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賓說。

「她已經訂婚了。」他坐進自己的老位子，說。

「那我是白費力氣了，是吧？哈，那好吧，如果婚事黃了，一定要趕緊告訴我一聲。她就是我喜歡的那一型。」

「她死後十周。」

斯潘納第一次露出真正感興趣的樣子。

他回到裡間辦公室，打了幾個電話：約翰·布里斯托（他正在開會，而且不能被打擾。

斯潘納狡黠地笑了。

他站起來，檢查錢包和鑰匙是不是都放在兜里。羅賓仍在仔細研究那些看不出什麼犯罪動機的照片，但斯特萊克感覺到她有些沮喪。

「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刪掉了。一般人根本意識不到，如果真的想隱藏什麼東西，需要做的事情可多了，絕不僅僅是按下『刪除』鍵而已。」

「你把文件夾找回來了嗎？」

她興奮地一把抓起手提包，關掉電腦。

又狂敲一陣之後，他複原了一個幾乎一樣的網頁。竄動的游標很快便鏈接到一張訃告上。死者是非洲政治學名譽教授——J.P.阿傑曼。

那一瞬間，斯特萊克彷彿覺察到了馬修多麼不喜歡她為他工作。但應該不可能吧。她已經非常小心，不透露出半點家中的緊張氣氛了。

夏洛特居然接受了斯特萊克的沉默，這真是前所未有的怪事。她沒再繼續打電話或發簡訊。她一直裝作他們最後一次撕破臉皮的猛烈爭吵永遠改變了她，她的愛徹底轉換成滿腔怒火。然而，斯特萊克太了解夏洛特了。後者就像在他血液中潛伏了十五年的細胞。他知道，對於疼痛，她唯一的反應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盡量重創那個惹到她的人。要是他一直九-九-藏-書拒絕見面，而且是不斷拒絕，會怎麼樣呢？他從沒用過這個策略。可現在他能用的只有這個策略了。

「幫我個忙，」瀏覽完所有兩百一十二張照片后，斯特萊克說，「再過一遍這些照片。至少確認那些名人的身份。這樣，我們就可以開始研究從她電腦上刪掉這些照片的到底是誰。」

「什麼？你他媽就是個老煙槍。」

「請讓他儘快給我回個電話。）」，埃里克·沃德爾（語音信箱：「關於盧拉·蘭德里的筆記本電腦，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和羅謝爾·奧涅弗德（只是碰碰運氣，沒人接，留言的機會也沒了：「語音信箱已滿」。）。

「肯定有關係。」斯特萊克說。

一開始，羅賓有些害怕，怕顯示器上跳出來的照片會是什麼可怕的東西。比如犯罪證據或變態畫面什麼的。她聽說過網路披露出來的那些照片，全是關於可怕的虐待案的。然而，過了幾分鐘，斯特萊克的聲音表達了和她相同的感受。

「嗯。」她有些驚訝地說，「他很高興。」

「早上好，斯潘納。」斯特萊克說。

「不是警察。」斯特萊克說。

「貝斯蒂吉先生要出門幾天，」威爾遜說，「如果你想過來看看房子……」

「還有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三月十七號，一個放照片的文件夾被刪除了。」

「一點也不想知道。不過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能在法庭上把這玩意兒解釋清楚。」

「半個小時，我馬上過來。」斯特萊克說。

儘管他連馬修的照片都沒見過，但馬修的樣子還是格外清晰地在他腦海中浮現出ｈｔｔpｓ://rｅａｄ.99ｃsw.ｃｏｍ來。

「不好意思，我還以為已經告訴過你了。」羅賓撒謊道。

偶爾，斯特萊克抵抗情緒較弱時候（深夜，獨自躺在行軍床上時），這種叫「夏洛特」的病便會複發：悔恨和渴望刺痛著他的心——她近在眼前——美麗、赤|裸、輕吐著情話。要不就是在無聲地哭泣，告訴他，她知道自己已經墮落、腐壞、無可救藥，但斯特萊克，卻是她最真、最美的回憶。事實上，抵禦這份誘惑的屏障似乎不堪一擊。只需按幾個鍵，他便能跟她通話。有時，他甚至會爬出睡袋，在黑暗中跳到羅賓工作的那張桌前，擰開檯燈，一連數小時都撲在案件報告上。有那麼一兩次，他在清晨給羅謝爾·奧涅弗德的手機打電話，但她卻從未接起來過。

「好啊！」

斯潘納推測道。

「這麼說，你就要離開了……什麼時候？」

「你是認真的？」

「只是些生活照。」

看她伸手去拿錢包，趕緊補了一句：「不要錢。」

「有她申請過亞非學院的證據嗎？」

「但我不覺得你是她喜歡的那一型。」

索梅也出現了幾次。

「這裏沒有。」

「科莫蘭·斯特萊克辦公室……嗯，請問哪位……是德里克·威爾遜。」她說道，把電話遞給他。

他嘴裏叼著根還沒點燃的煙，俯身傾向她。在斯特萊克看來，此刻的他顯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高興。因為羅賓那種稍微有些收斂的笑法，正是被取悅的女人才會有的。不過，她也希望藉此表明對方企圖的事絕對無法實現。

「這事你永遠也說不準。也許她會喜歡一點與眾不同https://read.99csw.com的東西？」說著，斯潘納將盧拉·蘭德里的筆記本電腦往桌上一甩，在斯特萊克對面坐了下來。他身穿一件有些破舊的長袖運動衫，光腳踩了一雙涼鞋。這是今年最暖和的一天。「我已經仔細檢查過這玩意兒了。你想知道多少技術細節？」

「我在想，那麼多面試你的人，怎麼就沒一個錄用你。」斯特萊克說。

斯潘納說，「警察可一直在用這東西抓那些戀童癖呢，你以為呢？」

「不過，她死的時候，網頁是這樣子的。」

斯特萊克將斯潘納領進自己的辦公室，然後緊緊地關上門。

「沒有，」斯特萊克說，「我只知道她的未婚夫是個會計，強壯得就像橄欖球運動員。是個乾淨整潔、下巴方方的約克郡人。」

「嗯，不——那麼，這些照片是……」

「兩個星期後。」

「嗯。我把它存在這裏了。」他遞給斯特萊克一根記憶棒，「你應該不會希望我把它恢復在電腦中吧？」

「我從不在這裏抽。跟我來。」

周五清晨，斯特萊克剛從星巴克回來，就發現斯潘納坐在羅賓的桌上，而不是桌旁的沙發上。

「非常認真。你能向辯護律師證明你很清楚這玩意兒，對吧？」

「三月十七日？」斯特萊克問。

「你已經在排隊了，是吧？」

「好啊，斯特。喏，戴爾，給你帶回來了。」

周四清晨，斯特萊克來到聖托馬斯醫院，在外面守了三個小時，想再見到羅謝爾。但她沒出現。他和羅賓給醫院打電話。但這一次院方拒絕透露羅謝爾不在的原因，並且任他們如何試探，也對她的地址守口如瓶。

電話響了，htｔｐs://ｒeaｄ.９９ｃsｗ•ｃoｍ羅賓接起來。

「噢，」羅賓微微紅了臉，「他們錄用了。所有的人都給了我錄用通知。我接受了一個人力資源崗位。」

斯潘納說道，敏捷地敲著鍵盤，打開他說的主頁。亮綠色邊框的網頁上分出各種板塊：學校、新聞、教職員工、學生、圖書館等。

「當然。」

「我還是沒能聯繫上貝斯蒂吉先生。」

「要一起去嗎？」

站在他身邊的盧拉顯得要正經、柔順一些。

「她保存了這個頁面。」斯潘納說，「瀏覽器歷史記錄顯示，她死前一個月曾在亞馬遜上瀏覽過他的書。那時候她看了很多關於非洲歷史和政治的書。」

羅賓對斯特萊克說。他走出裡間辦公室，發現羅賓正在努力確認海灘上跟盧拉坐在一起的那個深褐色頭髮、淺黑皮膚的白人女子是誰。

此外，還有很多西婭拉·波特和盧拉摟在一起的酒吧照、在俱樂部的跳舞照和在某人擁擠的公寓里大笑打鬧的照片。

「也許是警察乾的？」

「嗯，聖帕特里克節那天。」

「那好，把重點給我就行。」

「還發現了什麼？」

「不錯。兩杯脫因拿鐵。」斯特萊克把咖啡放在羅賓身旁。

「好啊，德里克。」

「但這些照片跟案子沒什麼關係啊。」

「啊，我想，馬修一定很高興，對么？」

「那就是羅謝爾。」斯特萊克突然指著一張集體照上西婭拉胳膊下那張悶悶不樂的小臉說。基蘭·科洛瓦斯·瓊斯也在裏面。他站在最後，笑得一臉燦爛。

她向來不喜歡奢侈品，哪怕是再微小的奢侈品。羅賓沒有在客人面前表現出半點異議，只是謝了斯特萊克一聲，就按順時針方https://read.99csw.com向把椅子一轉繼續工作，不再管那兩個男人。

「你怎麼知道？」

斯潘納前腳剛走，他就急忙衝到外間辦公室，佔據了羅賓的位置，準備看看那些從電腦上刪除的照片。他能感覺到羅賓的期待，於是一邊打開那個記憶棒，一邊跟她說斯潘納做了什麼事。

突如其來的火光使斯特萊克把注意力從那兩份濃縮咖啡轉移到客人身上。

「拼給我聽聽。」

斯潘納猶豫片刻，試圖讀懂斯特萊克的表情。終於，他開口了：「密碼是『阿傑曼』。而且，她死前五天重設過密碼。」

不過聽起來他沒有羅賓那麼失望。羅賓不禁有些羞愧，難道她還想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不成？斯特萊克滾著屏，全是些合照：傻笑著的姑娘們、模特們，偶爾出現幾個名人。還有一些盧拉和埃文·達菲爾德的合照。一部分顯然是他們中的一個伸長胳膊、舉起相機自|拍的。照片中的他們顯得有些醉醺醺的。

斯潘納照辦了。出乎斯特萊克意料的是他還加了一句：「這是一個姓，迦納人的姓。她把倫敦大學亞非學院的主頁添加到了收藏夾里。瞧，就在這兒。」

「哦，這樣。」斯特萊克說，「你都沒提過。那祝賀你了。」

「今天早上我又打了一次電話，但他就是不回我。什麼法子都試過了，什麼人我也都裝過了，我還說了這事很緊急——為什麼笑？」

「斯潘納，這是無煙辦公室。」

「用軟體。就連那些人們以為永遠從硬碟上消失了的東西，都能恢復過來。」

不過，他這稍顯壓抑的問候既沒能讓這位電腦專家熱情的肢體動作有所收斂，也沒能影響到他臉上那個燦爛過頭的笑容。