艾伯特的聲音：「等一等。」

孫子楚搖搖頭：「很遺憾，雖然清史不是我的專長，但起碼有一點我還是知道的，在整個清朝歷史上，從來沒有過雲南總督這個職位！雲南省只有巡撫，沒有單獨設置過總督。清朝只在貴陽置了雲貴總督，統轄雲南、貴州兩省。」

看到這四個字母春雨驚呆了，一個中國男人的名字脫口而出。

慘叫聲戛然而止。

也許高玄說得沒錯，她也沒有找錯地方，這裏就是高玄所在的旋轉門！

教授究竟是為什麼而死的？他的筆記本里究竟隱藏了什麼？他到中國去究竟是要尋找什麼？他的臉似乎總在眼前晃動，就像三年前第一次見到教授。

說著春雨給老婦人倒了杯熱水，吉斯夫人捧著杯子宛如慈祥的母親，她閉上眼睛想了好一會兒說：「很久很久以前，這裏還是一片荒涼的沼澤，泰晤士河要比今天寬許多，就從荒灘旁流過。沼澤中野獸出沒，飛鳥成群，由黑色的矮精靈所統治，牧羊人從不敢踏入一步。」

在床上喘了一陣后，春雨倉惶地起來洗漱了一下，只感覺肚子里餓得難受，來不及挽起頭髮，便迷迷糊糊地走出了房門。

奇怪的老頭寫的奇怪的名字。

她摸著自己的心口，卻無法禁止後背心的冷汗。那本書在哪裡？春雨趕緊打開行李箱，她記得前天在飛機上，自己把書放到隨身小包里了，後來又放進了大箱。

不能再讓他溜走了。

好像是艾伯特，但春雨聽不清他說些什麼，隔了一層大櫥的木板，那含含糊糊的說話聲，更像是外星人的詩朗誦。

「是的。」

弗格森教授究竟有沒有到過S大？如果到過的話他又是來幹什麼的？這個教授在飛機上猝死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接著那張臉轉過了過來。

回到英國，倫敦，旋轉門飯店，319室，春雨的指尖，這本綠封面的書，第119～128頁。

「是我啊，龍舟。」

「我剛開始還以為他是歷史學教授，或者是國外的漢學家。但見面后才知道他是研究物理學的，這讓我感到非常奇怪。」

躲在這個黑暗的封閉空間內，春雨彷彿回到了半年多前的大學女生宿舍內，她躲在上鋪的被窩裡，收發著來自地獄的簡訊……

她差點就把中文給說出來了，手上緊緊抓著房門，苗頭不對就能迅速關上。

剛來到倫敦的幾個小時，意外地在大本鍾下發現了那個男人，轉眼卻消失在雨夜中。為找回這唯一的希望，她來到旋轉門飯店，但那個影子依然遙遠，讓她一步步墜入絕望的深淵。

春雨顫抖著摸了摸老婦人，還好脈搏呼吸什麼都很正常，看來她只是睡著了而已。

就在梳妝台的玻璃台板底下，壓著一張彩色照片。有個女孩正在照片里微笑，不同於北歐日耳曼人種的金髮碧眼，而是更加性感美麗的南歐拉丁人種模樣。她看起來才二十多歲，黑色的頭髮大大的眼睛，容易讓人聯想起某個西班牙女明星。

沒有精神再閱讀這些文字了，況且春雨知道自己幾乎沒有讀懂的可能。她只能隨意地翻了翻，忽然翻出了一枚書籤。

英國的清晨。

當她看完這段文字，一個名字立即從口中跳了出來：博爾赫斯！

連說了幾聲「倒霉」，龍舟又把臉放在了檯子上，對著筆記本電腦的屏幕保護程序——想象中的宇宙黑洞圖像在閃爍著。

慣性使然，她繼續在大櫥里憋了半分鐘，然後長長吁出了口氣。

博爾赫斯的小說《小徑分岔的花園》的主人公是個中國人，小說里他的名字叫「Yu Tsun」。

打針的效果出乎意料得快，只有幾分鐘的功夫，吉斯夫人就漸漸平息了下來。艾伯特松下了一口氣，額頭早已經布滿汗珠了，聲音也柔和了下來：「請倒一杯開水好嗎？」

吉斯夫人？

不過，龍舟倒是聽別人說過，教授終生不娶的原因——他多年前遭受過某段感情上的沉重打擊，曾經愛得死去活來，最後卻無疾而終，讓教授對愛情徹底死了心。

「吉斯夫人，你也是旋轉門飯店的客人嗎？」

她走到了窗邊看了看外面，依然是飯店後面的花園，而且她確定這裏就是飯店二樓。沒錯，剛才她從飯店三樓的房間里，通過大衣櫥底下的暗門，掉到了底下的二樓房間里。

「博爾赫斯？好像是一個拉丁歌星的名字啊。」

「Hello……」

相信她確實親身經歷了郵件中所寫的這些事情。

春雨紅著臉撒了一個謊，儘管心裏像吃了個死蒼蠅一樣難受。

艾伯特的語氣似乎無法抗拒，春雨低下頭走上了樓梯，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間里。

忽然，外面的走廊上傳來一陣沉悶腳步聲，讓春雨心跳驟然快了起來，她手忙腳亂地在房間里轉了轉，該不該跑出去？

恐懼再度升上腦門，她似乎看到了外面有雙手，正觸摸著大櫥的門把，隨時都會拉開櫥門，露出一張猙獰可怖的臉——不知道是大櫥里的人嚇昏過去，還是大櫥外面的人呢？

吉斯夫人的誇獎令春雨感到有些臉紅，老婦人甚至伸出手要撫摸她的頭髮，春雨趕緊往後縮回到床上。

想起春雨也曾無數次走過這些地方，這方草坪也曾踩在她腳下過吧，旁邊那些花花草草也曾留過她身上的體香吧，她的眼淚與憂傷也曾駐留在這片空氣中吧……

於是上午一起床，他就打開了教授的筆記本電腦，但迎面卻被這行密碼攔住了。過去他常幫教授在這台電腦上收發郵件，但從來沒有過密碼提示，顯然這是教授最近才設置的。難道裏面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需要這樣的密碼來保護嗎？

「不，告訴我！」

抽屜里躺著一枚鑰匙。

一推開門read.99csw.com就聞到了陣陣幽香，有些像熏衣草的香味，但又說不清加了些什麼，只感到是某個女人的體香。

她還從來沒見過印著科學家頭像的書籤，不過想想也不奇怪，弗格森教授是著名的科學家，說不定愛因斯坦就是他的偶像，用愛因斯坦頭像的書籤也就很正常了。

孫子楚拿出紙筆，寫下一行字母——

吉斯夫人又想了想：「嗯——其實也不算很久啊，也就是八、九百年前吧。」

龍舟對教授非常感激，他很快就拿到了全額獎學金，這讓他的學習和生活寬裕了許多。教授對龍舟很寬容也非常信任，但話一直不多，除了安排工作與輔導論文以外，很少談及其他事情，似乎他的世界只是由數字和公式組成的。龍舟也從未見過教授的家人，聽說教授終生沒有結婚，也沒有情人之類的跡象。教授也沒什麼私人朋友，僅僅只有工作上和學術上的關係，他是個標準的孤家寡人，把生活的百分之一百都交給了科學。

忽然，似乎冥冥之中有什麼刺|激了她，使她猛然拉開了客房寫字檯的抽屜，一片閃光的金屬立刻扎疼了她的眼睛。

牆兩邊是精緻的書櫥，裏面擺滿了各種圖書，她隨手抽出幾本，發現都是一百年前的老書。還有個密封的玻璃柜子，感覺像博物館里的陳列窗，裏面壓著幾卷中國的線裝書。在維多利亞風格的房子里，看到中國的古書真讓人意外。春雨油然而生了一股親切感，她低頭仔細看了看，發現線裝書底下還有小標籤，注著一行繁體中文字——

背影一下子消失了，但隨之傳來沉重的下樓梯的聲音。春雨在牆上摸了摸，卻摸不到電燈開關，只能顫抖地摸著樓梯欄杆，循著前面的聲音追下樓去。

不知已墜入了地獄的第幾層？只是身下不但沒覺得疼，反而還有些舒服。她緩緩抬起眼皮，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上午的光線照射在她臉上，這裏還是人間。

沒想到竟是《永樂大典》的抄本！要是原件的話早就價值連城了，因為當年八國聯軍打進北京城時，《永樂大典》大部分都已毀於戰火。

竟是春雨的聲音，這幾個美妙的漢語單音節，即刻讓龍舟從恍惚狀態中醒來：「是要再謝謝我吧？呵呵，不用謝了，不過請我吃飯還是可以考慮的。」

春雨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驚恐萬分地看著窗外。九十年前那個中國男人的臉龐，彷彿正貼在窗玻璃上。

就是今天上午她誤入的那個神秘房間，讓她被關在大衣櫥里，又掉進了二樓。

無奈地長出了一口氣，從上午十點到現在，龍舟已經在這台筆記本前坐了五個鐘頭了。但面對他的始終都是這行密碼提示，他換了無數個可能的密碼鍵入，永遠都被告知是「出錯」。

耳膜被門外那聲音深深刺了一下，心裏也揪著疼了起來，是他在敲門嗎？

「I'm sorry。」

他熟練地將藥水打入注射器，抓著老婦人的手臂，給她做了靜脈注射。然後拿出酒精棉花擦了擦，便把注射器扔掉了，原來柜子里還有十幾支未開封的一次性注射器。

她慢慢回過頭來。

老婦人點點頭，露出了下巴底下深深的皺紋。

我隨即撥通了孫子楚的手機，電波那頭傳來了他慵懶的聲音。我可沒功夫和他閑扯，馬上開門見山的提出了問題。

再也站不動了，她沿著大櫥內壁緩緩地滑下去，坐倒在了大櫥底板上。眼睛已經失去了作用，她像個瞎子一樣靠著後面，似乎那個幽靈就要來把她帶走了。

是的，春雨似乎已經看到那個人了，白衣黑髮，棕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樑有地中海的風味，那女孩就坐在梳妝台前，用一把長長的梳子，梳理著她那略微捲曲的頭髮，她的頭髮很長很長，就像幾千年前的美杜莎，長得能誘惑所有的人，進而緊緊地纏住他們的脖子。

「那你幫他找到Ts'ui Pen的資料了嗎？」

忽然，龍舟想起一首叫《愛情症候群》的中文歌。

「族徽？」

前面傳來凌亂的腳步聲，背影倉惶地向樓梯口跑去，春雨跟在後面心跳越來越快，似乎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手指上，想要把他一把拉住。

黑暗的大櫥宛如巨大的棺材，似乎隨時都會把她帶入地下，狹小的空間內空氣渾濁，越來越讓人感到窒息。

但屏幕上跳出的仍然是出錯。

春雨喃喃地問自己，眼角又有些濕潤了……不能就這麼睡下，她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打開藏在行李箱里的筆記本電腦。

傑克？幾秒鐘后她才反應過來，不就是大堂前台服務生嗎？可春雨記得自己是用拼音登記的，並沒有把Spring rain告訴前台啊，不過也可能是老闆艾伯特說的吧。

中午十二點整。

艾伯特高聲命令道：「你來按住她！」

「更離奇的事在後頭呢，自從第19代艾伯特侯爵被斬首后，艾伯特家族就好像遭到了什麼詛咒，到現在已經了三百多年了，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夠活過45歲！」

Ts'ui Pen

好像閱讀了天條戒律，她合起手中的書本。這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故事，她甚至希望自己完全沒有看懂這篇小說。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心靈確實被打開了一道口子，那是博爾赫斯老頭用一把智慧的阿根廷鑿子鑿開的。在老人早已看不見的眼睛里，射出兩道深邃的目光，通過這個口子射入了她的靈魂最深處。

「當然，請便。」

然而，春雨既不是阿拉伯人，也不是博爾赫斯，更不是外星人——

除非——《小徑分岔的花園》的故事是真實的，Yu Tsun在歷史上也確有其人。

毫無疑問，誰都不會認錯這張臉的：阿爾伯特·愛因斯坦。

吉斯夫人微微一笑，優雅地走進房間，坐在一張椅子上，還整理了一下滿頭如雪的白髮，與昨天半夜裡簡直判若兩人。

面對這張醜陋嚇人的臉，春雨居然有些結巴了。她不自覺地後退兩步，想象這老太太是否會伸出帶血的手指，張開嘴巴露出滿口的獠牙，白色枯萎的長發轉眼變成無數條毒蛇？

艾伯特把眉頭擰到了一起：「請問你是怎麼進來的？我記得早上出去的時候，明明是把門給鎖好的。」

隨便按了一個鍵，屏幕上顯出了電腦桌面，有一行密碼輸入的提示。

「是啊，清朝雖然有近三百年歷史，但各地總督的資料都很齊全。」他差不多已經吃光了午餐，剝開一個桔子說，「不過除此以外，弗格森教授就只知道這些了，我認為他對他所要找的人其實一無所知。」

那深深的眼窩裡藏著詭異的目光，高挺的鼻子竟像格林童話里的巫婆，而白袍下的肩膀竟沒有半絲熱氣，難道是傳說中的吸血殭屍。

電話那頭的春雨差點沒暈過去，這小子居然不知道博爾赫斯！不過，她還是在電話里耐心地介紹了一遍博爾赫斯，然後把《小徑分岔的花園》里Yu Tsun的事也告訴了他。

「清朝人的資料？」

他犀利的目光注視著春雨：「快點幫幫我！」

「你怎麼會知道我名字的？」

括弧中是作者的國籍，「Argentina」也就是中文里的阿根廷。

女人痴情的眼淚可以溶化一切。

「我一個人感到好寂寞，能和你聊聊天嗎？」

聽到「八、九百年」春雨不禁差點蹶倒，這實在也太「久」點了吧。

「那麼著急地找我，又想把我寫進哪本書里啊？」

「Thank you。」

春雨用中文喊了出來。

「等我拿到學校的獎學金再請你吃飯吧。」聽到這句話龍舟心頭一涼，等她拿到獎學金還不知道要猴年馬月呢，電話里春雨繼續著急地說，「還記得昨天晚上我跟你說過的，弗格森教授在飛機上送給了我一本書嗎？」

「對，你看你的床單角上。」

黑色的矮精靈？難不成變成老奶奶的童話故事了？春雨趕緊讓她打住：「對不起，這個很久佷久以前，到底是多久呢？」

「是《博爾赫斯小說集》！」

45分鐘的閱讀過去了，當小說主人公中國人「Yu Tsun」，在「無限悔恨和厭倦」中結束了全部自述時，春雨彷彿也跟著他的靈魂一同走上了絞刑架。

斯科特說的高玄所要尋找的Yu Tsun=《小徑分岔的花園》里的Yu Tsun

對，這是一個年輕女人的房間，牆壁上裝飾著粉紅色的花紋，天花板上弔著綠色的燈。進門就是一張精緻古老的梳妝台，興許是維多利亞時代的古董，給人溫馨柔和的印象。

這才是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呢，春雨忍不住抖了一下：「真有這種事嗎？」

春雨不敢解釋，也許一切的解釋都毫無意義，因為文本的存在已是奇迹。

「好的，用力抓住抬起來。」

那是一間堆滿了書的屋子，教授深邃的眼睛注視著龍舟。他始終保持正襟危坐的姿態，但龍舟感到無法準確記清他的長相，似乎那個真正的他一直被什麼掩蓋著。教授沒有問他太多問題，對這個中國學生非常寬容，但對其他國家的學生卻異常苛刻，包括英國學生。最後，只有龍舟一個人留了下來，成為弗格森教授唯一的研究生read.99csw.com，這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這是一枚泛黃了的小書籤，沒有商標和廣告性的文字，只印著一個吹著「蓬蓬頭」的男人的黑白照片。不，不是「蓬蓬頭」，只是一頭灰白的亂髮，削瘦的臉上有著一雙睿智的眼睛，皺紋簇擁著唇上的鬍鬚。雖有些其貌不揚，但氣度卻是非凡。

午後的空氣不再那麼潮濕了，她枯坐在床邊關掉電視機，任何聲音都是多餘的，只有自己的心跳聲還那麼真實，提醒她仍然活著。

關好門怕不牢靠又掛上鎖鏈，她坐倒在門后大口呼吸。也許那張蒼老醜陋的臉還在門外，她趕忙爬回到床上，鑽在薄薄的被窩裡頭，似乎回到了母親溫暖的子宮中。

「老頭只知道那個人的姓名的音譯。」

春雨「逃」出了這個房間，像陣風似的跑回到了樓上319房間。當她經過隔壁318房門時，再也不敢看那扇門了。

玻璃櫃旁邊是個老式的留聲機，有個大喇叭發出金屬的光澤。留聲機邊上還有個青銅的鳳凰，或許是中國春秋時代的文物吧。在上面的玻璃櫥窗里，有一紅一藍兩隻瓷瓶，看上去耀眼奪目，帶有明顯西域的風格。

春雨的心又被老婦人揪了一把，照這麼算來現在的老闆艾伯特應該是第32代了。

19

凝脂般的手指顫抖著伸進抽屜，將這枚鑰匙放到了自己眼前。這是枚粗大的黃銅鑰匙，在鑰匙柄上印著阿拉伯數字——

「嗯，我明白了。那他要查的是哪個晚清人物？」

高玄說得沒錯，或許他就在照片上的這扇旋轉門中。

雖然還是心存疑慮，但終究是心太軟，小心翼翼地將吉斯夫人讓進了房間。

《Borges Novels Collection》

旁邊是一張帶有帳子的大床，就像中國的蚊帳一樣，把幔布放下來可以遮住床里的一切。床頭有華麗的雕刻裝飾，鋪著乾淨的床單和潔白的枕頭，又不像很久沒人住過的樣子。

瞬間，春雨想起了她的名字，昨天半夜裡見到的這個老太太，讓人恐懼的吸血鬼形象。

「蓋博」的小鬍子翹了翹：「今晚，感謝你的幫助。」

孫子楚在教職工食堂等著我，自然他是不會請我在飯店裡吃飯的，無非是送我份兩葷兩素的餐盤而已。他的皮膚更黑了，原來在「五一」假期去了桂林，跑到陽朔的山間玩攀岩來著。

這是一篇奇異又神秘的小說，如果你此前已經讀過它的話，那麼我向你表示欽佩及祝賀；如果你很不幸還沒有讀過這篇小說，建議你馬上去買一本《博爾赫斯小說集》，或者從網上下載也可以，只要你能讀懂它。

不過，既然有這樣一張照片，那就證明旋轉門是存在的。

「我是從中國來的留學生，您呢？」

「喂，有人嗎？」

食堂里人漸漸少了，我這才想起來動筷：「嗯，就好像兩江總督管轄江蘇、安徽、江西，而這三省都各設巡撫管理。」

又是S大，請原諒我的小說里屢次出現這所大學，因為它正好是春雨的學校，也是我的好友孫子楚任教的學校。

子夜零點。

「Welcome to Revolving door（歡迎來到旋轉門）。」

雖然人已躺在床上，但似乎仍在跳著華爾茲的舞步，對面是克拉克·蓋博的臉龐，身體懸浮在空中，在這旋轉門飯店裡旋轉著。

春雨手忙腳亂地打開了柜子，看到裏面堆著許多藥瓶。

忽然，吉斯夫人發出了令人恐懼的冷笑聲：

手抓著門把了，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打開了門，迎面仍然是一團漆黑，惟有兩隻眼睛閃著幽幽的光，宛如山洞里狼的眼睛。

心裏「咯噔」了一下，打開這封來自萬里之外的電郵。這還是我第一次收到春雨的郵件，屏幕上幾十行字，就像蠶寶寶吐絲般，將她在四十八小時之內，從上海到倫敦，從天空到地面，從活人到幽靈，從大本鍾到旋轉門，所有一切的離奇經歷，絲毫不差地傾吐了出來。

又是旋轉門飯店的老闆艾伯特，他盯著春雨的眼睛問：「你怎麼了？」

「好離奇啊，就像一部小說。」

但她並沒有登陸網站，而是打開了自己的郵箱，刪除了幾封垃圾郵件后，她給遠在萬里之外的一個人寫了封郵件。

對，他也有可能是在自言自語。

面前是一台IBM筆記本電腦，液晶屏上閃著柔和的光線，剛才竟在電腦前睡著了。

這讓春雨倒不好意思關門了：「Can I help you？」

沒錯，Jorge Luis Borges就是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的英文全名。

好的，就把那老巫婆叫吉斯夫人吧。

「幸好這張床還比較結實！」

飛快關上櫥門，回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春雨屏聲靜氣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甘心變成一具安靜的木乃伊。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吉斯夫人究竟是什麼人？」

捏著這枚鑰匙，小女孩似的倒在床上，閉上眼睛彷彿他就在身旁，撫慰她的頭髮。

要睜開眼睛看看他，眼皮卻無法動彈，黑暗如張大網籠罩著她，困在網中央拚命掙扎，網線在脖子上勒得越來越緊，直到窒息……

「你——你要幹什麼？」

列位看官：這個傢伙又要登場亮相了。

蓋博式的小鬍子翹了翹，立刻從微笑變成了慍怒。

春雨只能用力地壓住了吉斯夫人，卻把頭別過去不敢看她的臉。

眼前的臉又恢復了巫婆的容顏，再加上這刺耳駭人的聲音，讓春雨聯想到了千年之前，當這裏還是荒涼的沼澤地時，黑色的矮精靈獵殺牧羊人時的恐怖長嘯。

當春雨像個無頭蒼蠅般跑到二樓，卻突然撞上了什麼東西，接著一雙大手牢牢抓住了她。無論怎樣掙扎，她再也動彈不得。這時廊燈已經打開了，她看到了兩撇黑色的小鬍子。

春雨緩緩打開書頁，在前勒口處看到了作者簡介，居然密密麻麻寫了一大堆英文，她試著將其譯成了中文——

吉斯夫人這時又像個歷史老師了：「到了十七世紀英國革命時代，那時艾伯特侯爵誓死效忠國王，後來可憐的查理一世被議會送上了斷頭台。艾伯特侯爵因為是國王的死黨，在45歲那年的生日被斬首了，其後代的世襲爵位被剝奪，但仍然保留了這塊土地的產業。」

她是誰？

所以，我仍然願意相信春雨。

老婦人沒看春雨的表情，自顧自說下去：「後來啊，諾曼底公爵征服者威廉從法國登陸英格蘭，成為了英國的國王，就將這塊荒地賜予了手下的一位大將作為封地。得到這塊領地的人，便是第一代艾伯特侯爵——勇敢者愛德華。」

所以，龍舟覺得教授一定有蹊蹺，或許筆記本電腦里有什麼重要的內容，以至於讓他如此聚精會神——甚至教授的死也與筆記本也有什麼關係？

吉斯夫人的聲音倒並不像樣子那樣嚇人，是那種柔和的中年婦女的聲音，她的眼神不像昨晚那樣猙獰，看不出什麼敵意，倒有幾分街頭流浪者的可憐。

露水灑在窗外的樹葉上，涼涼的空氣透過玻璃滲進來，讓蜷縮在床上的春雨顫抖了一下。

Yu Tsun

兩人就這樣對峙了半分鐘，直到喬治·艾伯特冷冷地說了聲：「Hello！」

我的家中。

除了讓她魂牽夢縈的高玄外，還有一個男人也讓她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在飛機上歸天的弗格森教授。雖然素昧平生，但他生命中最後幾個小時，留給春雨的印象實在太深了。

謝天謝地，在一堆替換衣服里找了半天，終於從箱底找到了這本書——

長發老頭繼續走下了樓去，緊接著他身後的是一群老人。他們魚貫下樓，相互間沒有一句話，只有刺耳的腳步聲響徹飯店。每個人都對她視若無睹，儘管昨晚她還是他們的舞會皇后，除非那只是一場夢。

鈴聲依舊急促，他打開手機發出枯啞的聲音：「Hello……」

《小徑分岔的花園》的故事從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英國說起……

她看到了一雙狼似的眼睛，以及如刀刻過般的皺紋，還有滿頭長發如雪。

我只能苦笑了一下。孫子楚的年紀長我三歲，如今已然整三十歲了。他在拿到歷史學碩士學位以後，便留在S大任教。雖然教書什麼還算過得去，卻整天在研究些歷史學上的「邪門歪道」，比如殷人東渡美洲、李陵西遷歐羅巴、古印度眾神之車等等。

回答的聲音劇烈顫抖，她不知該怎樣解釋，自己是如何出現在這個充滿寶貝的房間里的，難道要說她是從三樓大衣櫥里掉下來的嗎？

她趕緊低頭看了看床單，果然發現在不起眼的角落裡，印著一個十字大門的族徽標記，背景的古城堡應該就是艾伯特侯爵的府第了。春雨又仔細看了看房間，才注意到在許多小地方，其實都印著這樣的族徽，簡直就是無處不在。

正好身後就是一個大衣櫥，春雨下意識地打開櫥門，閃身藏到了衣櫥裏面。

「看在上帝的份上！幫九九藏書我抓住她的兩條腿。」

「對，你說是一本什麼小說集。」

他終於出去了。

「那麼你接觸的弗格森教授是個怎麼樣的人？」

這副樣子讓春雨嚇得不輕，一時手足無措，難道剛才那句話問錯了？看來吉斯夫人對這個極度敏感。她剛想讓老婦人冷靜下來，吉斯夫人卻發出了凄慘的尖叫。

「不，我永遠都不會再認識他了，因為他已經死了。」

她將這枚鑰匙摟在心口，任憑它如此地冰涼，就像一把金屬匕首。春雨吻了吻這枚刻著高玄名字的鑰匙，這就是最好的證據了，至少可以證明他在這個房間住過，或者仍然就在這個旋轉門飯店裡。

呆坐了幾分鐘后，她終於挪動了一下身子，因為突然想起了一個名字——

春雨把頭探出被窩，心跳也漸漸正常了下來，願後半夜不再有妖怪來打擾。

深呼吸——她張大嘴巴，貪婪地呼吸著空氣，剛才在衣櫥里憋得太久了，彷彿在奧斯威辛的毒氣浴室中。

就這樣躺了幾分鐘，春雨這才發現，自己身下是張柔軟的大床，怪不得掉下來一點事都沒有。可自己是怎麼掉下來的呢？春雨仔細看了看天花板，似乎有道細微的裂縫，也許是一道自動打開的機關暗門，用力按大衣櫥底板就會打開，讓裏面的人掉下來。

哎呀，趕緊打住，怎麼腦子裡信馬由韁到了這些，如今她已身在幾萬公裡外的不列顛島，這校園也不過是她的夢中回憶罷了。

龍舟終於想起了昨天下午，在維多利亞精神病院里聽到的斯科特的話。他想了想說：「會不會是那個神經病看多了博爾赫斯的小說后產生的妄想呢？」

「弗格森教授？」孫子楚在電話里停頓了一下，「哦，我想起來了，一個月前是有個英國的教授來我們學校，好像叫Mac Ferguson？」

「是嗎？可是我剛才路過的時候，這扇門卻是半開著的。」

這雙灰色的眼球讓春雨停了下來，她回頭指了指底樓說：「那是什麼——什麼怪物？」

這時春雨想到的卻是：還有七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七天……

春雨這才看清楚那個人，原來就是喬治·艾伯特，旋轉門飯店的老闆，古老的艾伯特家族第32代繼承人。

剛才那個老太太是誰？艾伯特說她是「Madame Jess」，也就是Jess夫人。

吉斯夫人終於不再動彈了，那蒼白的臉龐讓春雨更加害怕——她會不會死了呢？艾伯特剛才給她打的是什麼針？

接過春雨遞來的水杯，艾伯特拿出一粒藥片，塞進吉斯夫人嘴裏，然後給她喝了口水。春雨也已經滿頭大汗了，怯生生地站在旁邊，眼前的一切都讓她摸不著頭腦。

手指繼續在發抖，她撫摸著鑰匙柄上的「XUAN」，還有另一面的「19」。

艾伯特剛放鬆的表情又凝重了：「最危險的狀況——你不需要知道得太多。」

「不知道，老頭不懂中文，自然也不曉得這兩個字的意思。他說Ts'ui Pen是清朝的一個大官兼著名文人，曾經當過雲南省的總督。」

她點點頭，輕聲細氣地說：「我可以走了嗎？」

剛從信箱里拿出早報，在今天國際的新聞里，果然出現了大本鍾的照片，底下還有關於大本鍾停擺的詳細報道。報紙上也沒給出停擺的原因，據說經過工程師的檢修，至今仍無定論。有說天氣原因的，也有說機械故障的，也有人乾脆說大本鍾年紀大太了，偶爾「罷工」一下也很正常。

她羞愧地低下了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XUAN

「現在問你正事了，上個月見到過馬克·弗格森教授嗎？」

她是在晚餐時間幾乎結束時才下樓去的，這樣就避開了那些神經兮兮的老頭子們，坐在餐桌上卻吃不下什麼東西，只吃了半盤意麵就回到樓上了。

「沒錯，從第20代到第31代，每一個艾伯特家族的成員，都在45歲之前死去了。有的年紀很輕就死了，有的是在43歲或44歲死去。死因也五花八門，有戰死的，有病故的，也有不知為什麼自殺身亡的。最奇怪的要算第28代艾伯特，也就是現在的老闆喬治·艾伯特的高祖父，他在自己45歲生日晚餐上突然猝死，死因至今不明。」

她衝出門跑向那雙眼睛，黑暗中那個「人」轉過身體，再也看不到狼似的眼睛了，只有走廊里一個模糊的背影。

「你真是個聰明的女孩！」

Good night

窗外就是那個小花園了，滿眼都是蒼翠的樹枝，感覺像是被囚禁在綠色的視野中。

只有中世紀的阿拉伯人才有這樣的想象力，只有偉大如博爾赫斯的天才方能寫出這樣的小說，只有我們未知的外星人才可以創造出這樣的奇迹。

他在電話里準確地拼出了這個姓名，雖是個玩世不恭的傢伙，但記性倒是讓我自嘆弗如。

大櫥外響起關門的聲音，然後是一陣皮鞋的腳步聲，聽聲音顯然是個男人，估計是老闆艾伯特吧，但也可能是那個高高的服務生。

又一次走進S大校門，五月底的校園綠意盎然，昨夜剛下過小雨，三三兩兩的男女學生，從沾著水滴的草坪邊走過，全然不像稼軒筆下「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

「艾伯特侯爵在此建起了城堡，荒涼的沼澤可以防禦敵人的進攻。隨著人口漸漸增加，黑色的矮精靈逃往了森林里，野獸和飛鳥也不再出沒。幾百年裡，無論統治英格蘭的王朝改換多少次，位於倫敦北郊的艾伯特侯爵一直都是最重要的貴族，多次跟隨英王出征各國，甚至幾度捲入英國王位的爭奪戰。對了，你看到在飯店的餐盤上，有個十字大門的標誌嗎？」

春雨並沒有說話，而是用自己的背影做了回答，穿過黑暗的走廊回到了319客房。

他又露出了蓋博式的微笑：「對不起，你問得太多了。」

鈴聲響起來了。

假設這並非精神病人的瘋話，那麼高玄為何要尋找博爾赫斯小說中的人物呢？

只有漢語里才有XUAN的發音，唯一的可能是高玄的「XUAN」。

照片里女子身後有一扇門。

「那剛才算什麼狀況？」

當她打開房門時，迎面卻看到了一張男人的臉。

霎時驚出一身冷汗，她使勁推著大櫥門板，卻好像被什麼卡住了，無論如何都沒法打開。

孫子楚點點頭，剝開餐后的桔子：「幹嘛那麼著急？你認識那英國老頭嗎？」

喝口涼水躺在床上，回憶剛才跳舞的一幕幕畫面——那些老頭那些表情，與其說是華爾茲舞會，不如說是一場祭祀儀式吧，而她就是被奉獻給神的犧牲，一頭等待宰殺的沉默羔羊。

鎖上門倒在床上大口喘氣，腦海中卻浮現起了，隔壁房間那照片里的女子。

睜開眼睛，昨夜的恐懼仍停留在視網膜上，吉斯夫人那張老巫婆的臉，連同那些詭異的老頭們，一齊撲到她眼前張牙舞爪著。

此刻，溫熱的淚水禁不住滑落下來，打濕了這枚冰涼的鑰匙。

春雨緩緩念出了這個數字，這裡是319房間，應該是這個房間的鑰匙吧？可是這裏已經用房卡了，門上並沒有鎖孔可以插。房間里也用不上鑰匙，所有的抽屜都沒有鎖。

為此龍舟信誓旦旦要考入劍橋凱爾斯學院，這樣就有機會見到居住在劍橋的霍金了。然而，他剛到劍橋的第一場考試就失敗了，連霍金的氣味也沒聞到，便「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告別康橋了。在龍舟走投無路的時候，他來到倫敦的詹姆士大學，在這所以斯圖亞特王朝末代君主命名的學校里，第一次見到了馬克·弗格森教授。

「親愛的，你知道嗎？再過七天，喬治·艾伯特就要過他的45歲生日了！」

旋轉門飯店。

「我也不知道，很多過去的事情我都記不清楚了。」

這些問題對於春雨來說都很重要，至少我可以證實第一個問題：在S大當老師的孫子楚一定能夠幫上忙的。

「也就是說艾伯特老闆是侯爵的後代，他們家族從八、九百年前起，就成為了統治這裏的貴族？」

「Gao xuan？」吉斯夫人擰起眉毛想了好一會兒，「對不起，我記不清了，也許我真的老了。」

他閉著眼睛鍵入了一組圓周率數據：3.141592……

現在誰會來找她呢？是老闆艾伯特還是那個前台的服務生？春雨手中依然捏著那枚鑰匙，她將鑰匙塞回到抽屜里，整理一下頭髮打開了房門。

而春雨已被這一幕驚呆了，走上來卻不知該做什麼。

「一種強效鎮靜劑而已，很快就能使人平靜下來併入睡。」

這是個狹小零亂的房間，艾伯特把吉斯夫人按在床上，指了指床頭櫃：「快點打開它。」

「教授一定去過！你幫我再聯繫一下你的同學好嗎？」

「討厭！」

面對這樣的場面，春雨已經完全無能為力了，她後退到了牆根里，似乎這老婦人已變成了妖孽，幾分鐘前的那些慈祥和友善，只不過是為了騙得受害者的信任。

「這是什麼名字？」

竟是個老太太！

教授在飛機上送給了春雨一本書！

可是，這扇旋轉門究竟在哪裡？

這是弗格森教授的筆記本電腦，昨天從機場拿回來的教授遺物，也是教授在飛機上死去前最後使用過的物品之一。

真的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