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畢傑克就抓住了她的左手，但她開始掙紮起來，艾伯特搖搖頭又抓住了她的右手，就這樣兩個人把春雨架上了三樓。

他說的沒錯，旋轉門確實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它不僅僅是一個飯店的名字，還是迷宮裡的一扇終極之門。

艾伯特也無奈地搖搖頭，脫下身上的風衣，披在了春雨身上。

春雨飛快地跑出小樹林，好像後面有個幽靈在追逐著她。

下車后是條寬闊的岔路，春雨遠遠地望見了教堂的十字架。在英格蘭鄉野的小路上，她穿著一身黑色的正裝，撐著傘孤獨地走了十分鐘，來到了一座靜謐的公墓。

太不可思議了，老屋的地板上竟鐫刻著宇宙圖和《道德經》，余問天還是個道家信徒？

她終於嘔出了一些胃液，冷汗又冒上了額頭。她打開水龍頭，拚命沖洗著自己的臉，頭髮也濕掉了很多。當她重新把頭抬起來時，鏡子里的女人就像個瘋子似的，讓她聯想到了可憐的吉斯夫人。

這裏總和凄涼的氣場比較接近，春雨又想起昨晚可怕的經歷，覺得和弗格森教授有些相象，便全都如實地告訴了龍舟。

收件箱里果然有一封新郵件，是幾分鐘前剛剛收到的，發件人正是萬里之外的本人。

然後，艾伯特對男警察耳語了幾句。只見男警察會意地點了點頭：「沒事了，我們走吧，艾伯特先生會照顧好這位小姐的。」

到了那扇生鏽的鐵門，中國式涼亭已在眼前了。春雨喊道：「就在這裏！」

天哪，居然已走過了81個岔路口，前面依然是條曲折的小徑。

「聽祖上說確實有這本書，是我們余家大名鼎鼎的崔鵬公所著，你看族譜上還有他的名字——余問天。」

余村長帶我們穿過一道院子，便來到後面的一片空地上。

不知道前頭是地獄還是天堂？

她又給龍舟打了個電話，卻聽到懸崖上響起了手機鈴聲。她記得龍舟的鈴聲，循著聲音在腳下找了找，果然發現了龍舟的手機，就在懸崖邊的石頭縫隙里。春雨剛要俯身去撿，艾伯特立即抓住她，示意她不要亂動。

她低頭看看「迷宮路線圖」，目前所在的位置，正是迷宮中心的那間房子！

在茫茫的雨夜中，春雨走進了樹林中的小徑。

同時，春雨也看到了龍舟的藍色POLO，便催促他趕緊上車去追趕。

他們兩人面面相覷，亂石堆前分出了兩條岔路，艾伯特肯定走進了其中的一條路。

「哎，抗戰的時候，日本軍隊到了西山島。日本人也想得到崔鵬公的《迷宮夢》，他們認為這本書就藏在迷宮花園裡，就派人進花園去搜查。所有進去的日本兵，沒有一個能夠活著出來的，全都在迷宮裡被活活困死了。日本軍曹一怒之下，便放把火將花園燒掉了。」

然後，我打開我的電子郵件，將今天孫子楚拍的那些照片（包括小屋地板上的宇宙圖與《道德經》），連同剛才編輯過的迷宮地圖，一同發到了春雨的郵箱里。

倫敦以南的薩塞克斯郡。

他並沒有撐傘，而是戴著頂寬大的禮帽，穿著件黑色的風衣擋雨。

「『棋』字。」

高玄就在這扇旋轉門裡。

「現在我告訴你。」艾伯特在細雨中搖搖頭，「我沒有跟蹤過你。」

就這樣在車上胡思亂想了一個鐘頭，直到我們的眼前出現一座彩虹般的大橋，這是從蘇州通往西山的太湖大橋，橋下就是煙波浩渺的美麗太湖。

孫子楚把著方向盤嘖嘖稱奇：「景色真好啊，幸虧帶上了照相機，跟你出來果然沒錯。」

也有可能另外一種可能——當年被謀殺在這裏的遇害者遺骸？迷宮花園是個天然的藏屍窟，人要是死在裏面，是極難被找到的。

面對眼前這幕奇景，春雨差點雙膝跪倒在地上，她抓著自己心口說：「神啊，救救我吧！」

但春雨必須要確定他是否死了，要是老頭還剩下一口氣，她就要想辦法救活他。她伸手輕輕摸了摸老頭的脈搏，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又摸摸老頭的頸動脈，就像一條幹涸的河流，再也不會流動了。

然而她忽然又想到：既然這是條正確的道路，那麼為什麼還有人死在這裏呢？

不過，昨晚我又仔細讀了兩遍《小徑分岔的花園》，還是發現了其中一些虛構成分——

走近果然看到了龍舟，他在一群洋人中特別扎眼。春雨悄悄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龍舟嚇得亂叫了一聲。

那麼春雨在倫敦經歷的是小說還是迷宮呢？也許兩者兼而有之吧。

等到龍舟的POLO拐彎，才發現四周是一片亂石堆，只有艾伯特的沃爾沃孤獨地停著，但車裡卻空無一人。

這就是博爾赫斯一生嚮往的國土，可惜他從未踏上過一步，不知如果他從墳墓中醒來，面對今天的中國又是怎樣的感覺？博爾赫斯喜愛中國文化，尤其崇拜莊子，他還將《紅樓夢》稱為「優於我們近三千年的文學中最有名的一部小說」。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

這立即讓我提起了興趣：「真有這本書嗎？」

「傑克，送她回去休息吧。」

「好的，我送你回去。」

也許是經歷過這種環境的緣故，她並沒有任何懼色，但沒想到先說話的卻是艾伯特：「為什麼跟蹤我？」

春雨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半蹲著把頭探了出去，懸崖下面幾乎與海面垂直，驚濤駭浪拍打著黑色的礁石，發出攝人心魄的轟鳴。如果有人在這裏掉下去，多半要粉身碎骨了。

比如小說里余準是青島大學前英語教師。但我查了青島大學的資料，青大是二十世紀20年代始建的，德國殖民時代青島並沒有大學，所以這一點肯定是博爾赫斯虛構的。

經歷了昨晚之後，她對旋轉門飯店更感到恐懼了——明明親眼目睹了一個老人死去，幾分鐘后屍體卻不翼而飛了，真不知道還會再發生什麼？顯然那老人是從小徑分岔的花園裡跑出來的，奇怪的是他是如何走出迷宮的呢？但也有可能他剛進去就出來了，但不管怎麼說，他的死至少印證了艾伯特的話：小徑分岔的花園「極度危險」。

但真正把春雨眼睛刺痛的，是老房子底樓的那扇門。

他怎麼會在這裏？

可艾伯特又一次搖搖頭：「真是莫名其妙，我們這裏沒有這樣的客人。」

不能停下來啊，春雨逼迫自己繼續向前追去。又轉過兩個彎，眼前又一次豁然開朗，驚濤駭浪聲從腳下傳來，似乎大海已撲到眼前。

接著她走出了飯店後門，面對著那片黑夜中的樹林。

說著我就把他給扔下了，自顧自地跑向了那座小丘，孫子楚也跟在後面過來了。

鄉間小路不是很好開，與前面艾伯特的車子，始終保持著幾十米的距離。龍舟跟著他駛上了公路，沒想到艾伯特並未向倫敦城區方向開，而是轉向了南面。

「嗯，英國老頭看到那些以後，也是非常吃驚。那個翻譯還把《道德經》解釋了一遍給他聽。然後，我就把他們送走了。」

傑克在前面用手電筒開道，而春雨再也沒有力氣了，跟著他們一同回到了飯店大堂。

說完他們走上了右邊的路，果然要比左邊難走了許多，兩邊都是巨大的石頭，而且坡度也越來越陡。在彎曲的小道上走了十幾分鐘，春雨只覺得耳朵兩邊寒風颼颼，海浪好像就在腳下洶湧，但眼前卻什麼都看不到。

我拍了一下大腿，今天算是大功告成啦！仰頭靠在座椅上，感覺都快要累趴下了。

現在她要再度「夜闖迷宮」，儘管前天晚上她幾乎在花園裡送了命，昨天晚上又目睹了一個老人死去，艾伯特幾次警告她迷宮「極度危險」。但現在一切都無法阻止她，只要高玄存在一線希望，她就會奮不顧身地衝進去，宛如撲火的飛蛾。

淚水悄悄從眼眶滑落，與其說是面對死者的恐懼，不如說是身處絕境的無助與凄涼。

山丘上種了許多枇杷果樹，坡度也不是很陡，我們很快就怕到了丘頂上。

往南開了半個多小時，景色漸漸開闊起來，蒼涼的天際下，飄來帶著鹹味的空氣。

警方展開了救援工作，雖然天氣非常惡劣，但還是開出了巡邏艇。但懸崖底下布滿了暗礁，海流又非常湍急洶湧，稍有不慎就會把小艇撞沉，所以救援工作異常艱難。

「注意看你腳下！」

可地上有許多根弧線，球體分佈在不同的位置，此外還有許多個小點，是用鑿子在地上鑿出來的，就像是夏夜裡的滿天星斗。

艾伯特微微搖晃了一下，禮帽下的臉更加陰沉了：「因為這裡是我認識卡特琳娜的地方。」

當春雨和艾伯特的目光相撞時，他馬上轉身離開了墓碑。

「不對，你為什麼說謊？」

牧師來到墓前，為馬克·弗格森教授做了最後的祈禱，撐傘的人們都在胸前劃了十字。然後，人們把教授九_九_藏_書的棺材放入了墓穴中。龍舟作為教授的學生，也拉著一根繩子為他入葬。

她明白了這張圖片的意思，原來是西山的迷宮路線圖——中國版「小徑分岔的花園」。

我的心頭馬上一沉：「怎麼會毀掉了呢？」

四周都變成了單調的灰色，視線盡頭是波濤洶湧的大海——英吉利海峽，不遠的對岸就是歐洲大陸了。她發現眼前的景色竟是如此熟悉，就像幾萬公裡外的那片東方海岸，同樣的荒涼，同樣的顏色，同樣的古老。

「是吉斯夫人的女兒？」

我們小心翼翼地走進屋子，陽光直接從頭頂射下來，彷彿走進了上古某個遺址。屋子裡已沒有任何東西了，只剩下幾根石頭柱子——這裏就是當年余問天寫小說的書齋嗎？

就是這條路！

幾分鐘后，當熱氣瀰漫在浴室時，耳邊響起了老頭死前說的那句話，正與飛機上弗格森教授臨終的話相同——

春雨終於被艾伯特帶了下去，回到停車的地方。藍色的POLO依然留在原地，只是主人已留在了大海中。

雨中的公路上沒什麼車，艾伯特的車子一直都在視野範圍內，而且是輛紅色的沃爾沃，在灰色的背景中特別醒目。

她奪過艾伯特的手電筒，跑到半開的月亮門裡。警察也跟著跑了過來，只見門裡是一條幽深的小徑，兩邊茂密的樹叢，其他並無任何東西。

看著地板上的宇宙，我的頭都有些暈了，似乎那些星星和軌道都旋轉了起來，把我帶到了浩瀚的太空里。

「他也看到地板上的天象圖和《道德經》了嗎？」

該怎麼辦？忽然又想起了龍舟，他昨天來告訴春雨，今天上午就是弗格森教授的葬禮，還給了她一個地址，是倫敦南面薩塞克斯郡的一個公墓，距離旋轉門有數十英里之遙，實在是太遠了。

根據族譜的記載，余准出生於光緒十年，沒在家鄉娶妻生子，卒於民國五年（1916年）。這些記錄和春雨在英國檔案館里發現的材料全都相符。

「哦，原來他是教授的學生，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呢？」

巴士開了將近一個鐘頭，在上海都快到蘇州了。終於巴士停了下來，黑人司機提醒春雨該下車了。

警方還在繼續打撈援救，但到底什麼時候有結果還不知道。艾伯特讓春雨坐到他的沃爾沃上，然後開車駛離了這裏。

「是啊！」

村長還想再講述一下先輩的顯要事迹，卻被孫子楚打斷了：「謝謝你的介紹，這些我們大多已知道了。《迷宮夢》這本書現在還有沒有呢？」

這句話讓春雨有些急了：「可我明明在前幾天還看了他的呢！」

從這裏看下去一馬平川，迷宮所有的道路都一覽無餘，感覺像坐在飛機上，俯視某個戰爭工事。

「前面就是英吉利海峽了！」

仔細看看這幅「迷宮路線圖」，所有的岔路口都顯示了出來，而那條小徑則清晰地直通中心圓點。

「對，就是過去傳說中的迷宮花園，可惜現在已經毀掉了啊。」

現在我們的越野車，就是要趕往「人間天堂」蘇州，太湖中的美麗小島西山。不知在那裡會發現什麼新的秘密？

「沒錯，就是他。」

孫子楚看起來心情不錯，我卻一直忐忑不安，越野車駛上高速公路了，窗外景色也漸漸由城市變成了郊區。

仰頭看著焦黑的牆壁，我似乎感到了某種氣場，一百多年這裏應該有張書桌，後面的書架上擺滿了各種珍稀圖書。一個辭官回鄉的老人，將稿紙鋪在桌上，他自己磨好了墨，在紙上寫下他的書名——迷宮夢。

現在，春雨狠狠捏著衣角，卻不知能做些什麼？她只能打開電腦，上網看看有沒有郵件回來。

艾伯特打了報警電話，請求緊急救援。他讓春雨回到車子里休息一下，但她不願意離開，繼續看著下面的大海。

趕快打開蓮蓬頭，熱水沖刷著身體，快點把那一切不幹凈的東西都洗掉。

艾伯特終於微笑了一下，帶著春雨離開了海岸。

飛快旋轉的四扇玻璃門，宛如鼓風機似的扇出許多旋風，充滿了這棟房子四周。旋風從地面一直吹到天上，掀起了春雨的衣裙，也吹亂了她的頭髮，許多樹葉被吹在地上，彷彿回到深秋時節。眼裡滿是旋轉門的反光，就像地獄里的火焰，在暗夜裡來回掃射，在瞳孔中深刻下某人的烙印。

「旋轉門的老闆，艾伯特。」

「荒村？」

「哎，其實我也有責任。」艾伯特的語氣也很沉重，「要是我從墓地出來，直接迴旋轉門飯店，不去海邊的話，也就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了。」

牆角正好有把掃帚，大概是現在的村民留在這裏的，孫子楚立刻拿起掃帚掃了起來。

「Katrina？」

春雨拿出張十六開白紙，照著電腦屏幕上顯示的圖片，來了個「依樣畫葫蘆」，絲毫不差地畫在白紙上。

下面還有一段文字說明：

「我有一種預感，這些圖片將會對春雨有幫助。」

他很傷腦筋地搖搖頭：「這個問題我沒辦法解釋，下次再說吧。」

「或者，我和龍舟在岔路口換一換，我走右面的路，他走左面的路，這樣也不會出事了。」

但這回她並沒有尖叫，跳到旁邊大口喘氣起來。不過她已經有過這種心理準備了，這個迷宮如此複雜了，年代又如此古老，那麼多年來一定有人進來過，若迷路就多半會困死在裡頭，變成了這樣的枯骨。

與余家村作別後，我們來到村口的越野車旁。我拉住孫子楚，指著旁邊一座小山丘說：「想不想爬上去看看？」

余村長還告訴我們，將近一個月前，有個英國教授帶著翻譯到過余家村，向他打聽一本叫作《迷宮夢》的書。

他說得確有道理，反正所有的遮擋物都沒了，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最有效的。我們離開鵝卵石小路，走到荒草地里。十分鐘后順利走到那棟房子前，只是鞋子里落進了許多小石子。

艾伯特冷冷地看著春雨，然後扶著她的肩膀往回走去。

孫子楚最近沒有課，不用每天都到S大教書，正好利用今天出門踏青，故而興緻不錯，穿著打扮就像去戶外登山似的，開車的同時嘴裏還哼著小曲。

現在該怎麼辦？深更半夜一個老頭死在這裏，春雨唯一可做的就是報警了——讓警察來處理這些事情吧，或許他們會發現更多的秘密。

春雨看著教授的墓碑，半晌都沒有挪動腳步，冰涼的雨點打到她臉上。回頭環視墓園一圈，其他人都已散去了，偌大的墓地上，只剩下她和龍舟兩個年輕的中國人。

「那好，你走左面的路，我走右面的路，必然有一個人能追到他。」

「這些弧線和球體是什麼意思呢？」

隨即我打開了電腦里的PHOTOSHOP軟體，使用畫筆功能編輯那些照片，將通往迷宮中心的那條小徑勾了出來，這樣就可以盡量方便觀看了。

春雨深呼吸了幾下，走進衛生間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容顏蒼白再加濕亂的頭髮，果然像個女瘋子啊。

旋轉門。

春雨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吉斯夫人的話：「她是在迷宮裡消失的嗎？」

族譜上赫然記錄著「余准」這個姓名，竟和《小徑分岔的花園》里的譯名一模一樣。原來我還估計可能是「余順」、「余村」等名字呢，這個應該就是冥冥中的巧合了吧。

突然，前面出現了一個彎道，紅色的沃爾沃拐彎后就消失了。

「81」——中國人常說「九九歸一」，在數學上就是9×9＝81，這個數字在中國人看來具有特殊的意義，《西遊記》里唐僧師徒也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

接著，我被孫子楚拖出了網吧，坐上越野車，開始了今天的西山半日游……

這句話讓她又好氣又好笑：「你才是鬼呢！」

「我會在適當的時候告訴你的。好了，我們現在可以回飯店了。」

她丟下手裡的雨傘，半跪在懸崖上，緊緊捏著龍舟的手機，絕望地看著大海——真的掉下去了嗎？都是她讓他跟過來的，如果不追艾伯特的話，龍舟也不可能到這個危險的地方。

隨著警車的聲音漸漸遠去消失，春雨瞪大了眼睛盯著艾伯特：「究竟是怎麼回事？」

說罷她就走進了左面那條岔路。陰鬱的天空依然飄著雨絲，她撐著傘越走越快，腳下很快變成了一條碎石小徑，只能容納兩人並排通過。

「拜託，這裡是墓地啊。你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在背後拍我一下，我還以為是哪個女鬼，從棺材里爬出來了呢。」

他說這些話的表情是如此神往，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他和卡特琳娜的關係非同一般。

喬治·艾伯特站在高高的海岸邊上，冷峻地注視著匆匆趕來的春雨。

「還是我帶你們去看吧。」

瞬間，我想到了中國古代的渾天儀，想到了張衡的宇宙說，想到了北京古天象台上的那些儀器。

在得到警察的回答后，艾伯特搖了搖頭：「我是這家飯店的老闆，絕對不可能發生這種事的。」

女警有些疑惑，但還是放開了春雨，跟著男警察走了。

頂上是一小https://read.99csw.com塊平地，沒種什麼果樹，四周望去視線開闊。正前方是浩浩蕩蕩的太湖，對岸隱約可見東洞庭山，山腳下正好就是迷宮花園的遺址。

男警察甚至還鑽到樹林里，非常仔細地找了一圈，最後鑽出來聳聳肩膀：「什麼都沒有！」

晚飯也沒心思吃，完成任務似的喝了些湯。餐廳里那些老頭依舊面無表情，似乎毫不關心他們中的一個已氣絕身亡，連屍體都不翼而飛了。

小徑分岔的花園似乎無窮無盡，手電筒里的電池早就用光了，春雨又換了兩節新電池，兩條腿也已酸痛異常了。

「是的，英國教授一定要看看迷宮花園，我就帶他過來，還陪他到了那屋子裡。」

春雨冷靜地回答：「不害怕。」

不，一定要跟上去問個明白。春雨立即拉了拉龍舟，向艾伯特的方向追趕過去。而龍舟還沒有明白過來：「你在幹嘛？」

這時外面傳來警車的聲音，春雨來不及擦臉就跑了出來，大堂里走進一男一女兩個警察。春雨這副樣子讓警察也嚇了一跳，已經沒有時間多說話了，她趕緊帶著警察跑向飯店後院。

「我猜他是掉下去了吧。」

「你說什麼？」

能製造出這種迷宮的余問天，究竟是傑出的文人，還是殘忍的魔鬼呢？

果然不出所料，正午的陽光照在遺址上，彷彿鍍上了一層金光。迷宮中心的那個屋子特別顯眼，有一條小徑正好通到它的門口。我從孫子楚手裡接過望遠鏡，仔細看著那條小徑，它彎彎曲曲地繞著屋子，還有許多條岔路從旁邊伸出去，其中有的路就成為了死胡同。但那條小徑始終沒有中斷，經過無數個圈子和岔路之後，終於通到了迷宮花園的最外面。

「說來話長——我會慢慢告訴你的。」春雨看了看這陰雨綿綿的海峽說，「為什麼要到這個地方來？」

現在女警察也搖搖頭說：「什麼都沒有，我們走了，再見。」

「弗格森教授是你的朋友？」

「今天來的人這麼少，難道也是人走茶涼？」

走出這間令人窒息的屋子后，我們馬上深呼吸起來，再晚幾分鐘恐怕要活活嗆死了。

也許整個迷宮花園就是個大墳墓，埋葬了許多好奇心過分強烈的人。

於是，龍舟加大油門追上去。但前面艾伯特也開得飛快，兩輛車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

余村長繼續說下去：「我也是這樣對英國教授說的啊，但他看起來還是很感興趣，並要我帶他去看一看後面的花園。」

當孫子楚一百個不滿意時，我已找到了一家網吧，將數碼相機里的照片，全部輸出到了電腦上。

艾伯特拉起春雨的手要離開。忽然她大叫了一聲：「等一等！」

「不——」

終於感到了迷宮的威力，像現在這樣走下去，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到頭？不禁想到一百年前，當這座花園還完好無損時，小徑兩邊應該都是茂密的樹木和圍牆。沒有人能夠看到五米以外，所有的視線都被遮擋了，一進來就會迷失方向，如果找不到出去的路，恐怕就會永遠留在這裏了。

「你這幾天太累了，應該好好休息。」

我們找到村子里一幢老宅，宅子主人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也是余家村的村長。

龍舟也撐著傘，表情又恢復了葬禮的嚴肅：「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呢。」

小說還寫到：余准小時候住在Hai Feng的老家。中國叫「Hai Feng」的地名，應該是廣東省的海豐，距離蘇州西山非常遙遠。博爾赫斯筆下的小徑分岔的花園，位於英國中部的Stafford（斯塔福德郡），距離倫敦有幾百公里之遙，這很有可能是作者的障眼法。

沒多久就遇到了第一個岔路口，她拿出「迷宮路線圖」看了看，根據這幅圖裡畫的線路，在第一個岔路口應該向左邊拐。那麼她上次走得沒錯，於是她走了左邊那條路。

春雨思前想後了半天，還是決定去參加葬禮，因為教授生前最後接觸到的人就是她，在教授身上還有許多謎沒有解開，或許都會對她有用。至於昨天龍舟對她說的那句話，就當作是普通的讚美吧。

她每走過一個岔路口，就在路線圖上寫一個記號，表示剛才走過了這裏，以免到最後自己都搞不清楚。小心翼翼地走過十幾個岔路口，有的向左，有的向右，其中有三次是連續向左。轉了無數個彎道頭都暈了，幸好手頭有「迷宮路線圖」，可以清楚地標出目前所在位置，這樣自己心裏就有底了。

這十二個字正是老子的《道德經》的開篇，接下去的文字也與我們的記憶相符，從頭到尾總共是五千多個字，卻幾乎是一部中國古代哲學的百科全書。

「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了，傳說是崔鵬公留下來的。誰都看不懂那些奇怪的圖案，但《道德經》我還是知道的。」

我意識到這就是當年迷宮中的小徑。雖然花園已經燒毀了，但道路看起來卻愈發清楚，因為所有遮擋視線的屏障都已消失。孫子楚也跟我走過來了，我們向前走了幾十米，小徑彎彎曲曲確實很特別。

彷彿心臟也掉下了懸崖，在海底的礁石上摔得粉碎。寒冷的風雨打在春雨頭上，眼淚混著雨水從臉頰流下，耳邊似乎響起龍舟說的那句「你真漂亮」——她當然明白這個男生的心，但她什麼都不能給他，直到他為她掉下——

忽然，春雨感到有雙眼睛似乎在盯著他們，她回頭看了看身後，只見幾十米外的一個墓碑後面，站著一個男人的身影。

終於，棺材安放在了墓穴中，參加葬禮的人拿起鏟子，將泥土鏟到墓穴裏面，漸漸覆蓋了棺材，直到墓穴被填平為止，也和中國人的習俗一樣入土為安了。

雖然沒找到《迷宮夢》這本書，但破解了中國版「小徑分岔的花園」的迷宮道路，也算是一項額外的收穫。

忽然，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同時發出一陣清脆的碎裂聲。她低頭用手電筒照了照，才發現竟然又是個骷髏頭！

孫子楚已明白了我的意思：「怪不得你要上來啊，這下整個迷宮都暴露在我們眼前了。」

「你怎麼會認識他的？」

相比附近許多旅遊景點，這個村子顯得冷清落寞，全村都是余氏家族後代。孫子楚把越野車停在村口，帶著照相機和一大包旅遊用品下車了。

她情不自禁地念出那個地名，腿肚子竟有些軟了。

這下春雨有些著急了，小路的盡頭就在這裏，再往前便是萬丈深淵，龍舟究竟到哪裡去了？會不會原路返回跑出去了呢？可他的POLO車明明在啊。

這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我坐上孫子楚的越野車，駛往滬寧高速公路的方向，我們的目的地是蘇州西山。

老子是與孔子同時代的人物，也是影響中國兩千多年的大哲學家。民間傳說老子母親懷孕八十一年，他生下來就鬚髮皆白，故名「老子」。老子晚年在函谷關留下一篇五千多字的奇文，之後便往西方遠遊去了。這篇奇文上篇以「道可道，非常道」開頭，被後人稱為「道篇」；下篇以「上德不德，是以有德」開始，被後人稱為「德篇」，總共八十一章合稱《道德經》，又稱《老子》。

我幾乎半跪在地上，仔細看著那些球體的分佈，果然發現了七顆星體，它們以勺狀連在一起，明顯就是北斗七星的形狀。

春雨無法壓抑自己劇烈的心跳，她用手電筒光圈照射著眼前的空地，在黑夜的無數雨點中間，漸漸露出了一個建築物的輪廓。

「原來教授竟是死在你的身邊！而你又來到了旋轉門飯店，這個世界實在太小了。」

春雨放下電話便沒了力氣，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彷彿天花板就要塌下來了。

跑出墓地，來到了教堂底下。她看到艾伯特鑽進了一輛汽車，便迅速離開了此地。

忽然，槍聲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耳邊似乎響起了另一種聲音。

清晨醒來的時候，她一度想要離開旋轉門飯店。但她確信高玄就在這裏，已經跨越了幾萬公里來尋找他，現在幾乎已近在咫尺了，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

根據這一理論，如果一部小說通篇都沒有提到某個詞，那麼其主題很可能就是這一未被提到的詞！這個古怪的阿根廷老頭，就是用了這種方式，透露出了隱藏在《小徑分岔的花園》背後的重要道具——旋轉門。

龍舟擰起眉毛問：「你一定要追下去嗎？」

如果站在底下是絕對看不出來的，也只有站在這個小山丘上，居高臨下俯瞰，才有可能發現這條路。但在迷宮被燒毀以前，花園裡一定種滿了高大茂密的樹木，還有許多高牆，即便站在小山上，視線也會被樹木和牆遮擋，小徑也會被龐大的樹冠覆蓋住。

「我也不明白，或許是他預感到自己要不行了，所以才說『地獄』的吧。不，他是一個善良的老人，現在一定在天堂里。」

這個問題倒讓春雨有些為難，她低下頭猶豫了片刻，但還是說出來了：「我也認識教授，儘管時間很短。」

趁著現在還看得清，孫子ｈｔtｐs://ｒｅaｄ•９9ｃsｗ.cｏｍ楚掏出數碼相機，將地板上的天象圖和《道德經》都拍了下來。

龍舟雖然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飛快地鑽進了車子。在春雨坐上副駕駛位置后，便猛踩油門追了上去。

此時此刻，她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該是狂喜地讚美上帝？還是倒在地上放聲痛哭？

終於，她走到這條小徑的盡頭，迎接她的並不是第82個岔路口，而是一片開闊的空地。

在兩人分頭出發之前，龍舟又問了她一句：「你一個人走害怕嗎？」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就這樣我們找到了通往迷宮中心的道路。

但春雨並不甘心：「他是從小徑分岔的花園裡跑出來的，那個迷宮裡面究竟藏著什麼？」

在懸崖上等了十幾分鐘，警察和救援隊才匆匆趕到。他們先詢問了春雨和艾伯特，又仔細勘察了一下地形。救援隊長有著豐富的經驗，他發現了龍舟的腳印，再結合周圍的環境，還有春雨撿到的手機，推斷剛才確實有人掉下了懸崖。

距離大都市區有幾十英里了，兩邊的景色也由工廠和別墅，變成了鄉村和田野。春雨坐在空曠的巴士上，整輛車只坐了不到十個人。她撐著下巴，注視著英格蘭南部的天空，一些雨點正打到車窗上，遠方的視野漸漸在雨霧中模糊了。

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全篇文字的開頭——

她眯起眼睛說出了這句話，轉眼就被呼嘯的旋風聲吞沒了。此時春雨已經完全忘卻了恐懼，臉上露出了美麗的微笑。

警察又問春雨那個老人長得什麼樣？

我又等了片刻才走進去，只見在陽光下塵土飛揚，整個屋子簡直成了工地，而孫子楚還在不停地咳嗽。我矇著鼻子走到他身邊，眯起眼睛看著石板上的圖案。

這突如其來的旋轉門，宛如救世主彌賽亞的聖光，重新照亮了她悲傷的心靈。

沒錯，是旋轉門飯店的老闆——喬治·艾伯特。

倫敦的子夜。

「我是來參加好朋友葬禮的。」

子夜前或許還來得及——旋轉門飯店的小徑分岔的花園，極有可能是根據蘇州余氏的迷宮花園仿造的，如果這個判斷成立的話，就可以根據路線圖進入迷宮了！

忽然，灰色的天空如油畫般鋪展開來，艾伯特猛然拉住了她的手臂，原來這裡是一塊懸崖峭壁，幾十米以下就是大海了。

春雨打開郵件，發現了許多張照片——雖有些模糊，但還是看清了拍的是地板，刻著一些奇怪的圖案，之後幾張還有些文字刻在地上。接下來，是居高臨下俯拍的景色，一大片空地中有許多條小道，中心還有間破舊的房子。

這不是幻覺，不是臆想，而是真實存在一扇旋轉門——它就在老房子底樓敞開著，飛快地來迴旋轉，四扇玻璃門如水晶般剔透，在一道神秘的光線照耀下，發出旋轉中的寒冷反光。

上海。

走廊依然不見一個人影，她在底樓拿了把傘，以及一個大號手電筒，還多拿了幾節電池以防萬一。

「就在這裏嗎？」

我讓孫子楚用數碼相機，把下面的遺址全都拍下來。他用了最大的圖像尺寸，模仿航拍的角度，將整個迷宮花園都收入了鏡頭裡，尤其是那條最關鍵的道路。

子夜零點40分。

女警察搭著她的肩膀問：「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確定這裏真的有人死了嗎？」

近90年前的槍聲，似乎仍在旋轉門的上空旋轉……

「別說了！」

而在1916年的夏夜，中國人余准也來到了迷宮的中心，就是在這個地方，開槍打死了漢學家艾伯特，隨後被趕來的馬登上尉逮捕。

孫子楚悄悄對我耳語了一句：「簡直是扯淡！」

也許艾伯特活著的時間不多了，而她和高玄的時間也不多了，不管怎麼樣必須要試一試。

那個老頭真的死了嗎？難道他又活過來自己走掉了？或者真的是她的幻覺和臆想？還是她到了英國以後，遇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然而，春雨微笑著走進了旋轉門。

春雨將「迷宮路線圖」揣回到衣兜里，丟掉手中的傘和手電筒。她緩緩走到旋轉門前，門裡神秘的光線直刺眼睛，迎面而來的旋風讓她舉步維艱。

這不是離旋轉門越來越遠嗎？龍舟來不及想這些了，加大油門跟在後面。

這段文字好奇怪啊，聽起來像是某種先秦的典籍。我又拉著孫子楚蹲下來，仔細地看了看這幾塊地板，才發現密密麻麻刻滿了字，粗粗估計下竟有好幾千字之多。

她立刻就認出這個人，那蓋博式的鬍子是最明顯的標誌了。

孫子楚坐在我旁邊，搖著頭說：「你到底在幹什麼啊？」

忽然，她感到臉上還有些異樣，才想起剛才老頭嘴裏吐出來的髒東西，可能還有一些沒擦乾淨。她掙扎著又站起來，跑到底樓的衛生間，看了看鏡子里自己可怕的臉，果然還有些白色的殘漬。想到那是死人嘴裏吐出來的，就讓她對著池子乾嘔起來。

當他們回到小路分岔的亂石堆時，看到紅色的沃爾沃和藍色的POLO都在。她給龍舟打了個手機，但鈴聲響了許久卻無人接聽。

艾伯特也對她現在這個樣子感到很驚訝：「今晚你怎麼了？看看你的頭髮啊，像什麼樣子？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點了頓還算豐盛的午餐，但春雨一點胃口都沒有，敷衍了事地吃了一些，忽然抬起頭問：「你不是教授的好朋友嗎？那他有沒有告訴過你，他為什麼要去中國呢？」

海風越來越大了，春雨站在岸邊漸漸有些不住：「對不起，我想回飯店去了。」

「地獄……地獄……門……要開了！」

「小徑分岔的花園」中心竟然是旋轉門！它就孤獨而驕傲地矗立在這裏，在迷宮小徑的終點站，在時間與空間的圓心。

我注意到他稱余問天為「崔鵬公」，看來「崔鵬」這個字，要比余問天的名字還有名。

我們迅速下了小山丘，孫子楚發動他的越野車，想要開往最近的旅遊經典，卻硬被我拉到了最近的小鎮上。

孫子楚突然叫了起來，還讓我以為踩到了古代陷阱呢。我低下頭一看，卻發現在積滿灰塵的地面上，露出了某些深刻的線條。

村長翻出一個厚厚的大本子，這是西山余氏的族譜。他戴上眼鏡查了十多分鐘，果然查到了余準的名字。

趕緊蹲下來仔細端詳，原來地面是用光滑的石板鋪成的，雖有些被燒過的痕迹，但基本上還完好無損——石板上刻著許多線條，像某種奇異的圖案，只是被一層厚厚的灰塵矇著。

小心地往前走了幾步，發現這是個兩層樓高的老房子，看起來像十九世紀的別墅。

孫子楚也已經看出來了，他目瞪口呆地回退一步，顧不得滿天的灰塵說：「太難以置信了！地板上刻著整個宇宙！」

或者，「旋轉門」本身就是博爾赫斯所要表達的重要內容——就像他在《小徑分岔的花園》里寫的那樣：

繼續往前走去，經歷了剛才的插曲后，她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前進速度也快了許多。只是走過每個岔路口時，她還是非常小心，仔細核對示意圖選擇方向，並且留下標記。古人的智慧真是厲害啊，說不定現在許多迷宮類和過關類電子遊戲，靈感都是來源於古人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

當他們全都離去，春雨一個人坐在門后，絕望地看著天花板。

這是棟用青石條壘砌起來的房子，而不是一般磚木結構的瓦房，所以有幸逃過了大火的劫難。但門框和窗戶都被燒光了，房頂差不多也被燒穿了，可以用徒窮四壁來形容。

春雨點點頭，看著右邊那條岔路說：「我們是在這裏分開的，他怎麼不接我電話呢。」

艾伯特有些意外：「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她緩過一口氣，抹乾臉上的眼淚：「都是我害死了龍舟！我為什麼一定要追上你呢？」

但她出來時並沒把手機帶在身上，必須得到飯店大堂里打電話。她回頭看了一眼死去的老頭，便循著來路往回跑了。

徑直走出迷宮遺址，余村長一直在外面等著，看到我們灰頭土臉的樣子，他還拿來了毛斤和水杯。擦了擦臉和頭髮，總算像個人樣了，又喝了幾杯水，彷彿剛做了激烈的戶外運動。

「他是你的男友嗎？」

旋轉門飯店。

艾伯特向下看了看，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糟糕了！」

男警察率先沖了進去，用手電筒照了四周一圈，但地上什麼都沒發現。接著女警察也過來了，她又照了照旁邊的涼亭，沒有什麼異常的東西。

「奇怪了，我不記得飯店裡有這樣的人啊。」

過去在天文台看到過中國古代天象，但明顯不如眼前巨大的圖案，以我有限的天文知識來看，這幅地板上的天象圖非常精確，包含的星系也非常全，把黃道十二宮都標識出來了，我甚至認出了自己所在的摩羯座，孫子楚也看到了他的雙魚座。整個三垣二十八宿都在地板上，此外還有一些中國古代天文學里從沒出現過的星座，簡直就是包羅萬象。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們，當龍舟看到是春雨以後，表情也特別尷尬，急忙把她拉到了旁邊，低聲說：「哎呀，你可把我給嚇死了。」

終於追到了他！春雨喘出了一口氣，舉著傘緩步走到他跟前，身邊有許多黑色的礁石，海浪正扑打到她腳下。

艾伯特又與警察們寒暄了幾句，最後順利地把他們打發走了。

當她轉過又一個岔路口，發現手頭的「迷宮路線圖」上，已被標記到了第81個！

「對，地板上刻著天象圖，還有老子的《道德經》全文。」孫子楚依然在大口喘氣，「這些圖案和文字是什麼留下的？」

四扇玻璃門越轉越快，最後變成了模糊一團的東西，就像飛速旋轉的電風扇葉片，根本看不清該從哪裡鑽進去。

這下春雨坐倒在了地上，她的靈魂彷彿也要出竅了。幾天前弗格森教授猝死在她身邊，此刻又有一個老人在她面前死去，難道自己真是厄運的化身，誰碰到她就會被詛咒嗎？

現在她可以猜到了，剛才艾伯特對警察的耳語，大概是「這女孩精神錯亂了」的意思吧。

這個發現證明了我的推測，地板上刻著的圖案竟是天象圖！

「人到哪裡去了？」

「我來找你了。」

這一切都宛如博爾赫斯的小說，春雨似乎成為了阿根廷老頭的女主人公。

「可是龍舟太無辜了，剛剛參加完教授的葬禮，便踏上了懸崖的不歸路——」

春雨有些糊塗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睜大了眼睛，在兩隻大號手電筒的光束下，方圓十米之內被照得一清二楚。地上全是一片空白，除了泥土就是鵝卵石，旁邊是涼亭和樹林。

村長搖著頭問：「你們發現屋子裡的地板了嗎？」

春雨心頭一陣狂跳，幸好被艾伯特拉住了，不然要是再往前跨一步，恐怕就要掉下去了。

中午一點了，天色更顯陰沉。刮雨器在玻璃上掃來掃去，車窗外的一切都已模糊了。

英格蘭的陣雨依然在繼續，只是不知龍舟在哪個角落。

春雨低下頭抽泣起來，女警怕有不測繼續摟著她。

艾伯特盡量安慰她：「不要再自責了，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情，是我們自己無法決定的。」

這時春雨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激動地後退了幾步，女警察扶住了她的肩膀。

另外根據余准自述的內容，艾伯特的古董房間應該是在飯店二樓。但在小說里，博爾赫斯為了讓場景更加集中，把那個房間從飯店搬到了花園——其實小說里並沒有寫到旋轉門飯店，更從未出現過「Revolving door」（旋轉門）。

其實，剛才我在下面時，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小山丘。

忽然，身後傳來又一陣腳步聲，喬治·艾伯特和服務生傑克都跑過來了，想必是被剛才警車的聲音驚醒的。他們驚慌失措地問警察怎麼回事。

西山島是丘陵地形，山上山下種了許多果樹和茶樹，記得以前曾帶過很多話梅回家。按照老馬給我們的地址，轉過兩道彎就到了一間村口——余家村。

「是不是開車送你過來的那個男生？」

夜風吹透了她的衣衫，剛才的恐懼讓她後背心滿是冷汗，寒意徹入了骨髓。她摸了摸自己手腕，還留著一道明顯的握痕，腕口的靜脈處隱隱作痛。再度晃晃悠悠地蹲下來，手電筒照著老頭死不瞑目的眼睛，彷彿還在凝視著她，要把什麼重要的話告訴她。

眼前出現了一道岔路口，分成左右兩條小徑，我們面面相覷不知怎麼走法。孫子楚看了看遠處的那棟房子，但因為平視的緣故，所以也看不清道路走向。我們隨機拐向左面那條路，沒走多遠又碰到了一個三岔口。走了七、八個路口，卻發現幾乎還在原地打轉，那棟房子離我們卻更遠了。

葬禮就這麼簡單地結束了，龍舟交給春雨一束白花，讓她放到教授的墓碑前。

「哎呀，我也從來沒看到過，就連我的父親和祖父也沒看到，據說在崔鵬公歸天之後，那本書就再也沒出現過了。關於書中的內容，倒有許多神乎其神的傳說，有說讀了這本書就會飛黃騰達，也有說讀了就會死掉，還有說這是本『無字天書』，塵世的凡人是看不懂的。」

春雨把這幅圖揣在口袋裡，悄悄走出了房間。

孫子楚急得直跺腳：「太可惜了啊！」

博爾赫斯還借小說人物之口，道出了自己的心聲：「寫小說和造迷宮是一回事。」

於是，春雨拐向右邊，撐著傘走在風雨交加的迷宮裡，她也感受到了九十年前，一個名叫余準的中國人的恐懼與好奇。因為不斷低頭用手電筒照著地圖，所以更像在完成某件技術任務，把主要的精神都放在核對線路上了，反而沒有像第一次那樣害怕了。

這裏就是迷宮花園嗎？一片好幾畝大的地，但到處堆滿了亂石，還豎著一些殘垣斷壁，並沒有莊稼或果樹，看來像個建築工地。幾百米外的中心，有棟破舊的老屋孤獨地佇立著。

艾伯特把車停在公路邊的一家餐廳，已經下午一點半了，他和春雨都已經餓得不行了。

終於確鑿無疑了，老頭已變成了一具屍體，靈魂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灰塵讓喉嚨很難受，後退幾步，忽然發現腳下還有文字，就是刻得淺一些。我俯身念了出來——

艾伯特說完走出了餐廳，春雨無奈只好跟在後面，坐上了紅色的沃爾沃。

春雨便在現場詳細描述了老頭的模樣，以及他死時的情況。

孫子楚搖了搖頭：「這個山沒有攀岩的價值啊。」

地上刻出了幾十個球體，彼此間用巨大的弧線連接起來，看起來就像地球運行的軌道。

我和孫子楚彼此看了一眼，表情都是不可思議，隨後異口同聲地說了出來：「《道德經》！」

春雨在319房間，窗外的夜雨還在繼續，就像英吉利海峽的晚潮。下午三點，她和艾伯特一起回到飯店，便呆坐在房間里不動了。她還在為龍舟的意外而內疚，心頭越來越沉，彷彿已跌落到萬丈懸崖之下。

「沒有，我還有很多不知道，卡特琳娜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龍舟有些心寒了，教授活著時常領取各種科學獎項，參加許多國際學術會議，也算是科學界的大腕人物了。沒想到他的葬禮竟如此冷清，再加上這陰慘的雨天，龍舟忍不住掉了些眼淚。畢竟教授帶了他整整三年，若沒有教授的提拔，他今天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這個懸崖非常危險！每年夏天，都會有人在這裏發生意外。」

很快來到第二個岔路，上次她還是走了左邊。但根據路線圖的指示，第二個路口應該是向右走，怪不得上次是走錯了啊！

天哪，居然是……居然是……

半夜的花園裡萬籟俱靜，只有晚風搖動樹葉的聲音，旁邊是個中國式的涼亭，後面是道生鏽的大鐵門，前面還有道半敞開的月亮門——小徑分岔的花園就在門裡，那彎彎曲曲的迷宮小道在等待著她。

春雨忽然又想到了另一個人：「可是昨天半夜，在小徑分岔的花園入口，那個長頭髮老人死前也說了同樣的話！」

龍舟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好像在哪見過，又記不起來了。」

我和孫子楚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余村長留我們下來吃了頓午飯，農家飯菜特別香甜，竟是這幾個月嘗到的最佳美味。原來，他還想請我們多寫寫文章，給他們余家老宅宣傳一下，這樣就能吸引外面的遊客，把這裏開發成旅遊景點了。孫子楚滿頭應承了下來，不知是認真還是敷衍。

孫子楚向余村長介紹了來意，聽說我們是老馬的朋友，村長就顯得比較熱情了，因為老馬經常向他收購古籍和明清傢具。

接著我又檢查了一遍，將圖片編輯到最方便查看的程度，幾乎等於畫了一張迷宮路線圖。

春雨忽然愣了一下，現在除了龍舟以外，偌大的倫敦已沒有一個人可信賴了。索性就告訴艾伯特吧，他確實是教授的老朋友，雖然感覺有些太巧合，但又沒理由不承認這一點。艾伯特不也是遭到詛咒的人嗎？瞬間，腦子裡閃過了艾伯特家族的傳說，他很快就要過45歲生日了吧。

在這種預感的九九藏書驅使之下，春雨緩緩地向前挪動著雙腿，手電筒發出的光圈也在顫抖著，兩邊的樹葉在風雨中發出恐怖的呼嘯。

是的，我確信這裏就是《迷宮夢》的誕生地，無數的想象力匯成迷宮中心的燈光，照亮了太湖邊的每個黑夜。

忽然，腳下出現了一條鵝卵石鋪成的路，卵石底下則是大塊的青石板，與周圍叢生的野草形成鮮明反差。

警察對這裏也很陌生，走進黑暗的小樹林，都不免提高了警惕，男警察還掏出了一把手槍。女警察一路拉著春雨，關切地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情，可能以為春雨遭到了什麼侵犯。

我獨自走了進去，腳下殘留著當年燒焦的瓦躒，四周長著一些野草，許多樹樁的根基還留在原地。心裏古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背後有座幾十米高的小山丘，再往前幾千米就是無限的太湖了。當年余氏族人就是在這裏詩書耕讀，培養出了余問天這樣的大文人，最後又默默地敗落下去，一如這座被大火毀滅的迷宮——它吞噬過多少人的肉體和靈魂。

依然是半開著的木板門，她小心翼翼地踏了進去，迎接她的是條卵石小徑，兩邊高大茂密的樹叢。雨點紛紛落在傘面上，春雨打著手電筒向前走去。

那是幾天前的夜晚，大本鍾下高玄的聲音——

「哎呀你想到哪去了，我們先爬上去再說吧。」

時間已近正午，陽光照射在這片荒涼的亂石堆上。從太湖吹來涼爽的風，弄亂了我們的頭髮。忽然，我感到自己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似乎有什麼聲音從腳底下傳來，那是烈火中絕望的掙扎，還有某個靈魂的仰天狂笑。

「沒錯，教授是我很多年的老朋友了，他的葬禮我當然要來參加。」他略帶哀傷地點點頭，然後又盯著春雨的眼睛，「讓我奇怪的是，你怎麼也會在那裡？」

「對了，他臨死之前向我提到了地獄，還說什麼門要開了，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但我親眼看到過他！」

在說清了地址和具體情況之後，警方讓她在原地等待。

「他是誰啊？」

小徑分岔的花園門口，春雨嚇得渾身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地上的白髮老人——他真的死了嗎？

「我不知道。」春雨的眼神有些茫然，細雨中的墓地朦朦朧朧的，似乎有些幽靈的吶喊此起彼伏，「還是來看看吧。」

她已經想到了最壞的可能性，但不敢自己親口說出來。

聽完春雨詳細的描述后，龍舟自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在墓地聽人說這種事情，感覺又與平時不同。他低頭想了想說：「你說那個老頭身材高大，長長的白髮，衣服上都是補丁，像個老嬉皮士？」

最後一張圖片顯然經過了處理，在那些不斷分岔的路線中，有一條彎曲的小道被勾畫了出來，最終直通中心的小屋，就像迷宮路線的示意圖。

余准在他的審訊記錄里，也提到了他的曾祖父「Ts'ui Pen」公，他的材料都是用英文寫成的，春雨自然不知道那就是余問天的字「崔鵬」。同時，也證明中國版「小徑分岔的花園」確實存在，就在余氏家族的故鄉——蘇州西山。

這個問題讓春雨有些心慌，她搖搖頭說：「當然不是，龍舟是弗格森教授唯一的學生，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小徑分岔的花園裡究竟有什麼秘密，告訴我！」

這塊懸崖的形勢果然無比險要，腳下就是一方小小的平地，海浪的怒號震耳欲聾，強勁的風雨直撲他們的身上，春雨挽好的頭髮都被吹散了。

這片墓園並不大，大約矗立著幾百個十字形墓碑，有十幾個人正圍在其中一處，全都穿著黑色的西裝，看來是在舉行葬禮儀式。

春雨冷笑了一聲：「那如何解釋你在墓地出現？」

「也許你看錯了吧，雖然最近這裡是住了很多老年人，不過他們不是禿頭就是剃光頭，沒有你說的長發老頭。而且這裏的老人都很注意穿著體面，怎麼會穿成嬉皮士的樣子呢。」

春雨看著他驚魂未定的滑稽樣子，差點要笑出聲來了，但因為這裡是墓地，她只能強忍著：「你的膽子怎麼這麼小啊？」

忽然，他想到教授幾天前做過屍檢，大概肚子上還留著解剖的疤痕吧——這個可憐的老頭啊，一輩子無親無故的，最後只能由他這個學生來送終，想到這裏不禁低聲抽泣了起來。

上午出門前，我收到了春雨從倫敦發來的電子郵件，她詳細記述了這兩天來發生的奇遇，尤其是她和龍舟在檔案館里，發現的一次大戰時期余準的自述。這更加證明了我的推斷——《小徑分岔的花園》確有其事，原址就在今天倫敦郊外的旋轉門飯店，而小說里的漢學家艾伯特也確有其人，他的後代喬治·艾伯特至今仍是飯店和花園的主人。

「有人在監視我們，快一點！」

龍舟握著方向盤喊道，春雨的心一下子緊了起來，公路越來越狹窄了，兩邊的景色越來越荒涼，漸漸連樹木都見不到了。

高玄說自己就在旋轉門。

孫子楚拉住了我：「不要再沿著小路兜圈子了，索性直接向那棟房子走去吧。」

余家老宅顯得很破敗，許多雕花的門窗都已經被拆掉了，廳堂里沒有留下多少古物。如果余問天泉下有知，一定會斥責這些不肖子孫吧。雖然老宅風光不再，但仍是大戶人家的格局，特別是一棟藏書樓，不過裏面一本書都沒了，文革時期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於是，春雨把自己和龍舟認識的過程，全都如實告訴了艾伯特，尤其是從上海到倫敦的飛機上，她與教授坐在一起的經歷。

葬禮？上午在那個墓地里，好像只有教授一個葬禮啊。

忽然，春雨注意到車廂里，貼著一張艾伯特與弗格森教授的合影。照片里兩個人還顯得年輕，教授四十歲溫文爾雅的樣子；而艾伯特更加英俊瀟洒，正是三十歲的黃金年齡。至少這張照片可以證明，艾伯特並沒有欺騙她，他和教授確實是多年的老朋友。

「不，卡特琳娜一直都在，她並沒有消失過！」艾伯特看著腳下的礁石，那樣子更像《亂世佳人》結尾時的蓋博了，「我第一次遇見卡特琳娜時，她就站在這個位置，眺望海峽遠方的輪船。她穿著一條粉紅色的裙子，黑色的長發被海風捲起，眼睛就像地中海的珍珠。」

越來越感到詭異，當年這裡是迷宮花園的中心，余問天用了十三年的光陰，完成了巨著《迷宮夢》，然後便隨著他的小說一同消失了。他的曾孫余准竟成了一次大戰的間諜，而這對祖孫的故事，都被博爾赫斯寫進了《小徑分岔的花園》。

老頭到哪裡去了？死人不可能自己走路？春雨茫然地注視著地上，抓了抓已經浸濕了的頭髮，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警察。

她想到了昨晚吉斯夫人說過的話，還有那個神秘房間里的女子照片——卡特琳娜。

「後面的花園？是迷宮花園嗎？」

這條路已駕輕就熟了，她很快穿過那道生鏽的鐵門。在中國式的涼亭前，依然保持著昨晚的樣子，她用手電筒照了一圈，最後落到了那道月亮門上。

我仔細看了看丘頂上拍的那些照片，整個迷宮花園的遺址都進來了，而且拍得非常清晰詳實，凡是道路都有卵石或石板鋪著，旁邊則長滿了荒草，看上去一目了然。

「一個月前教授確實告訴過我，他要去一趟中國，但並沒有告訴我什麼原因——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實在太可惜了。」

因為他的這句話，春雨才會千辛萬苦找到這裏，並經歷了那麼多可怕的事情，最終發現了這個秘密的所在。

「這主意不錯！」

春雨猶豫了幾秒鐘：「是的。」

艾伯特皺起了眉頭：「這條路很難走的，我們去找找他吧。」

回到飯店裡，大堂依然空無一人，她徑直跑進前台，撥通了英國的報警電話：999。

我忽然問道：「你帶英國的弗格森教授去那看過嗎？」

這樣子實在有些搞笑，他全副武裝穿成攀岩的樣子，卻拿著把爛掃帚在拚命掃地。一時間屋子裡滿是灰塵，我趕緊退到房子外面。幾分鐘后，只聽到屋裡傳來孫子楚憔悴的聲音：「好了……我掃好了……」

「設一個謎底是『棋』的謎語時，謎面唯一不準用的字是什麼？」

「她是個完美的女子。」

子夜十二點整。

回到春雨的319房間，艾伯特按著她的肩膀說：「可憐的Spring rain，看看你自己的頭髮啊，你不應該是這個樣。快點洗個澡吧，明天我要看到你美麗的樣子。」

頭蓋骨已被她踩破了，露出了幾道口子，旁邊還隱約可見碎骨。春雨馬上低頭默念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定會找出這個迷宮的真相，如果你是被壞人害死在這裏的，我也一定會給你報仇雪恨的！」

一道幽暗的光線從那裡射了出來，同時她感到前方吹來一陣陰冷的涼風。

沒錯，這裏正是小徑分岔的花園中心，那個極度神秘極度危險的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