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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九章

第二部

第九章

這時,那女人背後有一個有些謝頂的男人大步走進接待處。
車流從斯特萊克身邊呼嘯而過,他邊走邊回憶孩提時在康沃爾度過的周日。
「哦。」卡里亞娜骨碌碌地轉了轉眼珠子,「她倆並不是什麼該死的好姐妹。她嘴裏沒有一句實話,那個騙人的婊子。」
進門就是逼仄的門廳,散發出一股霉味,地上積著厚厚的灰塵,牆上的鑲板破舊不堪。左右各有一扇鎖著的玻璃門,一扇玻璃門內是空蕩蕩的走廊,另一扇裏面是個簡陋的小房間房間里擺著一張桌子,:桌上堆滿宣傳手冊,牆上掛著一塊破舊的飛鏢靶子,靶子周圍布滿密密麻麻的小洞。
「就想問幾個問題。」
她接過去,夾到耳後。
「那你就能知道與那個神秘人有關的情況了!你看過我整理的材料嗎?」
「這麼說,你沒見過她?」謝頂男人問。
「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斯特萊克朝泰晤士河邊走去,開始打電話。
「科莫蘭?」布里斯托的語氣立刻變得友好起來,「沒事,沒事!你跟威爾遜談得怎麼樣?」
「還有件事想跟你說一下,明天晚上,我要去見倫敦警察廳刑事偵緝部負責此案的一位警官,名叫埃里克·沃德爾。我希望能拿到警方的檔案。」
正對面是酷似報亭的接待處,外面圍著鐵柵欄。
「不知道,哥兒們。很可能又流浪街頭了。她來來去去好多次了。她這個人很難相處。精神有問題。不過,卡里亞娜可能知道。等一下——卡里亞娜!喂!卡里亞娜!」
「挺好的,很有幫助,謝謝你。我想問一下,你是不是知道盧拉的一個朋友。盧拉在醫院遇到的一個姑娘。名字好像叫蕾切爾還是拉克爾。盧拉死的時候,她住在位於哈默史密斯的聖埃爾莫收容所。你有印象嗎?」
「盧拉讓那姑娘大老遠從哈默史密斯趕去諾丁山,結果只跟人家待了十五分鐘,就從店裡出來了。她為什麼不多待一會兒呢?她們吵架了嗎?一個人突然死亡,跟死亡前後發生的反常事件可能有關聯。」
斯特萊克遞給那姑娘一根。
看到男人主動跟斯特萊克搭訕,那個女人九-九-藏-書露出些許不快,並讓出櫃檯前的位置,離開接待處。
兩個男人都看著卡里亞娜。卡里亞娜聳了聳肩,好像只是說出了令人難以接受的真相似的。
卡里亞娜突然插嘴道,她一點都不在乎。
斯特萊克沖小小的顯示屏笑了笑,然後把手機放回口袋。太陽照在他腦袋和肩膀上,暖洋洋的。海鷗在頭頂上方盤旋、鳴叫。不趕著去什麼地方,不趕著見什麼人——陽光下,斯特萊克坐在木椅上,悠然地看起了報紙。
「盧拉死的時候,她一點都不難過。」
「哎呀,行了,卡里亞娜。」謝頂男人和藹地說,「她倆以前是朋友。」謝頂男人告訴斯特萊克,「蘭德里經常坐自己的車來這裏,接羅謝爾出去玩。」男人瞥了卡里亞娜一眼,繼續說,「這使另一個人有點不高興。」
請看一下《世界新聞報》,羅賓。
「真遺憾。」斯特萊克正走到立交橋底下。立交橋上車來車往,所以他提高了嗓音,「呃,要是你什麼時候想起盧拉那個朋友的名字……」
「對不起,我仍然不太明白你為什麼對她這麼感興趣。」
「我是私家偵探。」斯特萊克提高嗓門說。男人聞聲朝斯特萊克看過來,顯得很感興趣。「這是我的名片。盧拉·蘭德里的哥哥雇我調查此案。我需要和……」
「他媽的什麼都騙!我覺得她說蘭德里買給她的那些東西,有一半是她偷來的。」
「告訴你什麼?」
「你母親現在怎麼樣?」
從那兩人口中再也問不出什麼來,除了兩個多月前羅謝爾離開了收容所。謝頂男人知道羅謝爾有段時間在聖托馬斯醫院看門診,但他不知道羅謝爾是否還在那裡就診。
掛掉電話后,斯特萊克想:雖然負擔不起,但雇個打打雜的秘書還是有必要的,可以給客戶留下一個好印象——他開的是正規的偵探工作室。
「誰說的?我才沒有呢!」卡里亞娜氣沖沖地說,「蘭德里就是個目中無人的臭婊子。長得也沒有大家說的那麼漂亮。」
「不好意思,在周末打攪你,約翰……」
「對了,我正在聯繫唐姿·貝斯蒂吉,打https://read.99csw.com算這星期約她一起吃個午飯。這樣的話,你就可以跟她見個面,親自聽聽她的證詞。到時候我給你的秘書打電話,可以嗎?」
「羅謝爾對我說過她有個姑姑,在基爾本。」謝頂男人說。
那個面無血色、嘴角長瘡的姑娘眯著眼,從太陽底下走進來。
「對不起,我不想在護士面前談這件事。說實話,電話響的時候,我沒想到是你,還以為是其他人打來的,要跟我談達菲爾德的事。我認識的每個人都打電話來告訴我關於他的事。」
「她還在附近的什麼地方。雅尼娜說她見過她。」卡里亞娜說,「羅謝爾說她得到了一套公寓。騙人的臭婊子。還有,盧拉·蘭德里把所有的東西都給她了。不對!你找羅謝爾幹嗎?」顯然,卡里亞娜在琢磨是否有好處費可撈,是否可以代替羅謝爾。
那時的周日有種特別的「味道」:除了教堂和沙灘,所有的地方都關門了。沒有喧囂,只有悠揚的和聲細語和瓷器碰撞的叮噹聲。滿屋子都是肉汁的香味。電視上沒什麼節目,大街上見不到什麼人;他和露西跑到沙灘上,海水不停地拍打海岸——一切都樸實而快樂。
「我為什麼要見那個臭婊子。」
「那就應該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對不對?」
「問得好。托尼——我舅舅——認為是錢的事。不過,我舅舅老覺得別人都是來要錢的。不管怎麼樣,我已經取得了對我母親的代理權,所以他根本拿不到錢。誰知道他是來幹嗎的。值得慶幸的是,我母親似乎沒認出他是誰。我母親在吃強效止痛藥。」
「你是記者?」
「關於什麼的問題?」
「對了,要是再見到羅謝爾,你們告訴她我在找她,讓她打電話給我,行嗎?」
收容流浪者的聖埃爾莫收容所原來就位於吵鬧的混凝土立交橋背後。那棟房子與盧拉位於梅菲爾的房子屬於同一時代,也由紅磚砌成,但與盧拉的房子簡直有天壤之別:整棟樓看著毫不起眼,比例失調。
「呃,我在倫敦警察廳有點關係。」
「他去幹嗎?」
「她什麼時候走的?」
「看了,非常有幫https://read.99csw.com助。」斯特萊克回答。
周日上午,風和日麗。斯特萊克去倫敦大學聯合會洗澡。與上次一樣,他低頭大步走過前台時故意挺直龐大的身軀,又很自然地擺出一副怒容,以嚇退想要查問他的人。他在更衣室里等了一會兒,直到沒人時才開始洗澡,因為他不想讓那些學生看到他的義肢,不想讓任何人對他留下深刻印象。
一個年輕姑娘站在大門外抽煙:面容憔悴,嘴角長著瘡,身穿髒兮兮的男士套頭毛衣,好像套了個麻袋。她背靠著牆,茫然地望著離她只有五分鐘路程的商業中心。那姑娘發現斯特萊克按門鈴,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顯然在琢磨他是不是有錢人。
「幹什麼?」
「我不知道。你知道嗎,卡里亞娜?對於來這裏的人,我們一般只知道他們的教名。」謝頂男人對斯特萊克說。
春日下午,陽光明媚。斯特萊克闊步朝哈默史密斯大橋走去。漆成綠色的大橋飾有華美的鍍金飾面,在陽光下顯得古色古香,非常好看。對岸岸邊,一隻天鵝順著泰晤士河隨波漂游。遠遠望去,對岸的辦公樓和商廈似在一百英里之外。斯特萊克向右轉彎,然後沿著河堤和一排矮房子之間的人行通道繼續往前走。那排矮房子有些帶陽台,有些爬滿紫藤。
「非常非常糟糕。他們說還能再堅持幾個星期,但是——但是隨時都有可能走。」
布里斯托顯然對斯特萊克的調查思路感到非常失望,認為他只顧盯著那個女孩。因此斯特萊克覺得最好提一下自己的進展,否則對方可能會覺得付他那麼多錢不值得。
接待處的桌子後面坐著個女人,正嚼著口香糖看報紙。斯特萊克問有沒有一個好像叫蕾切爾還是什麼的姑娘,是盧拉·蘭德里的朋友。聽到斯特萊克的發問,那女人顯得滿腹狐疑,態度很不友好。
「我是約翰·布里斯托。」
「你們知道她那個姑姑的名字或住址嗎?」斯特萊克問,但那兩人都搖了搖頭,「那羅謝爾姓什麼呢?」
「啊,你想找羅謝爾?」男人問道,走到鐵柵欄旁邊,「她不在這裏,哥兒們。她走了。」
「太不https://read•99csw•com可思議了!」聽起來,布里斯托感到非常驚喜,「你真是進展神速啊!」
就在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斯特萊克掏出手機,發現收到了陌生號碼發來的一條簡訊。
報上所說之事平淡無奇,簡直就像給照片配的說明文字。眼線、隨風飄舞的長大衣、略帶憂傷和恍惚的神情——達菲爾德的模樣,就跟他參加已故女友的葬禮時差不多。照片底下的那幾行印刷文字稱他是:「憂傷的演員兼歌手埃文·達菲爾德」。
「盧拉·蘭德里。」
「你見過羅謝爾嗎?」
「好極了。」
「你肯定沒看《世界新聞報》。都寫在上面,還配了照片:昨天,非常意外,達菲爾德突然來看我母親了。門外擠滿了記者,給鄰居們造成了許多麻煩。我和艾莉森出門辦事了,否則我絕不會讓他進來的。」
「嗯,我知道,警方在調查報告里說了。我的意思是說——呃,當然,你有你的道理,但是——我真的想不出來她怎麼可能知道那天晚上發生的事。聽著——等一下,科莫蘭……我在我母親這裏,還有一些其他人……得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
「不,不,我是她朋友的朋友。」
斯特萊克在「藍錨」酒吧買了一品脫啤酒,然後坐到酒吧外面的木製長椅上,面朝泰晤士河,背對寶藍色和白色相間的酒吧門面。他點上一根煙,把報紙翻到第四版。上面有張埃文·達菲爾德的彩色照片:低著頭,單手拿一大束白色的鮮花,黑色大衣的下擺在身後隨風飄舞。照片頂上有一條大字標題:達菲爾德探望臨終的盧拉母親。
「她騙你什麼了?」斯特萊克問。
「沒見過。有煙嗎?」
「我不是把那姑娘看作嫌疑人,而是看作證人。盧拉曾約那姑娘在一家名叫瓦什蒂的服裝店見面,就在她去你母親的公寓見了你之後。」
「問得太好了。」布里斯托說,「我舅舅認為,是他自己打電話告訴媒體的。」
「媒體是怎麼發現他要去的?」
洗完澡,颳了鬍子后,斯特萊克坐地鐵前往哈默史密斯百老匯。到站后,他通過地鐵出口處的購物通道來到地面。和煦的陽光透過購物通道https://read.99csw.com的玻璃頂棚照射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遠處,國王街上的各個商店都擠滿了人,好像周六一樣。這裡是喧囂而無聊的商業中心,但斯特萊克知道,不遠處就是靜謐而具有鄉村風味的泰晤士河濱,距此只有十分鐘路程。
「她患有間歇性精神病。在吃很多葯。」
「呃,對盧拉來說,那種事並不算反常。我對你說過,她可能有點……有點自私。她可能覺得,只要象徵性地露個面,就可以打發那姑娘了。她那人就是這樣,對人經常只有一時的熱情,你知道,動不動就把人撂在一邊。」
母親有一次對斯特萊克說:「要是瓊說的沒錯,我最後真的下了地獄,我會發現地獄就是聖莫斯的星期天。」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布里斯托再次開口說話時,聲音聽起來非常失望,甚至有點懊惱。
「走了好幾個星期,可能都有兩三個月了。」
「蕾切爾?還是拉克爾?好像是叫類似的名字。」
「你找她幹嗎啊?唐姿說得很清楚,她聽到樓上傳來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但是她倆關係不好。卡里亞娜說。」
白色的牆面簡陋得多,而且髒兮兮的。沒有石砌台階、花園;周圍也沒有同類的房子,只有孤零零的一棟;破舊的大門直接對著馬路,窗檯油漆斑駁,看著好像無人居住的廢樓。浮躁的現代都市不斷蠶食周圍的空間,逼得那棟樓可憐巴巴地縮成一團,顯得格外扎眼。立交橋就在二十碼之外,上面幾層樓的窗戶直接對著立交橋的混凝土護欄和連綿不絕的車流。而且一看就知道這裡是慈善收容所:大門邊安著巨大的銀白色門鈴和對講機,門楣上掛著個醜陋無比的黑色監控器攝像頭,攝像頭罩著鐵絲框,拖著幾根電線。
「我明白了。布里斯托說,但是……」
電話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一句聽不太清的「請讓一下」。接著,斯特萊克再次聽到布里斯托的聲音。
斯特萊克給那兩人各遞了一張名片,然後趁他們饒有興緻地看名片時,迅速把手伸進鐵柵欄底部的小窗口,一把抓過剛才那個女人看的《世界新聞報》,夾到腋下。接著他愉快地向那兩人道別,離開收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